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5665 字 6個月前

昭蘅在心裡計算著阿箬真吃下糕點的量,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之前她用了一丁點,殿下服用後馬上就倒了。這次用在他身上的雖然分量更輕,但也差不多了。

阿箬真探尋的目光不轉地盯著昭蘅,盛夏的陽光透過鳳鳴台密密麻麻的枝椏灑下來,稀薄了不少,再投入房中,照得房內不甚明亮。

光影浮動下的美人,格外嬌美,看得他心癢難耐。

他上前張臂去抱昭蘅,她輕巧地轉過身,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阿箬真看出了她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抗拒,臉色猛地一變,衝過去抓她的手腕。

昭蘅抿唇,從頭上拔下金簪,緊張地盯著他。

阿箬真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四肢乏力,頭暈了起來,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

昭蘅望著門的方向,喊道:“蓮舟。”

蓮舟聞聲,立馬推門而入。

*

阿箬真是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醒過來的。

他腦子迷迷糊糊,緩緩地睜開眼,剛想站起來,結果卻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捆在床腳。身上唯一能動的隻有一雙憤怒的眼珠。

昭蘅蹲在他面前,手裡拿著那支鋒利的簪子,簪尖正在淌血,他的血。她看著他淺淺而笑,頰邊的兩個梨渦讓她看上去純良無害。仿佛剛才那個用金簪一下子刺穿阿箬真手掌的人並不是她,她看了阿箬真一眼,抽出帕子一點點擦乾簪尖上的血,將簪子緩緩戴回頭上。

“疼嗎?”

因為藥物的作用,疼痛感來得很緩慢,她問了之後,阿箬真才感覺到手上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是昭蘅和蓮舟知道蠻人力氣大,怕捆不嚴實留有隱患,先用繩子纏了好幾圈,然後又用輕紗把他從脖子到腰腹緊緊地裹起來。不要說他剛吃了迷藥,就算是正常人,也很難從粽子一樣的包裹中掙脫。

昭蘅朝他彎唇笑笑:“彆掙紮了,來來回回捆了十幾層,掙不開的,你不要白費力氣。”

阿箬真心裡生出濃烈的不安,眼眸升騰起無邊怒意:“你要做什麼?”

“不是殿下一直想找我?”

阿箬真心中的恐懼肆意增長,怒目嗔紅,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小心還是著了她的道,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她下藥:“那杯酒你喝過,糕點也是你吃剩的,為什麼你沒事?”

“誰說酒和糕點裡有藥?”

“沒藥?”

“沒有。”昭蘅搖頭,“酒和糕點都沒藥。”

“那你怎麼迷暈我的?”

昭蘅攤開手:“酒和糕點裡沒藥,藥在我的手上。我喝過酒、吃過糕點之後,悄悄抹在了酒杯邊緣和糕點上。你看到我吃了、喝了,所以放鬆警惕,以為沒事。”

阿箬真深吸一口氣,沒想到還是大意了。

昭蘅面色平靜,伸手從腰帶中取出一枚褐色丸子,猛地攥緊阿箬真的嘴,將藥丸塞到他的舌根下。他剛要吐出來,她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頭重重抬起,曲起食指順著他的喉管重重一刮。

小丸就順著他的喉管入了腹。

以前有時候她吞不下跛足大夫給她的藥丸,他便是這樣強灌她吃下。

很疼,但很管用。這一番動作下來行雲流水,根本沒有給阿箬真反應的時間。等他反應過來,小丸已經入了腹,再沒有吐出來的可能。

“你給我吃的什麼!”阿箬真顧不上喉嚨發燒一樣的疼痛,憤恨的目光落在昭蘅臉上,咬牙問。

“毒-藥。”昭蘅一字一句淡淡地說,低頭沉思,想了個好聽的名字:“百日枯。顧名思義,百日之內沒有解藥你就會像花兒一樣枯萎。”

“你瘋了!”阿箬真心裡哇涼哇涼的。他隻是沉迷美色,不想因此喪命,一時忍不住尖叫:“你竟然敢殺我!”

昭蘅蹲得有些累,捋了捋裙擺,拉過旁邊放著的蒲團,在阿箬真面前坐下。

“很害怕吧?”昭蘅垂下眼睛,修長的羽睫遮蓋了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緒:“你剛來糾纏我那段時間我也這麼害怕。你既然這麼怕死,為什麼要招惹我呢?”

阿箬真臉色駭然大變,昭蘅看起來弱不禁風,整個人纖弱如同柳枝,此時那雙瀅芒點點的平靜的雙眸中藏著他看不穿的陰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昭蘅道:“到時候我可以告訴他們,我回去的路上被你冒犯,為了自保,不小心殺了你。反正你也死了,死無對證。”

說完,她又拿出火折子,輕輕吹燃。

藍色的火焰在風中搖曳。

“或者,我可以在這裡點一把火。大火會把你身上的痕跡燒光,比殺死更方便。”她幽幽望向阿箬真:“所以,你想怎麼死?”

阿箬真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臉,忽然覺得她很像沙漠上的一種吃人的花。

花開如雪,輕盈雅麗,是沙漠中難得的柔美之色。

可是她身上藏著很多細若牛毛的軟刺,若是有不知情的旅人從她身旁經過,受到她美色的蠱惑,去采摘它,那些刺就會穿透皮膚,遊進血脈中,令人痛不欲生。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阿箬真的脊背往上怕,渾身一寸一寸地僵硬。

昭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不喜歡殺人,也不會殺他。

他是殿下宏圖霸業中重要的一環,他在東籬出事,東籬無法向月氏交代。

她不能為他的宏偉夙願做些什麼,至少不能拖後腿。

她心裡想著,面上不露一分,將長長的頭發捋了一把放在身後,沒有回答阿箬真的問題,而是說:“我給殿下講講我的故事吧。”

阿箬真喉嚨痛得像是著了火,手也疼得鑽心,更要命的是源自心底對死亡的恐懼一直敲擊著他脆弱的腦子。

昭蘅拿起旁邊的扇子輕輕扇著,她的小手纖薄白皙,自從不在浣衣處勞作,養得春筍般細嫩,隨意地捏著扇子,儀態端莊又嫵媚。聲音輕柔似林間的薄霧:“我和你認識的東籬貴女不一樣,我是一個孤女,很小開始就自己打拚生存,為了生存我上山打過獵,被狼群追過,下河抓過魚,被毒蛇咬過……甚至為了有口飯吃,還去給一個大夫做了藥人。”

“你恐怕不知道藥人是什麼吧?藥人就是專門給人試藥的,他做的毒藥我得吃,做的解藥我也得吃……若是你認識那時候的我,肯定不願多看我一眼,我渾身長滿爛瘡,天氣熱了就滴滴答答地流膿。”

阿箬真沒防備她突然跟自己說這些,一時間微楞。“後來入了宮,有個大太監看上了我,要我去做他的寵妾。”昭蘅毫不理會他眼中的訝異,神色依舊平和貞靜:“他的寵妾大多死得不明不白,我不想死,所以我騙他我的肉可以治他的頑疾,然後每日剜肉喂他。”

“經曆了那麼多驚險,你還能在這裡聽我的故事,這本身就是個奇跡。”昭蘅淡笑,笑容乾淨得仿佛林安池內的蓮:“所以……你現在知道自己招惹了一個什麼樣的狠人嗎?”

“為了活命,我可以不折手段。”昭蘅又摘下簪子,狠狠地朝著阿箬真的頭紮去。阿箬真閉眼大喊:“啊——”

他發出求救的呼喊,縮著身子往蠶蛹一樣的包裹裡躲,希望此刻有人能把這個可怕的瘋女人拉開。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他眯起一隻看,那支鋒利無比的金簪擦過他的脖子,插入旁邊的輕紗裡。

冰冷的簪尖觸及他的肌膚,冷得讓他全身迅速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昭蘅微微起身,沉著臉看他畏懼瑟縮的模樣,再次拔出簪子,看向他,又狠狠紮過去。

“我錯了……你彆殺我……不要碰我。”阿箬真嚇得不行,嘴裡含糊不輕地喊著各種人:“父汗救我!陛下救我!李文簡,李文簡。”

——嘩啦。

利刃劃開布料,發出裂帛之音。

阿箬真惶惶然低頭,看到身上的輕紗被她劃成無數碎片。

“你不殺我?”阿箬真駭然,急忙掙脫開束縛。

昭蘅沒搭理他。

“你不怕我殺了你!”阿箬真從牙縫裡擠字,狠戾地盯著昭蘅。

“不怕,你當然可以殺了我。但是殺了我,你就沒有百日枯的解藥,也得死。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你可是尊貴的月氏太子,你舍得潑天的權勢富貴,和我一起死嗎?”

阿箬真因為疼痛和藥效,渾身哆嗦著。

瓦敢與玉相撞,反之卻不一定。

昭蘅是瓦,身無長物,橫豎最貴重的隻有這條命,阿箬真是玉,他有唾手可得的天下。

他根本不可能像自己一樣豁得出去。

從打定主意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必勝的。

阿箬真恨得臉色鐵青,錯愕地看著昭蘅。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我當然可以殺了你。”昭蘅道:“剛才隻要

我點一把火,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燒死在這裡。但是隻要做過,便不可能不留痕跡,我沒時間籌劃萬無一失的法子,隻好先放了你。你放心,我的本意從一開始就不是殺你,隻要你安分守己,到了時間帶著魏晚玉離開,我會把解藥給你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阿箬真死死地盯著昭蘅。

昭蘅笑道:“除了相信我您還有彆的辦法嗎?”

阿箬真哽住,憤恨地捏起拳頭,剛才被金簪紮過的地方汩汩流血,他的確是沒辦法了。昭蘅竟然給他灌了毒!他實在太輕敵,小看了這個看似柔弱膽怯的女子。

忽然,外面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昭蘅噤聲,聽到腳步聲在門外停下,停了片刻又走了。

昭蘅以為是蓮舟,聽到腳步聲離去後,鬆了口氣,她從袖子裡抽出絲帕,拉過阿箬真的手,慢條斯理地用帕子去纏他的傷口:“我說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好好地活著。到時候你離京,對我再無威脅,我沒必要橫生枝節置你於死地。”

阿箬真冷冷看她。

昭蘅眉眼低垂,面容藏在陰影裡,看不出悲喜:“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是你自己先來招惹我的。做事之前,你應該想想有可能發生的後果,比說你以為是條無毒的蛇,實際上帶有劇毒。”

阿箬真睨著她,道:“真應該讓李文簡來看看你現在這副嘴臉。”

昭蘅眼底閃著星光一樣的瀅瀅碎芒,許是聽到殿下的抿著,唇邊笑意溫柔了幾分。

“他不會看到。”

“如果他知道你這一肚子的壞水,肯定會馬上將你趕出皇宮。”

昭蘅輕輕咬了下唇,眼角微微抽搐。

神色中的溫柔微微收斂,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個忙。”

阿箬真煩躁不堪:“你不是那麼能?還需要我幫什麼忙?”

昭蘅不理會他的揶揄,問他:“對了,若是今天我沒來赴約,你和魏晚玉是不是打算將我強擄出宮?”

阿箬真冷哼了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昭蘅抬手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一掌,頓時痛得他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人在屋簷下,總要學會低頭的,阿箬真殿下。”昭蘅冷冰冰的提醒他。

阿箬真咬牙,氣得直出大氣,悶嗯了聲。

“是在大相國寺嗎?給三公主祈福的時候?”昭蘅又問。

阿箬真不耐煩地回頭,對上她提醒的目光,又點了下頭。

昭蘅說:“到時候讓她去大相國寺。”

“她不會去的,她才不會聽我的。”阿箬真惱恨,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不省事,若不是魏晚玉亂鬨,他至於被昭蘅暗害嗎?

昭蘅從腰間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想辦法悄悄把這個放到魏晚玉房中。她看了之後就會去大相國寺。”

“這是什麼?”阿箬真問。

昭蘅道:“你不用管,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阿箬真氣結,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但他的命在她手中,咬掉牙隻能往肚裡吞。

他對昭蘅的想法從好想睡她,變成好想殺了她。

做完這一切,昭蘅不能再在這裡久待。下午習藝館的課快要開始了,下午授琴的柳先生很嚴苛,去晚了她要罵人。

她再不耽擱,收拾好東西,挎在臂彎裡,轉身真要推門,卻突然聞到一股木柴燃燒的味兒。

門縫裡有濃煙飄出來。

“走水了,走水了。鳳鳴台走水了。”

外面有人在大叫。

火勢是從昭蘅旁邊房間燒起來的,夏天天乾,這會兒火勢已經蔓延到了這邊。

宮道上傳來腳步聲,來了很多人。

附近巡守的羽林衛聽到叫聲,都在朝這邊趕來。

她和阿箬真這會兒如果出去,就會剛好被人碰個正著。可若是不出去……也是死。

“蓮舟?”昭蘅隔門喚了一聲,卻沒聽到蓮舟的回應。

剛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阿箬真身上,加上有蓮舟在外面守著,所以她根本沒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方才那陣腳步聲不是蓮舟的。

有人故意的。

她很快反應了過來,立馬跑到窗邊,用力地去推窗戶。

此前她到鳳鳴台來過很多次,對這裡的地形了如指掌,鳳鳴台是個三丈餘高的高台,前面是石階,後面則是一片小樹林。她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何不測,她可以從窗戶離開。

隻是沒想到,真的有意外。

“還不來幫忙?”她看向阿箬真。

阿箬真急忙過來,用手肘對著窗戶重重一擊,窗戶立馬就開了。

昭蘅也顧不上什麼,提起裙擺爬上窗台,對阿箬真說:“你留在這裡擋著他們,該怎麼說,不用我教你吧?”

阿箬真看瘋子一樣看向她:“你瘋了?要從這裡跳下去?”

昭蘅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冷靜地說:“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事?要是被侍衛看到我們在這裡私會,我也不用活了。”

自己的性命還在她手裡,她要是摔死了,自己的命也沒了,阿箬急忙攔著她說:“我去,我跳下去,你在這裡待著。”

兩三丈高的高台,他借力跳下去應該沒事,可她就不一定了,運氣不好的話,腦漿都能給她摔出來。

昭蘅掃了他一眼,道:“你要我怎麼跟侍衛們解釋大中午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喝酒吃點心。”

她掙開阿箬真的手:“放心吧,我死不了。”

她坐在窗台上,嫩綠色的裙擺出柔順地垂著:“反正死了還有你墊背,我怕什麼。”

羽林衛跑了起來,腳步越來越急促。

昭蘅往下跳的一瞬間,羽林衛的腳步聲已經到了房間外面。阿箬真看到昭蘅不是直愣愣地往下跳,而是順著坡體半滑著滾到下面的草地上。

他為自己性命暫時保住了而鬆了口氣。

這個女人比魏晚玉聰明得多,厲害得多。

他轉過身,門忽然從外面被撞開,一堆羽林衛闖了進來。看到阿箬真在裡面,驚駭不已。

“阿箬真殿下?”

阿箬真揉了揉眼睛,假裝才睡醒:“怎麼這麼吵?”

“您怎麼在這裡?”

阿箬真說:“晌午喝多了酒,走困了,就找了個地方先睡覺。”

說著,他還打了個哈欠。

“發生什麼

事了?”謝亭歡跟在看熱鬨的人後面,望著眼前的彌漫的濃煙和成堆的人群,她表面上堆著困惑和擔心,實際上高興瘋了。

這麼多人撞破阿箬真和昭蘅私會,她這下再也翻不了身了。

把昭蘅從東宮趕出去,就算她不能如願嫁給殿下,她也心滿意足。至少殿下現在還不屬於任何人,尤其是這樣一個卑賤的人。

每每想到殿下身邊的是個低賤的宮女,她就跟生吞了癩□□一樣,比自己嫁給那些歪瓜裂棗還要難受。

陪在殿下身邊的,應該是像她們這樣的高門千金閨秀才對!

謝亭歡擠到前面的時候,火勢已經完全被撲滅了,隻有燒毀了的房子,還在冒著滾滾濃煙。她沒有看到昭蘅,羽林衛圍著的隻有阿箬真一個人。

她瞪圓了眼睛,心道自己一直守在鳳鳴台下,根本沒有看到她離開。那她人呢?難道她還能長著翅膀從這裡飛出去不成?

她撥開人群趁亂走到房間,看到洞開的窗戶,心裡頓時大驚,難道昭蘅從窗口跳下去了?

不可能!這裡足足有兩三丈高,弄得不好,會出人命的!

可是她環顧四周,除了跳下去,她根本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她的心,砰砰跳個不停,恨不得馬上去承明殿一探究竟。

可是她不敢,她剛剛惹怒了小姑姑,暫時不敢再生事。

*

昭蘅腳踝傳來一陣錐心地疼痛,看樣子扭傷了腳。

她怕被人看見,不敢在這裡耽擱太久,咬牙站起來,忍著劇痛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走了沒多久,蓮舟追了上來。

昭蘅跟她說過,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就讓她沿著窗下的小路來找她。

“主子,我剛才看到一隻貓,怕它引人過來,就去弄走它了。回來的時候看到好多羽林衛,嚇死我了。”她心疼地攙扶起昭蘅:“您沒事吧。”

昭蘅搖搖頭,忍著痛繼續走:“快走,剛才有人在鳳鳴台放火,我差點被發現。”

“什麼!”蓮舟猛地抬頭看向昭蘅,身如抖篩,頓時嚇得臉色蒼白,說話都帶有幾分顫抖:“我……我剛才沒有守好門。”

昭蘅原本不告訴她,蓮舟膽子小,告訴她之後肯定會被嚇到。隨即她想到,蓮舟被她帶著做這些事,不能再跟從前一樣了。

要逼著她長大。

這一次看不好門,她可以從窗台上跳下來。

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呢?

她們不是每次都能這麼幸運,也不能寄希望於幸運。

她在宮裡能信賴的人隻有蓮舟,她們生死係於一線。

“蓮舟,你以後不能這樣。”昭蘅臉色凝重地跟她說:“做事之前要反複思量輕重緩急。”

蓮舟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昭蘅冷汗浸濕了後背的衣裳,整個人都痛得在打顫,眼前不斷冒金星,但除了咬牙堅持,她沒有彆的辦法。

走了一截,前面忽然走來幾個人。

根本無需辨認,僅是遠遠一團模糊的人影,她也一眼認出了李文簡。

這時候再繞開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運氣就是這麼好,想避開他時,就仿佛受到命運的召喚一般,她每次狼狽不堪繞路都能碰見他。

她不想讓李文簡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樣子。

他站在日色裡,渾身仿佛會發光。

每次她滿身是泥站在這樣的他身旁時,他的高潔都將自己襯托得更加狼狽,提醒著他們之間的雲泥之彆。

李文簡也看到她了,扭頭跟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麼,他們就先離開。

他闊步朝昭蘅走來。

“殿下。”昭蘅手放在腰間,微微屈膝向他福了一禮。

他垂眸睨她,她身上沾了很多泥,站著的姿勢也很奇怪。

“受傷了?”

昭蘅低著頭,一隻手扶著蓮舟,朝他擠出一抹淡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文簡又看向蓮舟,問:“怎麼摔著的?”

“回殿下的話。”蓮舟低著頭說:“合園的合歡最近開了,主子今日帶我去園中采合歡,沒想到摘花的時候,突然竄出來一隻野貓,把她嚇得沒站穩,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主子思慮得遠,連出了什麼事情用什麼借口早就想好了。

這話主子教自己背了上百次,她早就倒背如流,面對殿下的詢問,沒有再出任何紕漏。

主子準備得萬無一失,也幸好她想得遠。

李文簡擰了擰眉,在昭蘅面前蹲下,看到她鞋上的泥,垂了下眼眸,將她的裙角微微提起,溫熱的掌撫過她的腳踝,捏了幾下。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

“下次帶牧歸或者飛羽去。”

話音方落,諫寧從另一頭過來,稟報說:“殿下,剛才鳳鳴台著火了。”

李文簡放下手中昭蘅的裙擺,把她的鞋面遮蓋得嚴嚴實實,淡淡“哦”了聲,問:“可有人受傷?”

“沒有,隻有阿箬真殿下在裡面。說是中午吃醉了酒進宮,走到鳳鳴台醉得不行,就進去找了間空屋子睡覺。”諫寧如實稟報。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很奇怪,他的手受傷了在滴血,羽林衛問他他又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什麼。羽林衛見鳳鳴台裡沒有彆人,就先送他回行宮了。”

李文簡說:“知道了。”

昭蘅低著頭,一隻手扶著蓮舟,一隻手緊緊攥著裙子。

“還能走嗎?”李文簡問她。

說完,他起身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兒。

從那麼高摔下去,又咬牙走了這麼遠,她定然是疼得厲害。李文簡神色莫名,看不出情緒,彎身將她抱回承明殿。

林嬤嬤看到李文簡抱著昭蘅回來,忙迎上前去:“怎麼回事?主子受傷了?”

李文簡道:“準備傷藥。”

林嬤嬤很快就找到傷藥送進去,林嬤嬤蹲在昭蘅面前給她上完藥。李文簡則一直默默地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嬤嬤的動作。

林嬤嬤用紗布沾了烈酒,專注地處理著她腿上的傷口,每一次烈酒觸碰,昭蘅的秀眉都要輕輕攏蹙一下,手也不自覺地攥緊堆疊在榻邊的裙擺,骨節因為過分用力而變得蒼白。

好在傷口並不多,很快就處理好。

蓮舟又取來乾淨的衣服,她衣服上沾了好多的泥和草漬,實在臟得不像話。

昭蘅拿著衣裳,

看了看身旁的李文簡,見他沒有出去的意思,她輕咬了下唇,正要說話,李文簡忽然開口了。

“昭蘅,你今天中午和阿箬真在鳳鳴台做什麼?”

昭蘅聽見他清越的聲音鑽進耳朵,頓時頭皮發麻。

在她抬頭望過去的那一刻,李文簡抬眼望過來。

四目相對的刹那,昭蘅心裡陡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