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9758 字 6個月前

李文簡聞言一怔,繼而疑惑地看著她,目光倒是很平靜,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昭蘅低著頭,直起身子後發現李文簡一直盯著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慢吞吞地揪著寢衣的衣帶,聲音漸漸地低下去:“我……”

昭蘅抿著唇,半晌沒說出下文,悶悶地望了他一眼,然後又垂下了頭。

“我認識嗎?”李文簡問。

昭蘅垂下的眼眸裡有一瞬間門躲閃:“您可能認識,他叫白榆。”

李文簡輕撚了下指上的翠玉扳指,略思忖說:“的確認識,是個很俊俏的內侍。”

昭蘅沉默了片刻,輕輕地應一聲,衣帶用力地纏在瑩白的手指上,勒得血液積在指尖成了酡紅色。

“之前我在浣衣處的時候,他很照顧我。”昭蘅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翳,她遲疑了一下,才直起身望入他的眼中:“我從蔣晉府裡回宮後就認識他了,至今已有五六年,我很喜歡他。”

昭蘅認命地一口氣說完,心裡終於輕鬆多了,仿佛壓著的一塊巨石被撬開。

“嗯。”李文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又問:“有多喜歡?”

昭蘅猶豫,這個問題她應該怎麼回答呢?

她和白榆之間門,什麼話都不曾說出口,所有的情意都無聲湧動,她應該如何跟殿下形容不曾宣之於口的默契?

“我知道自己一直沒什麼大出息,以前隻想老老實實熬到出宮,找個體貼溫厚的男子過日子,給奶奶養老送終。”如今再說起這些,她已然平靜不少,但言語中仍有止不住的微顫,她頓了頓,繼續說:“我以前想過,等我出宮了,若是他也有意,我願意跟他一起過日子。”

她話音一落,李文簡立刻抬眼望過來。

昭蘅對上他沒有溫度的眼神,心中微怔,她看著他,突然局促起來,她說:“這些都是我的一廂所願,他不知情。”

“不知情。”李文簡笑笑,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昭蘅驚訝地抬眸,覺著他說這個“不知情”和她所說的不知情好像不是一個意思。

有些話,咬牙說了也就說了,她抿了一下唇,原本跪坐在床上,見狀膝行了兩步,坐到他的身旁,伸手牽住他的胳膊,低聲繼續說:“在國公府知道您的身份之後,我就……就把這份心思給掐死了。原本打算趁他南下之際出宮,斷了乾係。可是後來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我因緣際會留在了東宮。”

“你原本可以把這事爛在肚子裡,為何要告訴我?”李文簡沉默了一息,才繼續問。

昭蘅偷偷抬眼去看李文簡,卻撞見他直白的目光,她也不避開,一雙水眸靜靜地和他對視。

“因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殿下遲早會知道這件事。與其讓殿下從他人口中得知,我寧願自己告訴你。”這麼一說,她自己心上也有了底氣:“正如殿下當日所言,您不要輕信他人之言,有什麼話可以直接來問我。您對我坦誠相待,我也不想瞞著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不知不覺間門已經沒方才的局促緊張。

“知無不言?”李文簡看向端坐在床上的昭蘅。

昭蘅認真地點了點頭。

李文簡便問:“給他繡過荷包嗎?”

昭蘅微怔,想了想,如實說:“沒有,隻是在他南下之前給他做過一雙鞋。”

“沒有彆的了嗎?”

她認真點點頭說:“沒有了。”

然後,她聽見李文簡低笑了一聲,猝不及防地她的臉便被側身過來的李文簡捧入掌心,他剛洗漱過,帶著青鹽氣息的吻氣勢洶洶地落了下來。

沒有任何溫柔的點觸試探,橫衝直撞地闖入,堵得她唇瓣發麻。

狠力的觸覺從唇角開始,一圈一圈漾開,逐漸滌蕩全身,最終彙聚在蜷緊的腳板心,巨顫的心窩,溫柔又迅猛地炸開。

昭蘅品著他口中的青鹽苦氣,顫著眼睫睜開眼,掙紮著想推開他。

李文簡見她欲躲,又抬手摁住了她纖柔的脖頸,像個橫行霸道的入侵者,重重地碾壓,企圖撬開她緊密的封鎖。

過了許久,殿下才鬆開她的唇,長臂一攬,卻又將她摟入懷中。她整個人被巨大的溫暖包裹,李文簡手心安撫似的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她下巴無力地搭在他的頸窩,細膩如玉的側臉貼在他的臉頰,李文簡輕輕冷冷的聲音從耳畔傳來:“阿蘅,你真的不怕我醋?”

昭蘅現在看不見他的表情,她垂著眼睛,感受著他周身溢出的蘭桂香氣。

昭蘅微微蹙眉,柔聲說:“殿下,他是個內侍……”

和內侍吃醋……

“我隻知道他是個人,是個男人。”李文簡壓下胸腔裡的喘息:“你喜歡過的男人。”

她膽怯、怕事,卻敢親口承認喜歡他。

既坦誠,又殘忍。

昭蘅垂著眼,愣神地般地望著月華下李文簡垂在背上的長發,心裡有些發酸,她慢慢閉上眼睛,輕聲說:“都過去了,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現在不喜歡他,也不敢喜歡他。

夜裡,昭蘅沉睡時,李文簡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靜地望著她的睡顏。天上的月亮從東到中天,再移到西邊,他凝望著昭蘅的目光卻未曾移開。

白榆遇見她的時候,她是什麼樣子的?

那時她年紀更小,或許比現在活潑愛笑些;不過那時她剛從蔣晉那裡虎口逃生,或許又笑不出來。

不管是什麼模樣,他都永遠錯過了。

在那個時候,是另外一個男人陪在她身邊,溫暖她、安撫她、照顧她。

他是橫空而出的掠奪者,殘忍地將他們拆散。

月亮逐漸被浮起的曦光代替,簷外燭光燃儘,李文簡垂眸看著她攏蹙的眉心,神思漸漸回攏。

好在餘生漫長,給了他些許安慰。

*

轉眼就到了中秋,宮裡到處都掛滿了彩燈,一陣風吹來,彩燈跟著晃動,亮麗的光

彩很有過節的氣氛。

昭蘅和蓮舟從放春園經過,忽然聽到一陣笑聲。她循聲望過去,看見四五個小宮女正搖著桂花樹,桂花飄零似雨。這群宮女約摸十一二歲的年紀,跟她剛入宮的時候差不多大,一張張笑臉在秋日暖陽裡顯得分外美好。

她不由得想起了在村子裡的舊時光。

以前家中也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每年花都結得密密匝匝,一簇簇藏在密葉中,散發出陣陣幽香。

到了中秋節前,奶奶便要采花做糕點。

她嫌棄搖在地上的花有塵土氣,每次都順著樹乾爬到樹冠裡找花。每次奶奶都黑著臉喊她快下來,不要摔著。

她從茂盛的樹枝間門回望,看見奶奶關切的眉眼。

那時候的快樂好簡單。

“主子?”蓮舟見她駐足,小聲提醒。

昭蘅回過神來,唇畔掛著淺淺的笑意。園子裡的孩子們還在嬉笑,歡快的笑聲有著極強的感染力,讓她也忍不住彎唇。

“今年桂花開得真好,采一枝回去放寢殿裡吧。”

不能總是絆倒在過往裡,日子還得往前看。

蓮舟跑上前,跟幾個小姑娘說要幾枝桂花,她們熱情地給剪了好大一把拿給蓮舟。

再回來的時候,蓮舟懷裡抱了滿滿一懷桂花。

傍晚,寧宛致蔫蔫地來到了承明殿,有氣無力地對昭蘅說:“我完了。”

昭蘅正坐在憑幾旁邊,修剪著案上的桂花花枝。

“小四郎不是回來了嗎?怎麼還在害相思病?”昭蘅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柔聲問她。

寧宛致小手輕輕托在腮邊,訝異地問:“他真的回來了嗎?我最近天天去他府上都沒有見著人。府上的小廝說他成日不著家。”

昭蘅一愣,手中的剪子歪了,將好好的一枝桂花齊腰剪斷了。她把剪子放下,轉過臉來點頭說:“回來了,剛回來的那天夜裡就來見殿下了。”

寧宛致輕歎一聲,泄氣地趴在窗沿上,隨手拿著一枝桂花嗅了嗅。

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昭蘅側過身認認真真地看著寧宛致,不得不說,小寧生了長很精致的臉,性子又這麼惹人愛,她都喜歡得不行,什麼樣的男子能拒絕這麼美好的姑娘。

“嬸嬸,你看什麼?”

昭蘅彎唇,認真道:“小寧這麼好,一定能得償所願。”

說得寧宛致怪不好意思,嘿然笑了笑:“嬸嬸才好看,你對我一笑,世間門萬物都失去了色彩,我的眼裡隻有你!”

昭蘅屈指輕輕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悄悄告訴她:“明日晚上小四郎要入宮赴宴。”

寧宛致的眼睛亮了起來,搓著小手興奮地說:“明天我到宮門口等他!”

昭蘅瞧著好笑,眼尾輕勾著:“喜歡他這麼辛苦,你不覺得委屈嗎?”

“為什麼要委屈?”寧宛致心情重新雀躍起來,拎著裙擺在屋裡快樂地轉了兩圈:“小四郎是世上最好的人,再說

了,爭取喜歡東西的過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昭蘅眨眨眼,慢條斯理地將桂花插入花瓶裡,捏著寬大的樹葉,抬起眼睛安靜地看著少女的雀躍模樣,唇角也勾了起來。

林嬤嬤在外面叩門,低聲詢問要不要擺膳。

昭蘅留寧宛致用晚膳,她說不用:“爹爹一個人在家,我要回去陪他過節。明日我再來找你……和小四郎。”

她拿起搭在案頭的披風,匆匆係上絛帶,便歡快地跑出去了,像一直歡快地蝴蝶。

昭蘅以為今夜過節,李文簡多半要在中宮陪陛下和娘娘用膳,便吩咐擺膳。

中秋節膳食格外的豐盛,她一個人也吃不下,一部分賜給值守的宮女,又給萬獸園的越梨送了些去。

她剛坐在桌前,廊外傳來宮女的問安聲:“殿下。”

昭蘅起身迎到門口,正好碰到闊步而來的李文簡,他解下披風隨手遞給昭蘅,看著桌上動過的碗筷:“不等我過節?”

昭蘅慢慢將嘴裡的湯圓嚼碎咽下,才柔聲開口:“以為殿下要陪陛下和娘娘用膳,所以沒等您。”

“他們喜歡關著門自己過節,不大待見我。”宮女端了熱水上來給他盥手,他匆匆洗了洗便坐在桌前,說:“議了一下午的事情,都餓了。”

昭蘅折過身去給他取碗筷,再回來的時候,發現李文簡正舉箸夾菜。

那雙筷子正是她方才用過放下的。

“快坐下吃。”李文簡招呼她。

昭蘅點點頭,在他身旁坐下。

李文簡伸給她盛了一碗濃稠香甜的牛乳,推到她面前:“快吃。”

昭蘅彎起眼睛來,一面看殿下吃東西,一面小口小口喝著牛乳。牛乳微熱的溫度漸漸暖了她的心。

用過膳後,李文簡道:“今天晚上不寫字了,我們出去走走。”

昭蘅以為他是要去園子裡散散步,於是點了點頭。臨出門時,李文簡讓蓮舟將她的披風拿來披上:“外面風大。”

昭蘅心想,也走不了多遠,不穿披風也沒什麼,正要拒絕,李文簡已經將披風搭在了她的身上,纖長的手指將兩根絛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兩人出了東宮之後,沿著宮道走了很長,走得她腳發酸,一抬頭已經到了正元門。

李文簡徑直往門外去,昭蘅詫異地快步跟上,低聲問:“殿下要出宮嗎?”

“不是說出去走走?”李文簡側臉看向他。

昭蘅這才發現他沒有穿龍紋常服,穿的一身圓領織錦雲紋長袍,頭發用玉冠高高束起,襯得他貴氣挺拔。

他已然穿過宮門,回頭道:“走。”

昭蘅趕忙追上,落後他半步出了宮門。

門外諫寧牽著馬車候著,看到他們出來,立刻跳下車,搬出小杌子,道:“主子,上車吧。”

昭蘅踩著小杌子上了馬車,車內隻有一盞小小的壁燈散發出微弱光芒,李文簡坐在車內的身影隻有隱約的輪廓。

“殿下怎麼想出宮了?”

李文簡側身坐著,笑道:“出來體察民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可是……”昭蘅掀開簾子一角,外邊人來人往,車馬如同流水:“好多人啊,萬一混入刺客怎麼辦?”

李文簡淡笑著:“吃飯也可能噎死,但總不能因噎廢食。”

看出昭蘅的緊張,他抬手在她眉心彈了下:“彆怕,諫寧做了準備,街上的暗衛比百姓都多。”

昭蘅忍俊不禁,聽他這麼一說,倒真的放心了些。於是乾脆將車簾卷起一半,看窗外的風光。世間門的煙火氣,真是令人心安,她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唇角也慢慢揚起。

馬車走了很遠在熱鬨的街市停了下來。

天上煙火星子璀璨,人間門煙火鼎盛。

除了時不時在天際炸開的煙花,到處掛著的彩燈將整條街照得亮如白晝。人頭攢動,燈火流動如海。

孩童們在街上爭相嬉笑追逐,一會兒跑到賣糖的攤販上,一會兒又擠到人群裡看雜耍。

停車的地方旁邊便是個穿著異域服裝的男子在表演噴火。

圍觀的群眾紛紛驚呼叫好。

昭蘅站在人群外,踮腳伸長脖子往裡看,剛好那人轉過臉朝著她的方向噴了一團火。儘管隔得老遠,她還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撞入一個胸膛。

她側過臉,柔聲說:“抱歉。”

李文簡笑著撣了撣肩上的灰,並不往心上去。

從看噴火的攤子裡擠出來,李文簡低頭對昭蘅說:“那邊有賣糖畫的。”

昭蘅望了一眼,見糖畫攤子旁擠滿了小孩子,她低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文簡卻不回答,唇邊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問諫寧要了一把銅錢,扭頭詢問昭蘅:“要哪個?”

昭蘅乖乖地蹲在旁邊,認真地選了選,最後指著一支荷花:“這個可以嗎?”

“可以。”李文簡數了銅錢給攤販,說要荷花。

攤販卻指著旁邊一個木質轉盤說:“公子,咱們的糖畫不是挑的,是轉的,您轉到什麼,我就給您什麼。”

一群孩子守在旁邊,他們剛把爹娘給的銅錢花光了,這會兒正圍在攤販前看熱鬨。

李文簡付了錢,對昭蘅說:“看看你的手氣如何?”

昭蘅抿唇笑笑,撥動轉盤的指針。指針飛快地旋轉,最後停在畫著龍紋的那一格。

龍紋是糖畫裡最大的一個,也最難轉到,圍觀的孩子們立刻“哇”地驚呼起來。

昭蘅正要起身,李文簡卻又數了錢付給小販,他對昭蘅說:“不是要荷花嗎?”

她於是再轉,沒中。

李文簡耐心頗好,每次她沒轉中,便又數錢給攤販。

不過她手氣委實不好,連轉了十幾次都沒有中。

孩子們的呼聲漸漸從羨慕成了嘲諷,她還聽到一個小男孩悄悄對他的夥伴說:“這個姐姐好慘——”

見李文簡還

要付錢,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算了吧,走吧。”

她盯著手裡一大把糖畫:“這些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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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試試。”李文簡重新付了錢,決定親自動手給她轉一朵荷花。

昭蘅往旁邊擠了擠,給他讓出空間門,李文簡提起袍角蹲在她身旁,再次轉動轉盤。

轟一聲。

孩子們不給面子的笑聲更大了。

昭蘅側眸看著李文簡吃癟的樣子,輕揚的唇角根本壓不下去。

“算了算了,我送你們一支荷花吧。”小販看得於心不忍,摘下那支荷花糖畫遞給昭蘅。

李文簡站起身,捋順袍角的褶子。

昭蘅將多餘的糖畫分給一直圍觀的孩子們,他們笑嘻嘻地道了謝,拿著糖飛快地散入人群中。

“看我出糗這麼開心?”李文簡偏過頭問她。

昭蘅努力地想壓下將唇角的笑,可壓不住,隻好不真誠地道歉:“對不起。”

低頭啃了口荷花尖兒,真甜呀。

“好吃嗎?”李文簡問。

昭蘅點頭,如實說:“很甜。”

下一刻,李文簡低頭,在她剛才咬過的地方跟著咬了一口,評價說:“嗯,是挺甜。”

昭蘅低頭看著糖畫缺了那片花瓣,心想,殿下現在越來越……不拘小節了。

走了好長一截,昭蘅才發現,這條街上不僅有中原人,還有很多胡商。

路邊的很多商鋪都是胡商開的,長相妖冶豔麗的胡姬當壚賣酒,扭動腰肢招攬顧客。

胡姬熱辣奔放,看到長得俊俏的獨身男子,便上前動手攀拉。

昭蘅上一次逛這麼熱熱鬨鬨的街,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出來之後看到什麼都稀奇,她邊走邊看,不知不覺落後他好長一段。

“公子,要進來喝杯酒嗎?”道旁,一個手執夜光杯的美豔胡姬攔著李文簡的路,伸手牽住他寬大的衣袖,眼波暗送,風情無限。

昭蘅遲疑地立在原地,目光落在胡姬拉著殿下的手指上,猶豫該不該上前。

“不用了。”李文簡拂開她的手,轉身尋到昭蘅的身影,退了兩步,握住她的手腕,向那胡姬笑笑:“內人善妒,隻好辜負姑娘好意了。”

那胡姬目光戀戀不舍地在李文簡身上流連,這麼俊俏的小郎君,就這麼放走了多可惜。不過再看他身側那人,月白帽簷下那張仙子般的臉,便覺得這倆人就跟畫上走出來的神仙眷侶一般,哪是什麼凡夫俗子能介入的?

再不舍也隻能放人了。

從那胡姬身旁走過,兩人繼續往前走。昭蘅垂眼,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她想抽出手,卻換來他張開手掌,手指從她的指縫中插-入,和她十指緊緊相扣。

“幫幫忙,前面還有胡姬。”李文簡傾身,貼在她耳邊笑著說。

奇怪,這人沒喝酒,說話卻帶著酒氣,熏得她耳朵發燙。

路邊很多小販在賣吃的。

昭蘅瞧見有個胡人

面前放了隻白布裝著的竹筐,嘴裡用蹩腳的中原話叫賣:“酸奶糕,河西牛酸奶糕。”

李文簡看她呆立著不動,便拉著她到了攤販前。

買的人多,筐子裡不剩多少了。

胡人見他們衣著光鮮,賠著笑推銷:“河西牛乳發的,吃了身子骨好。”

李文簡瞥了眼:“這兩年北人南下,河西那邊亂著呢。河西牛怎麼運到京城的?牛莊的牛吧?”

胡人頓時訕笑:“貴人真是火眼金睛,不過您嘗嘗,這味道也不比河西牛的差。”

李文簡笑笑,便要了兩塊,給了錢,將其中一塊分給昭蘅。

昭蘅懷裡抱滿剛才一路上走來買的小玩意兒,勻出一隻手拿了酸奶糕,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口。

冰冰的,涼得她吐吐舌。

兩人一邊走一邊吃,等到終於走累了,李文簡就拉著她到寺院門口坐了下來。

寺前有一棵高大的槐樹,張開寬大的樹冠,像是一把巨大的傘。

風從密葉間門篩下來,十分涼快。

李文簡坐在昭蘅身邊,側著臉看她。

一轉頭看著她蜷著腳坐在台階上,專心致誌、心無旁騖地吃著酸奶糕。她吃得很小心,不過還是有些許牛乳從她的唇角淌出。他抬起手用指腹輕輕地將她唇邊的乳汁抹去。

他指尖的溫度在她唇角散開,她耳尖莫名發熱。

李文簡扯了扯圓領袍的領子,笑著對她說:“我記得小的時候,有一次跟魏湛一起出來。街上也是這麼多人,我們被人群擠散了。我被人流擠到一個燈謎攤子上,一時興起,猜走那小販好幾件小玩意。小販一見賠了本,登時不乾,撒起潑,著急趕我走。正糾纏時,魏湛找過來了,以為我受了委屈。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朝小販臉上招呼。”

“他和小販扭成一團,又是在鬨市中間門,人人都爭著來看熱鬨,人擠人,擠翻了旁邊的花燈攤子。旁邊堆放著紮燈的竹篾彩紙,一點就著。好好的一場花燈會變成火燒京城。因為這事,京兆府尹還因疏導不利被戾帝當朝斥責了一番。京兆府尹莫名受下這等氣,一查再查,最後查出是魏湛跟我鬨事,一紙告帖送到魏府,當天晚上魏湛就被吊在祖宗面前,吃了頓飽鞭。”

昭蘅想不到老成持重的李文簡竟還有這麼頑皮的時候。

一時忍俊不禁。

“殿下小時候也頑皮嗎?”昭蘅問。

“對啊,可頑皮了。不過魏湛更皮,就屬他挨的打最多。”李文簡的酸□□早吃完了,手裡拿著隻撥浪鼓,輕輕波動手柄,發出清脆悅耳的鼓聲:“他很仗義,我們犯的錯,不管乾不乾他的事,他總當自己的應承下來,經常受到牽連挨罰。”

昭蘅望了他一眼,雪白的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殿下也是很好的人,當得起魏將軍對您的好。”

李文簡不想一味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站起身,牽過她的手道:“走吧。”

“回宮了嗎?”昭蘅問他。

文簡牽著她頭也未回:“不回去。”

“不回去?”昭蘅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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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簡卻沒再說什麼,牽著她行走在人群燈流中,許久之後才停下腳步。

面前的是一間門胡人開的酒肆,匾額是用胡文寫的,堂上都是胡人在跑腿,老板娘是個胖胖的胡人大嬸。

大概李文簡常來,老板娘的一看到她便扭著身子擠了過來:“李郎君來了!好久不見你,最近又往哪裡去了?”

李文簡“嗯”了聲:“剛跑了趟西北,昨兒才回來,今天中秋想著來你這裡喝一杯。”

“快進來坐。”老板娘麻溜地擦了擦凳子,邀他們坐下,然後扭過身子朝內間門粗著嗓門喊道:“當家的,李郎君來了,快出來。”

掌櫃的像是被人絆住,老板娘罵罵咧咧進去找他。

昭蘅趁機側過臉問李文簡:“您以前來過這裡?”

“以前經常逃學來玩兒。”

昭蘅瞥了一眼,這裡的環境說不上好,大多是走南闖北的行商在這裡喝酒,個個喝得面紅耳赤,就要站在桌子上行酒令。

遠遠算不上什麼高雅的地方,他往這裡一站,就像羽翼潔白的白鶴掉進了麻鴨子堆,顯得是那麼地格格不入。

不多時,掌櫃從裡頭鑽了出來,見是李文簡,眉宇間門堆砌著笑意:“還真是小郎君。”

他扭過頭,看到身旁的昭蘅,笑問道:“這是尊夫人吧?”

李文簡回頭看了昭蘅一眼,笑答:“正是。”

“好俊俏的姑娘。”老板娘合不攏嘴:“好般配的一雙璧人。”

“好事,真是好事,今日小郎君和尊夫人的酒我請了!”掌櫃爽朗笑道:“您一定好吃好喝儘興!”

李文簡一點也不客氣:“那便多謝了。”

昭蘅安靜地坐在一側,偷偷望了一眼李文簡,他正從掌櫃手中接過一壇酒。

今天的殿下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沒想到他會到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來,沒想到他跟胡人酒肆的老板是朋友,沒想到他竟然胡說自己是他夫人……

“會喝酒嗎?”李文簡問她。

她搖搖頭說不會。

李文簡便不給她的酒盞裡的倒酒,隻給她夾了幾片醬牛肉,道:“晚上沒怎麼吃東西,又走了這麼長的路,餓了吧?”

是真的有點餓了,她也不客氣,拿起筷子慢慢吃著飯菜。

酒肆裡的有胡姬在跳舞,在座的客人站的站,坐的坐,高談闊論,有喝多了的跟在戶籍身後學著她們扭動腰肢,逗得滿室哄堂大笑。

昭蘅也瞧見了,拿一隻碗擋在面前,唇角揚得老高。

“現在這世道真是越來越好了!”隔壁桌一個胡商大聲說道:“朝廷減免了通商稅,我們跑一趟比以前可以多得三成利!”

他這一聲之後,對桌立馬有人附和道:“是啊!不僅是減免了賦稅,往邊關的治安也好了很多呢!聽說朝廷接下來要大力整治邊匪,到時候咱們在路上就更安心了

。”

“想起之前戾帝在朝那會兒,人活得像豬狗一樣,我記得有一年我去大秦國,甚至碰到有官兵裝作盜匪搶劫,他媽的,把老子搶得隻剩條褻褲!”

人群裡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市井之人,豪爽仗義,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很快他們就談作一團。

“當今聖上是仁君啊,我們才能活得像個人樣。”

“我倒是聽說現在朝政大多都是太子殿下在打理!”

“管他陛下還是殿下,老子兒子都是他一家的,都是大好人!”有人舉著酒碗站在桌子上,提議道:“讓我們共同舉杯,遙敬我們的君王!願東籬繁榮昌盛,萬世永昌!”

在他的帶領下,大家都站了起來,簾後的鼓點越來越密集,樂師奏起了讚歌。

在讚歌聲中,屋子裡的所有人說著祝福的話。

這其中也包括昭蘅和李文簡。

昭蘅眼眶微微發熱,難以自抑地給自己斟了一碗酒,端到李文簡面前,用隻有他們倆聽得見的聲音說:“這一碗,我敬殿下。”

“不是不會喝?”李文簡挑眉。

聽到大家對他的讚美,她甚至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微紅的眼定定看著他:“為這太平盛世。”

“好。”他笑著和她碰碗:“為這太平盛世。”

喝完酒後,大家開始縱情歌舞,火辣的胡姬甚至過來拉著昭蘅和李文簡加入跳舞的人群。

昭蘅盛情難卻,被胡姬牽著手僵硬地扭動。

周圍的人歡聲笑語,笑聲穿透每個人的胸腔,似乎能抵雲霄。

那一刻,昭蘅大概明白李文簡為什麼會帶她到這個地方來。

和這些淳樸豪爽的人在一起真快樂呀,快樂得似乎所有的煩惱都被拋諸腦後。

她看到殿下坐在燈火下飲酒的笑臉,源源不斷的暖意自胸口炸開,如同春水,將她完完全全地包裹。

和他相識的每一天,他的包容、寬仁和愛護都像最好的良藥,將她遍體傷口慢慢撫平。

跳到最後,從酒肆出來,昭蘅都覺得自己醉得不輕了,站都站不大穩。

一隻寬厚的手掌從後腰扶住她的腰身,李文簡微微垂下眼,輕笑:“真有你的,一碗酒就醉成這樣。”

他拜托老板娘扶住昭蘅的身子,自己走到她面前蹲下。

“上來。”

昭蘅望著他的脊背,不肯上去,她說:“不行,我重,萬一摔了怎麼辦?”

“阿蘅。”李文簡脾氣好得不行,又溫和地說:“上來。”

這才慢慢地爬到他的背上。

八月的夜晚已經開始降露,道旁的林蔭枝葉上有霧蒙蒙的水汽。

昭蘅趴在他的背上,半點沒了平常的乖巧,歪著頭看樹叢裡透過的燈影,趁李文簡不備便伸手在夜間門捋一把。

“你在乾嘛?”李文簡問。

昭蘅攤開手,把那一根樹枝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嘟嘟囔囔:“給您摘桂花。”

李文簡說:“這是槐樹。”

昭蘅微微愣了下,又輕聲說:“那我給你摘槐花。”

“你乖一些。”

她就真的乖了一會兒,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乖乖地趴在他肩上。

沒多久,又不安分了,含含糊糊問他:“你背我去哪兒?”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