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玉露的飛車在荒原上行駛, 逐漸駛離人煙，越飛越偏，最後停在了一座隱藏在樹林中的獨棟彆墅之中。

姬青虞點開星腦的地圖一看，這片樹林在地圖上竟然無法顯示。

一級星球的人口密度隻有三.級星球的幾分之一, 綠化做得極好, 星球上有一半以上的地域是被人類保護起來的原始森林, 三分之一的地方人跡罕至。

如果有人開著飛車從半空中飛過, 隻會以為下面是一片荒無人煙的野林。

誰能想到, 這片距離鯨雲市隻有幾百裡遠的野林當中，竟然就是明星白玉露居住的彆墅呢。

彆墅外半公裡內都充滿了監查設備，但是這些設備同樣捕捉不到姬青虞的飛車，讓姬青虞堂而皇之地跟在白玉露身後，進入了監控區內圍。

過了監控區, 就沒有任何監查設備了, 這明顯是為了彆墅主人的隱私。

姬青虞將飛車停在彆墅外隱藏起來, 自己則在飛車內觀察思考了一陣後, 用出了兩句咒語。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這是一句因果規則和精神係咒語, 可以讓使用者完美融入環境之中，從精神上誤導注視者，起到視覺欺騙效果，距離越近越無法被人察覺。

【隨風潛入夜, 潤物細無聲】, 還是因果規則咒語，僅限夜晚使用，可以精神意義上消除一切使用者發出的聲音, 給人心理暗示，讓人自動無視這些聲音。

視覺加聽覺兩大潛行咒語用出，姬青虞在夜晚之中的身影宛若鬼魅，悄然靠近彆墅外的窗台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

彆墅之內已經亮起了燈，姬青虞蹲在彆墅外的窗台下，悄悄掀起了一點窗簾，彆墅內的景象立刻就顯露在她面前。

彆墅內，白玉露坐在沙發上，正時不時回頭看向她身後一扇門，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從姬青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她的側臉，但是她仍然看出了白玉露臉上的焦躁、不安、難耐。

她原本是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的，但是沒一會兒，她就有點受不了似的撓起自己的手臂來，鮮紅的指甲的指甲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紅痕。

她的臉色越來越差，身體開始發抖，屁.股也在沙發上動來動去，像是一個多動症患者被拘在了椅子上，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不適。

又等了半分鐘，她忍不住朝那扇門低吼，太陽穴綻出一根一根的青筋，神情十二萬分的不耐：“好了沒有！”

——完全沒了剛剛在洗手間被她堵住時臨危不亂的鎮定冷靜。

姬青虞皺著眉頭，心想自己是不是在中間跟丟了人，這人其實是白玉露的雙胞胎白金露或者白銀露，但是視野內的牧童的手指仍然筆直地指向裡面，告訴姬青虞，現在彆墅裡面這個處於崩潰邊緣、脾氣暴躁的女人就是白玉露。

那麼，問題來了：白玉露到底在等什麼，這麼急不可耐？

這個奇怪的表現，說句像癮.君.子症狀發.作也不為過吧？

姬青虞正在心裡吐槽著，就見那扇被白玉露頻頻回望的門打開了，一個帶著口罩的白大褂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小金屬盤，裡面是兩個藍色的小玻璃瓶和注射器。

姬青虞瞪大了眼睛。

白大褂鎮定自若地走到白玉露面前，放下金屬盤，然後拿起其中一個藍色的小玻璃瓶，甩了甩，才一隻手去拿注射器。

白玉露早已經一臉期待地伸出了手臂，兩眼直直地盯著那個小小的藍色的玻璃瓶，當白大褂甩動玻璃瓶的時候，姬青虞清楚地看見她的頭都在跟著玻璃瓶動，仿佛整顆靈魂都已經被它吸走了。

姬青虞社會經驗再少，上學時的禁.毒.教育課沒上少，高中還寫過禁.毒作文呢，看到白玉露這模樣，她再遲鈍也猜出來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跌到了穀底。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陳奶奶對她說過的話——“那些人抓走了漂亮的夏族女孩去做.妓.女，為了控製她們，都會給她們用藥”。

這個藥是什麼藥，當時姬青虞沒有細想。

但是現在，白玉露的慘狀擺在她面前，她知道那是什麼了。

多少年了啊，人類背地裡經營的那點臟東西，始終沒有變。

白大褂完成了注射後，將所有物品重新放回那扇門後，就鎖門從側門離開了。

從始至終，對方和白玉露沒有一句話的交流，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一個，兩個人就像是兩個機器人在互相配合著完成任務，任務完成了，就各自離去。

白大褂離開後，白玉露閉著眼睛一臉陶醉地仰靠在沙發上，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發出一些沒有意義的囈語和笑聲，一些涎水從她的嘴角留下來，她笑起來的樣子像一個物理癡呆兒。

姬青虞繞著彆墅走了一周，確定這棟房子裡現在除了白玉露以外沒有彆人也沒有任何監控設備了，乾脆推門走了進來。

白玉露仍然閉著眼睛，沉浸在她的“快樂”裡，連姬青虞已經站到了她面前都未察覺。

這裡面雖然有一些咒語的效果，但是彆墅大廳之內燈光敞亮，姬青虞開門走路的動靜很大，不閃不避，已經不是靠精神暗示可以忽略得了的了。

白玉露已經完全沉迷了。

姬青虞無法忍耐地上前伸手拍白玉露，見簡單地拍兩下晃兩下叫不醒人，乾脆找到衛生間，接了一杯水澆到白玉露頭上——

白玉露驚叫一聲，喊著“燙燙燙”，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也終於看到了姬青虞——然後無視，繼續像傻子一樣捂著臉喊燙，她甚至沒想到既然水“燙”那就可以用袖子擦一把水。

姬青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水杯，確定自己接的確實是一杯冷水，再看白玉露仍然喊燙，確定她是已經吸壞腦子了，心裡又氣又痛，上前抓住她淩亂的頭發，用自己的袖子使勁擦了兩下她的臉，大聲喊：“你清醒一點！我潑的是冷水！你怎麼會燙！你已經糊塗了！”

白玉露被姬青虞擦掉了臉上的水，精神仍然是混亂的，她從自己淩亂的頭發下盯著姬青虞的臉看，慢慢露出癡傻版的笑容。

她一邊用鮮紅的指甲在皮膚上胡亂抓撓著，留下一道道紅痕，一邊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指著姬青虞，嘻笑著喊：“小青虞，你在這裡乾什麼？今天的課上完啦？”

此言一出，姬青虞受到驚嚇，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這熟悉的語氣……

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用這個語氣和她說話……

那個人，就是她跟蹤白玉露要尋找的目標——王葉林！

但是，怎麼會！那是王葉林，那是王葉林！是無所不能的王葉林！

姬青虞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瞬間心亂如麻。

另一邊沙發上的白玉露——又或者說王葉林，仍然笑得癡傻，神情恍惚地用手指著姬青虞，嘴裡嘰裡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姬青虞坐在沙發上冷靜幾分鐘，看一眼仍然在藥物狀態下的疑似王葉林的白玉露，忍無可忍地再次進到洗手間，找了個桶接了一大桶水出來，然後對著白玉露的頭頂整桶倒下。

白玉露尖叫著再次跳了起來，姬青虞看著她慌亂地去擦身上的水跡，上前扶著她，幫她慢慢擦去臉上手臂上的水。

等她再次安靜下來，不再發出那種讓她心痛到極點的笑聲，姬青虞才強忍著悲痛，抖著聲音問出那個她不敢去信的問題：“王葉林，是你嗎？”

白玉露此刻渾身濕透，像小動物一樣抱住自己的膝蓋，紅著眼睛擠在沙發裡，眼巴巴地看著姬青虞，她的眼睫毛還在滴水，但是看著精神好多了。

姬青虞問話，她還反應了兩秒，才動作緩慢地點了點頭。

姬青虞聽見這個答案的一瞬間就心如刀割，她逼自己冷靜，繼續問：“你前段時間為什麼不聯係我？”

王葉林的眼睛忽然垂下了，她看著地面，像是在檢討，細聲細氣地說：“不……不敢。”

姬青虞看見她露出這樣的神情，心裡再次像被紮了兩刀，忍不住扶著沙發墊站起來，抖著聲音追問：“不敢？為什麼不敢？誰不準你嗎？”

王葉林卻再也不肯和她對視，一下子情緒崩潰似的，嘴裡喃喃了兩句“我不配，我沒有資格……”，然後大哭起來。

姬青虞不確定她到底是被藥物改變了性格，還是忽然遭到打擊性情大變如此，又或者是現在正在藥物起效期，這些她都無從了解，她隻知道，現在一定是她最接近真相的時刻。

她拉住王葉林的手，再次追問她為什麼。

然而王葉林卻死死低著頭，始終隻是流淚。

姬青虞堅持了一會兒，就發現王葉林好像不是不想說，而是客觀地說不出口，王葉林不是婆婆媽媽的性格，哪怕性格大變，對利益好壞的分辨能力不會變，好幾次她都感覺王葉林的嘴巴在蠕動，但是最後都變成了崩潰般的大哭。

很明顯，王葉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背後有很可怕的一隻手在控製一切，再聯想王葉林開始失聯的日期，和她之前忽然之間闖入神殿聖子的社交圈……姬青虞隱隱猜測，王葉林可能是被什麼人下了禁言的咒語，讓她不可說，不能說。

姬青虞狠狠地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下，壓下自己想殺.人的憤怒和衝動，放開仍然在痛苦的王葉林，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好。

等王葉林的情緒穩定一些了，她才斟酌好詞彙，詢問道：“你是自己主動選擇注射藥物的嗎？”

王葉林抬起頭，看了姬青虞一眼，緩慢地搖了搖頭，啞著嗓子說：“不是。”

能說，看來禁言咒的禁止方向不是在這方面，姬青虞繼續問：“你試過逃跑嗎？”

王葉林又低下了頭，再次搖頭，低聲道：“跑不掉的，不可以跑的，我要是跑了，你們就完了……”

姬青虞聞言，捏緊了拳頭，但是看王葉林說到這裡又不說了，猜到後面的內容可能又是不能說的，也不再追問，而是問了一個她十分關心的問題：王葉林注射的藥物，可以戒掉或者用彆的方法治愈嗎？

姬青虞心想，雖然成癮性藥物的作用十分可怕，但是在她那個世界上，並不是沒有曾經使用藥物又憑借巨大的毅力和決心戒掉的，而王葉林，她能從一個灰星的普通人走到現在這一步，姬青虞相信她是有這樣的毅力或決心的。

然而她問完這個問題，王葉林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不用想了，不可能的。這是銀毒，是同時通過神力和生物機體起作用的雙重藥物，特意為我研製的，根本不可能有解藥。你彆想這個了。”

她再次抬起頭望向姬青虞，眼裡的混亂已經消失，重新變回了原來那個堅定冷靜的王葉林。

她起身去推姬青虞：“離開這裡，以後再也不要來。你今晚是走了大運氣了，正好遇到我這裡沒有人的特殊情況，如果你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你是我夏族最大的希望，如今有了你，我死了爛在外面都不要緊，隻要你還活著，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推到一半，她手上的力氣又小了半分，姬青虞本來就不打算就這麼走掉，立刻回過頭，焦急地望著她。

王葉林沉默地望向地上，舔了舔乾燥起皮的嘴唇，才艱澀道：“木絨中學……還有讓火狐建的小學，怎麼樣了？”

姬青虞微微一愣，然後又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用了【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所以自己在白玉露面前講過的灰星的情況都被她忘記了。

姬青虞歎了口氣，看這王葉林憔悴的臉，重新坐下，慢慢地說起了灰星上的情況。

王葉林又問了火狐和她的火狐樓鄰居們，問了王蘭和陳阿旺……把灰星上眾人的情況都了解了一遍，確認在她不在的日子裡，大家都安好後，她拍了拍姬青虞的手臂，低聲道：“去吧，離開這裡，以後不要再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和我認識，也不要在公共場合找自己。如果遇到了麻煩，可以給王葉林發消息，她會找機會看的。”

說完，她點開自己的星腦操作一番，然後姬青虞的星腦上跳出一條消息：她收到了300萬星幣的轉賬。

這個數字，是原本她應該交給火狐的數字的三倍，是明星白玉露也不該輕易賺到的錢。

姬青虞沒有問她哪裡來的這麼多的錢，有的事情已經不必多問，一切都已經擺在眼前。

王葉林說著要姬青虞走，但是催完又讓姬青虞等自己一下，說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她。

姬青虞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上二樓的樓梯儘頭，臉上努力維持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