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以司湯達一直以來沉默居多的教養,一時也憤怒了。
但似乎是他的本性原因,哪怕怒極了,司湯達也隻是直直盯著他,快聲說:“我與你不同。你完全視規矩法度於無物,過去在憲兵隊中就是,將軍的命令,你一概不聽,推脫不掉地就分給手下人,手下人做的好與不好,與你沒有半點乾係,手下人死了,也隻在榮譽葬禮上流幾滴鱷魚眼淚。隻有當自己感興趣時才假惺惺地滿口憲兵守則,手下人稍不順意,就給對方下絆子。”
他最後低低地冷嗬道:“你以為其他人都是瞎子嗎?”
“哦?”福樓拜彈了一下眼角,像是沒想到這麼一大段話居然來自司湯達的口中,然而毫不在意道:“所以呢?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上心,不感興趣的提不起精神,這是人類的本性,誰也推脫不掉,與其假惺惺地當‘君子’,誠實地面對自己,不好嗎?”
司湯達憤怒道:“可你是在象征榮耀與驕傲的憲兵隊中橫行恣意!軍隊之中,容不得你無禮!”
“我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把這麼無聊的話題搬到我面前的人居然是你。”福樓拜眼角眉梢都是嘲弄,“好像也不意外?你本身就很無聊,性格無聊,人無聊,從頭無聊到腳,居然能活到現在,真是拜了你那異能力的福。”
司湯達開口前,福樓拜又迅速出聲掐斷他的話:“你也彆假惺惺的,我在任那四年處理的六份匿名舉報,哈!說是匿名,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真的隻是對有人玷汙了你‘神聖的憲兵隊列’而感到憤怒嗎?”
福樓拜露出一個摻雜著嘲弄與嗤笑的陰鬱笑容:“是憤怒……還是嫉妒?”
司湯達似乎被這句話惹怒了,他一腳掀了上去。
福樓拜閃身一躲,毫不羞恥地躲到了一旁看戲看的津津有味的米切爾身後,渾然不覺自己一位一米八七男性躲到嬌小女性身後的無恥。
不僅如此,他還猶嫌不夠,嘲諷出聲:“連遞了六份舉報,哈!我真是感佩於你的執著,六份證物俱在的舉報信下,我依舊在你頂頭上司的位子上待的穩固。怎樣?今晚是不是氣的睡不著了?”
“……”司湯達的拳頭攥的骨指發響。
半晌,他強行鬆開攥的發白的指骨,淡聲道:“你不過是有個好丈人替你處理一切罷了,等這件事上遞給……長官,你以為那位先生還會替你周全?”
福樓拜:“總之不會替你周全。”
司湯達:“……”
這份無恥,這份堂而皇之,這份有恃無恐。
米切爾在一旁見證全程,簡直要敬佩於福樓拜的陰險了。
沒想到法國的男人都是這一款。
雖然由少數上升多數的行為完全是偏見,米切爾還是忍不住如此嗤道。
“你還有時間在這和我爭來談去?”看見司湯達陷入沉默,福樓拜才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從米切爾身後繞出來,“你的小獵物,加繆這時候恐怕已經逃到九霄雲外去了,你唯一、哈……唯一有機會
憑實力而不是祖蔭抓住的晉升機會就要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這你也能分出心神處理我的雜事?”
他不無嘲諷道。
司湯達居然沒直直給福樓拜那張學者——完全是騙人——臉上一拳,而是眼底陰狠地盯了福樓拜許久(技能卡徹底咽氣),再咽下喉嚨,直接擦過他們跑向上去的樓梯,米切爾再一次為法國男人的能忍驚異了。
看著司湯達迅速離開的背影,米切爾忍不住開口道:“我們就這麼放他走了?”
霍桑在那端慢條斯理整理因戰鬥而沾上灰塵的衣袖:“不然?你打得過他?”
米切爾‘嘖’了一聲。
她心情不好,又不能對福樓拜出手,於是鄙夷地剜了他一眼:“離我遠點,憑妻子得勢的軟飯男。”
福樓拜沒露出半點被激怒的神情,隻是聳了聳肩:“隨你怎麼說。”
司湯達離開了,二人再留下去也沒意義,不約而同的互相分了幾步,一副彼此不熟的模樣,二人向甲板而去。
趕路到一半,剛剛聽了場好戲的米切爾還是沒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好奇,裝作若無其事地隨口問道:“所以,那個人是你曾經的下屬?”
福樓拜坦然應到:“啊。”
“你不是個村醫嗎?怎麼還加入法國憲兵隊,還當了個領導,領導那種人?”
米切爾原本想說‘一敵二不落下風的殺器’,想想,這算是誇司湯達了,遂改口。
“以現在的法國政局,想加入憲兵隊還不容易?”福樓拜一派興致寥寥地說,“那年議會改革,到我所在的村鎮,駐村醫師的工資下降了二成,我當時剛與妻子完婚,有家庭要養,所以應征入伍。至於司湯達那小子,無依無靠無權無財的,人又悶,當然是四下不討好,不得已來我這邊。”
“去你那?”米切爾問,“去你那有什麼好的?”
“我哪裡知道?”福樓拜聳聳肩,“那群憲兵都像呆子一樣滑稽的要死,沒一個不傻沒一個不蠢,在他們身上浪費精力不會回家多陪陪妻子……哦,現在想想,那些剛入伍的愣頭青,尤其是沒什麼背景的,好像都願意往我這跑。”
他若有所思道。
米切爾好像猜到為什麼了。
因為福樓拜認為所有憲兵都是呆子,不值得分出精力,自然也沒什麼優待劣待之說。假如法國憲兵真的如其所言內部混亂黑暗隻靠蔭庇上升,那福樓拜這‘諸位都是傻子一視同仁’的政策反而值得大惹青眼。
尤其是福樓拜的背景看上去堅不可摧,六份舉報文件都沒能讓他下台。
“那後來呢?”米切爾抑不住接著問,“舉報文件處理完,你怎麼處理司湯達的?”
“處理?”福樓拜反問道:“為什麼要處理?”
米切爾:“?”
那小子可是乾出動靜指著你下台啊?
福樓拜接著說:“司湯達雖然蠢,乾起活還挺賣力的,不想乾的事丟給他完全不用管。”
米切爾:“所以你沒打壓他?”
“沒啊。”福樓拜難以理解道。
米切爾觀察他的表情,試探到:“……他這次來橫濱……”
福樓拜一副‘你彆誤會’的表情:“他自己掙來的機會,和我沒關係。”
看表情似乎是對米切爾有可能誤會他‘暗中幫助司湯達’的誤會感到吃了樹皮一樣的惡心。
……但是重點在,你一個被屬下搞動作搞了六次的上司,屬下得了晉升機會,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打壓,而是漠然處之,就已經不是正常人的處理範圍了。
米切爾認為自己之前對這兩個法國男人的描述還是不太精確:
不是值得鄙夷,是沒一個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