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6333 字 6個月前

越梨洗完魏湛的衣裳就上了床,攏著被子卻怎麼也睡不著,眼睛一閉,腦海裡儘是前半夜鮮血淋漓的場景,她打獵這麼多年,見過不少的血腥場面,手上也早就沾滿了鮮血,可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她莫名其妙想到那個蔭翳的男人被一箭射穿腦門的場面,牙齒忍不住輕輕顫抖。

躺了兩個多時辰,她聽到鄰家的雞叫了起來。慢慢地,寂靜的小山村漸漸熱鬨,鳥鳴聲不絕於耳。迷迷糊糊之間,她聽到門外傳來叩門聲。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一時間沒有搭理。過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聲音越來越清晰。她掙紮著起來走到門口,一縷秋光從門縫罅隙透進來,照得她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拉開門閂,外面站了個少年。

是同村的驚蟄。

越梨微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驚蟄還會來找她。

此時他站在跟前,秋光在他額前的碎發間流轉,少年如鬆如柏,清雋筆挺,在看到她的時候,眉眼間湧起幾分明晰的緊張局促,將情緒暴露無遺。

“我聽杜大娘他們說,昨天晚上春風嶺發生了兵禍,死了很多人。”驚蟄揪了一下衣襟,才鼓起勇氣看向她說:“前幾天你跟越大叔他們進了山裡,一直沒回來。”

“昨天晚上有人騎馬往你家那邊去,我以為……”

前幾天越梨跟著越老爹一同進山久久未歸,他一直十分掛念她,昨天夜裡夜雨不止,他更是毫無睡意。半夜他聽到有馬蹄往越梨家所在的方向去了,爬起來看了一陣,聽到幾個身穿鎧甲的人在說什麼“不在家”,他心裡惴惴不安。

早上起來又聽到有人議論紛紛,說春風嶺昨夜發生了兵禍,死了很多人。

所以他迫不及待過來看看越梨回來了沒有。

“昨夜有人去我家?”越梨微怔,忽然想起昨夜夜雨中如神兵天降的起義軍。

驚蟄面露疑惑:“我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去你家的,我聽到他們說什麼沒回來,不在家。昨天日落時分,你家燈還沒亮,我知道你不在,還以為他們是來找你的。”

“我沒事。”越梨愣了一下,才接上他的話頭。

驚蟄嗯了聲,他望了眼屋內,不見越老爹的身影,又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有沒有遇到朝廷的刀兵?”

越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目光安靜地看著他,等他閉上了嘴這才緩緩出聲:“你來找我,你阿娘知道嗎?”

“我……”驚蟄微垂下眼眸,“阿梨,那年的事情是我阿娘他們不對,我向你道歉。”

她跟驚蟄從小就在一起玩兒,一同撿柴采藥打獵抓魚,走到哪裡都在一起。扮家家酒的時候,她總是扮演新娘,驚蟄扮演新郎。

十歲那年,阿娘和驚蟄家合計,給他們倆定了親,議定十六歲嫁娶。

兩家都是同村人,知根知底,雙方長輩都是看著對方長大的,都對這門婚事很滿意。驚蟄對他很好,什麼都讓著她,幫她撿柴打獵,她對他很滿意,阿

爹阿娘也很喜歡他。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也跟阿娘一樣,嫁個體貼忠厚的男人,過著平平凡淡然的日子。

可是兩年前村子裡發洪水,衝毀了她家的房屋,阿娘死了,阿爹身受重傷,大夫說他可能以後再也站不起來,隻能當個癱子。驚蟄阿爹阿娘怕以後他要養著個瘸子嶽丈,想悔婚,驚蟄死活不願意,他阿爹阿娘把他關在柴房裡。

等他阿爹阿娘上她家大鬨了一場,將婚事退了下來,才將他放出來。

他縱不願,也無可奈何。

他餓得瘦骨嶙峋來同越梨道歉,她被他阿爹阿娘落井下石的行徑傷透了心,又不願再跟他糾纏,惹得他阿爹阿娘不快,再生出是非,說了好一通狠話。

自那以後,兩人住處雖隻隔了一道河溝,卻再未說過一句話。

那年驚蟄的阿娘一哭二鬨,上她家尋死覓活,非逼著隻有一口氣的阿爹簽退婚書。阿爹遭逢大難,本就隻吊著口氣,差點被她活活氣死。

世上最傷人的就是從前最親之人背後的刀子,他阿娘這一刀捅得越梨幾乎斷絕半條性命。

“你不用向我道歉。”越梨聲音很平靜,沒什麼波瀾,“人都是望著自己好的,你阿娘怕你被一個癱子拖累,非要斷絕關係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

驚蟄聽她這樣說,神情中非但沒有喜悅,一雙劍眉反倒是輕蹙了起來。果然,下一刻,越梨就說:“但是他們不該那樣逼我阿爹,哪怕……哪怕等我阿爹傷好了,或者是等大夫給他診了病,再不濟至少等他洗個澡。而不是……”

而不是在他剛從廢墟中被揪出來,生死未卜的時候就急吼吼地往他心上紮刀子。

越梨眼睛開始發紅,眼前氤氳著大片水霧,驚蟄堆滿歉意的臉龐逐漸變得模糊。她的臉往臂彎裡埋了一刹,將眼角的淚漬悄無聲息地抹去,她才抬起頭來,再度看向驚蟄。

“你來找我有事嗎?”

驚蟄抿了下唇,嗓子眼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他站在那裡,目光神傷地落在越梨身上。

這兩年他們在村子裡碰到過很多次,可每次她都跟沒看到他一樣,扭過頭就走。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站在她面前,他還是愧疚得抬不起頭。

隻恨自己當時太小,根本無力與家裡抗爭,不僅失了和阿梨的婚事,還害她受到那般傷害。

“沒事我就先走了。”越梨聲音淡淡地說。

她走到簷角,背上背簍拿著鐮刀就徑直往外走了,不再理會屋簷下失神的驚蟄。

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縱使她再中意驚蟄,也不可能忘卻阿爹奄奄一息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在退婚書上按手印的場景。

昨天夜裡阿爹他們傷得很重,流了那麼多血,魏湛不得已將他們帶回軍營中看傷。二嬸三嬸她們還不知道那頭的情形,她得過去說一聲。

她才走到二嬸家,恰巧三嬸也在,看到她來,急忙抓著胳膊問東問西。得知他們昨夜遇到兵禍,差點死在山上時,兩個婦人急得手忙腳亂,險些當場

暈倒。

越梨耐著性子,一一安撫解釋,告訴她們後來起義軍的人救下了他們,將他們帶去軍營中醫治,她們才冷靜下來。

她叮囑了兩位嬸嬸一番,告知她們越老爹兄弟幾人傷得很重,就算回來了也要好好將養一段時間,讓她們提前準備些進益滋補的東西,等他們回來了給好好補補身子。

從嬸嬸家裡出來,她又去山上采了些進補的草藥,這幾天天氣不錯,趁著好風日趕緊曬乾,回頭阿爹他們用得著。

越老爹幾人在軍營養傷的日子,越梨不僅拾掇了很多草藥,還早就備下許多柴火。阿爹今年大抵不能預備過冬的柴火了,她得早些準備才是。

*

濃雲低垂,秋陽躲在雲後,將雲團照出一圈燦燦金邊。

逐漸枯萎的草場被徐徐微風吹過,草浪像熬的糖色,一波滾著一波。

魏湛躺在山坡上,蹺著二郎腿看不遠處的擂台。

後天李氏就要入城,這幾天軍中日日狂歡,白天搭著台子輪番打擂台,晚上點起篝火,圍著火堆跳舞。

嘹亮的軍歌飄過山坡,鑽進魏湛的耳朵裡,他皺著眉揉了揉耳廓。

“少將軍。”

他聽到副將文羌的聲音,眼睛掀了一道縫,瞥到他滿臉堆著的笑,又仰頭看天:“怎麼了?”

“有人來找你。”

魏湛以為是越梨,聞言一下從地上坐起來,側過臉問:“在哪裡?”

“就在你的帳子裡。”

魏湛急匆匆跑回營帳,裡面等待著他的不是日思夜想的少女,而是信使。信使從潁州來,帶來了李文簡的信件。信上說,他們幾天前已經從潁州出發,大概十月抵京。

他看了信,又走出營帳。

文羌跟在魏湛後面,看到他興致勃勃地衝回營帳,看了信之後臉上卻浮現出失望的神色,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走到他身旁問道:“少將軍,公子他們出了什麼事嗎?”

魏湛沒有說話,他把信折好壓在硯台下面,反問道:“從春風嶺救回來的那幾個人怎麼樣了?”

文羌愣了一下,他撓了撓頭,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不過是撿回來的幾個路人,魏湛沒有格外吩咐,他便沒有過多關注。

“走吧,去看看。”魏湛拿起搭放在椅背上的披風,邊走邊往身上套。他那天故意把披風落在越梨家,打的就是她會再送回來的主意,可是過去這麼多天了,她還沒有露面。

後天大軍就要進京,他得趕在這之前再跟她見一面。

魏湛低著頭往醫帳走去,片刻後,他聽到兵將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越姑娘,這邊請。”

他順聲來處一看,就見越梨跟在一個兵將身旁往這邊走來。他駐足回望,正巧越梨抬頭,四目相對,他唇角一咧,露出一抹笑意。

“你來了?”

越梨聞言一愣,仰起頭對著他點了點頭,聲線清冷地說:“阿爹他們一直沒回來,我來看看他們。”

天一早,二嬸和三嬸又到她家來了一趟。兩個當家的受傷生死未卜,她們這幾天愁得睡不著吃不下了,哭著讓越梨好歹來問問他們的消息。正好魏湛的披風已經乾了,她思索一番,決定到軍營來一趟。

魏湛點頭說好:“巧得很,我正打算去醫帳看他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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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越梨叫住他,取下一直挎在胳膊上的包裹,遞過去給他:“你上次借給我的披風,我洗乾淨了,還給你,謝謝。”

魏湛示意一旁的文羌接過包袱,而後抿唇藏住一絲狡黠笑意,然後說:“一件衣服而已,難為你還留著。”

他帶著越梨到醫帳看了越老爹幾人,除了越老三傷勢嚴重還躺著下不了地,其餘幾人都已經能下地走動了。尤其是鐵生,年輕身體好,第二天就能活動自如。越老爹幾個不好意思在軍營裡白吃白住,讓鐵生幫著醫師打打下手。

他們進醫帳的時候,鐵生正在磨草藥,看到越梨的,他眼神一亮:“阿姐,你怎麼來了?”

“你們一直不回去,二嬸和三嬸很擔心,讓我過來看看。”越梨看他行動自如,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問:“我阿爹呢?”

“在裡面呢。”鐵生擱不下手,隻好朝氈簾抬了抬下巴。

越梨往裡面走去。

人家父女團聚,魏湛不好意思再跟上,便止步了,順便看看醫帳內的藥材。他正拿了一把蒼耳在看,忽然聽到鐵生壓低了聲音問身邊的醫師:“林大夫,那就是我姐,你瞧見了嗎?”

他雖然刻意壓低聲音,可魏湛常年習武,耳目極好,仍是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瞧見了,還真是不錯。”林大夫望著越梨的背影,笑了笑,“不過她生得就跟一朵芙蓉花似的,我怕她瞧不上我家那臭小子。”

“怎麼會?阿姐不會挑人相貌的,山哥好著呢。”鐵生嘴都快笑爛了,攛掇著林大夫去找人:“趁著我阿姐這會兒在,你要不要讓山哥過來看一眼?”

林大夫急忙放下手裡的藥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樂嗬嗬地說:“正好這臭小子今天晚上不當差,我這就去找他。”

說著就往外跑去了,鐵生瞅著林大夫的背影,笑得合不攏嘴。林大夫家的兒子他瞧過,生得高高大大,得閒了常來醫帳幫忙,人可勤快了。

阿姐跟他在一起,保管享福。

之前他悄悄拉著大伯看過,他隻說陳嬸在村裡給阿姐相看了戶人家,還等著回話呢。

等著回話也不是議定了,再看看也沒什麼。

就在他喜滋滋地沉浸在綺麗幻想裡時,察覺到案邊有道目光不大和善地看著他。他扭過頭,看到魏湛手裡捏著張藥方,正目光桀桀地望過來。

不知為何,他覺得少將軍的眼神莫名有些淩厲,讓他後背涼涼的,他急忙錯開,低下頭認真地磨藥粉。

魏湛手托著腮想了會兒,喚來文羌,在他耳邊低語一陣。文羌聞言,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嘴巴微張看向魏湛。

魏湛推推他的

肩膀,催促:“還不快去。”

“哦哦。”文羌急忙跑出帳子。

他還沒走出多遠,越梨就從醫帳內出來了。

“阿姐。”鐵生一看到越梨,就急忙把她叫住,“你看到大伯了嗎?”

“見到了。”越梨點點頭,又說,“大夫說三叔最遲明天就要下地走動了,我先回去通知二嬸她們準備準備。”

鐵生見她就要走,急忙變了個理由哄住她:“阿姐,你先彆走。”

越梨偏過頭看他:“嗯?”

“阿娘和三嬸這幾天肯定很擔心我們吧?你回去之後告訴她們不要著急……”鐵生費力地編著理由。

越梨說:“是挺擔心的,今天還是她們催著我過來看看呢。”

“你跟我阿娘說不要擔心,我在林大夫的醫帳裡乾活,林大夫還說以後要收我當徒弟呢,他還讓我以後去他藥鋪當學徒。”

越梨一喜:“真的嗎?”

鐵生不停地往外看,林大夫怎麼還沒來,嘴上卻不忘應承越梨:“真的。”

魏湛聽著他們倆的話,心道這個小少年真會撒謊,而後撩起帳子看到文羌小跑而來,他唇角微微翹起,拔高音量明知故問:“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文羌心道忍他忍他,誰讓他是上司呢,他跑到醫帳前,道:“越姑娘的驢跑了。”

“跑了?你們怎麼看管的?”魏湛皺皺眉頭。

越梨聽到她的驢跑了,立馬撇下鐵生,往他們這邊過來:“怎麼回事?”

文羌隻好編了一套說辭,說馬廄那邊沒把越梨的驢係好,被旁邊的馬一腳踢跑了。

魏湛神色嚴肅訓斥文羌:“連頭驢都看不好。”

文羌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明明就是你讓我把驢子牽走的。

越梨沒有應他的話,隻是抬頭看向文羌道:“他在哪兒不見的,你能否帶我去看看?”

文羌說當然,立即領著越梨往馬廄走去。

“阿姐。”鐵生見她要走,急忙喊她。

越梨回頭對他說:“我先去看看,你在這裡乖乖待著。”

說著,轉頭出了醫帳。魏湛嘴角翹得更高,趕緊提步跟上。

馬廄臨近草場,枯黃的草場上有很多牛馬在河邊漫步。金燦燦的夕陽照得滿地生輝。

他們站在馬廄前眺望良久,隻看到牛羊成群,不見驢子。文羌賠罪道:“越姑娘,實在不好意思,都怪他們沒將您的驢子看好。”

魏湛則面不改色,他清了清嗓子,柔著聲音對越梨說:“沒事的,等會兒我騎馬送你回去就好。”

越梨卻沒理她,她將食指和拇指圈成圈,放在唇邊吹了一聲。天邊傳來一聲拖得長長的鷹叫,緊接著,一道黑影自天際俯衝而下。

越梨伸出胳膊,那隻鷹便穩穩地停到她小臂上。她從腰間的荷包裡捏了塊什麼東西給它聞了下,它便振翅往軍營中飛去,最終鑽進了一頂軍帳。

它催著一頭驢子往越

梨所在的方向走來。

魏湛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知道越梨是個獵戶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手箭法幾乎算得上出神入化,可沒想到她的鷹居然也這麼厲害。

在那麼多軍帳裡,找到了她的驢子。

“那是什麼地方?”越梨皺了下臉,自己的驢在軍營中亂闖,要是跑到不該去的地方了可如何是好。

“少將軍的軍帳。”文羌嘴快,先魏湛一步說了出來。

越梨偏過頭,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納悶地問:“我的驢怎麼會在你的軍帳裡?”

魏湛的臉在秋風中變了變,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了,一怒下巴,示意文羌趕緊解釋,隨即自顧自扭頭望向遠方的馬群。

文羌思慮片刻,便道:“他們都說姑娘的驢子不見了,都以為跑帳外來了,沒想到卻是去了少將軍的軍帳內。”

魏湛一板一眼地說:“出息了,這麼大頭驢都看不住,讓它鑽我帳子裡去了。”

聲音裡夾滿了對文羌的不滿。

可聽到越梨的耳朵裡,卻是對驢子有了怒意。她臉色頓時浮起幾絲窘意,少將軍救了他們一行人,還幫阿爹他們治傷,自己的驢子卻亂闖軍營,跑到了她的營帳內。

“對不起。”越梨垂下眼眸說,“是我沒有管教好它。”

“畜生而已,怎麼能怪你?”魏湛見她沒有繼續追究驢子怎麼會出現在他的營帳內,頓時鬆了口氣,微微一笑,理理衣襟。

說話間,鷹隼騎在驢背上,已經到了他們跟前。越梨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繩子,纏在驢脖子上,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去河邊飲水。它又邁開步子,達達地走開了。

“聽奴被我訓得很聽話的,平常都很乖巧,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到了新的地方害怕,所以才會亂闖。回頭您看看帳中可有什麼東西被它損壞了,我……會賠給你的。”

他扭過頭來,真誠地對越梨說:“不用,我的營帳內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說著,他又望向飛回天空中的鷹隼,眼神亮得不像話,問越梨說:“那是你的鷹嗎?它怎麼會那麼聽你的話?”

“是。”越梨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天際,緩緩地說:“飛穹還是個蛋的時候我就把它撿回去了,孵出來之後馴了很久,漸漸地就聽得懂我的話,經常跟著我進山打獵,是我的好幫手。”

“上次阿蘅掉到山坳裡,就是它發現的。”

“你這麼厲害。”魏湛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臉上,眼中滿是欽佩。他記得上次在小桃村,看到她的那隻猞猁他就已經夠驚喜的了,沒想到就連勇猛的鷹隼她都能馴服,“那你會馴馬嗎?”

越梨搖頭說:“不知道,我們打獵也沒碰到過馬,沒試過。不過萬物有靈,隻要順著他的脾氣,都會聽話的。”

“以後我若是打獵遇到好馬,就請你幫我馴。”魏湛道。

越梨想了想,他給了自己一筒上好的羽箭,又救了他們,幫他馴服一匹馬也沒什麼,於是爽快地點了點頭:“好。

魏湛很是高興。

“你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什麼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魏湛側過臉看向她。

越梨回頭,對上他的眼睛,思慮刹那,反問道:“是教你射箭的事情嗎?”

魏湛唇角漾起絲笑意,語氣輕快:“你還記得啊。”

秋日暖黃的光影覆上她淡紫色的外衫,再染著她未施粉黛的臉,將她蜷曲的長睫在眼下映出一片濃密的陰影,再往下,淺櫻色的唇瓣泛著粉色的光澤,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可她輕輕抿了下唇瓣,隨即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不能教你了。”越梨輕聲說。

魏湛臉色的笑意一點點斂了起來:“為什麼?”

“不方便。”越梨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阿爹托人給我定了一門親事,明年年底就要成婚了。”

定了親許了人家的姑娘再成天在外拋頭露面到底讓婆家沒有面子,阿爹之前也說了,這是她最後一次進山打獵。

這回回去,往後就不讓她跟著進山,她在家安安心心準備成婚用的東西就是。

“轟”的一聲,魏湛覺得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有那麼一瞬間,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臉色更是蒼白得厲害。

越梨低著頭愧疚地說:“不好意思。”

他頗有些失神,失神到人恍恍惚惚,脫口問她:“他對你好嗎?”

“我沒見過。”越梨垂下眼眸,聲音中有一絲羞赧,“阿爹說是個話少踏實的人。阿爹很少誇過人,他應當是不錯的吧。”

她說完,拿眼角瞟了魏湛一眼,見他臉色不是很好,頓時為自己的失信更加感到愧疚。

魏湛一時啞然,好多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裡。

“怎麼、怎麼突然就定親了?”過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也不算突然。”越梨勾了勾被風吹到臉頰上的碎發,彆在耳後,輕聲說,“幾個月前陳家嬸嬸就來說了這事,阿爹打聽了那戶人家,又瞧了那人,前幾天才下的定。”

“可是,方才我還聽到你的兄弟跟林大夫商議要把林大夫家的兒子說給你相看。”魏湛情急說出方才聽來的話。

越梨臉上微微發紅,聲音細弱:“因為現在隻是兩家人說好了,還沒有過定。阿爹怕橫生枝節對我名聲不好,所以沒有聲張。隻等過幾天媒人來下定了再跟二叔他們說。”

魏湛聲音再度哽住,他不知該說什麼,憋了好久,才擠出顫抖的兩個字:“恭喜。”

“謝謝。”越梨轉過臉向他擠出一抹笑容,又說,“我該回去了,小將軍。”

不等魏湛答應,她又吹了聲短哨,驢兒聽到聲音,噠噠地跑了過來。她抱著驢脖兒,輕快地翻到驢背上,衝魏湛揮了揮手,往遠處走了。

魏湛看著夕陽下一人一驢的長影,眼眶莫名就紅了。

*

越梨從軍營回去,沒有回家,而是直奔兩位叔叔家中,跟二嬸三嬸說了軍營裡的境況,聽說大家都好了

,鐵生還傍了個醫師做先生,都高興得合不攏嘴,隻盼著他們趕緊回來。

等到回到家中,天色已經不早了,她先把驢子牽回圈裡,往堂屋裡走的時候,她在柱子後頭看到一個黑漆漆的東西。

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個罐子。打開之後,絲絲縷縷的蜜香從罐子裡飄了出來。

原來是滿滿當當一罐桂花蜜。

這個季節的蜜很難得。

她聞著罐中蜂蜜的香甜氣息,眼眶莫名就紅了。

村裡人窮,很難吃上蜂蜜。

小時候她和驚蟄一起上山的時候,看到山裡有馬蜂窩,少不更事地說要把馬蜂捅回去養著釀蜂蜜。

驚蟄笑她傻,說這種馬蜂不能釀蜜,等以後長大了,他去鎮子上賺錢買大罐的蜜給她吃。

她想到那麼久遠之前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吸了吸鼻子,把難過的情緒收了回去,然後抱著那個罐子往驚蟄家走去。

驚蟄家離她家不遠,片刻的功夫就到了。

她看到驚蟄家亮著燈火,堂屋裡和簷下有幾道影影綽綽的身影。

應該是他的阿爹和阿翁。

越梨噓著嘴學了幾聲鳥叫。很快,驚蟄的身影就從屋裡躥了出來,飛快地往樹林裡跑來。

等他站到越梨面前,已經是氣喘籲籲。

“阿梨!”少年已經幾年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暗號,頓時又是驚又是喜。

越梨仰著頭,把罐子塞到他手中:“這是你送給我的吧?我不要,還給你。”

少年的嘴角忽然就耷拉了下來,雙眼中因為看到越梨而亮起的光瞬間暗了:“這是鎮上徐員外雇我當長工,給我發的工錢,不是管我阿爹阿娘要的錢。”

越梨抬起濕漉漉的眼睫,對上他緊張得狹長眼眸,仍是堅定地將罐子塞給他:“不管你的錢是哪兒來的,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收你的東西,你拿回去吧。”

“阿梨。”驚蟄比她更加堅定,反手把她的手壓在罐子上,“之前我還小,所以阿爹阿娘能做我的主。可我現在長大了,我要自己做主。我喜歡的人是你,想娶的人也是你。”

“你阿爹阿娘不會同意的。”越梨頭壓得低低的。

驚蟄說沒關係:“他們拗不過我,他們要是不同意我可以帶你和越老爹去鎮子上找工,我有的是力氣,能用雙手養活你。他們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大不了以後咱們住鎮上去,不與他們來往。”

越梨極力忍耐著,鼻翼輕輕鬆動,眼角洇著紅意,烏青鴉羽被淚水沾得濕潤。她搖頭說:“驚蟄,我已經要定親了。你的蜜,我不能要。”

她將罐子往前推了幾分,發現他的力氣更大,於是捧著罐子放到地上轉身便跑了,留下錯愕的驚蟄看著她的背影搖搖晃晃消失在秋夜的淡霧之中。

越梨知道,就算驚蟄說得再好,他也不可能真的跟他阿爹阿娘斷絕關係。

驚蟄的阿娘實在厲害,不是個好惹的人,要是驚蟄真的為她拋爹棄娘去了鎮上,她還指不定會在村子裡怎麼編排他們父女。

她實在不想,阿爹再為她受丁點兒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