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4951 字 6個月前

昭蘅抬頭看李文簡,他長相俊朗,一雙柔和的眼看向人時,總能讓人心緒寧靜。

“到東宮這麼長時間,你可曾後悔過?”李文簡忽然又問問。

“殿下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後悔了?”

他說從未:“但我總擔心你心裡有委屈。”

一腳踏進這個是非之地,輸了有性命之虞,僥幸贏了又有更多的是非。他總算明白最初奶奶在世的時候,她為何不願留在東宮,冒著開罪他的風險也要離開。

宮中對她而言,永遠也算不上最好的選擇。

他不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理解了父皇母後時常的感慨,他們常說,如今身居高位,坐擁天下,卻遠不及當初在鄉野快樂。

“人活於世,哪能半點委屈不受?”她心裡忽然酸酸的,若是他不問,她或許不覺得委屈,忍一忍也就過了。可是他開口問了,莫名就矯情起來,吃了梨兒一樣,又酸又澀:“反正到殿下身邊,我一點兒也不委屈。”

他衣服上沾著酒氣,一絲一縷灌入她的鼻息。

是輕柔的,也是醉人的。

昭蘅將低下頭,將臉埋在李文簡的胸口。

李文簡抬手順著她的脊梁輕輕撫動,將人往懷裡壓了壓。

很快,他感覺到單薄的衣襟有了濕意,她的眼淚浸透衣衫,落在他滾燙的胸口。李文簡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悵然,似乎有尖銳的針尖在刺痛他。

這種莫名的怪異滋味讓他似乎跟她感同身受,也從她的眼淚裡品出酸澀。

當他的心漸漸適應這種繾綣惆悵的情緒,他的手將昭蘅擁得更緊,長指從她被風吹亂的長發中穿插而過,慢慢給她梳理著。

時間緩緩流淌,一輪新月從樹梢移至殿頂,昭蘅從李文簡的懷中退開,她斂了淚意,對李文簡溫柔地笑著:“該回去睡覺了。”

李文簡望著她洇著水汽的眼睫,微笑著說好。

昭蘅手裡提著風燈,宮燈上的穗子隨風擺動。

她本來不想哭的,這也沒什麼好哭的,她碰到過更多更艱難的事情也沒哭過。可是李文簡問她害不害怕、委不委屈,一瞬間,她就像一個風塵仆仆的趕路人,獨自趕了三千裡的路,疲憊不堪的時候有人給了她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湯。

她不想讓李文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樣,幸好他沒有給她擦淚沒有再安慰她,隻是默默地將她圈在懷裡讓她落了會兒淚。

昭蘅提著燈走在前面,聽到空蕩宮道上他的腳步聲,側過身等他。

她有點後悔,不應該在殿下面前落淚的。他最近的心裡的沮喪和難受不比她少,他都在儘力將不好的壞情緒藏好,她也不該用這樣的壞情緒影響他。

*

暗沉的天空,淅瀝的雨水,馴馬場的一排馬廄延伸出去,望不到邊,簷下水滴成簾。

越梨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跪在一間馬廄門口,一匹棗紅色的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渾身不停抽搐。

天快黑了,加上下雨,光線昏暗,薛老斑白的雙鬢在風雨中顫得更厲害。雨水沿著屋簷如注落下,很快將越梨淋得濕透。

“沒救了,孩子,快起來吧。”薛老焦急道:“馬兒夏天打痧很快的,基本上沒得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越梨似乎根本沒聽見,她顧不得自己發間雨水滴落,抹去馬額上的一片雨水,雙手交疊仍在馬頸上按壓。

薛老在萬獸園這麼多年,看到馬兒這個樣子就知道沒救了。除非有大把的好藥灌給它。

若是早幾年或許還能要到藥。魏將軍死去太久了,人走茶涼,他的餘蔭已經庇佑不到這一位曾陪他數次出生入死的老夥計。早上烈風不舒服的時候,他就去宮闈局要過一次藥,他們隻用了幾包平常的藥包就將他打發了。

薛老看著越梨倔強跪在地上的側影。雨水還在不停地從她鬢發間滲出,沿著那張悲戚的面容滾落下來。

這個孩子自從被火燒了之後,活得就跟個行屍走肉一樣,仿佛無悲也無喜。

多年來,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絕望的表情。

看得他心酸不止。

在越梨的安撫下,烈風的呼吸平緩了些。她忽然站起來,解下身上的披風溫柔地蓋在烈風身上,然後拍了拍它的頭,對薛老指了指馬兒,又指了指外面。

“天都要黑了,你要去哪裡?”薛老皺眉問。

越梨搖搖頭,扯起裙子就衝入雨幕之中。

薛老衝著她的背影喊道:“阿梨,蓑衣穿上!”

哆哆嗦嗦去解身上的蓑衣,還沒解開,她已經消失在大雨之外。

越梨拚命往東宮的方向跑去,深一腳淺一腳踩得滿腳泥水,甚至差點撞翻了人。

“誒呀,誰啊?走路不長眼。”一個險些被她撞到的宮女不滿道。

她的同伴偏頭看一眼漫天雨水裡奔跑的人影,緊了緊身上的衫子,道:“好像是越梨。聽說烈風打痧了,從早上到現在一直不見好,怕是死了吧。”

被踩了滿身泥水的女子嘟嘟囔囔道:“烈風還沒死嗎?感覺都好多年了。”

“沒呢。”綠衫女子說:“應該也有五六年了吧,一直是越梨在養,不過估計這次也熬不過去了。”

“醜人養瘸馬,也挺般配。”那女子譏誚了句。

綠衫宮女微微皺眉,心裡有些不舒服,她說:“烈風當初跟著魏大將軍南征北戰,因為救將軍屍骨才傷著腿腳。姐姐這麼說,未免太過分了!”

說完,舉著傘氣衝衝走了。

留下臟了裙擺的宮女氣得跺了跺腳。

*

昭蘅此時正站在承明殿內的書案下,面前擺放著幾塊布料和花樣。

那天在林安池,她允諾給李文簡做一個新的荷包。前兩天已經把花樣繪好了,現在開始選料子。

這會兒她正挑了一塊靛青色的雲錦,林嬤嬤端著一盤削好的香瓜進來了,她說:“東宮外頭站了個人,身上也沒披件蓑衣,一直站

在牆根下淋著雨。我剛才去珠鏡殿就看到她在那裡,回來了她還在。”

“長什麼樣兒?”昭蘅問。

林嬤嬤壓低聲音道:“渾身濕漉漉的,淋著跟個水鬼一樣,頭發一綹一綹垂下來,擋著臉,根本看不清什麼模樣。”

昭蘅側身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已經黑了,雨絲在暮色裡仿佛銀線,她轉身拎起插在燈座上的風燈,說:“走吧,出去看看。”

走到門邊,拿去倒放在牆角的傘,匆匆走向東宮門口。

“越梨?”昭蘅認出了雨中的人,輕喚她的名字。

越梨自風雨中抬眼,確定面前的人是昭蘅,這才一頭跪在她面前:“求您幫我個忙。”

“好,我答應你。”昭蘅舉著傘走到她面前,將一半的傘遮在她的頭頂。

“昭訓,您……”

“彆急,先起來。”昭蘅彎腰扶她,許是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弄臟昭蘅,在她的手靠近時,越梨本能地後退了半步。

“烈風生病了,我那裡的藥治不了它。”越梨抬眸,眼裡都是淚。

“烈風是誰?”昭訓問。

越梨一時哽咽,話都跟堵在喉嚨,還沒能開得了口,眼淚嘩然。

林嬤嬤匆匆跟出來,聽到她們的話,有些踟躕:“可是魏大將軍曾經的坐騎?”

越梨拚命點頭。

“林嬤嬤,你讓沁珠去宮闈局一趟,讓他們叫一個獸醫去萬獸園。”昭蘅輕聲吩咐,又安撫越梨說;“你彆哭了,我讓他們找個獸醫陪你去給它看病。”

越梨止住眼淚,眼睛卻是紅的。

“我先回去等。”越梨福了福身,不等昭蘅挽留,又反身往萬獸園跑去了。

昭蘅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潑天大雨如注,她想了想,喚來牧歸,讓他親自去一趟宮闈局。

今夜的雨這麼大,沁珠不一定叫得動人。

林嬤嬤許久沒有聽過跟魏湛有關的事情,陡然聽說烈風,陡然生出些許惆悵。

昭蘅從外面進來時,林嬤嬤剛把香爐裡的灰倒了,正準備換一支香。忽然歎了口氣,歎得香灰四散。

“嬤嬤怎麼了?”昭蘅拿帕子在林嬤嬤面前揮了揮,拉著她的手走出香灰彌漫的高幾旁。

“瞧我,想事情入神了。”林嬤嬤不好意思地撲著昭蘅身上的香灰。

“嬤嬤是在想烈風嗎?”昭蘅問。

林嬤嬤又歎了口氣:“魏將軍戰死後,烈風從戎軍手裡搶回魏將軍的遺骨,身中數箭瘸了腿,後來隨著護送將軍衣冠的部隊歸京後,就一直養在萬獸園。一晃都這麼多年了,魏大將軍少年時很愛吃我做的綠豆糕,經常纏著我給他做……”

昭蘅輕輕眨了眨眼,問她:“為什麼烈風會養在萬獸園?不應該養在馬場嗎?”

林嬤嬤道:“主子有所不知,烈風是魏大將軍獵的野馬,起初不受馴化,送到萬獸園才馴好。後來它腿又瘸了,就又將它送回萬獸園了。”

被宮闈局拖走的

時候越梨都沒流過淚,剛才卻兩眼通紅。

所以,她的那些奇奇怪怪是因為烈風嗎?

或者說,是因為魏湛。

昭蘅想到此處,不禁抬頭朝窗外雨幕望去。

殿內燈火葳蕤,窗外雨聲瀟瀟,好比兩個不同的世界。

昭蘅迎著風雨咳了兩聲,手指暗暗地摳緊了黃花梨書案的邊緣。

沒多久,牧歸回來了,隔著門外稟報獸醫已經去了萬獸園,不過烈風的病情不容樂觀,得看熬不熬得過今天晚上。

昭蘅肩膀微鬆,靠著大案,垂下了手臂。

*

次日仍在下雨,天亮了越梨才從馬廄走出來。

天上仍在飄雨,她的衣服昨天濕透了,又乾了,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她臉色蒼白,步子也有些不穩,走到台階下的時候甚至晃了一下。

昭蘅提裙奔下台階,舉傘迎到她面前:“你還好嗎?”

“還好。”越梨點了點頭,走到院角的大缸裡,掬了把雨水洗了洗手,然後才回到簷下給昭蘅福了一禮:“昨天晚上的事情,多謝你。”

“沒事,烈風好了嗎?”

越梨想說什麼,卻忽然咳了幾聲。她的右掌輕握成拳,抵在唇角,等氣兒順過來了才點頭:“已經緩過來了。”

“我讓嬤嬤做了薑茶,你喝了去去寒。”昭蘅柔聲說。

“不必了。”

昭蘅卻從蓮舟手裡接過食盒,掀開蓋子遞到她面前。盒子裡躺著一碗薑茶和一小碟綠豆糕。

“那是林嬤嬤做的綠豆糕,昨晚剩下的,我想著你大概也沒怎麼吃東西,所以拿給你墊墊肚子。”

薑茶是她讓林嬤嬤現熬的,還是滾的,冒著滾滾熱氣。

越梨拈起一塊綠豆糕放進嘴裡,沒有很複雜的味道,隻有綠豆的清香,清清淡淡的口味,熟悉又陌生。

她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嚼著綠豆糕,眼淚順著臉頰落進熱氣騰騰的薑茶裡。

“昭訓,你沒有話想問我嗎?”

昭蘅搖了搖頭:“我來之前是真的很想問你,但是來了之後,隻想讓你趕緊把這碗薑茶喝完。”

越梨聽她這麼說,仰面長長地歎了一息。暴雨中的宮城,此時一片蕭肅,天光被濃密的雨絲壓得晦暗。

越梨望著斜飛的雨絲,輕聲說:“那年盛暑我沒有胃口,吃什麼吐什麼。他給我送了很多吃的來,還是沒用。我怕他擔心,就挑了清爽的綠豆糕吃,告訴他很好吃。後來他每次來都給我帶,吃得我都快吐了。”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沉默了一陣,閉目忍淚,良久又開口,聲音悵然:“很好很好。”

昭蘅低頭看著她手裡空蕩蕩的碗,不禁問:“你是為他留在宮中嗎?”

她去掖庭看過越梨的籍契,早已過了出宮的年紀。

越梨搖了搖頭:“他已經死了,為何是為了他呢?我分明是為了我自己。”

“那叢丁香

,是他親手種的;那個水缸,是他從從宮外搬進來的,以前還養了幾條金魚……還有烈風,它腿腳不便,性子倔脾氣大,留給彆人照顧,我也不放心。”越梨笑著說:“在這方寸之間,他才是真實存在過的,離開了這裡,他就徹底跟一場夢似的。”

“是我自己,離不開他。”

?本作者薑久久提醒您最全的《太子嬪》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越梨側過身,槐樹的陰影漸漸落在她的臉上,陰雨下她那半張好臉皮膚如瓷白。她眼睛紅紅的,將眼淚忍在眼眶裡,一碗薑茶捧在掌心,怎麼喝也喝不完。她揉了揉有些發腫的眼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都是些陳年舊事,讓你見笑了。”

她三言兩語說出來的過往是壓在她心裡最深處的痛,如今再講起來竟也沒有想象中的錐心蝕骨。

昭蘅望著越梨,倒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她清冷得很,眼底又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孤傲,她敢悄悄殺死逼害她的大太監,這樣的人應該很難向人乞求。

昨天晚上她卻跪在自己面前為烈風求救。

“你想去太廟看他嗎?”昭蘅垂下眼,輕道。

越梨一愣,忍淚搖了搖頭。

“太廟裡的不是他,隻是一塊牌子,一件衣裳罷了。”越梨說:“他不在了。”

她一直都清楚而清醒地知道。

人沒了就是沒了,太廟裡的那塊牌子,郊區墳塚裡的那身衣裳,和她院子裡的花花草草一樣,隻是個念想罷了。

如果可以,她想見見他本人,跟他說說話。

彆人都說他是桀驁的清冷少年將軍,她不這麼覺得,他話可多了。

幫她種丁香一小會兒的功夫,可以說到幾十年之後。

她有時候嫌他話多,經常避開他去彆處乾活。

現在想想,竟然有些後悔呢。

好多故事她都沒有聽到結局。

歲月無情,就徹底把他帶走了。

她現在也攢了好多話要跟他講。她現在不僅會馴獸,還會針線女紅,讀書也不曾落下,隻是沒有紙筆,寫字生疏了很多。

怎麼樣他才能聽見呢?

怎樣都聽不見了。

*

昭蘅從萬獸園回到東宮,裙擺邊緣都弄臟了,沾了很多泥水,眼睛也紅紅的。

李文簡難得燕居,正負手站在廊下聽雨,看到昭蘅回來,隔著雨幕喚她:“阿蘅。”

她愣了一瞬,許久沒人這麼叫她了,隔著雨絲望去,看到李文簡的身影,提起裙擺拾階而上。

“哭過?”李文簡凝眉,溫暖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輕輕地揉著。

她搖頭,向他擠出一抹笑,言語輕快:“我在萬壽園裡看到了烈風。”

李文簡目光沉沉地望著昭蘅,就那麼沉默下去不說話。

“殿下今天不出去嗎?”昭蘅笑著問他,把話題岔開。

李文簡搖頭說不用。

昭蘅望著身後的漫天大雨:“殿下要喝茶嗎?我給殿下沏茶。”

李文簡點頭,道:“嘗嘗你的手藝。”

“等我。”昭蘅把傘放在廊下,扭身進了屋子裡,

不多時換下了剛才那身弄臟了的裙子,盈盈走了出來。

命人送來茶具和炭火,便在廊下的爐子上鋪開工具。

習藝館有茶課,教授學茶、飲茶的知識,昭蘅每日忙忙碌碌,很少有空閒煮上一壺茶慢慢品。正好今天可以檢驗學習成果。

她坐在李文簡的對面,慢悠悠地燒水、溫杯燙盞,用茶針撬開茶餅,投入壺中,耐心地等水煮沸。

她低著頭,纖長的雪頸柔荑般彎成曼妙的弧度,慢條斯理間,一盞熱氣騰騰的茶就泡好了,捧在她的雙手間。她站起身,將杯子遞給李文簡:“殿下嘗嘗。”

李文簡至今都記得當日池邊垂釣,她泡的那一杯苦茶。

在她期待的眼神裡,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淡淡的茶香在舌尖溢開。

“殿下,怎麼樣?”

李文簡放下杯盞,由衷誇她:“你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現在茶泡得很香。”

受他一句誇獎,昭蘅唇邊笑意湛湛,坐下給自己也斟了一杯。

確實香。

李文簡雖然不用出去,可是仍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處理。

他在廊下看折子,昭蘅便把給他做的荷包拿出來,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

兩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擾,除了簾外的蕭蕭雨聲和爐上熱水翻滾的咕嚕聲,再無彆的聲音。

落雨的天氣,在廊下煮茶聽雨,有一種分外嫻靜淡泊的美好。

李文簡批完折子,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閒適地看昭蘅繡荷包。

覺察到他看來的目光,昭蘅微微抬眼,詫異地問:“殿下看著我做什麼?”

“你好看。”他說。

昭蘅抿了下唇,用針尖輕輕撓了撓頭,“哦”了一聲。

李文簡見她的杯子空了,提起水壺正要給她添一盞,正好她伸手過來端杯子。

熱水已經流出壺口,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越過茶案握住她的手指。

昭蘅詫異地抬眸,看到一線水流墜入她的杯中。

李文簡重重捏了捏她的手,注視著她好看的眼睛,忽然說:“我教你寫兩個字。”

昭蘅手一抖,微不可查抽回自己的手,耳尖陡然紅了些許。

“什麼字?”

李文簡放下水壺,輕輕摩挲了下溫潤的指尖,坐回椅內,飛快提筆寫下一個字,問:“認識嗎?”

“嗯。”她點點頭:“良。”

李文簡頷首,繼續龍飛鳳舞寫下第二個字。

昭蘅歪著頭認了片刻,問:“媛?”

“對。”李文簡停筆,等墨乾了後,將那張紙揭下,吹了吹半乾的墨漬:“良,美好;媛,淑女。阿蘅,你覺得這兩個字怎麼樣?”

“很好。”昭蘅歪著頭看著紙上的字,不由暗歎,殿下的字寫得真是好,寥寥幾

筆就夠她研習好長時間。

李文簡把紙遞給她:“我把這兩個字送給你好不好?”

“送給我?怎麼送給我?”她抿著唇有些不解。

李文簡看著她笑了笑:“太子昭訓昭氏,入宮半載,秉性柔嘉,溫恭順處,特晉封良媛。”

昭蘅嚇得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喝了口,再垂下時,手竟然還有些輕顫。

剛要開口,飛羽忽然從屋簷上倒掛下來,濺灑出了幾滴雨珠,喚道:“殿下。”

“何事?”李文簡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飛羽不知殿下為何臉繃得這麼緊,如實稟告:“月氏使臣來報,阿箬真殿下身上可能中了毒,請您派個太醫過去看看……”

昭蘅心口砰砰跳著,心虛地瞥了眼李文簡。

“讓他去死。”李文簡切齒。

飛羽微愣,說:“這不大好吧……阿箬真殿下不管怎麼說也是月氏的太子,還是我們的貴客。”

“飛羽。”昭蘅向他招招手。

飛羽踟躕走到她面前。

昭蘅說:“你去太醫院找小鄭太醫,讓他往行宮去一趟吧。”

“可是……”他又看了眼臉繃得緊緊的殿下。

“去吧,沒事兒。”昭蘅向他眨了眨眼。

飛羽蹙眉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點頭轉身往太醫院去了。

“你哪來的毒?”李文簡看了昭蘅一眼,又收回視線。

昭蘅低著頭,聲若蚊呐道:“沒毒……”

“沒毒?”李文簡皺眉。

昭蘅點點頭,說:“我給他喂的一顆糖丸,嚇唬他是毒-藥,讓他以後乖乖聽我的話。劃傷他的簪子用金汁和白玉丹泡過,傷口潰爛流膿一直好不了,就像是中毒……”

李文簡傾身上前,昭蘅以為他是要端茶杯,立馬討好地端起案上的茶水斟了一杯遞給他。

卻沒想到他錯開她的手,食指和拇指環成圈,在她額頭上重重彈了下。

昭蘅“唔”了聲,忙抬手蒙著發疼的額頭,眼巴巴地看著李文簡,也不敢發火,眼圈微微泛紅。

“你膽子可真大,捏著繡花針就敢關公門前耍大刀。”

他皺著眉,從她手裡拿過茶灌進去,心中發悶。

昭蘅揉了揉額頭,她垂著腦袋看上去有氣無力,發著蔫認慫:“我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