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4662 字 6個月前

昭蘅悚然色變,她有些怔然,一時之間默然無語。

一片死寂中,瓷器猝然碎裂。

李文簡面無表情地垂眼,捏在指間的杯子碎成好幾塊。

“殿下,怎麼了?”林嬤嬤聽到碎響,急忙從外面跑了進來,看到李文簡手上的血,立刻“哎呀”一聲,急道:“殿下的手怎麼傷著了?”

昭蘅噌一下站起來,隔著林嬤嬤望向李文簡。

林嬤嬤看著站在榻邊呆愣的昭蘅,又看了看薄唇抿成一線面容冷峻的李文簡,直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大對勁。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李文簡接過她遞上來的帕子動作緩慢地擦了擦指尖上的血:“出去。”

林嬤嬤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怪異滋味,殿下長這麼大,除了魏將軍剛死的那段時間,還沒這麼冷峻地跟她說過話,她欲言又止,看向昭蘅。

昭蘅點點頭:“嬤嬤,您先出去吧。”

林嬤嬤端著裝藥的托盤出門,去尋外面的蓮舟。

蓮舟坐在台階上失神,林嬤嬤壓低聲音問她:“他們倆吵架了?”

蓮舟擔心地朝寢殿的方向看了兩眼,小聲說:“不知道。”

林嬤嬤扶著蓮舟的肩,在她身旁緩緩坐下,納悶:“好久沒看到殿下這個樣子了。”

盛夏時節,寢殿內放了冰鑒,裡面的冰冒著森森寒氣,李文簡徑直走向書案後坐下。昭蘅背心一片寒涼,比冰塊還要冷。她起身,跟著走到書案前。

她從鳳鳴台跳下去的時候,身上擦過草叢,衣服上沾了許多碧油油的草漬,一團一團印在淡紫色的衣裙上,看上去像紫衣繡綠花。她還沒有換衣服,甚至還未來得及梳洗,汗水在鬢間洇開,潮濕的發緊緊地貼在鬢角,冰肌雪膚因為薄汗近乎透明。

李文簡面無表情,銳芒目光沉沉落在昭蘅臉上。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冰塊在高溫下漸漸消融,水滴落入鑒底,偶爾響起一兩聲叮咚碎響。

這般沮喪和急迫的難受滋味並不好受,她以為今天把阿箬真解決了便能徹底將這件糟心的事封存。沒想到還是讓李文簡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出了紕漏,眼睫微顫,輕聲說:“我和阿箬真沒有私情。”

“我問你跟他在那裡做什麼?”李文簡輕咬牙,目光深邃地盯著昭蘅。

昭蘅垂眸,這樣難以啟齒的事情究竟應該從何時開始說起?

她轉頭看著桌子上的茶盞,她的嗓子太乾了,乾得想要龜裂了一般。

李文簡看著她站在面前猶豫局促的樣子,眼前浮現出宮道相逢時她笑著對自己撒謊的模樣,一股無名火一下子在他胸腔竄開。

李文簡克製著怒意。

“你若是說不出口,讓蓮舟進來。”李文簡突然起身。

他還有很多辦法可以得知今日的鳳鳴台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不願從彆的途經知曉昭蘅的事。

他要聽她親口說。

不用。”昭蘅蹙眉悶聲。

為什麼難堪的人要是她呢?明明一開始就是阿箬真蠻不講理糾纏她,她為何要覺得羞恥,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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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真數次糾纏我,讓我跟他回月氏。”昭蘅猶豫之後,抬眼正視李文簡:“我不願意去月氏。”

“你可知道阿箬真是什麼樣的人?”李文簡沉聲問。

昭蘅無聲歎息。她知道,阿箬真是月氏太子,東籬的盟友,殿下急於拉攏求好的對象。

也正因如此,她才沒有、甚至說是不敢讓阿箬真把這件事情鬨大。

“月氏王一共有三十二個兒子,他殺了十一個,才坐上太子之位。他陰狠、毒辣,殺人如草芥。”李文簡盯著昭蘅的眼睛,壓著怒意:“你哪來的膽量獨自去鳳鳴台見他?”

若是有彆的選擇。

她會這麼做嗎?

不會。沒人不珍愛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根本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自從魏晚玉把她推到阿箬真面前的那一刻,她就沒有辦法了。她也曾滿懷期待試探過李文簡會不會為他做主,她得知了他的宏偉夙願,窺見了他心中的家國天下。

不敢去賭他為自己撐腰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依傍,很多東西要靠自己的去努力爭取。

沒有人幫她。

她隻有自己。

昭蘅望著李文簡,朝他輕輕擠出一抹笑:“人被逼到絕境的時候,膽子總會更大一些。還好有驚無險。”

李文簡身上無形的威壓如山般倒了下來,昭蘅垂在裙邊的手慢慢地攥緊裙子,她逼著自己不要露怯,目光不要閃躲,和李文簡四目相對。她聲音低了幾分,帶著些許哀求的意味:“殿下,我已經解決了這件事,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給他。”

李文簡胸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猛地一下炸開。

把昭蘅送給阿箬真?

她把自己想成了什麼人?

李文簡抬眼望向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起身,一步步朝昭蘅逼近。

他渾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昭蘅不得不向後退了半步,整個人抵在身後的高幾,幾上裝有荷花的廣口盆跟著輕晃了下,濺出幾滴清水灑在她的手背上。

不知為何,昭蘅一時間心頭竟然有些發慌,她掖了掖鬢邊的碎發,道:“殿下,我以後會少出東宮的門,絕不會再給您惹出這樣的事情。您不要……讓我去月氏。”

“昭蘅。”李文簡的聲音越來越冷:“在你的眼裡,我究竟是怎樣一個無能的人?無能到要向盟國送上自己的女人?出了這種事,為何不來問我?”

一陣恍惚,昭蘅驚駭的目光變得迷茫,落在李文簡臟兮兮的臂彎——剛剛抱她的時候沾上的青草漬。她捏著裙子的手更加用力,指尖和骨節都在發白,她低聲說:“我問過您的,您給我講了您的家國大業。您說為了大業,在所不惜。”

“那個阿箬真狂妄無

禮,陛下和殿下為何對他如此寬容忍讓?”

“即便讓您用最珍貴的東西去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您也不在意?”

“為了家國大業,在所不惜。”

李文簡目光沉沉地盯著她,那種渾然天成的貴胄威儀,讓昭蘅一瞬間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不得不後退,直到整個後背緊緊貼著高幾。

然後,還沒等她站穩,眼前一黑,李文簡低頭狠狠吻住了她。

昭蘅嚇得直愣愣地站在那裡,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動作。怎麼會這樣?她應該怎麼辦?她完全沒有頭緒,所有的血轟然逆流到了腦中。

熱烈而陌生的接觸,如同天羅地網般鋪下來,讓她無處逃避。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唯一的感覺是唇上撕扯般的灼熱。

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隻能一動不動僵直地站在原地被動地承受他的親吻。突然背後一涼,高幾上的水盆翻了,大量的的水撒出來,把她的衣服打濕。

她輕輕去推他,卻被他寬大的手掌狠力地掐著細腰,根本無法撼動半分。到最後,她整個人都失去力氣,隻能軟軟地靠在他懷裡,任他近乎蠻橫般的掠奪。

泄憤一般,親吻裡都夾雜著狠意,像是要把她碾碎,揉成齏粉。

很久之後,李文簡終於鬆開她。

昭蘅大口大口呼吸,這樣近的距離,她望進他深不可測的眼底,他眼睛裡有著異於尋常的猩紅。

李文簡手仍掐在她的纖腰上,細若蒲柳的腰肢脆弱不堪,仿佛輕輕一折,便能將她折成兩半。

李文簡另一隻手抬起她的臉,掌心壓著她的下巴,帶著他的體溫。

昭蘅想到了很久以前,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個寒夜。

那天他也是這樣蠻橫地將她逼得不能動,那雙沒有光芒的眼睛也是這樣紅。

她微微喘著,盯著他時眉心一直攏蹙。

眼底莫名湧上濕意,她害怕,這樣的李文簡讓她感到害怕。

“昭蘅。”李文簡咬牙盯著她的眼眸,忍了又忍,才開口:“我會這樣親吻一件東西嗎?”

李文簡直視昭蘅眼睛:“你是一個人,不是花瓶、不是美玉寶石、更不是牛馬牲口,你不是草木無心,你有血有肉有感情。是人!不是東西!我怎麼可能用你去交換利益?”

刹那間,驚駭、迷茫、震撼……各種情緒在昭蘅心中百轉千回。她慢慢抬眸,望向他猩紅的眼睛裡,呢喃:“可是月氏不是東籬重要的盟友嗎?”

“何為盟友?互相利用依靠謀取最大利益的才叫盟友。和月氏建盟,對我們立足西域有重要意義,但同樣的,東籬也是月氏往東、南延續商貿的重要一環。”李文簡沉聲:“我們和月氏旗鼓相當,故而歃血為盟,並非我們單方面依附於他,我願意在合理範圍內包容他、滿足他,不代表我會無原則、無底線地容忍他。何等無能的男人,才能做出將自己妻子拱手他人這樣的荒唐事!在你的眼中,原來我是這樣卑鄙不恥的人。”

“不、

不是。”昭蘅眉心緊攏,下意識捏著他的衣袖,但張開嘴,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濕透了衣衫緊緊地貼在她的背上,讓本來就冰冷的背冷得冒寒氣,牙齒微微有些顫抖。

李文簡鬆開握著昭蘅下巴的手:“我所希冀的宏圖霸業,是靠拳頭、靠實力,在這世道站穩腳跟,維持長久的和平,而不是靠犧牲中原的女人,把她們當做禮品一樣獻給彆人討好求和,為我的霸業添磚加瓦。我不屑這種行為,更不恥這樣做。”

說完,他轉身,用力拉開身後的房門,從陰涼的寢殿邁入烈日酷暑之中。

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

昭蘅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生出幾絲慌張,清明的眸中有淚光閃爍。她抬起頭,閉了一下眼睛,將欲落的淚忍回去。

林嬤嬤和蓮舟看到李文簡沉臉出去。

他向來是冷靜端方之人,謙和幾乎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裡。林嬤嬤少見他如此怒意勃發過,擔心昭蘅,急忙扯起裙子轉身進了寢殿。

她整個人木然地站在案幾旁,盆裡的水灑了大半,順著她的衣衫滴答滴答地正往下滴水。盆裡的蓮花耷拉在盆沿,被昭蘅一靠,有一朵花瓣都被靠斷了。

林嬤嬤鬆了口氣。

還好,隻是看上去狼狽了些。小兩口哪有不吵架的,陛下和娘娘恩愛了幾十年,有時候還要吵得臉紅脖子粗呢。

“主子彆慪氣,過日子嘛,哪有不爭嘴的。”林嬤嬤勸慰她道。

“我知道的。”昭蘅看向林嬤嬤,溫柔笑著,眼底濕意明顯:“沒事兒的,您先出去吧,我想歇會兒。”

林嬤嬤走到床邊把勾著床帳放下來,又把床鋪整理好,說:“您先歇著,晚些時候我來叫您用膳。”

昭蘅換下濕噠噠的衣服,鑽進床上。明明是酷暑,她卻覺得好冷,寒意從背心浸出來,冷得她牙齒直打顫,隻好用被子把自己緊緊地裹著,才勉強把寒意逼退。

阿箬真終於解決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

可她還是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李文簡猩紅的眼睛,還有他的呼吸,那麼急促,一直在耳邊。

她越想越心慌意亂,輾轉反側久不能眠,抬起指尖抵在自己的唇上。她渾身冰冷,唯獨唇上一片烈熱。

一直到快黃昏時才迷迷糊糊睡下。

半夜昭蘅才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聽見響動,蓮舟從外面進來,一邊幫昭蘅穿衣一邊說著晚上打探來的消息:“阿箬真殿下受傷了!”

昭蘅攏著衣襟,壓低聲音問她:“怎麼回事?”

“聽說下午他騎馬回行宮的路上,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蓮舟瞪圓了眼睛,重重點頭說:“活該,沒摔死他。”

昭蘅沒有接她的話頭,回望空空蕩蕩的床榻,問:“殿下呢?”

蓮舟疑惑:“下午梁先生入宮了,和殿下在雲水間呢。”

*

行宮裡,阿箬真躺在床上痛得直叫喚。

他身

上哪哪兒都痛得不行,手掌被金簪刺穿,痛;墜馬摔斷了腿,痛!喉嚨被昭蘅手指刮得喉管快要爆裂了似的,痛!

“沒用的家夥,連個血都止不住。”阿箬真隻差嗷嗷大哭,舉著那隻還在滴答滴答淌血的手,氣得想往桌子上拍下去,又實在痛得沒有力氣。

幾個大夫急得滿頭是汗,終於有人大膽地推測:“殿下是不是中毒了?正常來說,不至於這麼久止不住血啊。”

另外一個大夫也皺眉附和:“我看也像,殿下說傷是中午才受的,可是傷口周圍已經有潰爛長膿的趨勢,正常也沒這麼快啊。”

“天呐!”阿箬真一時接受不了,他以為昭蘅那個臭女人頂多嚇唬嚇唬他,畢竟中原的皇宮內規矩森嚴,哪有那麼方便去弄毒-藥。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真的弄來了毒。

他拐彎抹角問幾個大夫知不知道什麼叫百日枯,幾個老頭子紛紛皺眉擺手說從未聽過,也許是哪個鄉野大夫研製的不知名毒-藥。

盛夏的行宮裡一陣涼風瑟瑟,狠狠地吹著阿箬真劇痛的身軀。

*

雲水間內。

李文簡手裡拿著一冊書,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梁星延,並不問他這時候了為什麼還不出宮,隻是坐在桌旁,倒了一盞茶放在自己對面。

梁星延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坐在他對面,打量他。

梁星延拿起那茶盞看了看,邊緣上深藍色的釉面上沾了一根茶葉。他莫名笑了一下,又將茶盞放下。

“有酒嗎?”梁星延凝視他片刻,忽然問門外站著的牧歸。

牧歸一愣,下意識看向李文簡。

李文簡也不知梁星延什麼意思。

梁星延便一笑,解釋道:“我和殿下自小相識,殿下心情不好,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陪你紓解一二。不過殿下一不近女色,二不好賭錢,隻好陪你斟酌幾杯。”

李文簡頭也未抬:“誰跟你說我心情不好?”

怎麼說也是相識十幾年的情分,梁星延豈能看不出他心事重重。連著幾個月,李文簡都不召他入宮夜學,今日卻突然召他。瞧著他看書的模樣,分明是硬逼自己在看。

李文簡很少有這樣的情緒。

早年他心事沒有這麼深沉的時候,也是個愛說愛笑的少年,對酒當歌,他們也曾把酒談人生。

近些年來,自他做了太子之後,注定很多事不便在與外人說,什麼事都埋在心裡,倒不如從前快活。

尤其是宮內的事情。

梁星延對承明殿的事情知之不詳,眼下看他若無其事模樣,便知自己問了他也不會說,索性不問,隻道:“醉飲三百杯,能解人間八萬愁。”

李文簡點了下頭。

牧歸便去傳,很快就將酒水取來,為他倆各斟一杯。

梁星延端起一盞,朝他晃了晃,一飲而儘。

李文簡端起他面前的那一站,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和昭蘅相識以來的種種。她怯弱又膽大,恭順又傲氣,自卑又自信…

她是複雜的,也是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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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這種複雜的矛盾無聲吸引著他。

昭蘅算是世上與他最親密的人,但他們始終相交不深。

一直以來,他都將她視為責任,竭儘所能地想庇護她。

下午在慶春苑外看到她,聽到她再一次對自己撒謊,他的心陡然往下墜了幾分。

他理解她的悲苦經曆,理解她的膽怯躲避,也能理解她心裡有一道鮮明的界線,將自己和外界分割。

但在聽到她哀求的那一刻時,他隻覺得荒謬極了:她寧肯冒著生命危險獨身去和阿箬真周旋,也不願向他求助……

她那樣惜命的人,在面臨生死抉擇之前,對他都沒有一丁點信任。

哪怕一點點。

李文簡腦海裡仿佛什麼都想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酒喝著喝著有了幾分醉意。

天黑透了,月光銀灰灑入任雪堂。李文簡看著醉醺醺伏在案上的梁星延,讓諫寧將他扛去了偏殿。

牧歸進來問他:“殿下,回寢殿歇息還是……”

“去東暖閣。”

李文簡起身,朝著前廳走去。

這會兒已經很晚,除了值守的侍衛和宮人,整座東宮已經沒什麼人走動。

天色已暗,光線昏澀。

兩個巡夜人提著風燈從他身旁走過,行禮問了安,錯身往一邊走。李文簡站在回廊之上,卻聽到一人對另一人說:“你這玉光華內斂而不彰顯,儒雅溫潤,碎了真是可惜。幸好造作司的寧掌司手藝好,傾力修補,看上去和以前無異。”

“近看不得,你看這嵌金之處,雖然說寧掌司巧思能奪天工,但到底是碎物重修,不可能和以前渾然一體相比,自己摸著這嵌金,想到它曾經碎過,心裡也不舒服。”

“哎……”

李文簡扭頭朝那兩人看去,看到一人手中舉著塊玉玨,水潤如天青,水頭十足,顏色碧沉,乃是十分難得之佳物。可上面卻嵌了一塊金絲,乃是經過修補後留下的,像是一道怎麼也驅除不了的疤痕。

從雲水間下來,他一眼瞧見昭蘅立在合歡花樹下的身影。她站在樹蔭濃影裡,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墨黑濃影間,她裙擺上的金絲銀線反射著宮燈的光芒。

提燈走近,宮燈照出她蒼白的臉。

昭蘅在殿外等了很久,她想了好多話要說,可是待得他走近了,仍是忽然呆住,手指輕顫,垂眸盯著手中捏著的衣帶。某些紛繁的念頭劃過腦海,卻茫茫白霧似的,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眼見他馬上要走,昭蘅便伸手拽住了他寬大的外袍衣袖。

李文簡邁開的腳步,頓時停下。

昭蘅纖長雪白的手指搭在那金燦燦的繡龍上,微微仰眸望著他,嗓音裡有輕微地顫聲:“殿下不回寢殿歇息嗎?”

李文簡無言。

許是怕他掙脫,昭蘅的手指便慢慢扣緊,雪白乾淨的指甲沒有塗抹任何蔻丹,在暗黑的

夜色裡有一種近乎純粹的乾淨:“殿下若是不想看到我,我去東暖閣歇息。您明日要上早朝,若是休息不好,影響正事。”

那一刻,李文簡垂在身側僵硬的手掌,緩緩握緊了,道:“不用。”

昭蘅拽著他的衣袍袍角,執拗地不放手,聽到這裡眉心微微蹙了下,一雙眼直直地望向他的眼,悄悄藏著微弱委屈的嗓音開口:“殿下……”

合歡樹下一片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大概因為她那身玉色衣裳,又或是她輕喚的那聲“殿下”叩在李文簡的心上。

這一刻李文簡眼中的昭蘅,是那樣脆弱又可憐。

李文簡輕輕舒了一口氣,轉而凝視她的眸,她長長的眼睫上沾著些許濕意,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深望著自己,委屈低聲:“二十年來,我都沒有活出個人樣。所以才會那樣卑劣地誤會殿下。”

李文簡轉身想要將手中的風燈換一隻手拿,還沒開口,昭蘅似乎怕他走,忽然緊緊握著他的手腕。她禁錮著他的手掌很用力,跟平常女子的柔弱截然不同。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看到他沒有根本離開的打算,神色中有些許尷尬,鬆開了他的手。

李文簡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凝望著自己的視線,忽然心裡一酸。

隨後,又覺得自責,中午不應該帶著怒意從她面前奪門而去。她本來就膽小謹慎,看到他動怒,也不知道今下午怎麼焦心過的。

李文簡設身處地地想象了一下,若自己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被一個蠻人覬覦惦記,私下裡多番糾纏。是怎樣的揪心和痛苦……

他應該早一點發現,在阿箬真一開始糾纏她的時候他就應該警覺,而不是自以為是地以為她是在為故去的親人悲傷。

而不是在她經曆過被糾纏的恐懼,獨自面對阿箬真時的彷徨,為了自保從鳳鳴台上跳下去之後的傷痛……從自己的角度去指責、怨怪。

昭蘅定定地望著李文簡,不知道他這會兒是什麼想法,隻知道彆樣的沉默讓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她從來沒有見他像中午那樣生氣過。

“其實也不是誤會殿下。”昭蘅抬起眼望著李文簡,眼裡噙著絲委屈過後的不好意思:“隻是很久沒有誰把我當人看,久而久之,我自己也不把自己當人了。所以在面對阿箬真的糾纏時,我甚至不敢光明正大求問殿下的想法。我……”

她話還沒說完,李文簡忽然緊緊抱住了她。

他禁錮著她的手臂那樣用力,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擠得不複存在,所以他明顯感受到了她在發抖。

“害怕嗎?”李文簡柔聲問她。

昭蘅抖得更厲害。

夜風吹起她裙裾的輕紗輕輕貼在她的小腿肚,她那雙明澈的眸子逐漸染上洇紅。

“不怕。”昭蘅搖頭。

李文簡望著她微紅的眼睛,很想幫她擦去纖長羽睫上的水珠。

可是他沒有,或許昭蘅不太願意自己發現她紅了眼。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