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遇到過了?”
民宿房間內, 陸月靈微微蹙眉,隻覺自己腦袋裡的問號再次達到巔峰:“這話什麼意思?你能說清楚些嗎?還是你們專業人士,說話就是喜歡這麼半遮半掩的?”
許冥:“……”
她看上去卻似有些不知該怎麼表達, 頓了會兒, 方放棄地歎了口氣, 轉而用左手艱難地拿起了面前的規則書。
“陸月靈。”她認真看向對方, “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
陸月靈默了會兒, 篤定道:“你經常用的神奇小本本。”
……行,雖然不太規範,但你要這麼理解似乎也沒錯。
“差不多吧。”許冥呼出口氣,笨拙地開始翻頁, “我這麼跟你說吧。這本本子之所以神奇, 是因為裡面包含了一些,嗯……類似技能的東西。而這些技能,是可以升級的。就像遊戲裡的那些技能一樣。”
“不同的是, 遊戲裡的技能是靠‘經驗值’升級的。而這本本子的技能升級, 靠的是其他東西, 比如工牌的發放量、新拿到工牌的人員質量……”
“懂了。”陸月靈點頭, “就是靠人力資源方面的kpi升級。”
許冥:……
也行。雖然不太準確,但你要這麼理解似乎也沒錯。
“差不多就是這樣。”許冥道,終於將本子翻到了工牌打印機所在的那一頁。因為現在已經將陸月靈當成了自己人,她也就沒隱瞞,直接將那頁上的內容推給她看, 重點指了指技能說明下面的“新增條款1”和“新增條款2”。
“那你對兩條規則, 應該也還有印象吧?這兩條補充條款,都是在你拿到工牌以後才升級出來的。”許冥毫無隱瞞道,“而在你之前, 還有其他人,比如魔方大廈的員工,以及蝴蝶的舊房客等,也有拿到工牌。”
“嗯……”陸月靈遲疑點頭,也不知到底聽懂沒有,“然後呢?”
許冥卻沒急著往下推,隻將手指動了動,示意她繼續往下看。
陸月靈的目光因此跟著往下滑去,這才注意到,在打印機的兩條“新增條款”下面,實際還有另外一條新的補充條款——
【新增條款3:當你已經遠程確定了任一一名工牌佩戴者,即可利用工牌,與對方進行遠程文字通訊。
【若在此基礎上,雙方皆持有對方贈予的信物,則可通過工牌與信物發起進一步的連接請求。若對方同意請求,你即可與該佩戴者建立短期意識連接,連接期間你可共享對方的五感,並與對方進行一定程度的意識溝通。
【若工牌或信物遺失,則連接強製斷裂。
【若要發起連接,需支付一定體力作為代價。
【若你要發動此技能,建議發起時間為工作日9:00至17:00,若在建議範圍外使用該技能,需支付雙倍體力為代價。】
陸月靈:“……”
緩緩抬眸看向對面的許冥,她認真思考起如何表達,才會讓“我沒看懂”這句話顯得更為體面;左思右想,還是隻憋出一句:“然後呢?”
“沒有然後。”許冥卻道,“我隻是想告訴你,這條新增條款出現的時間,是在我讓大郭小郭,也戴上拆遷辦的工牌之後。”
“……”陸月靈聽到這裡,終於有些理解她的意思了,“你是說,這個條款三,是靠大郭小郭的那份工牌頂上去的?可、可不對吧,之前的升級,不是用了好多工牌……”
按照許冥的說法,新增條款一和新增條款二,是靠她和魔方大廈那些人一起堆出來的。也就是說,是至少十幾張工牌換來的。可大郭和小郭,隻有兩個人,加起來也就兩張工牌。
如果將工牌的數量,視作技能升級用的經驗值的話,那也就是說大郭小郭的兩張工牌所提供的經驗值,直接抵上之前一堆人的工牌,這怎麼可能?
“有可能的。”許冥卻道,“如果她們的靈魂很有份量,就絕對可能。”
這還是那個誰……對,鯨脂人教給她的。
從之前的經驗來看,活人能提供的“kpi”非常有限,不在這個話題的討論之列;而即使同樣是死人,靈魂也有份量的區彆。
像顧雲舒,雖然失去了根,但靈魂依然有一定的力量,份量就可能比三十個阿焦加起來還重;而像陸月靈這種靈魂同樣強韌且還具有根的,份量則比顧雲舒還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陸月靈也可說是許冥現在所接觸靈魂的頂配。而即使是她,也是在有魔方大廈一乾人員打底的情況下,才幫助許冥完成了一次技能升級。
而這回,許冥非常確定,在進入這個怪談區域後她就隻給大郭小郭送過工牌。而且是在贈送後,就完成了一次技能升級——不僅如此,連帶著怪談拆遷辦本身的依據等級,也升了一級。
這單從數量上當然無法解釋。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郭和小郭兩人的靈魂份量,遠比陸月靈這個頂配還要重。
“就因為這,你就認為她們不是活人?”陸月靈終於跟上了她的思路,想想又覺得奇怪,“可這和那些怪物又有什麼關係,我們之前討論的不是……!”
說到這裡,她方徹底明白過來。
“你的意思是,大郭小郭其實是怪物?”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許冥,“你認真的嗎?她們哪裡像啊?她們看到我的頭發都要嚇得抖半天……”
“我不是說她們就是怪物。”許冥趕緊道,“我隻是覺得……她們和所謂的‘怪物’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聯係。”
其實仔細一想,某些怪異,早早就有端倪——大郭記得自己喜歡的首飾牌子,卻不知道這個牌子這兩年發生的大事,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小郭言談間像是個很注重潮流的人,可她留的發型,卻是早已過氣的公主切。
還有她倆對郭舒藝案子的茫然……許冥一開始以為,這是怪談某種內置的屏蔽機製,可如果和其它猜測結合起來,又很難不讓她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會不會,她倆不知道郭舒藝的案子,並非是“忘記了”,而是真的“不知道”。
而“不知道”的原因,則是因為她們早在郭舒藝的相關案件見諸報道前,就已經徹底失去了了解這件事的途徑。
“……假設那些猜測為真,也就是說,她們很可能在郭舒藝出事前就死了。”迎著陸月靈愕然的眼神,許冥強定下心神,進一步道,“那她們至少死去了兩年。這麼長的時間,她們卻還保有清醒的思維和神誌,甚至記得自己生前的喜好,這本身就是件很難得的事。”
“那、那也隻能說明她倆很特彆吧。”陸月靈猶自覺得難以接受,“說不定她們本身也有你說得那個什麼‘根’,隻是她們自己不知道;可能她們的‘根’,比我的還厲害,人也比我健全……”
“強大的靈魂有兩種,扭曲或健全。而一個健全的靈魂,是不會忘記自己已死的事實的。”許冥輕輕道,“像你就記得。顧雲舒也記得。”
“可大郭小郭不記得,也意識不到自己的力量。那這一部分記憶,和她們的力量,都被存放在了哪裡?”
再次對上陸月靈的視線,許冥深吸口氣,儘可能讓自己說話的語氣顯得平靜:“況且,小陸你還記得嗎?你和我說的,關於邦妮幸運珠的事情。
“邦妮的幸運珠,學校裡的怪物也有。而且還是難得的同款。”
“……”
陸月靈緩緩眨了下眼睛,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再次瞪大了眼睛。
又過一會兒,才聽她不可思議地開口:“所以,你認為,大郭小郭也好,邦妮也好,其實都已經死了。隻是她們自己不知道……
“因為某些原因,她們還保持著生前的樣子,一直在這個怪談區域裡打轉,但同時,她們的另一部分,則留在自己死去的場景裡,等待著機會去追殺其他人??”
“隻是猜測。”許冥沒有否認,隻再次強調,“我們現在拿到的線索還太少,這隻是一種比較大膽的假設……”
“確實大膽。”陸月靈不假思索地開口,語氣變得有點急,“而且離譜。”
“而且、而且你沒發現,你的話裡還有很大的紕漏嗎?”
陸月靈想了想,又急急補上一句。見許冥抬眸看過來,立刻道:“幸運珠是邦妮的巧合,工牌的升級則是大郭和小郭造成的。你不能隨隨便便就把她們幾個都混為一談……”
“而且幸運珠是去年才有的,哪怕邦妮已經死了,那時間也肯定是在去年到今年之間,而你說大郭小郭的死亡時間是在郭舒藝的案子之前,這完全對不上嘛!”
“確實。”
許冥聽了她的反駁,卻是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另一個覺得奇怪的地方,則是之前的場景——
她接觸的第一個世界,是北灣二中;而陸月靈接觸的第一個世界,則是一家電影院。然而在許冥的印象裡,那起連環案中,這兩個地點似乎都沒被提及過。
而且,從目前的經驗來看,場景內的規則,基本也對應著場景內死者生前的經曆。學校的規則指向的是溺亡,電影院的規則指向的急病,隻有民宿內的規則,指向的是郭舒藝案子相關。
……那是否說明,那起連環案本身,隻是構成這個怪談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促使這些場景拚接在一起的核心又是什麼?
還有就是那個在衛生間內徘徊的怪物……看上去,它應該是獨立於所有世界之外的存在。那它在整個怪談區域中,扮演的又是一個怎樣的角色?真想她之前所猜的,隻是一個菟絲子嗎?
許冥暗自琢磨著,隻覺頭又開始大了。
就像陸月靈說的,現在無法確認的東西還太多。能夠支撐她假設的線索也不夠。
——不過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這個怪談區域,包括她們現在所在的民宿,肯定都和郭舒藝的案子脫不開乾係。
許冥有預感,是否能理清那層關係,或許才是她們徹底離開這裡的關鍵。
此外,還有另一件事……
許冥垂眸,再次看向手中的規則書。片刻後,輕輕歎了口氣,伸手翻動起來。
“?”陸月靈仍沉浸在巨大的愕然中,注意到她的動作,不由又是一愣,“怎麼?你又發現什麼了嗎?”
“不是。”許冥道,“我隻是想起來,這個怪談區域裡,應該還有一個拿著工牌的人……”
她手頭的閱讀記錄有三份,說明肯定還有一人跟了進來。許冥之前也試著去找過那人,然而在意識到這事沒啥意義後,便還是作罷。
之所以說沒啥意義,一是因為不好找。這個怪談區域內的場景太多了,而且場景裡的路人都特彆正常。而她依靠工牌記錄去找人時,能看到的視野又相對有限,很難通過看到的畫面來判斷對方是否也在怪談區域中;第二,則是因為即使找到,也沒法溝通。
……嚴格來說,有倒是也有。畢竟她這邊還有三次能夠修改工牌的機會,通過內容修改去和對方交流也不是不行。問題是,這交流也是單向的,對方很難對她做出回應,而且隻能改三次,三次改完,工牌直接作廢,得不償失。
但現在不一樣了。
工牌機製迎來了全新大升級,遠程通訊不再是夢。這就意味著,她不僅可以找出那個同樣進入怪談區域的人,還可以和對方互通有無,獲得更多的線索……
許冥打定主意,當即決定先上手試一試。不想手才按上本子上的工牌記錄,整個人忽然一個搖晃——
“喂喂!”陸月靈被她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將人扶住,“你沒事吧?這又怎麼啦?”
“……”許冥茫然看了她一眼,卻是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不清楚”,看上去也有點懵。
又過一會兒,又見她再次搖晃,腦門直接杵到了床鋪上,被陸月靈扶起時,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要死。”許冥隻覺耳邊都在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腦袋重得要死,“我好像低血糖犯了。”
“?!”陸月靈震驚地看她一眼,“你確定?”
許冥:……其實不確定。
隻是那感覺真的很像低血糖。而且是一陣一陣的,不動規則書的時候還好,一旦想要用它做點什麼了,那種眼前一黑的感覺,立刻就竄上來。
模糊的視線掃過自己被包成山竹的右手,許冥有理由懷疑,這也是自己亂改規則招致的副作用之一。
“行了行了,那要不你還是先彆動了……反正五點也早就過了。乾脆等明天再說吧。”
陸月靈被她說躺就躺的樣子嚇得不輕,趕緊提出建議。許冥想想也沒什麼更好的做法,隻得點了點頭。
陸月靈見狀,不由抿了抿唇,又擔心許冥是真的低血糖,特意問了句,要不要自己去餐廳拿點吃的;許冥趕忙擺了擺手,想了想,又輕聲道:“可以的話,啥都彆動,穩健行動。我們爭取在這兒多待兩天。”
民宿的傳點信息,她們早在學校的時候就拿到了,離開並不是什麼難事;而即使通過傳點離開,到達下個世界後,她們依舊還要再走一趟“找廁所規律、找傳點線索”的流程。
既然如此,不妨在這兒多留一留,看能不能再發現什麼。
而且這地方暫時沒發現路人存在,也不用像在學校時那樣,費勁吧啦地去保路人的命……對她們來說也省力些。
“行。”陸月靈對此沒什麼異議,點了點頭。
因著她自己狀態也不是太好,便在許冥房間又留了一會兒,順便照看了許冥一陣,等覺得休息得差不多了,方悄悄出去,四下查探一番後,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房間。
這也是許冥建議的。橫豎現在核心規則已經明確,她倆也都已經清楚規避風險的方式。那不如各自睡在指定的房間,說不定晚上還能觸發些什麼。
事實證明,許冥猜的沒錯——至少那天晚上,在她的房間裡,她確實有聽到些東西。
那是大約晚上兩三點的時候。“篤篤”的敲擊聲,忽然隔著牆壁傳來,一下一下,非常得模糊。
許冥不知道是它本身就這麼含糊,還是自己的白癡濾鏡又起了效果;同樣因為太過模糊,她也無法確定那聲音的具體來源方位,隻大概判斷出是來自床頭後面的牆壁,也就是陸月靈房間的方向。
她糾結了片刻,終究還是選擇了遵守規則,沒有對那聲音做出任何反應,隻在心裡默默地數著聲音的節奏和次數,試圖從中摸出些什麼規律,數了一陣,沒數出什麼來,反倒將自己數困了過去,眼睛不知不覺地合上。夢裡隱隱約約地聽到聲響,像是有人在哭。
第二天醒來,和陸月靈一對,卻發現她那邊根本就沒聽到什麼敲牆壁的聲音——不過半夜錘門的聲音倒是有的,而且不知為何,聽上去的聲音還有點怪,不像是從門外傳進來的,倒像是在門內響起的。
……結合自己昨天判斷出的敲擊聲音的方位,許冥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測。不過為了陸月靈的心靈健康,她決定這事還是緩緩再說。
又正好歇了一夜,兩人的精神狀態都好了不少。許冥也就沒再耽擱,去衛生間檢查了一遍互助盒後,很快便回到了自己房間,翻開規則書,開始逐頁尋找起那個同樣進了怪談區域的人。
陸月靈對規則書什麼的了解不深,即使聽過許冥的解釋,依舊沒什麼概念。見許冥一副又要開始做法的派頭,更是好奇,托著腮在旁邊看,邊看邊好奇道:
“你這樣就可以遠程看到佩戴者的狀況嗎?那萬一他們正在衛生間裡呢?又或是在做什麼尷尬的事……那你不是更尷尬?”
許冥:“……”
“一般而言,不會吧?”許冥倒是很看得開,“反正我還沒遇上過這種狀況,而且大家都是異常存在了,再尷尬還能尷尬到哪裡去。”
“那不好說的。你憑什麼假定異常存在就不會有奇怪的愛好。”陸月靈卻是振振有詞。
說話間,許冥已經試過了幾份工牌記錄,聞言有些無奈地看她一眼,卻沒再多說什麼,隻將本子又往前翻了一頁。
“如果真有什麼奇怪的愛好,辣也是辣我的眼。”許冥說著,將手再次放到工牌記錄上,輕輕閉起眼,“隻要我不說,不也沒人知……我靠!”
話未說完,她霍然睜眼,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
“?”陸月靈當即好奇看了過來,“你看到什麼了?”
“……”許冥卻沒說話,隻低頭認真看了眼面前的工牌記錄。
又看了一眼。
特意看了眼名字。
“……不好說。”又過片刻,方聽許冥遲疑開口,“我覺得我的大腦可能還在遭受一些負面影響……”
陸月靈:“??”
所以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許冥卻是深深看她一眼,遲疑片刻,選擇性地開口:
“我看到了巨大的野獸、裝扮特殊的公主。還有插在行李箱上的石中劍。”
陸月靈:“???”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