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23 克製的她。(1 / 1)

皇後完美無缺 久嵐 23209 字 8個月前

江玉媛回到宣寧侯府時, 正巧遇到江羨。

瞧見她這時才回來,江羨皺眉道:“你中個暑竟病了這麼多天?宮裡的太醫這般不頂用?”

相比起寶成公主,江羨對她更嚴厲些。

“不怪太醫, 是我自個兒沒注意,不打攪堂叔。”江玉媛福一福身便要回屋。

“站住,”江羨道,“隨我過來。”

見他表情頗為認真, 江玉媛心頭咯噔一聲, 慢慢跟上。

江羨走入府中的涼屋, 將門關好。

“坐。”

江玉媛小心翼翼坐下。

江羨盯著這堂侄女看了看:“你為何推三阻四不肯嫁人?什麼瞧不起……現在京城有誰會瞧不起你?看在你堂嬸三分的面子, 他們都不敢這麼做。”

“可那楚家不就……”

“楚家是楚家!”江羨聲音拔高了些,“哪家能跟太子妃的娘家比?何況,他們家不止是靠太子妃,你就非得拿楚家做例子?玉媛, 你彆再讓你堂嬸操心了,下回她無論選了誰, 你都嫁了吧。”

自從寶成公主的兄長登極後, 堂叔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簡直無時無刻不在討好這妻子。

江玉媛心裡明白, 堂叔是不得已。

他跟自己的處境其實沒什麼差彆, 都在順著寶成公主,無法按自己的意願過日子。

那麼或許……

一個念頭冒出來,江玉媛輕聲道:“堂叔,我若嫁個尋常人家還不如不嫁呢, 一輩子都無甚意思,像我爹娘那般,指不定哪日就走了, 連個水花都沒有,誰會在意?不像太子妃,皇後娘娘,薨了舉國哀悼,史書留名,一生沒有白過。”

江羨目瞪口呆。

他委實沒想到這堂侄女會有此等野心。

“可你怎麼做太子妃,皇後?我剛才是說沒有人家會瞧不起你,可皇家不同。”皇帝皇後再如何也不會要個無父無母的姑娘當兒媳,何況這太子妃的位置早已被人占了。

江玉媛感覺到他的鬆動,走過去跪下來道:“堂叔,我可以先當良娣,隻要您能幫我……”良娣是太子妾室的一種稱號,僅次於太子妃。

原來她已有此等念頭才不願嫁人。

倒是個對自己狠得下心的。

“可當良娣於你有什麼好處?於我又有何好處?”江羨反對,“你堂嬸也不會同意!”

上回他隻是提議送兩個伶人,寶成公主都不肯,彆說讓江玉媛去當良娣。

“堂叔,像我這等身世有時隻能先舍棄,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而真等到那日,我必不會忘了堂叔的恩情,”江玉媛跪行過去,拉住江羨的衣袖,“我們可以瞞著堂嬸,不讓堂嬸發現我是自願的便是。”

不是自願那要如何做?江羨覺得挺難。

“你縱使當上良娣,又如何?你就不怕當一輩子的良娣?”

如果事先就有怕這個念頭,那還能做成什麼事情呢?她原本就在賭,隻是沒想到自己賭輸了,但她還年輕,她還有得是時間。

像建興帝,他之前隻是一個藩王,可等了二十多年不還是當上天子了嗎?人有時候,就隻是缺少那麼一點運氣。

“堂叔,無論如何,我保證絕不會連累你,如果事發,我會自己承擔!”

江羨摸著下巴沉思。

江玉媛若真能當上太子妃,以後就是皇後,她跟他有血脈親情,對他自然有利,而江玉媛若一直是良娣,那苦也是她自己吃,對他並無壞處。

再退一步,假如計劃不成,她當不成良娣,那也可以再嫁彆人。

“好,我可以幫你。”

………………

文殊寺的夜晚十分清涼,屋內無需冰鑒,楚音汗都沒有出,睡得極好。

不過山上鳥多,早上易醒,她便趁機去看看日出,再去欣賞下泉水,等到孩子們起來,同他們吃可口的素齋,再去給公爹請安。

有了此前的經驗,建興帝沒敢把孫兒孫女單獨留在身邊,讓楚音在一旁坐著,這樣孩子們提問題時就由這長媳來應付,他便不用費這個腦筋了。

不多時,寶成公主也過來給兄長請安,同時獻上一塊冰玉。

“這玉是我的心頭好,本是不舍得送給哥哥,可您案牘勞形,宵衣旰食,我實在於心不忍,就送您吧,您回京後戴在身上,會舒服許多。”

手掌般大的玉,幾近透明,觸感冰涼,建興帝把玩了下道:“君子不奪人所好,你自個兒戴吧,我既是兄長哪有還奪妹妹心愛之物的道理?”

“不行,說送您就送您,不準不要!”寶成公主站起身便走,像個跟兄長撒嬌的小妹妹。

建興帝哈哈大笑。

陸景辰夫婦姍姍來遲。

“父皇為何笑得如此高興?”陸景辰請安後好奇詢問。

“你姑姑又送朕寶物,能不高興?”建興帝目光落在次子的脖頸上,“你這裡怎麼了,被毒蟲子咬了?”好大一塊紅的,“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陸景辰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是……撞到的,孩兒沒注意。”

奇了怪了,還能撞到脖頸,建興帝指指左側的棋桌:“坐下,讓朕看看你的棋藝可曾精進。”

能陪父親對弈,陸景辰當然再高興不過,立時眉開眼笑。

兩個孩子就在旁邊,見到陸景辰擺棋子,四隻小手立刻伸上來。

陸珝問:“二叔,這是什麼?”

“棋,”陸珍道,“娘也有。”

“哦,”陸珝抓了一把在手裡,咯咯笑,“涼的。”

陸景辰去掰他小手:“珝兒乖,讓皇祖父跟二叔對弈,不要鬨。”

楚音見狀忙過來抱孩子。

建興帝道:“彆帶走,就讓他們看著,這對弈也得從小就學嘛。”

楚音:“……”

棋桌比尋常的桌案要矮得多,兩個孩子鬨著抓棋可不是那麼容易阻攔的,她將小豆跟七娘叫來,一人管著一個。

結果陸珝不乾了,喊著“要棋嘛,要玩棋。”

在東宮的話,此時隻要小豆來個雜耍立刻就能把兒子哄好,可在公爹的屋內那是不行的,楚音吩咐小豆抱他出去,她跟在後面。

路過靠窗的一張書案時,她目光掠過,突然呆了一呆。

案上擺著本書,《相台九經三》。

應該是公爹帶來消磨時間的。

這是套孤本,後來又被毀於一場大火中。

不止是這一套,宮內藏書閣的書因那場火損毀了一半。

但說起來,起因卻不複雜,隻是一樁偷竊案。

有個叫龔槐的內侍利用自己的職務偷取庫房寶物,因為一直沒有被發現,越偷越多,後來他自己也害怕了,便打算用縱火來掩蓋,到時庫房被燒毀,自然無人知曉寶物被偷,誰想到,那日刮起了大風,把庫房火勢弄得極大,一路蔓延到距離不遠的藏書閣。

公爹雷霆震怒,殺掉了與此有關的十數名內侍,可即便如此,也挽救不了那些珍貴的藏書了,而且庫房,藏書樓被燒,重修又花費了好些銀子,損失慘重。

這世她既然重生,怎麼也得阻攔。

不過庫房的事兒都歸內侍管,她一時也找不到由頭去乾涉。

好在時間充裕,此事發生在十月,如今才六月底。

她一邊琢磨著一邊出了去。

小豆一到外面,就給小主子看飛丸,又表演了自個兒摸索出的鳥叫聲,狗叫聲,牛叫聲,把陸珝逗得咯咯直笑,完全忘了棋子的事。

楚音見狀便回屋了。

一進去就瞧見唐飛燕那張臉,她今兒挺奇怪,話少,表情也沉靜,顯然懷著心事。

想起昨日的事情,楚音瞄一眼她有些發腫的眼皮,暗道,莫非二人吵架了不成?陸景辰脖子上的傷該不會被是唐飛燕打的吧?

這不可能,太荒唐了……

準是她想歪。

耳邊忽然聽到建興帝的聲音:“阿音,你琴棋書畫也都精通,你來同朕試試。”

陸景辰輕咳一聲:“父皇,您這麼快放棄就孩兒了?孩兒不過輸了一把。”

“輸這麼快,你當朕傻?”建興帝手指敲了下他腦袋,“叫你讓著朕,朕不跟你玩!”

陸景辰笑道:“下一把孩兒不敢了。”

“沒機會了,坐一邊去!”建興帝甚至輕輕踢了他一腳。

他們父子倆在一起就是這樣的,更像普通的父子,可建興帝跟陸景灼在一起時就很不同,總是沒那麼輕鬆,所以楚音那時才會忌憚陸景辰,催著丈夫去京城。

唐飛燕看到陸景辰過來,偷偷瞪了他一眼。

陸景辰也不理會她,隻伸手揉脖子。

實則如楚音所想的,那傷真是唐飛燕打的,她想跟陸景辰在寺內行房,因她覺得這裡跟晉王府不一樣,說不定吸收了天地日月精華,能讓她很快懷上孩子。

誰料陸景辰偏偏不肯,說不合規矩,說父皇都沒有帶妃嬪來避暑,他絕不能犯錯,兩個人糾纏時不小心打到了。

夫妻倆為此吵了一架,誰也不理誰。

可見丈夫那塊傷挺嚴重,唐飛燕又有點內疚,猶豫一會問:“還疼啊?”

廢話!

那一巴掌差點把他脖子打折。

他第一次發現唐飛燕爆發起來力氣這麼大,看來平時是收斂著的,不過幸好力氣再大也沒他大,不然他要被她壓在床上強行行房。

“你彆再打這個主意,我不會同意的,”他壓低聲音,“你這是入了魔障!”

“我就是想要個……”唐飛燕嘟囔道,“你知道的。”

陸景辰捏眉心:“回去再說。”

看來他是無論如何不肯的了,唐飛燕氣得轉過身,去觀公爹跟楚音對弈。

楚音是跟兄長學得棋藝,經過十年磨煉,在建興帝手下也是能挺過一段時間的,再加上她並沒有讓的心思,倒是叫建興帝頗為儘興,連下了三把。

當然,楚音都輸掉了。

“父皇棋藝精深,兒媳甘拜下風。”

建興帝一笑,招呼次子:“輪到你了,看你還讓不讓!”

父子倆一陣嘻嘻哈哈。

時間飛逝。

不知不覺楚音離開京城已有十日。

陸景灼坐在乾清宮,剛剛看完一半的奏疏。

硯台內墨汁快用儘。

東淩拿起紫砂硯滴往裡面添水。

“殿下,您再看兩封也該去坤寧宮了。”剛才薑皇後派人請太子過去一起用膳。

陸景灼唔一聲。

首次監國,他自是謹慎從事,細心百倍,故而隻是兩封奏疏也花去不少時間,當然,不是說不能犯錯,小錯父親不會怪責,得知後甚至會指點他如何改,但大錯卻是絕對不能容許的。

他自己也不能容許。

揉了揉肩膀,他站起身:“走吧。”

快要立秋了,昨夜下了一場大雨,今日已經清涼不少,但午時太陽當空,攆車內仍很悶熱。

陸景灼靠在車壁上閉起眼。

聽著馬蹄敲擊在青石路上發出“踏踏”聲,感覺到陣陣熱意,他忽然想起楚音。

如果她此時在車內,怕是又要緊緊貼著他了,而後時不時嬌聲喊他“殿下”,拉他衣袖。

不得不說,這十日,真的很清靜。

白日清淨,晚上也清淨,仿佛回到了她那時尚在青州的時候。

不過,她快要回來了。

走入坤寧宮,他看見飯桌上擺著好些菜肴。

“母後,您莫非請了什麼客人?”

“哪來的客人,都是給你補身的!”薑皇後拉著他坐下,“你父皇看個奏疏都沒你看那麼晚,你昨晚子時才回去,怎麼吃得消?快,將補湯先喝了。”

滿滿一碗金色的湯,也不知是什麼,但藥味挺濃。

“把這個喝完我就吃不下彆的了。”陸景灼把碗推開。

“也對,那你吃這甲魚。”薑皇後給他夾了一塊,心疼道,“你可不能累著啊,那些奏疏哪怕看不完也沒事,不是還有官員嘛,你讓他們替你分憂,你父皇也不是那麼勤奮的,不然他哪來的時間……”睡那些妃嬪呢。

“孩兒第一次代替父皇,難免生疏,故而才多費點功夫,您彆擔心,孩兒年輕,不至於晚睡一會就累著。”

“說是這麼說,你還是要注意身體。”薑皇後又給他夾一筷鱔魚絲,“幸好再過五日你父親就要回京了,你也能休息休息,”說著一笑,“我也能看到阿音跟珝兒,珍兒了,不知他們可曾長胖,長高……哎呀,那寺內隻能吃素齋,該不會還瘦了吧?”

就十五日,不管長胖長瘦又能變多少呢?母親也是多慮了。

陸景灼道:“母後,既然隻剩五日,您就不必操心孩兒了,明日不要再等孩兒用膳。”

說得委婉,實則是讓她彆打攪他辦事。

自己兒子什麼性子,薑皇後當然清楚,歎口氣道:“好吧,不過這些菜你要儘量多吃點。”

“……嗯。”

臨近回京之日,陸景辰惦記著桃酥的事,一大早就下山去買了,楚音則在屋內畫畫。

前陣子她畫了文殊寺內千年的銀杏樹,而後又畫了銅鐘,今日則在畫靈泉。

宮女們已經在收拾衣物。

忍冬笑道:“想必太子殿下也很惦念太子妃您了。”

楚音的手一頓,筆尖顏料汁險些滴落,毀了快要完成的畫。

有道是旁觀者清,忍冬瞧著她撒嬌了那麼多天,難道看不出陸景灼的態度?

他怎麼可能會惦念?

他還沒喜歡上她,隻將她當妻子罷了,並非心儀之人,當然,前世她也是一樣的。

楚音繼續畫畫。

就在這時,方丈派小沙彌送來十斤文殊茶葉。

小沙彌常來送茶,想必看出她喜歡喝,立時就稟告方丈了。

瞧瞧,這寺廟裡的也都是人精。

不過她原就想要這茶葉,之前還打算買一些呢,便笑著讓忍冬賞小沙彌五十兩銀子,這樣也算買了。

“回頭讓婆母嘗嘗。”楚音心想,再給母親,兄長送一份,他們肯定會喜歡。

次日,一眾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到達城門時,太陽初升,萬簇金羽似的霞光在雲層中暈染開來,像女子雙頰上塗抹的胭脂,色彩瑰麗。

楚音的心“咚咚”跳了起來。

莫名有點緊張。

陸珝,陸珍卻是問:“是不是可以見到爹爹了?”

“我們先進宮給皇祖母請安,一會再見爹爹……記得到時跟爹爹說,你們想爹爹。” 因為她帶著兩個孩子不方便,公爹之前叮囑過,讓她的馬車直接入宮。

“好,我要告訴爹爹那個……泉。”

“還有菩薩。”

“還有水裡的魚。”

楚音笑著聽,腦中卻在想象等會見到陸景灼的情景。

不知他會是什麼表情呢?

大概是沒有表情。

如此猜測著,可仍急於想見一見。

文武百官前來迎天子回京,陸景灼站在最前方。

透過窗,楚音發現他的裝束與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神情也是,什麼情緒都看不出,尤其是期盼的神情。

他果真一點兒都不想她。

毫不意外。

楚音的手指在袖中動了動,好想出去捏他一下,但她現在是端莊的太子妃,不能衝動。

馬車從陸景灼身邊行過。

等到坤寧宮時,楚音下車,帶著兩個孩子入殿。

薑皇後笑容滿面地迎上來:“阿音,你總算回來了,給我瞧瞧……”她嘖嘖兩聲,“文殊寺這塊寶地養人呢,半個月不見倒又好看了幾分,珝兒,珍兒也是!”

“皇祖母。”兩孩子齊齊叫道,撲上去。

薑皇後蹲下身,揉小臉,細細看。

“倒是一點沒瘦,看來這素齋挺可口,阿音你坐著吧,哪怕隻有一日的路程,也是勞累的。”

楚音點點頭坐下。

宮女上前奉茶。

她立時想起文殊茶葉:“方丈送了兒媳一些,彆具特色,稍後給母後送來。”

“此茶隻有文殊寺有吧?那是該嘗嘗……說起茶,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江姑娘甚會泡茶,小姑娘手挺巧的,就是中個暑竟吃了那麼多藥。”

“是嗎?她住了幾日?”楚音稍許有些好奇。

“六日。”

那就是在她離京後第四日走的。

也不知江玉媛做什麼了。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公爹同三個兒子還有唐飛燕到了,寶成公主應該是直接回的宣寧府。

楚音目光瞥過去,與陸景灼的撞在了一起。

她微微一笑,輕聲道:“殿下。”

身穿櫻色金繡牡丹紋上襦的女子眉黛春山,秋水剪瞳,妍麗不可方物,可神情卻極淡,笑容都是克製的,好似一抹清風,溫和又不烈。

陸景灼在這瞬間仿佛又見到了以前那個楚音。

才從青州回京城的楚音。

他稍許一怔之後問:“文殊寺如何?”

“避暑勝地,無可挑剔,”楚音招招手,叫兩個孩子過來,“剛才不是一直念著爹爹嗎?”

兩個小家夥立刻跑來,伸手要爹爹抱,嘴裡叫著“好想爹爹”。

陸景灼駕輕就熟將他們抱在懷裡。

半個月,孩子們稍許長胖了點,楚音原想問他是不是有變化,話到嘴邊又咽下去,隻面帶微笑看著。

陸景辰送來桃酥:“大哥,你不去文殊寺真的可惜,下次父皇再要避暑,我定要父皇帶上你,那裡真是人間仙境啊,讓人流連忘返。”

“下回再說吧,我看父皇明年是不會去的。”

“也是,去一趟太勞師動眾了,”陸景辰指指桃酥,“大哥一定要嘗嘗,我親自去買的,”看向楚音,“大嫂肯定知道。”

“是。”楚音確實可以作證。

陸景灼道:“好,我會嘗。”

陸景辰就又去送桃酥給陸景睿。

薑皇後昨晚就吩咐過禦廚準備早膳,此刻命宮女快些端上來。

眾人圍坐,言笑晏晏。

楚音許久沒親近過陸景灼,此刻在他身邊,近在咫尺,卻不曾同他說話。

陸景灼自然察覺到了,隻當她是因為人多,所以才如此端著。

若是換在東宮,或者攆車裡,剩下他們二人時,她肯定會變得不同。

席後,薑皇後體恤他們舟車勞頓,命他們立刻回去休息,建興帝不反對,他自己也很想去睡一覺。

如往常一樣,陸景灼抱著兩個孩子走出殿門。

陸珍記性比陸珝好一些,跟父親說起泉水,山,寺廟裡的鳥兒,枇杷樹,還說看到好幾隻猴兒。

陸珝著急了,也拚命擠出幾個詞來。

“寺廟裡真的不熱?”陸景灼問。

“不熱,一點不熱,”陸珍搖頭,“娘帶我們去玩水,好涼快。”

“是呀,那水好大,從天下掉下來的。”陸珝雙手揮舞。

那是瀑布吧?陸景灼看一眼楚音,她跟自己並肩而行,但並沒有挽住他的手臂。

他有點奇怪。

楚音覺察到他的目光,懷疑自己是不是過於沉默。

其實就算前世,他們也不至於不說一點家常,楚音便道:“我在文殊寺畫了好幾幅畫,等會給殿下看看,有靈泉,還有寺裡的銀杏樹。”

“好。”

因楚音與他相處的時間不多,他其實很少看到楚音畫畫,倒是有些好奇。

四人坐上攆車直奔東宮。

已是初秋,車廂內再沒有那種悶熱,風吹入窗口,帶來淡淡的茉莉香。

很淡,比她身上的香氣要淡。

可也隻有香縈繞著他,楚音始終與他保持距離,完全沒有要貼過來的樣子。

難不成,半個月不見她對他有些生疏了?

陸景灼莫名想到她說的“半個月很久,要數好一會”。

仔細想想,仍是一派胡言,雖說當時覺得可愛,可半個月就是半個月,實在談不上久。

“爹爹,石榴可長出來了?”陸珍問。

“……不知,你一會自己去看。”他真沒注意。

他很少去院內閒逛。

“我的木馬呢,好不好?”陸珝問。

“……”

一時車廂內隻有孩子們的聲音。

等到東宮時,小豆跟七娘過來抱小主子。

楚音吩咐:“給他們洗個澡,哄著睡一會。”

“是。”

她自己也想清洗一下,轉頭問陸景灼:“殿下今日還去春暉閣嗎?”

“不去。”

“那殿下是要在書房看書了吧?我不打攪殿下。”

“……”剛才不是說要給他看畫的?什麼銀杏,什麼靈泉,陸景灼審視楚音一眼,懷疑她是在路上累著了,所以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對勁,“你去歇息吧。”

“嗯。”楚音微微頷首,朝殿內走去。

宮女們此時已經將行李都收拾好。

“拿一罐文殊茶送去給婆母。”楚音吩咐連翹。

連翹立刻去往坤寧宮。

忍冬則幫楚音備水。

楚音在浴桶中泡了好久方才出來,然後便躺在了那張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上。

文殊寺雖然清涼,可床到底不如自家的舒服。

甚至是味道……

她嗅了一下,忽然發現全是陸景灼身上冷冽的那種清香味。

是了,那半個月都是他一個人占著這張床的。

也不知他可曾有過孤枕難眠的時候?

應該是不會。

不然剛才見著她,眼裡多少得有些熱情吧?結果還是那樣。

可見撒嬌對他來說並無什麼吸引力。

她那一個月的功夫全都白費了,丟臉不說,一點用沒有,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有次白天他親了她,但也不知是不是天太熱,他頭腦發暈……

楚音想著想著漸漸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午時。

她一問時辰,急忙坐起。

“你怎麼不叫我?”

連翹道:“奴婢本來要叫的,可殿下說讓您多睡會……殿下這是體貼您呢,奴婢怎敢叫您?”

楚音怔了下:“他來過?”

“是,殿下半個時辰前來過,見您睡著就走了,剛剛吃完飯,又被聖上召去。”

公爹召見他定是因為休息好了,要問他這段時間內朝堂所發生的的事,要麼是有關奏疏……

憑陸景灼的才能,在批閱奏疏上應該不會出錯,楚音思忖了會,記憶裡,建興三年七月並沒發生過大事,所以隻是例行問一問。

她坐到鏡台前,命連翹梳個飛天髻。

連翹道:“這都午時了,您要不先吃飯?發髻可以晚點梳。”

“是啊,不然您要餓著了。”忍冬也道。

披頭散發像什麼樣子?她現在可是儀表端莊,雍容爾雅的太子妃。

“多什麼話,快梳,忍冬,你挑首飾。”

忍冬:“……”

之前太子妃來月事,妝都不上,發也不梳,她曾為此提醒太子妃,結果太子妃充耳不聞,還在榻上用膳,怎麼如今又講究起來了?

實在奇怪。

一通打扮下來花去半個時辰,描眉著粉樣樣不缺,然後楚音就去吃飯了。

下午陸景灼也沒回東宮。

楚音帶著兩個孩子在院內玩。

先去看了看青瓷缸裡的錦魚,還跟以前一樣胖乎乎的,見著人就遊上來討食,再去看石榴樹。

那石榴花兒已經結成了石榴,隻是還未成熟,青青的。

“不能吃呢,還要等一個月。”

“啊,怎麼長這麼久!”陸珍歎口氣,“我一直在等呢。”

楚音莞爾:“你就缺一個石榴吃啊?”

“不一樣,等著的不同。”

等著的不同嗎?

也許是吧。

可有期待也會有失落,楚音問:“要是酸的呢,怎麼辦?”

“酸的也吃呀,”陸珍歪著小腦袋,“就吃一口。”

小機靈鬼,楚音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真可愛!”

“我呢?”陸珝不乾了,把臉湊過來。

楚音也親了口。

兩個孩子嘻嘻笑。

瞧著他們粉撲撲的小臉蛋,楚音忽然想起自己的壽命,忙進去換了短打練起八段錦。

在文殊寺她沒練,一是因為在寺廟不太妥當,二是中間還來了月事。

但既然回宮了,那不能斷。

她重生回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延長自己的命,其他的跟這比都得排後面,這人啊,隻要一死就什麼都沒了,什麼太子妃,皇後,統統沒用。

她練得一身汗,嬌喘籲籲。

忍冬道:“又得洗澡呢。”

“……”失策,確實應該先練的,可怎麼辦呢,繼續洗唄。

陸景灼回來時,楚音還在浴桶裡。

他奇怪:“怎麼又去?”

之前他見楚音在睡,顯然是洗過換了乾淨的中衣的。

宮女道:“太子妃練了八段錦跟五禽戲。”

“……”

這也太勤奮了。

不過楚音為何如此,陸景灼猜得出。

她一直想要添個孩子,那前提就是將身體養好,將來不管對懷胎還是生產都是有益的。

他也讚成。

隻是,才從燕山回來就練,是不是太著急了點?

正想著,楚音從側間走了出來。

臉頰稍許有些濕潤,眉眼乾淨明麗,像雨後荷花有種可人的清媚。

陸景灼目光停留了片刻問:“你不歇息一日就練功法?”

“在文殊寺沒練,已經耽擱許久,我不能再偷懶。”

“……”

在這方面她真是個急性子。

他始終都不知她為何如此。

楚音也有事情問他:“剛才父皇同你說什麼了?說得挺久呢。”

“沒什麼,父皇隻是想了解一樁貪墨案,還有關於漕運,船務的事。”

與她猜測的一樣,楚音放心了。

重生後,除了她的壽命之外,第二重要的就是陸景灼的太子之位,將來的帝位,這個一旦丟了,那他們一家就會變成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殿下等會做什麼?”她朝鏡台走去。

剛才練了功法,頭發全散了,又得重新梳。

“時候不早,就不去書房了。”陸景灼在書案前坐下,隨意拿起一本書。

楚音瞄他一眼沒說話。

連翹給她梳頭。

殿內一時靜悄悄的,隻有翻書的聲音。

等楚音梳好頭發,補好妝,又吩咐廚房準備晚膳。

幾乎都是他喜愛的菜肴,真算是體貼,可她的言行舉止卻很異常,竟然沒有來跟他撒嬌,沒有向他訴說思念,也沒有說在文殊寺發生的事情。

隻有兩個孩子跟他講這些。

但陸景灼也沒發問。

因為楚音並沒有做錯什麼。

晚膳後,他便去了書房,楚音歪在榻上看書。

忍冬見兩人今日過分安靜,忍不住道:“太子妃,您怎麼都不同殿下多說幾句話?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什麼樣的?”楚音淡淡道,“你再好好想想,往前想。”

“……”

如果說是才從青州來京城的太子妃,那現在的太子妃確實沒有什麼兩樣。

忍冬小聲道:“後來也挺好的,雖然有時有些……”怪不像太子妃的,跟個小姑娘似的,講話嬌滴滴,簡直讓人匪夷所思,可也很甜,不哄得太子喂她吃冰酪嘛。

見她吞吞吐吐,楚音打斷道:“行了,忙你的去吧。”

忍冬便不敢再勸。

戌時,陸景灼在側間清洗完準時回臥房。

楚音剛剛上床。

見他坐著脫鞋,她有點緊張起來。

此時是二人最為親密的時候,她怕自己會維持不了端莊的樣子,因為在這床上有過太多羞恥的回憶,比如投懷送抱,比如索吻,還有索抱……

她琢磨著該說些什麼來掩飾。

誰料陸景灼上來後沒往裡側去,竟俯身攬住了她的腰,而後用力一收,便將她帶到了身下。

冷冽的味道像網一般籠罩。

接近著她的唇便被吻住了。

分彆半個月,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有所需求也是人之常情,他這麼直接,楚音想想倒也不意外,就是自己這手該怎麼擺呢?之前她喜歡摟著他脖子,要麼是摟著他的腰。

還有她的唇舌又該怎麼辦?要回應他嗎?

他親得很撩人,輕重適度又纏綿,說實話,是他親得最好的一次,她心裡真有些癢癢的。

可一旦回應,會顯得過於熱情,那就不像她以前的性子了。

楚音故而紋絲不動,全由他出力。

陸景灼忽然停住,睜開眼睛。

那雙眸子很亮,像夜色裡落了星辰的湖面,泛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四目相對,此時若撐不住,那又白費功夫了。

楚音穩住呼吸,平靜地道:“殿下這般看著妾身,可是妾身有何處不妥?”

陸景灼:“……”

不撒嬌便罷了,親吻的感覺也不對,突然還自稱妾身……

她到底在文殊寺經曆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