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1 / 1)

嬌妾薄情 火燒花果山 7650 字 8個月前

眸底脈脈,好像他是她可以托付終身的夫郎。

回長安途中苻琰遇到了刺客,正值崔姣乘坐的客船遭水寇夜襲,他的翊衛被分撥去救她,刺客趁著這個空檔來行刺,才致使他受了傷。

好在那些刺客是想救走牛公微,無暇圍攻他,可牛公微早被一隻船先運回長安了,刺客們撲了個空,最後被翊衛們儘數斬殺。

崔姣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苻琰救了她,還因此受傷,她心裡很感激,聽家令說船上無女史可用,便自告奮勇幫襯著為苻琰清洗處理傷口,傷口包紮到一半時,原本虛弱的苻琰驟然發作,伸手掐住了她,那力道是真的想她死,呼不了空氣,瀕死的痛苦讓她求生,她用最親昵的語氣欺騙他,仿佛癡心入骨。

苻琰吃這一套,她僥幸活命,過後家令告訴她,她有福氣,苻琰要留她在跟前服侍,苻琰從不喜人近身,也隻有她留下來了。

南星也說過這話,可見苻琰有瘋病,誰會願意伺候一個隨時會發瘋殺人的主人,但一想到伺候好他有諸多好處,崔姣便也願討好他,哪怕怕的要命。

崔姣小心翼翼抬起胳膊,輕撫著苻琰的胸膛,隔著布料,那是傷處,她喃喃細語,“殿下這裡疼,妾也憐惜殿下。”

儲君何須人憐惜?這句話已是僭越,她隻是無父無母毫無權勢的孤女,苻琰讓她做了掌書,苻琰亦是她的主君,這話倒像他是個無用懦弱的廢物,還要她來施舍憐憫。

苻琰鬆了手。

崔姣咬了咬唇,怯怯看他,沒在他臉上看到怒氣,便也乖巧的將手從他胸口撤走,拿起墨條眼觀鼻鼻觀心的研墨。

窗外有鼓聲響起,這應是鐘鼓樓那邊傳來的,整個太極宮被兩道宮牆分成了三部分,最東邊便是東宮,居中是天子轄內,靠西的掖庭宮不僅住著宮女,掖庭永巷還住著因罪沒入奴籍的犯官女眷。

聽南星說,之前的兩代帝王都棲在太極宮內,聖上早年也在此寢居臨朝處政,宮內有兩座鐘鼓樓分彆位於太極殿東南、西南兩隅,用於朝會晚政報時,可聖上後來患上了風痹之症,太極宮內庭地勢低窪且潮濕,不宜聖上的病情,聖上便攜後宮移居去了大明宮,現下這太極宮內隻有東宮還住著苻琰,其餘大都空置了。

這麼大的宮廷隻住了他一人,也不知他寂不寂寞?

這念頭一出就被崔姣打住,苻琰這般生人勿進,怎會覺得寂寞,這寬敞寂靜的宮廷,正合他意才是。

崔姣磨好墨,默默往旁邊退了退。

苻琰微側臉,“識得字?”

崔姣軟軟得嗯著,正是因為識字,才不敢往他手中公文上亂看,恐被他察覺,到時又生事。

苻琰眯起眸,她被救起後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崔氏的遠支,雖有膏粱士族出身的名頭,其實和尋常百姓無差,讀書識字所用的筆墨紙硯都頗耗銀錢,能讀得起書的百姓本就少數,他們願意竭儘錢財供讀家中兒郎,是盼著他們能一舉得中,便可光耀門楣,但女郎不能科考,鮮少會浪費錢銀教養她們認字看書,女郎及笄後就會議親嫁人,更要學的是針繡庶務。

“阿耶和阿兄教妾識字的,”崔姣小聲道。

苻琰取出一卷軸給她,“謄抄一份下來。”

崔姣打開一觀,竟是一冊舉子的行卷,卷中是時務策,就嶺南道長史牛公微造反一事,細細闡述其危害禍端,做下“牛賊滅,赤方興”的定論,至尾署名是郭壽山。

崔姣坐到另一書案前,鋪開紙,提筆沾墨抄寫,清麗秀氣的簪花小楷在筆下顯出,寫到隻剩那個名字時,聽到苻琰說,“佚名。”

崔姣便寫上佚名二字,將紙交給他。

苻琰看一遍,卷紙入竹軸中,往案上掛著的金鈴敲了一響。

家令自外進來,苻琰遞給他竹軸,未有言語,他自領會走了。

那紙上是崔姣的筆跡,崔姣不知苻琰用來做什麼,心下有些忐忑,識字女郎最常練手的就是昔日衛夫人獨創的簪花小楷以及王右軍的行書,雖說是佚名,但看字跡也能猜出是女郎手筆,分明這時務策是個郎君寫的,卻要她代筆,總不會是好事了。

苻琰掃過她揣揣不安的神色,“簪花小楷會的女郎甚多,怕什麼?”

崔姣止不住腹議,雖說有很多女郎會,不一定能認出她的,可也難保萬一,不過如遭危險,她必然供出是他讓她寫的,誰也彆想好過。

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抬起頭看苻琰,期期艾艾道,“妾不怕,妾知道殿下會護妾周全。”

又撒嬌了。

苻琰微頓,冷臉撇開眼繼續理政。

崔姣低下頭去,安分的伴在他身側,手指繞自己的頭發打發時間。

更漏裡的水滴聲滴答滴答,像催眠般,崔姣困得打盹,直過了亥時,苻琰才將案上那厚厚一疊公文看完,他一起身,崔姣再困也清醒不少,連忙起身跟在他身後轉去崇文殿。

崇文殿內涼風陣陣,崔姣果然看到了女史口中所說的風鬆石,比在皇後那處看到的小一些,她還有閒心想到襄王,襄王府裡那塊風鬆石十之八九要更小些。

她跟著苻琰進到偏殿,裡面有浴池,苻琰是要沐浴,做太子的,就是沐浴也要人侍奉,她是掌書,這種事本來用不著她,可誰叫隻有她能親近苻琰,這樣的差事就落到她頭上了。

她隻是個剛過及笄的小娘子,連郎君都不認得幾個,現在卻要給個才認識幾天的男人寬衣解帶,想著便又氣又羞,卻又沒辦法,隻能上前。

“外面候著,”苻琰背對著她道。

崔姣暗鬆一口氣,還不忘輕聲叮囑他,“殿下傷口不能碰水的。”

說罷人退到殿外。

她沒等多久,苻琰換一身寬鬆絳紗單衣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進內殿,崔姣才看清這殿中屬實清貴,擺設簡單的很,桌上放著白瓷花瓶,插了幾枝這時節才有的石榴花,隻有一套碧玉青幽的茶具擺放,右面牆上掛了幾副王右軍和鐘繇的字,左面懸幾把長刀和弓箭,下有香案,上面放了一尊赤珊瑚,鏤金螭紋香球掛在上面,微微散著瑞麟香。

太子住的寢宮應該翠被豹舄才對,這裡顯得過於空蕩簡單了。

苻琰坐到茵席上,身上的絳紗單衣微敞,可見內裡結實胸膛,以及上面的傷口。

傷口先前包紮好的,他自己去了裹傷的紗布,傷口猙獰難看,才傷了時,還血流不止,崔姣都怕他死了,自己要賠上小命。

崔姣在篋笥內找出藥箱,過來給他敷藥,她蹲在他身前,他一直閉著眼,崔姣以為他睡著了,他又突然問道,“會不會打馬球?”

崔姣連馬都不會騎,馬球更不會了,但她得顯得自己有點用,“妾會蹴鞠。”

蹴鞠她真會,以前在家中時常玩的。

苻琰掀起眼,目光垂視著她,從上往下看,女郎分外柔媚,雙瞳剪水、瓊鼻櫻唇,她身上的薄紗襦裙下那一寸寸嬌嫩膩白的皮肉,若隱若現在他眼底,千嬌百媚的小娘子,不會打馬球。

大梁的先祖武奪天下,自建朝以來,上至天子,下至稍有餘足的富戶,皆猶喜騎射,打馬球更是交友集會常玩的,即便是當朝,今上雖體弱,也喜愛看人打馬球。

大梁與前朝不同,女郎之美重在豐盈濃麗與曼妙多姿,女郎們不必被拘在家中,常會結伴出行,馬球蹴鞠也是她們愛樂的,長安城內專設的馬球場就有不少處,貴女們多會騎馬玩耍。

崔姣卻連馬都不會騎。

崔姣從他的目光中看出樂鄙夷之色,不會打馬球是什麼丟人的事麼?她不免疑惑了,在清河,尤其是在崔氏,她剛被認在長房就有傅姆來教育,像崔氏這樣的舊士族,家中小娘子都務必被教的嫻雅守禮,出門在外,崔氏女也極受人誇讚,以前她阿兄還說,被長房認下,有了崔氏嫡女的名頭,以後嫁人不愁,便是嫁高門大戶也容易的很。

她覺得自己不差什麼的,難道就因為不會打馬球,就要被太子瞧不起?太子未免也太目光短淺!

崔姣心裡不忿,面上露了幾分委屈無辜,“妾不會打馬球,讓殿下面上無光了……”

苻琰轉過眼,人坐直了,淡淡道,“東宮有球場亭子,孤會派人來教你,一個月內學會馬球。”

這麼急,約莫是需要她做什麼事。

崔姣想了想,她要是沒用,苻琰也不會真把她留在身邊,難道僅靠著她嘴甜便能叫他心生憐愛嗎?苻琰身為太子,對他阿諛奉承的人必不在少數,她想被苻琰完完全全納入羽翼下。

就得遞投名狀。

“為了殿下妾一定好好學。”

她見苻琰那薄薄唇角微微勾起,像笑又不像笑。

大起膽子跟苻琰說,“妾人在長安,阿兄卻在清河,他還不知妾死活,妾想送信回去……”

苻琰道,“你兄長尚且不能救你死活,何須讓他知曉你的死活。”

竟是一封信都不讓她送!那她隻能另想他法了。

崔姣癟了癟朱唇,眼裡含淚,“殿下說什麼,妾都聽話。”

苻琰沉眸凝視她,楚楚可憐的情態,最能引得丈夫兒疼惜,說出的話摻了蜜,不知真情假意,卻能動人心。

“除了送信,孤準你換個其他請求。”

“妾第一次來長安,想看看長安是不是如傳說中那般繁華熱鬨,”崔姣一臉憧憬。

苻琰道了聲可,她便破涕為笑,細心的為他綁好紗布,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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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姣回廊房後連夜寫了一封信,又從皇後賞給她的一根孔雀雙飛小山釵上撬下了一小塊翠玉。

反正那根釵上有金有銀,這麼小塊翠玉沒了,也不會被人發現到。

翌日崔姣在晨鐘聲裡醒來,女史告訴她,典倉署那邊來人,說典倉丞要出去采買,遵從太子殿下的吩咐,順便帶她去坊市裡轉轉。

出東宮不能穿掌書的女官服,女史們挑一件錦緞桃花紋禱裙服給她穿上,面上畫了桃花妝,梳的倭墮髻,再戴上幕籬,便出門了。

長安的早市在五更二點的街鼓聲中開了。

崔姣和典倉丞進的西市,西市多是販夫走卒和一些胡商居處,這裡賣什麼的都有,香料珠寶玉器、果蔬米糧應有儘有。

崔姣還能看到茶肆酒肆在其中,典倉丞指使人去各處購置東西,崔姣聽他與那些商販談買賣,正巧有一個賣沉香的海商是從清河來的,做完這單生意,便要回清河去。

崔姣偷偷記住了那個海商長相,與典倉丞說走累了,典倉丞不敢讓她勞累,便邀她到附近的茶肆暫歇,買了一些茶水糕點請崔姣享用,他是有事在身的人,不及崔姣是出來玩的,轉頭繼續出去購貨。

崔姣等人一走,就出茶肆尋到那個海商,給了他翠玉,托他帶信回清河,海商滿口答應。

崔姣如了意,折返回茶肆。

她走後,海商將信交給了隱在暗處的一名千牛衛,那千牛衛帶信回了東宮交到苻琰手裡,苻琰看了信,確實是封家書,崔姣不是什麼故意接近的奸細。

信又被金吾衛送到海商手裡,海商隔日便啟程回清河。

這邊崔姣往茶肆方向走,茶肆靠近朱雀街,那街頭突然一群貴族子弟跑馬,呦嗬著一陣風過去。

崔姣站在門前看了半晌,典倉丞見她駐足,笑道,“那是左仆射王元弼②家的大公子,應是去曲江馬場了。”

左仆射王裕與王貴妃是一母同胞,王家這樣的簪纓士族也是書香門第,百年來族中出了不少能人,就是在當朝,亦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近來長安城內是要辦什麼盛會嗎?”怎麼太子要她學馬球,這王大郎也往馬球場跑。

典倉丞笑道,“殿下大勝歸來,聖上將在一個月之後於昭陵行獻俘禮,依著聖上的喜好,必會在大明宮內辦一場馬球賽以示興樂,大王們都會角逐,像王大郎這樣的臣下郎君隻能追隨在後,不過咱們殿下極擅此技,以往隻要殿下上場,無人能出其右,去年殿下不在長安,倒是讓襄王贏了一回。”

崔姣人都聽傻了,太子如今有傷在身,定然沒法打馬球,如果真是典倉丞說的,一個月後有場馬球賽,太子不能上場,那太子逼著她學馬球。

豈不是要替他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