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八十二章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1 / 1)

儘管已經給出了相關的卷宗, 部長還是儘可能簡單地給兩人講了一下那所謂的“事件”。

而按她的說法,那事件的源頭,早在怪談進化之前, 就已經初露端倪。

“相關的培訓課,你們應該都上過吧?”叉著手躺在辦公椅上, 她有些懷念地誒了一聲, “怪談進化之前——那個時候, 可比現在安全多了。”

那個時候,普通人還籠罩在“秩序”的庇護之下,與所謂的“怪談世界”涇渭分明;唯一有可能進入怪談的, 隻有極少數先天不足, 無法享受到秩序保護的倒黴蛋, 也就是所謂的“通靈者”。

那時的通靈體質也很少見, 百裡挑一。而在通靈的基礎上, 又能夠發展出自己獨特能力的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那個, 部長?不好意思打斷下。”方雪晴琢磨了下卻覺出不對,小心翼翼地舉手,“可不是說,怪談進化前, 連規則書都沒有……”

既然如此, 又哪裡來“特殊能力”的說法?

部長聞言,卻隻淡淡看了她一眼。

跟著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她如實說著, 坐起了身。對上方雪晴訝然的目光, 反而越發篤定地點了點頭,“我沒說謊,我真的不知道。”

因為那個時候, 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擁有通靈體質的倒黴蛋而已。在當時特殊小組做一個文職,雖然也有處理怪談方面的事務,但和那些已經能夠熟練進出怪談並應對相應危機的同事相比,可說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她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獲得那些奇特的能力,隻知道相對於自己而言,他們應該是“更深入的人”。

如果說普通的通靈者已經跨過了有序和無序的邊界,如同行走在被海水打濕的沙灘上;那麼那些獲得更多能力的人,或許已經半個身子都沒入了海水也說不定。

看著是一類人,實際看到的世界,已有本質不同。

這些天賦異稟的極少數中,又有相當一部分出於個人原因,並不願意掛在官方的名下,甚至不願透露過多真實信息,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留下準確的個人記錄——

而據她所知,哪怕加上這部分“民間人士”,當時擁有特殊能力的通靈者,也不過十指之數。

“當時現世的特殊能力都僅限在怪談內部,無法對現實以及普通人造成威脅,所以管理相對寬鬆。”察覺到對面兩人的詫異,部長開口補充道,“而且那時的最高負責人處還是留有檔案的。”

隻是因為某些原因,這些檔案都沒能完整地保存下來。這也是她一直遺憾的事。

那個時候,正是這部分少數中的少數人,承擔起了和怪談有關的大部分工作。主要負責觀察並整理各地的怪談現象,以及救出誤入怪談的通靈者——不過因為通靈者本身就很少,所以類似的事件也不常遇到,主要還是以觀察怪談為主。

也正因為他們的細致觀察,所以早在怪談開始變化的前兩年,就已經有人敏銳地發現了某些變化。

比如怪談的規模正在擴大,進入怪談的死人數量正在增加,甚至有些死人,會在死後獲得某些特殊的、足以影響怪談規則的能力……

當時的觀察者中,很快便有人指出,這些是值得警惕的預兆,並開始思考,如何遏製這種令人不安的趨勢。

直接關閉怪談?這是他們一直在研究的課題,但顯然並不現實。直接消滅死人?可哪怕是在人類能力爆發式發展的現在,能夠直接消滅死人乃至消滅怪物的手段仍少之又少,更彆提那個時候。

於是很快便有人提出了新的思路:

這種思路認為,怪談的根源力量,來自進入怪談的死人。死人能為怪談提供養分,提供得越多,怪談便越壯大;那反過來,如果他們能用其他的方式,去安置本該進入怪談的死人,那不就等於從根源上遏製了怪談的成長?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這個想法。可那個特殊能力者,仍是覺得有嘗試的必要。

那位能力者並非官方人員,但本身就有著一定的人脈和雄厚的財力。於是在提出這個設想一段時間後,她就當真自己開啟了相關的試驗。

而最終,那個試驗以事故的形式,出現在了當時單位的卷宗上。

他們為它起的代號是,“鬼樓”。

“鬼樓……?”方雪晴下意識地重複下這個詞,再次皺起了眉,“您說的,該不會就是籃子橋那個……”

話未說完,旁邊正在翻閱卷宗的淩光已經找到了答案,悄悄扯了她一下,將相關的內容指給了她。

差不多是同一時間,坐在椅上的部長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幾乎和方雪晴看到的文字一一重疊——

“作為試驗,那名代號‘聆聽者’的能力者,自己出錢盤下了一棟廢棄的爛尾樓,並引導遇到的死人靈魂,邀請他們在其中居住。可後來,情況卻逐漸失控。直至最後,整棟樓都消失了。

“連帶著進入其中,試圖控製局面的所有能力者一起消失。再也沒有回來。”

——而那棟樓消失前所在的地點,就是城東籃子橋。

*

另一頭。

經過反複的嘗試,許冥終於認命,放棄地將那個金屬盒放到了一邊。

打不開。完全打不開。說是要靠指紋,就必須得是指紋,給它磕頭都不行。

許冥無奈,隻得轉而試圖通過其他途徑再找些線索。然而將整間房子都翻找一圈,卻終究是一無所獲。

就像鯨脂人之前說的,那個從前住在這裡的人,沒有讓自己留下一點痕跡。

“那接下去咋辦?”鯨脂人小心打量著許冥的神情,試著提出建議,“要不先上樓看看?”

“四樓我記得你好像上去過?”許冥揉了揉額角,抬眼看它,“那邊什麼情況?”

鯨脂人“呃”了一聲,張口似想要回答,頓了會兒,面上卻露出幾分茫然。又過片刻,方遲疑道:“我好像,不記得了?”

就有個粗略的印象,隻記得那裡奇奇怪怪。

倒是正坐在旁邊玩手機的盼盼,聞聲抬起頭來:

“四樓我看見過。看著也挺危險的。”

“看見?”許冥因為這個措辭而微微側頭——當然側的是好看的那一邊。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上去?”

“我不敢上去。”盼盼老實道,“四樓全是那種白白的絨絨的東西,像牆一樣堵在那裡,裡面還有東西在動,看上去很嚇人。”

她這次出門,原本是打算上樓去求樓長開門的。她媽媽的狀況已經越來越不好了,她想趁著媽媽還有點神智,帶她去外面看看——然而就因為四樓那古怪的景象,她被嚇得沒敢上去。最後在樓梯上躊躇半天,還是轉身走了回來,結果路過三樓時,正好被301的戶主逮到,被逼躲進了302,一直躲到現在。

“……”許冥聽著,面色卻是更嚴峻了些。

白白的、絨絨的——她咂摸了一下這個形容,腦海中忽然掠過門外那幾乎爬滿電表箱的菌絲。

也就是說,那些菌絲,很可能是來自四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四樓和三樓,指不定哪一層更加危險。

還有,坡海棠曾說過,自己是去過四樓的,結果卻想不起任何細節;盼盼沒有上樓,反而能記得四樓的狀況。那是否說明,四樓那些疑似菌絲的東西,可能具有著某種針對記憶的力量?

眸光轉了幾轉,許冥終於拿定主意:

“還是先去301看看,確認下邱雨菲的狀況,順便收集一波情報。之後再看情況做打算。”

“啊,你還要進去啊……”盼盼咬了咬唇,不著痕跡地往後縮了縮,“那我就幫不上什麼忙。我現在都不能出去,一出去301就要抓我。”

“說到這個,我正好想問。”許冥認真看她一眼,“301的人,對你是有什麼感應嗎?又或者,它正在用什麼特彆的方式盯你?”

不然沒法解釋盼盼的謹小慎微。明明301的門一直關著,她卻連頭都不敢露。

果不其然,盼盼當即撅了下嘴。

“我也不敢肯定……但我覺得,是因為這個。”她說著,卷起袖子,向許冥露出自己的左臂。隻見細細的前臂上,正落著一圈青黑色的指痕。

“這是她第一次抓我時留下的。之後,隻要我一走出門,這個痕跡就會變得很痛,好像她又在抓我一樣。然後她就會直接開門,朝我衝過來……”盼盼說這,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有兩次我都以為我躲不掉了。特彆可怕。”

“不好意思。”許冥心中一動,朝她靠了過去,“介意我仔細看看嗎?”

盼盼條件反射地縮了下,卻還是任由她托著小臂觀察。許冥偏頭想了想,忽然看向一旁的鯨脂人:“這個,你能複製嗎?”

“啊?”鯨脂人愣了下,也跟著探頭看了眼,旋即摸了摸下巴。

“形狀可以複刻,但上面附著的力量不行,我捏不出來。”

“那有點麻煩啊……”許冥抿了抿唇,盼盼則好奇轉了轉眼睛:“捏?什麼叫‘捏’啊?”

“喏。”鯨脂人直接伸手在自己臉上糊了下,倏然轉頭看她,嚇得盼盼一聲大叫。

——隻見那張臉上,原本明晰的五官已然隨著他的動作糊作一團,活似一個器官調色盤。

見惡作劇成功,鯨脂人又是嘻嘻一笑,伸手在臉上又抓了幾下。很快,在盼盼愕然的目光,又一張臉迅速成型——一張與她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哦。”盼盼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恍然大悟,“原來你一直都是用彆人的臉和我說話……啊,我懂了!”

她猛地一拍手掌:“所以現在,你們是要假扮成我的樣子,騙對面的人開門嗎?”

“不光是開門,還得將門裡的人引開一會兒才行。”許冥忍不住歎了口氣,“問題就在於該如何將對方引開……”

話音未落,卻聽“啪”的一聲。

一隻斷臂,被大大方方地遞到了他們的跟前。

“給。”盼盼右手拿著剛掰下來的左臂,那叫一個鎮定自若,“你們要不直接拿這個試試吧。”

方才還在傻樂的鯨脂人:“……”

……?!!

“嗯……你確定?”不光是鯨脂人。這下許冥也有些傻了。她特意看了下盼盼斷肢的橫截面,血倒是沒流,但能清晰地看到血肉神經骨骼,瞧著還是有些觸目驚心的。

“沒事。”盼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你們說的,如果能把對面人困住,那我也能回家了。所以前期的投……嗯,付出是有必要的。”

“不過先說好,我也不確定光有一條胳膊有沒有用啊。沒用的話不能怪我。而且你們一定一定要記得還我。”

如果她缺胳膊少腿地回去,她媽媽肯定會傷心的。

“……行。”許冥默了下,滿眼敬重地接過了那隻斷臂。鯨脂人這會兒也終於緩了過來,頂著盼盼的臉,探頭探腦地靠了過來:“襲明老師,那接下去該怎麼辦?”

“你先把這裝上,等我安排。”許冥思緒飛轉,很快便有了個初具雛形的思路,“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確定另一件事。”

鯨脂人:“……?”

*

*

許冥要確認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她隻需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能不能一次性創造出兩個模擬場景。

之所以會有這個念頭,是因為她記得,“夢境模擬”裡的描述是,她可以模擬出“自己所在的場景”,且不僅可以自己進入,也可以指定其他人進入。無論如何,一次隻能進入一人。

但並未規定,一次隻能存在一個模擬場景。

換個角度來說,“自己所在的場景”又該如何定義?假如自己正在處在兩個房間的邊界,一腳在左邊,一腳踩在右邊,那自己,又是否能算是同時處在兩個房間內呢?

如果是的話,那是否意味著,自己可以同時模擬出兩個相鄰的場景?

基於這樣大膽的猜測,許冥很快便做出了嘗試。結果也很樂觀——她確實可以依靠鑽這種漏洞,一次性模擬出兩個場景。

那麼接下去的事,就簡單多了:

先由自己離開302室,利用規則漏洞,一口氣模擬出三樓樓梯和三樓平台兩個場景,並且直接躲入模擬出的平台中,再讓假扮成盼盼的鯨脂人出門,記得帶上盼盼友情讚助的左臂……

不出意外,301的戶主,也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小女孩”,就會直接殺出來抓人。

不出意外,鯨脂人就會按照計劃,直接跑到旁邊的樓梯上。

不出意外,自己就可以在此時再次發動技能,將鯨脂人轉移到模擬出的樓梯中。

不出意外,這將會造成敵方的追擊目標丟失。接下去,那個301的小女孩可能采取的行動就兩種,要麼,原地繼續尋找,要麼,轉身返回301。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趁她離開玄關的這段時間,潛入301,並再次創造出301客廳的模擬場景,進行新一輪的躲藏。

再接下去,不出意外,鯨脂人就可以利用模擬樓梯,再次返回三樓平台。並在那個小女孩發現之前,趕緊躲回302,然後將借來的胳膊趕緊還給……

……等等。

小心躲在301室的模擬客廳內,許冥望著再次回到屋裡的小女孩,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從她的視角,可以清楚看見,對方的手裡面,正提著一條掐著青黑指印的胳膊。

好吧,看來還是有點意外。

抱歉盼盼。我會儘力把這條胳膊給你帶回去的。

許冥默默想著,又不由在心裡暗歎口氣——這也是為何她一開始就打算讓鯨脂人去充當誘餌。畢竟這事的風險,確實還是挺大的。

萬一敵方速度太快,導致沒法及時逃回,鯨脂人作為“被趕出家門”的那個,多少還有一些掙紮的餘地;要換做盼盼本人被抓的話,搞不好會是個什麼結果。

不管怎樣,至少整體上來說,計劃還是成功的——起碼她人確實是摸進來了。

思及此處,許冥下意識又往四周掃了眼,旋即警覺地抿了抿唇。

她此刻所在的,正是301模擬客廳的玄關處。她的旁邊,就是那個301的戶主……或許也是她傳說中的“妹妹”。

穿一身簡單的白紗裙,梳兩個馬尾辮,一張小臉肉嘟嘟的,看上去倒沒什麼特彆。隻是手裡仍提著那隻扯下來的斷臂,平白顯出幾分詭異。

斷臂可怖,她卻像是捧著心愛的娃娃般抱在懷裡,一直抱到了附近的沙發上。想了想,又從客廳茶幾的抽紙盒裡抽出兩張紙巾,如小被子般蓋在了斷臂的上方,又玩起那斷臂上蜷縮的手指,很是喜歡的樣子。

……很好。這樣看來,起碼不用擔心對方會直接把盼盼的手臂當蓮藕啃了。

許冥暗鬆口氣,旋即在模擬客廳內小心摸索起來——

301室的房型和302室不同,房間更多,面積也更大。但因為電閘被拉,所以同樣沒什麼光線,僅靠著裝飾在花瓶裡的些許白色菌絲,來提供一點聊勝於無的熒光。

許冥在模擬客廳中謹慎地挪著腳步,一時卻沒找見邱雨菲的身影,正想要轉去其他房間看看,卻見客廳裡的小女孩忽然移動起來,不過轉眼,就已經從沙發上,移動到了臥室門口。

“姐姐!”她聽見那小女孩道,有些撒嬌的語氣,“我不太開心,你能再給我講故事聽嘛?”

“好啊。”一個熟悉的聲音跟著從臥室裡飄出,聽得許冥心頭一動,“玲玲還是想聽之前的故事嗎?”

“嗯嗯!”小女孩甜甜地應著,很快便走進了臥室裡。

臥室門砰的關上,瞬間將許冥的視野隔絕。她忍不住原地轉了兩下,略一沉吟,還是將耳朵貼了上去,努力探聽起裡面的狀況。

——她可以確定,方才那聲音就是邱雨菲沒錯。雖然暫時無法看見對方,但聲音也是精神狀況的一種體現,多少也能幫助她確定下雨菲現在的狀態……

許冥打定主意,將耳朵貼得更緊了些

緊跟著,便聽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字一頓地念著不太連貫的字句,聲音猶如機械,毫無起伏——

“‘韓天陽,那天我聽到了。’冰冷的燈光下,楊朵朵更加冰冷的聲音響起,聽得韓天陽心裡一個咯噔。

“‘你聽到了什麼?’他下意識問道,不知為何,胸口忽然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自己就將墮入深淵。

“‘聽到什麼?你還想我聽到什麼?聽到你告訴你的狐朋狗友,我不過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還是聽到你告訴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妹妹,我隻是一個替代品,一個你聊以慰藉的影子?

“‘韓天陽,對,我是喜歡你。我喜歡了你整整十年。可這不是你作踐我的理由。它不該是。’

“‘……朵朵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夠了。我已經聽得夠多了。我不想再聽了。’

“楊朵朵說著,深深吸了口氣。在熱烈愛著韓天陽的這十年裡,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說出接下去的話;然而在話出口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卻湧了上來,像是一個厚重的血痂,被倏然撕下。

“‘結束吧,韓天陽。’她輕聲說著,迎著韓天陽難以置信的目光。她當了整整十年的囚徒,這一刻,終於下定決心,宣布自己無罪釋放,‘就像我們,從未開始過。’”

許冥:“……”

…………

不是——為什麼在這裡也能遇到你啊,楊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