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6791 字 6個月前

昭蘅記恨魏湛剛才那麼粗魯地對待李文簡,負氣重重地扭過頭,一頭紮入李文簡懷中,綁頭發的紅繩散了一圈,啾啾鬆鬆垮垮耷拉下來。

李文簡解開她的紅繩,修長勻稱的指節從她的發絲間穿過,慢條斯理地將她的發重新挽成兩個圓滾滾的小啾啾。

昭蘅伏在李文簡懷中,扭過頭又恨了他一眼。魏湛覺得她氣鼓鼓的樣子像極了河豚,抬手戳了戳她微鼓的臉頰,笑得極是清朗。

“你彆逗阿蘅。”李文簡護著她,聲音清淡中夾雜著絲不明的喜悅,提醒魏湛說,“她膽子小,不像清函她們。”

“也沒多久不見,怎麼感覺你不大一樣了?”魏湛高大的身影遮住面前的陽光,噙著笑問道:“明明我們才是最好的朋友,你卻一直護著這個小虎崽子。”

李文簡抬起頭,對上他半含笑意的眼睛,回道:“她是我帶回來的,我當然要護著她。”

魏湛冷哼了聲:“我才走不到三個月,你就找了新的玩伴,還把我的妹妹拐去種地。”

李文簡對魏湛的話習以為常,他淡聲道:“好了,彆總跟阿蘅過不去,你好不容易回來,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去踏春。”

“整天就知道玩,像什麼話。”魏湛哼聲放下手,“踏春的事情先放一放,我還有彆的事情要問你。”

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神色微肅,目光裡略帶了些審視神色。

李文簡低頭看了眼昭蘅,蹲下身溫聲對她說:“阿蘅,你先出去玩兒。”

昭蘅抬眸,有些擔憂地看向李文簡。他摸了摸她的頭頂,向她擠出一抹淡淡笑意:“乖,沒事,你去吧。”

她這才將信將疑地轉身離開。

走到半路,碰到蹦蹦跳跳來找她的魏晚玉。

她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大把晶瑩剔透的剛玉珠子,“阿蘅,我哥哥回來了,他給我帶了好多漂亮珠子。”

她平常得了好東西都會跟昭蘅分享,以為她看到這些漂亮的珠子定然也很高興,可沒想到昭蘅隻是瞥了眼,就慢吞吞地“哦”了句。

“我分你一半。”魏晚玉大方地說。

李文簡紮的頭發有些緊,昭蘅抬手扯了扯,將頭繩拉鬆了些許,搖頭說:“我不要。”

“為什麼?”魏晚玉將捧著剛玉的手往前送了送,有些失望地問,“你不喜歡嗎?”

昭蘅的眼睛瞥了過去,剛玉珠子很漂亮,渾身通透如琉璃,又比琉璃更炫目,她抿了抿唇說,“喜歡珠子,我不喜歡你哥哥。”

“我哥哥怎麼了?”魏晚玉圓滾滾的臉垮了起來,哥哥回家剛放了東西就過來找書琅哥哥了,怎麼招到阿蘅的?

昭蘅便把魏湛破窗而入把李文簡打趴下的事情說了,癟著嘴跟魏晚玉抱怨:“他打書琅哥哥。”

魏晚玉把珠子揣回懷裡,抱著昭蘅的胳膊解釋,說魏湛和李文簡湊在一起經常練拳腳,有時候哥哥把書琅哥哥打趴下,有時候書琅哥哥把哥哥打趴下,打完之

後他們還是好朋友。

大人們都說他們這是練拳腳。

“他們是好朋友,好朋友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魏晚玉抬頭看了昭蘅一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生怕她因為哥哥的事情遷怒自己,不帶自己一起種地。

她前天剛種了一行甜瓜,還沒發芽呢。

*

仆從進進出出收拾屋內的狼藉,魏湛手裡捏著一張薄薄的灑金紙。四月暖陽從窗欞灑到他身上,他卻感受不到半點溫度似的,雙手有些顫抖。

他抬起眼,見李文簡穿著一身山嵐色圓領長袍,因為剛才跟他的那番打鬥露出一小截朱紅的中衣衣領,那雙溫和的眼正注視著他的匪夷所思。

他起身走到他面前去,將那張紙遞還給他,神情不可避免地有幾分凝重。

“就因為這,你專門來信,讓我把照燁支走?”

陽光照得正盛,李文簡捧著涼茶,垂下眼,纖長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深濃的陰翳,讓他本就蒼白的肌膚顯出幾分病弱。

“無憂太子曆來信任太子妃,他們那樣的情意,說廢黜就廢黜了。難道不奇怪嗎?王照是太子妃表兄,我猜,他帶太子妃和太子遺孤南下,在途中不知遭遇了什麼事,又折回京城,暗中經營會賢山莊和這麼多的產業。”

“無憂太子死後,大魏朝已經是日薄西山,他們知道無力回天,所以,暗中蟄伏在京城,靜待時機?”魏湛伸手推開半開的窗欞,聽到李文簡提起無憂太子,他抬頭望了一眼點綴著浮雲的長空,“照燁回京那年,恰逢無憂太子廢黜太子妃……的確是太巧了……”

這些年,梁大人為了籌措軍糧,常年在外奔波,幾乎不在京城之中,照燁大部分時間與他們同吃同住,那份情意雖不是親兄弟,卻已勝過親兄弟。

“王照自恃聰明,把這麼一把刀插到我們身邊。他年事成之後,他定會將刀鋒對準我們。”李文簡的視線垂落在茶爐冒出的縷縷熱煙上,他雙手輕攥成拳,浮光在他眼底跳躍,“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哪怕半分。”

魏湛陡然知道這個消息,腦子裡仍是一團漿糊,聽到他這話並未往心上去,隻皺著眉仍望著長空:“我跟安大人會去查。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是無憂太子遺孤,如果他殺了真正的梁星延,你打算怎麼辦?”

日光底下,濃睫落了一片淺淡的陰影在李文簡的眼瞼下,他抿了抿唇,最終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會殺了他。”魏湛聲音哽了一下,“你的手不能沾血,我做你的刀。”

魏湛洞悉他眼底的猶豫,隻說了一聲,便轉身往門外走去。飛花被春風吹散,在空中浮浮沉沉,轉瞬落滿庭院。

*

這日天不大好,黑雲堆在天際黑沉沉的,灰翳的院子跟草木灰一個顏色。

昭蘅坐在書案後寫字,因為有心事,寫了兩個字就心不在焉地停下筆,雙手托腮看向院子裡。

天上像是氤氳著一場蓄勢待發的大雨,盈雀正忙著將院子裡的蘭花搬到廊下躲避風雨。

正忙碌著,春喜從外面小跑進來。

“春喜。”盈雀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紅腫的眼睛上,問道:“你去哪裡了?怎麼哭過?”

春喜眼睫輕顫,聲音帶著哭腔:“我剛回家看了我的阿兄,他還沒有好全,我看著傷感,就哭了一場。”

盈雀怕打攪昭蘅,將春喜拉到廊下,壓低了聲音跟她說話。

昭蘅注意到她們的動作,好奇她們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極力伸長腦袋貼在窗戶上聽她們的話。

“聲音小點,姑娘在看書呢,彆吵了她。”盈雀掏出帕子壓在春喜的眼角,“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方子,你試過了嗎?”

“還沒呢。”春喜憂心忡忡,她滿臉堆著愁,“彆的倒罷了,那百年羅漢果根太難找了。”

“再多打聽打聽,再難找也得找著呀,我聽說咳嗽久了不好,把心肺咳壞了,可就回天乏術了。”盈雀提醒她。

春喜“啊”了聲,眼淚又掉了下來,顫抖著說:“我這就回去,讓他們再托人去找。”

“快去快去。”盈雀臉色不大好,春喜的阿兄病了已經很長時間,總不見好,聽說最近已經咳得出血。

人命關天的事情,春喜也不敢耽擱,一扯裙子就往外跑了。

昭蘅聽了她們的話,心口陡然向下墜了幾分。書琅哥哥自從上次受傷後,一直留下了咳嗽的老毛病,今天早上她去晏山居看他,他都還沒痊愈。

她看到他受苦,心裡真的很難受。書琅哥哥像是精致美麗的瓷瓶,應該被小心翼翼地對待,看到他虛弱的樣子,她都想替他生病。

可是,她幫不了他。

她輕輕摩挲著狼毫筆杆,心下便有了主意。

她以前進山采草藥的時候,曾經碰到過一棵羅漢樹,樹冠大如屋頂,枝繁葉茂果實累累,李叔說這棵樹大概有幾百年的年成了。

盈雀說那個方子可以治咳嗽,是不是把羅漢根采回來就能救春喜的阿兄和書琅哥哥了?

她要回去采羅漢根。

她不是多思的人,打定主意過後心裡的鬱氣就一掃而空了,她換上去菜園子穿的窄袖衣物,又把壓在枕頭下的銅錢塞進袖子裡,才走出屋子。

盈雀看到她的裝束,放下手裡的花盆直起身問她:“快要下雨了,姑娘這是要去哪裡?”

“我昨天剛種了青豆,埋得很淺,我怕下雨把種子衝了出來,過去看看。”昭蘅緊張地捏著衣角。

“我把這兩盆搬完就跟你一起去。”盈雀笑眯眯地說。

“沒事。”

昭蘅急忙說:“你有事先忙好了,我埋完就回來。我想吃你做的糖糕,你搬完蘭花,可以幫我做些嗎?”

盈雀心想昭蘅來了府上這麼久,之前也經常一個人去找幾個小姑娘玩兒,路早就熟了。她思考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那行,你早些回來,我給你做糖糕吃。”

“好的。”昭蘅重重點頭。

她轉身正要往外走,盈雀又叫住她:“蓑衣和

鬥笠帶上,沒準兒半路上就要落雨。”

昭蘅乖巧地掉過頭來,到雜物間裡找出她的所以和鬥笠便出門去了。

昭蘅到賃車行租了一輛牛車回薛家村。

天上啞雷陣陣,她和車夫一起坐在車頭,車夫主動同她搭話:“小姑娘怎麼一個人趕路?是要去哪裡?”

昭蘅不喜歡跟陌生人閒聊,沒有搭理他的話頭,默默地從懷裡掏出張大餅嚼著。她沒吃晌午飯,乾硬的大餅哽得她眼淚汪汪。

一個臟兮兮的小孩獨自趕路,看上去有些可憐,車夫便順手遞上自己的水囊。

昭蘅掃了一眼,抿了抿唇低聲說了句:“謝謝,我不渴。”

車夫見她年紀雖小,卻警覺得很,便不再說什麼,扯著韁繩專心趕路。

昭蘅悄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他,見他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

到了村口,她就讓車夫將她放下,獨自進山。

那棵羅漢樹不在深山裡,那裡的路她撿蘑菇也經常去過,所以她也沒去叫李叔,獨自往山裡去了。

走到半道,醞釀許久的雨伴隨著隱約的雷聲,終於傾瀉而下。雷鳴在她頭頂發出嘶吼,山林裡的樹葉被風吹得嗚咽作響,像是百鬼哭咽,讓人不寒而栗。

昭蘅縮了縮脖子,把蓑衣的草繩扯緊,一面用柴刀撥開那些枝葉交錯的荊棘,一面摸索著朝著記憶中羅漢樹的方向靠近。

豆大的雨滴從密葉間漏下,順著鬥笠邊緣連成長串往下墜落。她顧不得滿臉都是水珠,抬手重重抹了一把,繼續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羅漢樹下,她用開路的柴刀撅了一大把樹根,用油紙包著放進背簍裡,正要往回走,突然踩到一根枯枝,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山坡底下滑倒。

*

安府。

盈雀把蘭花都搬進了回廊下,就到廚房做昭蘅想吃的糖糕。想著春雨一下往往就是好幾天,她去不了菜園子,隻能留在屋中寫字,怕她無聊,又給她做了一些花生酥吃著解悶。

可等她做完糖糕和花生酥,昭蘅還沒有回來。

雨點從天上打下來。

盈雀撐著傘去園子裡找她,可找了一圈還是沒見到人。問了守園的丫鬟婆子,也都說沒見她往這邊來過。

盈雀眼前一黑,忙冒著雨往晏山居趕去。

李文簡的身體本來恢複得差不多,可一天夜裡幾隻小野貓鑽進他的院子,蹲在矮牆上嗷嗷了大半夜,他被吵得睡不著,起來趕野貓時受了風寒,染了咳嗽的症狀,每日裡咳個不停。

他服了藥正要打算小憩一會兒,忽聽牧歸稟報盈雀來了。知道定是昭蘅有什麼事,他起身披上衣裳走出房間。

盈雀心急如焚,跌跌撞撞跑到李文簡面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公子,阿蘅姑娘不見了。”

李文簡聞言立時讓牧歸帶人到處去找,不多時,角門的小廝來報,昭蘅不到午時穿著蓑衣鬥笠出府去了。

盈雀急得

快哭了:“她跟我說要去菜園子裡蓋昨天種的青豆,怎麼會悄悄出府?”

李文簡抬眼看向大雨傾盆的天,他皺了皺眉,問:“她走之前,可說了什麼?”

“沒有。”盈雀說:“她原本在寫字,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說要去看她的菜園子,我當時在搬院子裡的蘭花,就讓她等我一會兒我陪她一起去,可她說想吃糖糕,讓我給她做點糖糕,一會兒就回來。”

盈雀後悔不迭:“早知道說什麼也讓她等我一起。”

“在她走之前,可發生了什麼?”李文簡又問,“你慢慢講給我聽。”

昭蘅跟彆的孩子不同,她早早就懂事,不會任性地說走就走。

盈雀吸了吸鼻子,把早上起來後所有的事情都仔細回憶了一遍,包括在院子裡搬花時碰到春喜的事。

李文簡眉頭蹙得更深,他喉嚨忽然又湧起一陣癢意,抬手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兩聲。

牧歸見狀勸道:“公子,您還病著,先進去歇一歇吧,我帶人繼續去找。”

李文簡鬆開抵在唇邊的手,腦中乍然想到什麼,他望向盈雀:“你說羅漢根可以治咳嗽?”

盈雀點點頭。

李文簡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想到今早上阿蘅來看他時那擔憂的眼神,他終於知道她乾什麼去了。

“走,去薛家村。”李文簡轉身走到屋子裡拿起搭在木椸上的鬥篷,大步跨出房門。

阿蘅聽說羅漢根可以治咳疾,一定回薛家村找羅漢根去了。

“魏公子。”

李文簡經牧歸提醒,回過頭,正見魏湛過來,便迎上去。

“人找到了嗎?”

李文簡搖了搖頭,他回頭看整裝待發的侍衛,抿了抿唇說:“我大概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你回去歇著,我去找她。”外面大雨滂沱,他身上春寒未儘,淋了雨,回頭又要羸弱許久。

“沒關係,我坐馬車去。”李文簡露出了點笑容,一邊係著披風的絛帶,一邊道。

“你的病還沒好吧?”魏湛撓了撓頭,看他臉色蒼白,便關切了一聲,“你自己都還病著,還是萬莫拿自己的身體當玩笑。”

李文簡壓低聲音:“我知道,但是她一刻不回來,我一刻無心歇息。”

魏湛抬頭看著李文簡,卻並不能從他那張神情寡淡的面容上看出絲毫情緒。

他發覺這個好友有些變了,他時常看不懂他的眼神。

一行人走到回廊上,迎面撞上幾個行色匆匆的人。

領路的那個是門房上的小廝,看到李文簡,他著急地喚道:“公子,阿蘅姑娘回來了。”

她好似受了傷,被一個男人背在背上,頭頂的兩個小啾啾已經散開,短發披在背後,身上濕透了,滴滴答答地淌著水。

李文簡快步上前,那個男人背著她匆匆往這邊來。

跨過月門,那男人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回廊上。魏湛看見昭蘅轉過臉來,一見他們,那雙黑漆漆

的眼眸明亮起來,撐著想要朝他們走來。

“你的腿受傷了,不要隨意挪動。”斜裡一雙乾瘦的手急忙扶著她,一個少女皺著眉面無表情地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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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簡走近,這才瞧清楚她臉上添了幾道擦傷,身上到處都是泥,整個人狼狽得不像話。

她見他看著自己,忙扯起嘴角擠出一抹笑:“書琅哥哥,我沒事。”

少女無語地盯著她,聲音中夾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怒意:“沒事?你差點死了這也叫沒事嗎?”

昭蘅被她訓得垂下了頭,手摳著指甲蓋。

少女見她嘴唇烏紫,整個人都在顫抖,於是取下背上的背簍放在地上,聲音不由和緩幾分:“下次再要采藥,挑個好天氣再進山。”

少女把昭蘅冒雨進山滑倒在山坳裡,大聲呼救引來狼群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給了大家。少女極為伶俐,把事情描述得仔仔細細,李文簡聽得一陣陣後怕。

“要不是我阿爹正好在山中打獵,你死在山坳裡喂狼都沒人知道。”少女說道。

李文簡聽到她惡狠狠的語氣,視線不由從昭蘅的臉上移到她臉上,她看上去約摸十三四歲的樣子,眉眼卻有與年齡不符的冷峻,胳膊上掛著一把長弓。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少女的長相似乎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好了,阿梨。”背昭蘅回來的男人在旁沉默許久,輕輕扯了扯少女的胳膊,“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

阿梨。

刹那間,李文簡終於知道少女身上的熟悉感從何而來。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身影蒼老佝僂,在胡天雪地裡沾了幾縷淡淡的晨光,銀發在風中跳躍。

他想起來了,那是六十二歲的越梨。

越梨在外遊曆了數年,最終前往魏湛埋骨的北地,在那處守了三十餘年。她給京中的阿蘅寫了很多的信,寫北府風情,寫市井之樂,勾得阿蘅對皇城之外的天地格外向往。

讓位子淵後,他與阿蘅數次前往北地,最後一次去北府,越梨已十分蒼老。

離彆時,她送將他們送到城外。

“阿蘅。”她看著阿蘅笑著說,“這次離彆,恐怕此生我們再無機會相見。你以後不要再掛念我。”

“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和阿湛在一起的四年,是那麼的短,又是那麼地長。

短到彼此連個正經八百的擁抱都沒有,卻又長得足夠抵抗漫長餘生的孤寂。

兩個月之後,他們在江南煙雨的客船上收到越梨去世的消息。

她無兒無女,後事皆由鄰居為她操持,她的墳塚就在魏湛的陵園裡。他們生前不曾相守過,死後以另一種方式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李文簡注意著少女尚且稚嫩的面龐,她臉上有幾道荊棘刺破的血痕,及腰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他終於從她冷峻的眉眼中看出幾分萬壽園馴獸女越梨的氣度。

他下意識扭頭看魏湛,

卻見魏湛的目光越過人群,徑直落在少女扛著的大弓上。

“阿湛。”李文簡忍不住揚唇。

魏湛遲遲收回目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有話快說。

李文簡把魏湛拉到一旁,指著狼狽的父女倆壓低聲音對他說:“那兩父女送阿蘅回來,麻煩你代我答謝他們一二,等雨勢小些了再送他們回家。”

魏湛摸了摸鼻子,奇奇怪怪地看著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走到越梨父女身旁道:“多虧你們父女救了阿蘅,雨勢太大,這會兒不好出行,還請隨我來,稍作休息。”

越梨抬起頭來:“不了,我們家牛羊還在坡上。”

“這陣回去天也黑了,雨這麼大,也沒法去趕牛羊。等雨勢稍小些,我讓侍衛隨你們回去。”魏湛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們救了阿蘅,是我們的恩人,若有任何損失,我們會悉數賠償。”

越梨擔憂地看了眼被雷雨壓得晦暗的天空,歎了聲,到底沒再堅持,隻好朝他點了點頭。

魏湛帶著其他人走了,廊外的雨越下越大,昭蘅一身濕衣貼在身上,整個人坐在美人靠上瑟瑟發抖,牙齒和嘴唇不住顫抖。

她不敢出聲,隻敢偷偷掀起眼皮偷偷看李文簡,看到他面色沒有了往日裡的溫和,眉眼裡都有薄薄的冷意,不禁有些害怕。

她好像給書琅哥哥添了亂,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這會兒更像是覆了一層白霜。

心裡正亂著,一件披風兜頭掉下來,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包裹住。

她抬起眼,李文簡的臉近在咫尺。

他皺眉抱起她,抿著唇轉身往慶園走去。昭蘅趴在他的肩頭,回頭望向落在地上的背篼,急忙道:“我的草藥。”

李文簡腳步微頓,盈雀回身撿起背篼,抖了抖水拎在手裡跟上來。昭蘅這才鬆了口氣,回過頭來,卻見李文簡垂下眼瞼在看她。

她有點心虛,垂下頭,小聲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剛才獵人大叔背她進來的時候碰到門房,他們說他為了找她就快把府上翻了個底朝天。

李文簡聲音低沉:“為什麼要一個人去山裡?為什麼這麼不聽話?”

昭蘅急忙解釋:“你咳嗽咳了好久……我怕……”

“怕我死了嗎?”

昭蘅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薄唇抿成一線,眉頭緊緊皺著,似乎已經不高興到了極點。

認識他雖然沒多久,可她還是頭一次見他這副難看的神情,她嚇得輕輕攥住他的衣襟,怯怯地問:“你生氣了嗎?”

李文簡已經踏進慶園,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徑直把她送到屋中。春喜聽說昭蘅淋了雨,早已備好熱水,抱著她到次間泡熱水澡。

昭蘅回頭看李文簡,看到如雪後青鬆般站在原處,她想叫他,可嗓子發乾,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任由春喜把她抱走。

泡了熱水澡,她渾身終於回暖,春喜給她換了新衣抱回臥房。

昭蘅以為李文簡已經

走了,可他還站在屋子裡ˇ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看到她進來,他迎過去,皺眉問,“好些了嗎?”

昭蘅“嗯”了一聲,小心地打量他,他的臉色還是那麼難看。

李文簡伸手摸了摸她濕漉漉的頭發,從春喜手裡接過擦頭發的棉巾,吩咐說:“先去準備點吃的。”

春喜退了出去,李文簡站在椅子後給她擦頭發。他的動作很輕柔,把她的發攏成一團,慢條斯理擠壓發絲縫隙裡的水分。

椅子過於寬大,昭蘅坐得直往下滑,她撐著扶手想要坐起來,可牽扯到小腿上的傷,痛得她倒吸了口涼氣。眼淚不由自主往外冒。

正抬袖子抹著眼淚,盈雀領著大夫進來了。她見昭蘅哭得雙眼緋紅,心疼地上去安慰她:“沒事,大夫來了,很快就不疼了。”

昭蘅用手背胡亂地揉著眼睛,嗚嗚咽咽地點頭。

可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書琅哥哥對她這麼好,給她們住的地方,給她們飯吃,她隻是想幫他做一點小事,卻沒有做好,反而給他添了亂。

她真沒用。

盈雀見自己的越安慰,她哭得越厲害,急忙哄她說:“彆哭了,我給你做了糖糕,我去給你端過來。”

說完便出去了。

大夫上前給她看腿,她的腿骨受了傷,最近暫時不能行走。

開過藥後,大夫先走了,春喜端著薑湯進來,遞到她嘴邊:“姑娘先喝點薑湯去去身上的寒氣,一會兒再吃藥。”

昭蘅看著熱氣騰騰的薑湯,微微皺了皺眉,她不喜歡生薑的味道。可她剛闖了禍,不想再惹誰生氣,接過碗硬著頭皮大口大口地喝著,薑湯冒出來的熱氣熏得她眼前水霧蒙蒙。

濃重水霧裡忽然伸出一隻手,湊到她唇邊,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塊桔子味的糖就被塞到她口中,淡淡的橘子味在她舌尖化開。

是李文簡,他伸手摸了摸她有些粗糙的發頂,問:“想睡會兒嗎?”

昭蘅看到他眉眼裡的冰雪像是化開了些許,大著膽子去牽他的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他:“你還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李文簡看見她小臉上血紅的擦傷。

“你有。”昭蘅看著他,他的面容沒有多少神采,整個人像是沾染了氤氳的水汽,冰冷又遙遠。她緊緊攥著他的手指,“你不跟我說話,也不理我。”

李文簡捏了捏她纖細的手指:“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生我自己的氣。”

“氣什麼?”昭蘅不解。

李文簡側過臉看她:“阿蘅,你不用這樣為我。”

“可是戲裡都說要知恩圖報,你幫了我和奶奶,我也想幫你。”昭蘅緊緊握著他的手。

李文簡溫熱的掌心緊貼著她冰冷的小手,“你已經為我做得足夠多。”

“我聽不明白。”昭蘅茫然地看向他。

李文簡對著她笑了下:“我是說,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你要多為自己著想。”

“我不會死,我會活很久很久,所以,你也要珍愛自己。”

前世,她以草根微末之身成為一國之後,為了站在他身邊,吃了太多的苦。她以柔軟的脊骨同他一起撐起了東籬,辛苦操勞半生。

所以,這一世他不想她再受丁點苦,遭半點罪。

隻要她平安快樂就好。

昭蘅聽得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