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奶金發的少年抱著一牛皮紙袋子面包,茫茫地看著頭也不抬往前衝,隨之與他撞上的少年,“你在做什麼?”
“莫爾索?”中島抬頭,噎了一口,“你還沒去偵探社啊?”
遲到了四十有餘分鐘的少年認真地舉起手裡的牛皮紙袋。
“因為不早起排隊的話,等下班就一售而空了。”
“就為這種理由……”中島呆愣愣地抬起手指,“等等,國木田先生不會罵你嗎?”
“為什麼要罵我?”莫爾索歪了下頭。
“因為遲到啊,國木田先生是絕對不允許這種行為的不是嗎?”
“啊,那種事……”莫爾索從牛皮紙袋裡摸出一隻可頌,香噴噴的麥香傳到中島這裡,“無論遲到多久,隻要在下班前完成任務,並且美麗地全部合格,國木田就會奇跡地不多說什麼啦。”
他笑眯眯地咬上口可頌。
在黑手黨待了一天,隻覺得武偵的生活真美好啊。
中島:“……”
他肩膀向一邊耷去:“真羨慕你啊……”
莫爾索嚼著面包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在這裡做……”借由這句話,他重新想起自己當前最要緊的事。
該做的事,離開偵探社,不為諸位幫助過他的偵探社前輩們添麻煩,不將他們扯進危險的旋渦。
中島逐漸抬起頭。
那雙紫黃相接的眼睛,沉在半片沉鬱的烏雲中,眼光卻有種晃也不晃的堅持,“我該做的事。”
他繞過莫爾索,向著莫爾索來時的方向,也就是遠離偵探社的方向踏步。
自從救下入水的太宰先生那天起,他已經受了偵探社的大家太多恩惠,太多關照。
現在正淪到他回報的時候。
雖然他目前無法解決問題根源的港口黑手黨,但他至少能遠離偵探社,離大家遠遠的,不使災禍波及到偵探社。
就這樣,最多不過是回到初來橫濱的那段日子,不過是餓了一點,風餐露宿了一點,有了上頓沒下頓了一點……
身後傳來一聲咽下面包的詢問:“你要去哪?”
中島頭也不回地,低低地喊:“哪裡都好,遠離偵探社的地方。”
“因為被懸賞了?”
中島的腦袋向下一低,有點忍不住想淚奔的衝動,“你也知道啊。”
“所以想離開偵探社,怕波及了大家?”
“你這不是全都知道嗎?”中島隱隱淚奔往前衝,“那就離我遠些!”
“好哦。”身後傳來抱著牛皮紙袋移動的窸窸窣窣聲,“祝你送死快樂。”
中島瞪大眼。
他停下步子,回頭看,莫爾索已經轉身繼續走,隻留下一個晃動的發角。
結果猶豫稍許,中島還是不放心地匆匆追上去。
“喂!……你不要學太宰先生……我要走了,你接下來好好生活,廚房最左邊的是糖最右邊的是鹽,左邊是糖右邊是鹽,你不要因為想吃甜食就把鹽罐往嘴裡倒……”
“極度的鹹之後就是甜。”莫爾索側頭向他投以友善的微笑:“你不知道?”
“……不想嘗試。也不想知道。還有,送死快樂是什麼意思……”
“嗯……”莫爾索仰頭思索,“一開始以為你是慷慨赴死,結果隻是蠢而已嗎……”
中島淚奔:“喂……”
“好啦,好啦,”莫爾索笑著安撫道,“以你的異能力,想逃過港口黑手黨的追捕簡直是天方夜譚,恐怕進入下一個路口的攝像頭就要被抓住了吧。”
“但是……”中島躊躇道,“我也不能,牽連大家……”
“這個‘牽連’,究竟是大家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幻想的?”莫爾索又咬下一口可頌。
中島躊躇地不高興道:“我繼續在偵探社待下去會連累大家,這是不需要什麼頭腦任我也看得出來的事……”
“所以不加確定,就這麼順著自己的思路向下行動了。”
莫爾索開心地抬腕笑了兩聲,“敦……你真的完全沒有團隊意識和大局觀,是個愚蠢的單打獨鬥的獨行俠。”
雖然內容全是損他的,但莫爾索的語氣真的十分開心。
因為想著莫爾索的這段話,中島默默走了一路。
等他抬起頭,才發覺不知不覺間跟著莫爾索回到了武裝偵探社的紅磚建築物。
中島躊躇地向後蹭了下腳尖。
莫爾索已經朝著建築物的側門過去,並回頭招呼:“來呀?”
“莫爾索……”中島小跑幾步跟上去,求助道:“萬一港口黑手黨真的跟上我過來了怎麼辦?”
雖然遇上港口黑手黨這種龐然大物,莫爾索也不一定有辦法。
但他周圍總有種淡然的氛圍,有種無論遇到任何事、都可以直接去旁邊捧捅爆米花觀看的,隔岸感?
看著很靠譜,叫人不自覺向其尋求精神安慰。
果不其然,莫爾索這次也沒露出什麼為難的神色。
他隻是抬起手,向中島指了下側門底仍帶泥水的腳印。
“周二有這麼多客人還真是稀奇呢。”
中島僵了一下,隨即跌撞地衝上去,撞開側門,以人生從未有之的迅速衝上四樓。
咚咚咚咚,腳步和他的心跳連成連音,分不清到底是心跳還是腳步。
最後一步,腳底和四樓的隔板‘咚’的大大一聲,他幾乎以與地面平行的奔跑姿勢扒上武裝偵探社的門把。
哢嚓,門把開了。
呈現在胸口急促起伏的中島眼前的。
是遍地七扭八歪的□□襲擊者,和偵探社四處仿佛閒情信坐一般的偵探社眾人。
中島撐著膝蓋,呼哧帶喘,呆愣愣地注視著室內之時,室內也被他的動靜引得向外面看來。
宮澤首先向他揮手打招呼:“哦,敦君!你來啦。”
“怎麼現在才來!”國木田一如既往地嗬斥道:“偵探社被搞得一團糟,現在正是整理的時候,快來幫忙!”
他緊緊蹙著眉毛,腳下卻掃開一具‘屍體’的手,嘴裡念叨著:“偏偏趕上今天……今天是最忙的日子!偵探社後續有文職幫忙清理,你先過來幫我找重要文件。”
還有……
坐在一群高高的屍體上,對著窗子投來的天光晃動玻璃球的黑發青年。
走在中島之後,從電梯緩緩上來的莫爾索抱著一袋子可頌,與投來視線的江戶川隔著一室狼藉對視。
江戶川眯了眯狹綠色的眼。
他一肘靠膝蓋上,歪了歪頭:“新人?”
“啊,是,亂步先生,這就是我在電話裡向你報告的偵探社新人,叫莫爾索,這一星期來的工作十分努力,並且準確率頗高……”
江戶川打斷他,盯著莫爾索懷裡的可頌袋子,露出貓見了魚的愉悅表情:“我聞到面包香味了。”
他從‘屍體’堆上跳下來,拍拍後擺坐‘屍體’沾上的灰塵,雙手叉腰,就這麼朝著莫爾索走了過來。
莫爾索被他盯著,居然有種想後退的衝動。
索性他不下達命令,建模隻會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新人君~”江戶川伸出手,露出貓貓嘴的笑:“面包,上貢給我一個。”
“……這個是可頌哦。”
莫爾索緩緩微笑道,從牛皮紙袋子裡抽出一個,隔著塑料膜袋子遞給他。
“前輩,我是新加入偵探社的莫爾索,請多多指教。”
·
莫爾索把可頌分給了偵探社的每人一個。
原本是按好人數買的,沒想到江戶川回來,少了一個。
“所以,敦,因為你太笨了,沒有你的那份哦。”莫爾索拉開事務室完好的椅子,坐下來。
“是……”
中島耷著肩膀坐在旁邊,兩手合在腿中間。
因為破裂的牆壁和玻璃需要請人來補,福澤乾脆下令偵探社全員暫時提著椅子到事務室辦公,和偵探社的文職成員兩兩一桌,暫且完成今天的工作。
“但是,敦君被懸賞這件事該怎麼辦才好?”直美從對面一張桌子的隔板探出頭來,擔憂地看向中島,“最近不要出門了,儘量在偵探社待著如何?”
“國木田先生在處理了哦——”宮澤舉手道。
“但是,也不能就這麼哪也不去,況且偵探社也是要下班的,儘快找出問題根源解決才行,”穀崎拽著桌沿拖動椅子去看國木田的屏幕,“怎麼樣了?”
國木田的鏡片反射屏幕的白綠光,“有人在暗網用高價懸賞敦。”
“高價?多少?”春野捧起一杯茶,詢問道。
“七十億美金。”
春野噗的一下噴出茶水。
整個事務室頓了一下,接著所有人拍案而起,急急忙忙去國木田背後看屏幕。
“天啊,真的是七十億美金。”
“好多零,我要眼花了……”
“中島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照的?”
……
莫爾索慢了幾步,可以說是事務室裡最晚去看國木田屏幕的。
他站在半包圍人群的最外圍,屏幕完全被前面的人頭堵住,乾脆就不進去擠了。
不過他正打算走開的時候,事務室的文職人員突然側過頭來看他:“莫爾索,最近有蠻多法國人來橫濱的啊。”
“什麼意思?”
“哦,你看這個……”
文職手指指著的,正是中島照片上一框的位置,沒有照片,底下隻有一行名字和外貌描述,以及賞金:
[阿爾貝·加繆.生死不論.相貌上佳,金發藍眼.年齡在十八到十九歲.法國人.性情庸和.愛笑.心理素質良好,看不出是重型在逃犯.
賞金:800,000,000日元]
莫爾索的視線如蜻蜓點水般移了一下。
他看見文職重重包圍的正中,國木田正回過頭,鏡片後的視線直直對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