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絲金蝶步搖在女子發髻上輕輕搖晃。
腰側的衣袍被她緊緊抓著。
如果現在停, 還來得及,他完全能做到。
但這一刻他不想忍。
手按住她的背往前送,毫不猶豫抵到了最深處。
楚音輕哼聲, 臉比夕陽還紅。
真沒想到他竟有這一面。
她曾經以為的“不可能”,原來都不是不可能。
就是書案上的筆墨紙硯遭了殃, “丁鈴當啷”一陣響, 倒得倒,落得落, 還有水從硯滴流出,浸透她貼著桌案的肌膚,十分潮濕。
她拉著他衣袖:“殿下,好冷……”示意他看那些水。
目光所及, 隻有玉體橫陳的嬌媚。
他停住, 彎下腰將她托起。
衣裳淩亂, 行動不便,就近換到榻上。
比起硬實的書案,鋪有皮褥的地方舒服多了, 隻是屋內滿是落日餘暉,仍舊明亮,楚音臉上的緋色褪不去, 偷睨陸景灼,他卻一如往昔,神色冷靜,除了眸色略有些深, 像墨化開了一般。
結束後已是過了晚膳的時間。
楚音側躺著,手支著粉腮,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陸景灼慢條斯理穿上中衣, 不發一言。
她忍不住問:“殿下,你去登高可遇到什麼事?”
陸景灼淡淡道:“沒有。”
其他事都可以跟楚音說,唯獨這“下藥”,他不想提。
可楚音怎麼會信。
去了兔兒山一次,竟然會“白日宣淫”了。
妻子的目光黏在身上不放,陸景灼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他今日做出了破規矩的事,楚音不解,想不明白。
但他並不打算解釋。
難得一次罷了,是他主動想要,他可以接受,如果是失控的狀況,不用楚音問,他自己都會介意。
陸景灼轉身走向淨室。
楚音嗔道:“你不管我了?”
他停下腳步:“要我抱?”
“嗯。”她伸出手,嬌憨的表情像個孩子。
他走回去抱起她。
手臂鬆鬆摟著脖頸,楚音再次問道:“在兔兒山真的沒有發生什麼嗎?”
他垂眸看著懷裡的妻子:“你要問幾遍?”
“……”
自己不對勁,還不準彆人問,楚音心想,她下次找個機會去試探下東淩。
卻說寶成公主一直留在宮內沒走。
建興帝擦乾淨嘴,往椅背上一靠:“有什麼話趕緊說吧,這都什麼時辰了?你莫非還想在這裡留宿?”
寶成公主是被江玉媛氣狠了。
越想越氣,越想越氣,總感覺這些年的真心喂了狗!
“您不知道我今兒受了多少委屈,”寶成公主捂著胸口,“我又不能對您說,我憋著氣呀,氣得都不想回家。”
“怎麼,是江羨欺負你?”
“不是,是……”
寶成公主的生母德妃早逝,在兄長就藩前,她二人可謂是相依為命,所以她最信任的當然是建興帝,這苦要不跟他倒,也沒人可倒了,寶成公主咬了下唇:“我是被玉媛這孽障氣得,您可彆笑話我,我一把年紀給個小姑娘耍弄,還是自己親手養大的,您說我委不委屈?早知道,我就把那些精力都花在麟兒,岷兒身上了!”
建興帝身子略微前傾:“難怪沒看到玉媛……她怎麼耍弄你了?”
“給自己下藥,想入東宮吶!”寶成公主捶了下桌案,“我怎麼為她操心的,您一清二楚,您說我該不該生氣?”
“……”
真沒瞧出來。
建興帝笑了兩聲:“想當景灼的側室其實也沒什麼。”
“……您還支持不成?”
“朕是告訴你,女子有此想法十分平常,誰不想求富貴呢?就算沒有玉媛,以後也會有彆的姑娘想入東宮,有什麼大不了的。”他那些妃嬪也都是自願,哪個是他強迫的?
妹妹隻是接受不了自己被欺騙。
寶成公主愣了愣:“也是。”
若非陸景灼不好女色,隻怕早就納了側室。
“你也彆氣了,該怎麼處置怎麼處置,”建興帝開解她,“沒必要為個遠親氣壞身子。”
“我將她交給相公處置了,我才不想臟了自己的手!”
是要看看江羨的忠心?建興帝沉吟:“你是怎麼發現她給自己下藥的?”
“她去勾引景灼,被景灼抓了……”
幸好他提醒,不然自己真以為江玉媛是被魏安中下了藥,急著求兄長出面,派人審問魏安中。
到時若發現魏安中是被冤枉的,她的臉得丟個精光!
“景灼真是耳聰目明,”寶成公主由衷地誇道,“要不是他,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建興帝當時忙著聽官員們作詩拍馬屁,沒料到這段時間長子出手解決了江玉媛,他摸一摸頜下短須:“一個小姑娘哪來的藥啊?你沒問問?”
“她說是魏安中給她下藥,哥哥,那魏安中確實是色中餓鬼,聽聞強搶過民女。”
“真有此事?”建興帝皺眉。
那魏安中早前就已是四品官,他麼,想著魏家曾立下大功,自己又是剛登極不久,故而好些官員的位置他都沒有動,原來埋下隱患了。
“這隻是傳言,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嘛……哥哥,說起這藥,難道是我府裡的管事或是下人幫著那孽畜?”寶成公主越想越可疑,“哥哥真厲害,我都沒想到呢,彆說是她,我要弄這藥都不知去何處弄。”
相比起自己這喜怒都顯於臉的妹妹,建興帝的心思深沉多了,已大致猜到來龍去脈:“好辦,我派秦孝幫你查,順便也查查那魏安中。”
錦衣衛指揮使出力,一定手到擒來,寶成公主連忙道謝。
向兄長傾訴一番,她舒服多了,打道回府。
為討妻子歡心,江羨決定將江玉媛送去敘州的尼姑庵,讓她落發為尼當成懲戒。
江玉媛不敢相信:“堂叔,我沒有出賣您啊,您為何如此絕情?就算堂嬸,也未必會送我去尼姑庵!”
“你自己說了不後悔,如今事發,自當承擔後果,”但江羨還是安慰她幾句,“隻是苦個一兩年,等你堂嬸消氣了,你神不知鬼不覺,還俗就是……放心,我到時仍會幫你,讓你在彆處嫁個好人家。”
江玉媛咬牙:“堂叔您真夠狠毒!”
“我也是為我們著想,你已經失了善慧的心,我得穩固好駙馬的位置,懂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江玉媛心想,當尼姑就當尼姑,熬過去就好。
實則一兩年後江羨怎可能去管她,不過把她糊弄去尼姑庵,不連累他罷了。
到時他再給予主持銀錢,讓她控著江玉媛,叫她再也出不了尼姑庵來礙寶成公主的眼。
他立刻命隨從將江玉媛押去了敘州。
聽說此事後,寶成公主解氣了。
那孽畜好好的公子不嫁,這回倒好,讓她一輩子嫁不了人!
不過江玉媛與她沒有血緣親情,怎麼樣的結果都好,隻要能讓她舒服,可對江羨來說,那小姑娘是他實打實的堂侄女,他倒真的下得了手。
寶成公主對江羨隱隱多了幾分戒心。
關注江玉媛一事的當然還有晉王夫婦。
唐飛燕沒去兔兒山,少不得要細問陸景辰。
“那江玉媛有沒有勾引到大哥?”她最好奇這件事。
“出師未捷身先死。”陸景辰大致講了一下。
“……”
太讓人失望了!
唐飛燕頓時沒了興致:“還以為能看到什麼好戲,結果她把自己給賠進去了?我還擔心……”她那時真有點怕陸景辰被算計,自己成為被嘲笑的對象。
“以後應該是看不到她了,就姑姑那脾氣,定會嚴懲!”唐飛燕想到江玉媛的裝模作樣,嗤笑一聲。
寶成公主以前是什麼脾氣他不知,但父親登極之後,姑姑被眾人吹捧,自是受不得氣的,而今被江玉媛戲弄,不用想都知,那是何等的雷霆震怒。
江玉媛徹底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再過幾日,你要跟大哥大嫂出城督察農事了吧?”唐飛燕又有些蔫蔫的,“我這陣子就不出門了,省得被人問來問去。”
光她一個人留在京城,哪個不知她是得罪公爹?
隻怕她娘家人都要來操心。
“你就說你不想去,怕被蟲咬。”陸景辰給她出主意。
唐飛燕拿被子往臉上一蒙,叫道:“彆說了,誰信啊,大嫂難道不怕蟲嗎?大嫂還是書香門第出身,我好歹是將門虎女,我怕個鬼的蟲子!”
她這模樣倒是分外可愛,陸景辰撲哧一笑,鑽進了被窩。
………………
白日行房的事,讓楚音印象深刻,也讓她的好奇心快要漫出來。
這日晚上見陸景灼在看書,她站在離東淩一丈遠的地方招招手。
東淩剛要說話。
她用手指做了個“噓”的姿勢。
東淩能當太子的隨身內侍,眼力勁當然不差,輕手輕腳過來,彎腰低聲問:“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您說。”
“重陽節在兔兒山,可曾發生什麼?”
東淩立時就想到了江玉媛,他謹慎的問:“您說得發生什麼,是指哪些?聖上在山頂命官員們作詩,算不算?還有戶部尚書丁大人下山時摔了一跤這類的事,算不算?”
江玉媛一事,牽扯到太子,寶成公主,他不敢隨口亂說。
楚音:“……”
難道陸景灼吩咐過東淩,不準他泄露?
“都算,大大小小的事但凡你知道的,都講一遍。”
東淩就撿著無關的事。
楚音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冷不丁插話:“殿下去吃烤肉了嗎?”
“是,江家兩兄弟請殿下吃烤肉。”
“為何?”
“說是請教騎射。”
“殿下吃了嗎?”
“這……”東淩仿佛被噎住一樣。
看來是沒吃到,難怪她問陸景灼,他也不答。
被什麼事打攪了?
江家兄弟倆是江玉媛的表哥表弟,總不至於是被江玉媛打攪了?
陸景灼見到她,為避嫌所以沒吃烤肉?
東淩怕自己露餡,不敢再單獨跟太子妃待著,躬身道:“隻怕殿下一會要使喚奴婢,奴婢告辭。”
見他逃了,楚音沒辦法隻好往殿內走去。
秋夜,月光涼涼灑在身上,寒氣漸濃。
今日已經是九月十二,應該過不了多久,公爹就要讓他們出發去六大縣城。
風箏還沒放。
她還得跟兩個孩子說,要跟他們分彆月餘,也不知到時會不會哭。
時間有點緊迫,她晚上跟陸景灼商量:“殿下能不能明日抽個空跟珝兒,珍兒放風箏?”知道有點唐突,她解釋道,“我們馬上要外出了,要是這兩日不放,就得等到十一月呢,天好冷。”
記憶裡,這一年的雪很多。
早上往窗外看,總是白茫茫一片。
“明日?”明日是嚴厲的陶太傅來講課,推遲不妥,陸景灼沉吟,“申時吧。”
陶太傅之後的講官可以讓他後日再來。
沒料到他一口就答應了,楚音很歡喜:“那說好了,妾身早上叫內侍準備好風箏。”
“嗯。”
孩子放得風箏比大人的要小,不然風一吹,孩子的小手拽不住。
內侍們給弄來兩隻小風箏,蝴蝶跟燕子,給太子跟太子妃準備的是一條極大的錦魚,頭上兩個紅色的水泡眼,尾巴十分飄逸,花花綠綠,五彩斑斕。
楚音看時辰差不多,決定先帶兩個孩子去春暉閣。
“我們去接爹爹好不好?”
“好!”
陸珝看著自己的燕子風箏:“爹爹是不是能把它放得很高很高,高的看不見啊?”
楚音不好說大話,她並不知道陸景灼擅不擅長。
不過他以前是成王府的世子,應該玩過這些東西。
“看不見的話,那風箏就要飛掉了,找都找不回來,珝兒,你不要它了啊?”
陸珝連忙搖頭:“哦,那還是放矮一點。”
陸珍對自己放風箏的興趣不大:“我要看爹爹放這個錦魚風箏,在天上飛肯定很漂亮。”
申時快到了。
即便有約定,陸景灼也沒有分神,他可不想再被陶尚書訓一頓。
那次的事曆曆在目,他自認為是自己聽課史上的汙點。
陶尚書講完課,收拾一下告辭。
剛走出去,就見一位女子牽著兩個孩子從遠處過來,而後轉身進了春暉閣的門。
那女子膚色白皙,眉目似畫,穿一身淺紫色繡折枝梅花襦衣,嵌珠金織長裙,貴氣雍容,陶尚書馬上猜到她是今年才從青州過來的太子妃。
腦中莫名想到上回太子走神的事兒,陶尚書暗道,隻怕與她有關。
倒也怪不得,若他在太子這血氣方剛的年紀,知道有這樣的妻子在等他,可能也會有所影響,陶尚書暗地笑了笑,往前走去。
陸景灼見到娘兒仨,問道:“你們怎麼來這兒?”
“節省時間啊,都申時了,放不了多久的風箏,”楚音催道,“我們這就去英華樓吧!”
這麼急……
雖然曾經誤會她要孩子很急,可她確實有急性子的一面。
陸景灼同他們坐上車。
英華樓四周無甚遮擋,果然狂風陣陣。
陸珝興奮地叫道:“爹爹,爹爹,快!”
楚音把金魚風箏遞給他。
陸景灼一怔。
他理解的“放風箏”,是隨從拿著風箏逆風跑,將風箏放到高空之後,他拽住繩子就可以了。
怎麼,現在還要他親自去放?
陸景灼吩咐東淩:“你來。”
楚音驚訝:“殿下不放嗎?”
兩個孩子聞言,齊齊盯著他。
“……讓東淩來一樣。”
“怎麼一樣了?”楚音微微噘下了唇,“妾身以為是殿下親手放呢,還很期盼,結果殿下竟然要假手於人。”
兩個孩子的小嘴也跟著噘起,滿臉委屈。
陸景灼:“……”
他感覺自己不接過這隻風箏的話,這兩個……不,這三個都要“哇”的一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