第98章
這話……是什麼意思?
蘭鐸微微蹙眉,詢問地看向許冥。後者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也十分茫然,想了想,又收回手機,開始給施綿回信。
顧銘:【請問,什麼叫做[自打有怪談起就這麼叫了]?我不太明白。我這邊聽到的說法是,[根]和[異化根]的存在好像是人類自己發現並命名的。】
【不是啊。】施綿那邊的消息來得很快,【我這邊剛也打聽了,正好我們部長路過,我還特意問的她。】
【她說,[根]和[異化根]的稱呼是天然存在的。而且最初是異化根帶來的,它們就是這麼稱呼自己和其它根的。其他專有名詞,比如[畸變特性]啊、[惡棍]啊,也都是這麼來的。】
因為聽到異化根率先使用這種稱呼,所以人類才會學習並繼續使用。換言之,這一係列的稱呼,其實都是“舶來品”——至少從她那邊獲得的信息是這麼說的。
“……”手機的這邊,許冥望著她的回複,卻是徹底傻眼了。
對不上,完全對不上。
從田女士的日記來看,這些稱呼明明都是他們小團隊內部使用的,甚至還有分歧,從未真正定下;怎麼到了施綿這兒,就變成約定俗成、自然存在的東西了?
重點是,真正的異化根自己也在使用……但仔細一想也是,鯨脂人剛和自己認識,自我介紹的時候,使用的詞也確實是“異化根”來著。
……所以這又是什麼情況?
許冥魂不守舍地給施綿回了短信,表示感謝,放下手機,大腦仍是一片恍惚。
思來想去,這事竟似隻有兩種可能能進行解釋。
第一,在阿姨他們尚不知情的時候,某種神秘的力量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影響了他們。那些特殊的名詞,包括他們彼此間使用的綽號,他們以為是自己琢磨出來的,但實際上,它們早就已經存在。
第二,就是阿姨團隊中的某人,因為某些原因進入了怪談,又因為某些原因在怪談內開展了支教業務,又因為某些原因,他甚至發展到了桃李滿天下……
那些受到他“教育”的怪物們,一傳十、十傳百,將相關的名詞在各個怪談間傳播,最終成功洗腦了某些異化根,而其中某個異化根,又在之後碰巧和安心園藝的人遇上,並熱情地進行了科普工作……
說得通俗點,誤人子弟、三人成虎、以訛傳訛。
……真要說起來,貌似還是第一種可能性合理些。
許冥漫無邊際地想著,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注意到站在床邊的蘭鐸,忽似想到什麼,又一下坐起了身。
“對了,我記得鯨脂人說過,你也是異化根對吧?”她問蘭鐸,“那你有印象嗎?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稱呼的?”
“……”蘭鐸聞言,神情卻瞬間古怪起來。
不知是不是許冥的錯覺,他的目光似乎還在自己臉上徘徊了好一會兒。
又過片刻,方聽蘭鐸輕聲道:“我,其實和其他異化根……不太一樣。”
“?”許冥瞟他一眼,若無其事地豎起耳朵。
“我曾經是死人。”蘭鐸咳了一聲,飛快道,“很多東西,都是我在當死人時聽說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原來如此。懂了。
許冥了然地點頭,看了眼蘭鐸垂下的眼睫,不知為何,忽又想起了在單元樓裡的那個幻覺。
那個同樣也有一個蘭鐸的幻覺。隻是那個蘭鐸更彆扭、更好看,聲音也更好聽。
許冥總覺得,那或許並非隻是一個簡單的幻覺。但同時也清楚,若真像自己猜得那樣,那從蘭鐸這邊,反而是問不出什麼的。
於是乾脆暫時沒管,輕輕呼出口氣,向後靠在床頭,就著蘭鐸的手將碗裡剩下的水一飲而儘,擦擦嘴角道:“算了,沒關係,我可以再去問其他人。我們不是還有鯨脂……
“?說起來,鯨脂人呢?這麼久了,還沒回來??”
提到鯨脂人,許冥心裡又是一陣複雜。
畢竟臆想中的善良女孩本質是一坨賤賤的泥這種事,給人的衝擊就夠大了。更彆提她現在才想起來,這坨泥還是黃色的。
好消息是,自打離開單元樓後,關於鯨脂人的記憶倒是自然而然又回來了。和蘭鐸交流了一下,發現他也是如此——而在記憶恢複的基礎上,某些曾經困擾她許久的事情,突然也變得好理解起來了。
比如當初搬家時,在抽屜裡發現的那張紙巾小床是怎麼回事,對方又為什麼會給自己起“坡海棠”這種害挺文藝的名字……
包括對方在會面的十分鐘內就成功被許玲趕出家門這件事。忽然就變得一點兒都不令人意外了。
儘管直到現在,許冥仍未知道鯨脂人當時說了什麼。
許冥已經和邱雨菲通過電話,知道她們需要配合安心園藝和大力除草完成一些記錄。因此也沒太著急,安心在家等著。蘭鐸趁著這段時間,迅速給她下了碗面,濃鬱的澆頭蓋在面上,即使許冥這會兒正心事重重,也不由食指大動。
而就在許冥悶頭嗦掉快半碗面的時候,一直守在單元樓外的顧雲舒終於回來了。
帶著盼盼和她的媽媽。
帶著一堆大大小小的田園小黃狗。
唯獨沒帶著坡海棠。
“邱雨菲托我告訴你,她手機沒電了,先跟著方雪晴找地方充電吃東西,晚點再聯係你。”
顧雲舒認真轉述著邱雨菲的話,又看了眼旁邊的盼盼母女——現在她們二人都已戴上了怪談拆遷辦的工牌,正站在玄關處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人。
注意到許冥抬起的臉,盼盼明顯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個泥巴人假扮的是你!”
——泥巴人指的自然是鯨脂人。她在單元樓裡初見鯨脂人時,對方用的就是許冥的面容,隻是後期能力暴露後,就開始放飛自我了,儘用些奇奇怪怪的臉。
見盼盼認出自己的臉,許冥索性也沒否認,隻輕輕點頭:“嗯,當時因為某些事,托它替我跑了一趟……自我介紹下,許冥。這是我的屋子,你們可以在這兒休整歇息,直到找到你們想去的地方為止。”
說完,又衝著馬泰戈爾微微頷首,示意他帶著她倆先去找個容身的地方——這會兒屋裡陸月靈和牛不耕都不在,顧雲舒的話她還有事要問,蘭鐸則正在外面收拾自己的一地小狗。
正好先前馬泰戈爾有事來找她,還留在屋裡沒有離開。這事便隻能拜托給它了。
馬面先生卻是十分上道,毫不猶豫地點頭,轉頭正要領著人走,盼盼卻再次開口,語氣有些遲疑:“那個,等、請等一下!”
她嘴角微抿,試探著在臉上比劃了一下:“我想問一下,有個長得……就、這半邊臉特彆好看的那個姐姐,她現在在哪兒?
“因為有她,我和媽媽才能出來的。我想當面好好再謝謝她。”
許冥:“……”
“她……她是我們單位的特殊員工。”許冥默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搔了搔臉,“她不住在這裡,也比較神出鬼沒……如果我見到她的話,會向她轉達你的感謝的。”
“啊……行吧。”盼盼低低應了聲,面上卻還是露出掩不住的失望。馬泰戈爾倒是十分機靈,見狀趕緊上前,仗著自己的形象特殊甚至還有點卡通,輕鬆就拐走了盼盼的注意力,沒過一會兒,就領著她和她母親,跨出門外,慢慢走遠了。
屋裡一時隻剩下許冥和顧雲舒二人。許冥用筷子攪了攪剩下的面,順勢瞟了眼顧雲舒:“你是在笑嗎?”
顧雲舒:“……”
“沒有。”她飛快地答道。
然而露在面罩外的一雙眼睛,卻分明是彎著的。
許冥有些無奈地看她一眼,想想還是沒有戳破。不知是不是現在家裡人多了,社交也多了的關係,總感覺哪怕是自閉如顧雲舒,現在都變得活潑不少。
許冥低頭拌面,順口問起回來時的狀況。顧雲舒表示,倒是沒遇到什麼問題——因為一直躲在旁邊旁觀,樓外的情況她十分清楚。蹲到時機差不多了,就若無其事地鑽出來,以拆遷辦的名義要求帶人離開,一切都順利成章。
唯一有些尷尬的,就是她們離開的時候,淩光注意到了跟在她旁邊的一堆小狗。他好像本來就挺喜歡這些,還很有興致地問了句能不能抱一隻——結果就被所有的狗同仇敵愾地吼了。
那場面,可以說是相當壯觀了。
“……哦對,還有,關於海棠先生。”顧雲舒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來,又補充一句,“我本來想請它和我一起回來。不過它說好不容易出來,想先一個人靜靜壓壓驚。晚點會自己回來,讓我們不用擔心。”
許冥:……
一個人靜靜……希望它靜靜的時候真是一個人吧。她現在住處很偏,要趕去市裡的警察局撈人真的很不方便……
?等一下。
似有什麼突然劃過腦袋,許冥低頭嗦面的動作一頓,旋即猛地抬起頭來:“等等,你說它晚點自己回來?”
“嗯。”顧雲舒點頭,“因為不想曬太陽,它還從安心園藝那裡要走了一把傘。”
許冥:“……”
“不不不,這個不是重點。”許冥一言難儘地放下筷子,想想還是懷抱著微弱的希望多問一句,“你走的時候,有和它提過我們已經搬家的事情嗎?”
“……?”回應她的,是顧雲舒一個茫然的眼神。
“沒有。”她淡淡道,“我看它說得很自信,以為你和它說過了。”
畢竟一起在樓裡待了那麼久。
許冥:“…………”
說個錘子哦,我現在才想起來它名字怎麼寫好嗎。
“也就是說,您也沒有說過嗎?”顧雲舒偏了偏頭,冷靜地眨了眨眼,“尷尬了。那它回家,是要回到哪裡?”
“……”
許冥沒有說話。
她隻低頭看了看碗裡還剩一半的面。
突然就覺得不香了。
另一頭——
許冥的舊公寓內。
敲了半天門都沒人開,不得已隻能自己設法破門而入的鯨脂人:“……”
望著面前空蕩且充滿了陌生痕跡的屋子,它久違地陷入了沉默。
並在良久的沉默後,不知第幾次,真情實感地“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