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這話說的茫然又可愛, 孟無師要遮著這人眼睛的手一頓，幾乎是無奈又好笑了。

他將人往後攬了攬，不在那麼靠近那幅畫, 又淡淡垂眸, 畫上登時燃起一束黑色的火焰, 頃刻間就燃沒了。

010看著這一幕, 火光映照在他臉上, 勾勒出姣好的樣貌，像是從畫裡面跑出來了一樣。

他呆呆地道：“呀, 我沒了。”

孟無師蹙了下眉： “說的什麼怪話。”

不吉利。

他伸手, 地上的灰燼被一陣無形的風卷到了屋子外面，紛紛揚揚落入黑暗中。

010眼巴巴地看那幅畫連屍骨都沒有了, 這才有點遺憾地收回視線。

這回是真的沒了。

他又頗有些好奇地翻翻剛才的記憶, 轉頭對999說：【真的是我耶。】

999沉默了一瞬：【我已經上報了，總部會查看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先等消息。】

010“哦”了一聲，下一秒就轉過頭, 問孟無師道：“這是怎麼回事？”

999生怕面前這位是什麼大BUG, 看著010這麼耿直地一問, 數據著急得飛快跑了起來，一下子連發了好多消息催促總部，沒想到居然連已讀都沒出現。

它遲疑起來, 甚至懷疑這個bug是不是直接把世界的信號也一起屏蔽了。

010還等著孟無師的回複。

他的眸子又清又亮, 帶著純然的疑惑，像是孟無師說什麼都相信。

孟無師垂眸用視線描摹著面前人，輕聲道：”我也記不大清，不過生前好像是經常做些光怪陸離的夢, 家中長輩為我算了，說這是前世情緣留了缺憾，往後幾輩子大抵都會續上。”

010看看自己，眼露好奇。

是自己嗎？自己難道談過戀愛嗎？

孟無師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軟，不自然地低頭避過了，耳垂帶了點紅色。

010又呆呆地把目光放在他發紅的耳垂上。

他慢半拍地戳戳999，問：【我談過戀愛呀？】

係統怎麼會懂得人類的感情，居然也有人類會願意喜歡上係統嗎？

010想的出神，999沉默了片刻，含糊道：【應該是有的吧。】

010細眉蹙了蹙，他還記得那些世界線：【可是我死的那麼早，還那麼慘，他們怎麼辦呢？】

他們。

999疑心010記起了什麼，可是看看被封存掉的記憶依舊一動不動，010甚至沒有發覺他的用詞有什麼不對。

999道：【...也沒你想的那麼慘。】

010露出一個安心的眼神，也不再追問，反而拽拽孟無師的袖口，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

說到這裡，孟無師臉上那陣熱意消了下去，陡然露出一抹冷嘲的笑意，他說：“幾年後，就蹦出了個林儀逸，還有個世交的林家。”

010懵懵懂懂的，貓眼圓張著，顯得非常吃驚。他說：“林儀逸居然也活了這麼久！”

孟冬：...

吊死鬼：...

孟無師的表情帶上了些無奈。

他垂眸給010沾了點灰燼的手細細地擦乾淨了，露出底下瑩潤如玉的手來，他看著面前人單純懵懂的樣子，語氣溫和地解釋。

“這名字是他們算出來的，林家每一代都會有人叫這個，林家世世代代都有這樣的轉世之人。”

孟家人希望著，總有一世孟無師會相信，他夢見的人就是孟家為他算出來的命定之人。

孟無師每每想到那些人偷窺他的畫之後，再送過來越來越相似的人，就像是看見了什麼蟲子一般惡心。

他垂眼，遮蓋掉了眸中某種森冷的寒意。

010似懂非懂地問：“這個也能算出來嗎？”

孟無師輕聲細語道：“聽他們胡謅。”

010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看看地上的灰燼，抬頭繼續問：“可是，為什麼要燒我呀。”

孟無師不願他知道孟家那些醃臢事情，又不願意欺騙他，隻沉默地伸手捋了捋這人臉頰旁的黑發。

他想了想，避過這個問題，隻道：“那下次不燒了。”

010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他一本正經地，和孟無師說話的句式一樣地說：“好哦，那就這一次，下次不要逃避問題！”

孟無師笑了一聲：“好，謝謝異異。”

孟冬看林異身後不知何時凝成的人形，早已抓緊了手中的符紙，身後的吊死鬼更是早早就躲在角落，瑟瑟發抖起來。

孟冬手裡的符紙被孟無師一瞥，便被他濃重的陰氣駭得成了一堆紙灰。

010看見這一幕，睜大了眼睛，失望地喃喃道：“我的角符...”

原本周身陰氣肆虐的孟無師一頓，下一秒所有陰氣就原地消失了。

他面不改色道：“讓孟冬給再給你畫。”

孟冬：？

他鬆開手指，指尖的黑灰隨著動作撲簌簌落在地上。

孟冬聲音緊繃，他道：“你又是怎麼確定是林異的？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鬼話連篇？”

孟無師瞥了他一眼，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雖然知道林異拿孟冬當好友，卻也看不慣孟冬很久了。

自己想看的夜景，想喂的飯都讓孟冬拿去了。

孟無師在夢境裡厲鬼的脾性更強，行事更霸道。

他隻一垂眼，孟冬身邊就纏繞上濃黑的陰氣，孟無師懶懶散散地看著他，甚至不用解釋，孟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面前人是孟家曾經精彩絕豔的天才，哪怕死了，在這裡把自己弄死也是輕而易舉，自己又憑什麼向他要解釋？

可是看著純然不知自己被什麼人盯上的林異，孟冬又有些心急。

他咬牙道：“我死在這裡，多呆個十幾年，有一天也能和你一教高下。”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孟冬的天資心性孟無師看在眼裡，確實比孟家烏七八糟的那堆小輩好多了。

可是，他隻道：“哦，我等著。”

那個時候，林異肯定已經對自己更親近。

兩人正劍拔弩張著，說話間書房晃了晃，孟家祠堂那邊居然發出巨大的響聲。

孟冬和010齊齊向外看了看，隻看見那頭熊熊火光，把原本黑沉沉的天空都照得紅了幾分。

010聽見腦袋裡的播報：【世界線：+25，當前世界線完成度：85%】

他愣愣地抬頭看宅子邊的火光，知道這是孟家兩個人開始自己動手，試圖把孟無師關在這地方了。

而孟冬才不相信在孟無師全權掌控的地方會著火，他直接問孟無師：“怎麼回事？”

孟無師漫不經心地抬了下眸子，望了那頭一眼：“有老鼠跑進去了，弄翻了燭台。”

孟冬翻了個白眼，卻看見孟無師抬手攏了攏袖子，動作放得很輕，像是刻意不想引起身旁林異的注意似的。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看見孟無師白皙的手背上浮起深深淺淺的黑色符文。

那一定就是孟家家主說的桎梏著孟無師的東西了？

孟冬反應過來，孟家家主估計帶著林儀逸溜進了祠堂，隻是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多少有點荒謬。

他馬上扭頭看向了010：“...我們過去？”

010也看向了身側人。

孟無師攏著袖子不說話，神色在亮起的火光下顯出幾分冷峻。

他說：“我進不去，隻能在外面等你們。”

這件事也早在孟冬意料之內，看看孟無師身上的符文，就知道孟家家主肯定是動了什麼大陣了，關竅必出在祠堂。

他伸手拉010要往那頭跑去，孟無師看得皺了皺眉。

他說：“我們在那裡等你。”

話落，陰氣一句卷著010往外走了。

孟冬：？？？

他看著非常自然地被陰氣卷走的林異，頗有些無語地閉了閉眼睛。

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多管閒事了。

“...”

孟冬飛快地跑到了祠堂，好在孟無師還算有良心，沒有再弄那些奇門遁甲之術讓他迷路。

他到時孟無師已垂首等在門邊，他一半的身子站在門後，可是臉頰上依舊隱隱約約可見上面的猙獰紋路。

他正蒙著010的眼睛，010伸手扒拉著掙紮，小聲問：“讓我看看嘛，就看一眼。”

孟無師瞥了眼氣喘籲籲的孟冬，俯身在010耳邊說：“就不。”

剛才卷著林異過來太大意，臉上冒出來的紋路被010看了個正著。

孟無師一下想到這人連鬼怪都不愛看醜醜的，便狼狽地伸手把人的眼睛蒙住了，還怕他嫌棄自己的手也跟著不好看，特意攏再袖子裡蒙的。

010伸手扒拉半天，也沒有從袖子裡刨出那兩隻手，把寬大的袖袍弄得倒是皺巴巴的了。

他小聲說：“那我生氣咯？”

孟無師垂眸看著他，說：“我先生。”

010震驚地睜大眼睛，顯然是沒有想到孟無師居然會和他搶這個。

長長的蝶睫在掌心刮蹭著，孟無師笑了一聲，這才一點點放開010蒙著的眼睛。

下一瞬他化作一團陰氣散在空中，010飛快地回頭，什麼也沒有看見，癟了癟嘴巴。

他小聲嘀咕道：“耍賴鬼。”

孟冬看見這一幕，又看看兩人身後已經照亮半邊天的火光，一時間心情複雜。

他上前幾步：“...我們先進去？”

010回過神點點頭。

在原世界線裡孟冬是得到了孟家的幫助，成功封印了厲鬼的，這次進祠堂沒有幫助，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010抬步進去，祠堂裡面明明燃燒著熊熊的火光，外面卻聞不到一點燒焦的味道，隻是隨著靠近，他身上纏繞著的陰涼氣息越來越少，等在門口停住，010甚至被裡面一層層的熱浪熏得有點熱，臉上泛出一層紅來。

孟冬一把推開木門。

裡面的供桌和牌位已經倒了一地，010注意到，那些牌位上面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名字，唯一有名字的還被劃掉了，碎成兩半掉到了地上。

他覺得有些眼熟，心裡伸出了點不好的預感，快步走上前撿起，發現果然是孟無師的牌位後，悶悶不樂地把東西揣在了懷裡。

孟冬此時已快步走進了內室，這裡通常都是孟家人用來和先祖溝通的，什麼黃紙龜甲錢幣一應俱全，隻是此時都已經在一片火海之中。

他進去轉了一圈依舊沒看見孟家家主的身影。

010站在門口正猶豫著，忽然聽見孟無師在他耳邊輕聲道：“不在這，再換間屋子看看。”

010一愣，馬上回頭，看見自己肩膀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著一個小紙人，眼睛鼻子嘴巴都極潦草地點上去，顯然是匆匆忙忙趕出來的，短胳膊短腿，看起來非常可愛。

孟無師有點不自在，小紙人就坐在010的肩膀上默默地晃了晃腳。

010沒忍住伸手摸了一下，孟無師道：“還是怕？”

之前見到紙人嚇得那麼厲害，他還特意將紙人剪得笨拙可愛了些。

孟無師有些懊悔，他隻有這個法子才能借紙人跟在010身邊，不然也放不下心。

他想到林異看見了自己身上那些醜陋的符文，臉上就一陣陰鬱，就連紙人的臉上都能看出幾分森森然的氣息來。

然而，010搖搖頭，新奇地看著他，小聲讚歎道：“好可愛哦。”

孟無師一頓，動作僵硬了一瞬，腿卻又慢慢地晃悠了起來，心情看起來好了很多。

這頭，孟冬在火場裡滾了一圈，身上全是黑灰才從火場裡跑了出來。

雖然沒找到人，不過他手上已經搶救下來一柄桃木劍和幾個錢幣，手裡有了東西就有了些底氣。

他一眼就看見林異肩膀上的小人，看他愛不釋手地用手捧著，有一瞬的無語。

他問：“現在去哪間屋子？”

孟無師伸手指了指，他的紙人沒有手指，隻有笨笨的手臂，這樣笨拙的動作，010看得眼睛裡全是喜愛。

那是非常偏僻的一間房，一看就知道又窄又小沒放在孟家的祠堂，隻會是給守夜的仆人過夜的落腳地方。

孟無師在010熱烈的注視下，強撐著淡定道：“應該在那裡面。”

孟冬狐疑，率先上前想開門，沒想到裡面像是被什麼東西頂住了。

孟無師此時還在耐心地和010解釋道：“當年為了封住我，他們紋了我的屍身，又選了陰氣最重的地方放，現在躲在裡面，估計又是想在我身體上動什麼手腳。”

孟家一貫這麼無恥，孟無師都習慣了，倒是孟冬聽見了，臉色冷肅地踹了房門幾腳。

門上撲簌簌落了一層灰，卻是紋絲不動。

開不開。

孟無師碰不得那個房間，010左右看看，見兩人居然一時間僵住了，就掙開孟無師的手，跑到那個著火的房間，從裡面找出了一捆點燃的線香來。

兩人看的一愣。

010就奮力從門縫的角落裡塞進那些香，哪怕點不燃這間屋子，裡面的人嗆也要被嗆死了。

999露出一種慘不忍睹的表情，在這個靈異世界，最後孟冬為了活命可把什麼厲害的身家手段都使了出來，沒想到現在居然用的是這種物理的手段，世界線都要哭了！

隻是這法子簡單卻有效。

沒過多久，那門被開了一條縫，裡面站著的果然是孟家家主，看見站在外面的兩人先是鬆了口氣，隨後橫眉怒目地道：“你們在乾什麼？！”

門被孟冬一腳踹開，他冷冷道：“我還想問問你們在乾什麼，想放一把火一起死了嗎！”

他邊說邊打量著裡面的擺設，裡面布置詭異，正中間有奇怪符文的石槽，孟家家主和那林儀逸面前都放著瓷碗，孟家家主手臂上還留著取血的痕跡。

他心中有了猜想，這鬼封印八成又要靠亂七八糟的血液才能驅使。

孟家家主狠狠皺起眉：“荒唐，我不是和你說了，孟家自有破除夢境的方法，你想想法子讓你的小師弟不當這個新娘，明天我們就可以一起出去了！”

他說著，手上的鮮血還不停地往底下的石槽裡滴。

隨著血液低落，石頭像是有了生命一樣，上面的花紋不斷變化。

010看了看那個巨大的石頭，看起來像是渾然一體的，倒是也很適合一個人蜷縮在裡面。

他的數據不知道為什麼緩緩停滯了下來，像是迷茫的不知道下一步該往那裡流動。

他肩膀上小人默默地蜷縮起來，靠在了他的脖頸間。

孟冬還在裡面和孟家家主對峙：“我看你就是眼饞孟無師的力量！”

孟家家主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又怎麼樣？孟無師的力量誰不覬覦？

如果不先削弱孟無師，到時候林儀逸還沒來得及露出臉，恐怕就被孟無師弄死了。

他說：“封印已經被我打開，孟冬，你天資不錯，我實話告訴你，你也是孟家的一員！等出去了，我不會少了你這分好！”

孟冬聽得厭惡地皺起了眉。

這種消息，再聽一遍更覺得惡心。

他說：“跟孟無師比起來，你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我要殺他自己會殺，不至於像你們一樣趴在人身上吸血。”

他憤怒的同時還不忘踩一腳孟無師，010已經老神在在地習慣他們互相嫌棄了，沒想到孟無師跟著在他耳邊笑了一聲。

他說： “要不我還是先下手為強？等他死了，弄成鬼魂好好陪你玩也是一樣的。”

這一聲實在輕蔑又殘忍，連010聽見都呆了一瞬。

010看這下有些相信，孟無師是孟冬要打敗的最後一個反派了。

他的數據開始重新運轉，飛快地計算著。

世界線到此，孟冬知道了孟無師身上大多秘密，決定去孟宅的祠堂一探究竟，看看那裡供奉著的孟無師牌位，最後在那裡找到了孟無師身上的封印關竅，徹徹底底把孟無師關了個死。

他有點著急地在數據庫裡拍著999：【現在孟冬和孟家決裂了，是不是不一定會封住孟無師了？】

999看著面前主角和孟家劍拔弩張的一幕，聽見010的擔心，還有點恍惚。

它說：【你還是先擔心一下，孟冬先被孟無師殺了吧。】

010歪了下腦袋，不太理解999的意思。

他伸手拉住了孟無師還在玩自己頭發手臂，看著紙人不情不願地鬆開手，小聲嘟囔了一句：“好凶，冬冬是在為我好。”

明明一個字都沒有提你，頂多再書房時責問的那兩句是為你好。

孟無師動作一頓，聽見這個稱呼心頭又是嫉妒又是煩躁。

他坐直了身體，涼涼道：“難道我還真敢拿他怎麼樣？”

010說：“還是好凶。”

孟無師無奈，他哄慣了人似的放輕了語氣，認命似的道：“我不敢拿他怎樣。”

眼前人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孟無師心想，要是林異能一直這麼看著自己就好了。

010看著肩膀上坐著一動不動的小人，坐姿端正，看起來莫名其妙有一種氣度在。

他沒忍住伸手戳戳，把那小人戳得不得不抱住他的指尖，這才小聲道：“拉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