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不會離開。

燈或許不知道他說出來的話語有多大的重量，能讓他、讓太宰治都因此心旌動蕩。

帳篷裡，燈已經再次沒心沒肺的睡著了。

中原中也側著身，盯著燈看了良久，還是坐起身來，走出帳篷。

太宰治坐在桌前，桌上依然擺著一堆紙，可是他的視線完全不在紙上，而是盯著空氣發呆。

他看空氣看的有些入神，即使聽見中原中也出來的聲音，也沒有回頭。

中原中也沒有走到桌邊，關上帳篷門，就地坐下來，點起一根煙。

煙霧繚繞開來。

“很臭。”太宰治道。

中原中也沒回答，隨手把煙盒和打火機往太宰治眼前丟。

鐵質的煙盒與打火機準確地落到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咚一聲，微微往外滑行一小段，停在疊起來的紙張邊緣。

太宰治盯著煙盒和打火機看了幾秒，食指在打火機上點了點，終究還是……也點起煙來。

他把煙盒與打火機又丟回中原中也那裡。

中原中也單手接住，嫌棄的說，“能不能丟準一點？”

太宰治凝視著香煙上微弱的火苗，微笑著道，“有哪個丟飛盤給狗接的人類，會把飛盤準確丟到狗的嘴裡？”

中原中也冷笑道，“你很想被打？”

“我被打了，心疼的也是燈。”太宰治說。

中原中也輕嗤一聲，“燈也不會覺得我是無緣無故打你的。”

他們都有一陣子沒抽煙了。

一根煙的時間不長，即便再怎麼珍惜著抽，也很快就結束了。

但是中原中也沒打算再點起第二根，太宰治也沒這個打算。

煙霧緩緩消散，空氣裡還彌漫著一點香煙的味道。

中原中也坐在原地，輕輕吐了口氣，低聲問，“關於橫濱……你是怎麼想的？”

太宰治靠到椅背上，語氣有些憊懶，“和你認為的一樣，是已經沒必要回去的地方。”

“不一樣吧。”中原中也道，“我是放下了，你是不敢回去。”

他一直覺得太宰在逃避。

燈對太宰的態度也透露出來相同的信息——

雖然燈說的是太宰不想回橫濱，但似乎是……比起不想回去，更多的是不敢回去。

太宰治面色不變，沒有回答他，而是道，“知道燈因為我而選擇不去橫濱，嫉妒了？”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不想讓燈為難。”

“你隻是不想面對燈會離開你的事實。”太宰治說。

“……或許是這樣吧。”中原中也安靜了會兒，“可是，我確實放下了。回去當然好，沒辦法回去、不回去也沒關係，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去面對燈會離開的可能性。”

太宰治沒有說話。

中原中也看了眼剛才被他丟在一邊、已經摁滅的煙頭，“你呢？太宰。你放下了嗎？”

太宰治似笑非笑的看他，“要把你的問題轉嫁到我身上？我放下了，就能理所當然的回橫濱了？”

中原中也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站起身來，微微掀開帳篷門。

他準備再次進入帳篷前，又轉頭道，“不要讓燈為難。”

他沒有等太宰治說話，就進了帳篷，把門合上。

他不知道太宰治放下了沒。

看不出來、聽不出來。

不過，那也不關他的事。

中原中也坐在帳蓬裡，又靜靜地望著燈的睡顏。

燈依然一如既往睡的非常熟。

因為非常信任他們，他們說話的聲音、行動的動靜都不會吵醒他，將後背和所有的一切都完全交托出去，睡的很安心。

隻要沒有殺氣，就能安安穩穩睡到自然醒。

現在又經過神明認證的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大概就睡的更安心了吧。

中原中也微微彎起唇角，有點無奈的笑了一下，輕輕順了順燈的額發。

有點不太想維持現狀。

可是又有些不安，不知道真的讓燈知道他的心意之後，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改變。

他小心翼翼的、極輕的碰了碰燈長長的眼睫。

很快就收回手。

隻是這樣輕輕淺淺的觸碰，燈也一無所知，就能讓中原中也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甜。

就連睡的很熟這一點，都讓他覺得可愛。

中原中也又注視著燈好一會兒，才終於躺回睡袋裡。

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就好。

他閉上眼睛，聽著燈綿長規律的呼吸聲，沒多久也進入夢鄉。

這個晚上沒有再發生什麼不明生物出現的怪事，和往常一樣安安穩穩的度過了。

隔天。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

大概是早上。

中原中也睡的迷迷糊糊的，聽見旁邊整理睡袋的聲音。

他努力把眼睛睜開一點，眯著眼看過去。

燈正在慢吞吞卷睡袋，頭發睡的有些亂，還沒有打理。

中原中也有點想起來幫燈梳頭，可是睡意濃厚，看著看著，又不知不覺閉上眼睛。

……再睡一下吧。

他腦袋裡才飄過這個想法，就再次進入夢鄉。

等到真正清醒過來，燈當然已經不在帳篷裡了。

外頭有說話的聲音。

他沒有移動身體，耳朵不自覺豎起來，外頭有些模糊的聲音逐漸清晰。

這樣偷聽好像不是很好。

可是耳朵又關不起來，他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

總、總之，是不小心聽到的。

帳篷又沒什麼隔音，聽見什麼都是正常的。

外面……

嗯，外面很正常的在教學。

燈大概拿著一張紙在看，看見不會的字和詞就問太宰。

太宰雖然回答的很簡短，但也沒有不理會燈，幾乎稱得上有耐心的在教他。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盯著帳篷門看了幾秒，接著發出一點輕微的動靜。

外面的聲音沒有停止。

太宰治自然不會聽見他起床的動靜，但是能從燈的反應中得知，繼續將沒說完的說完才停下來。

燈發出得到新知識時會發出的、恍然大悟的聲音，接著燈便快快樂樂的說，“中也起床了。”

太宰治隨意的應了聲，“嗯哼。”

外面傳來燈的腳步聲。

帳篷門被掀開，燈從外面露出一顆頭，眉眼彎彎、朝氣十足的說，“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跟著彎起唇角，“早安。”

說真的。

太宰對燈的想法是什麼似乎也不重要。

但是、怎麼說呢。

為了以防萬一。

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告訴燈一些……生理上的知識？

不然燈被太宰騙了做什麼有的沒的怎麼辦？

“不要用你禽獸的心來揣測我這種正人君子的想法。”太宰治忽然涼涼的說，“你猥瑣的想法寫都在臉上了。”

中原中也差點被剛才喝下去的水嗆到，努力吞下去才道，“什麼猥瑣啊？！”

燈也茫然的問，“什麼？中也臉上沒有寫字哦？”

太宰治坐在桌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兩個坐在帳篷前的人，斬釘截鐵的說，“他臉上就寫著猥瑣，隻有聰明人能看見！”

中原中也有點心虛，一時之間想不出來要怎麼反駁，隻能罵道，“你才猥瑣吧！”

太宰治抱臂道，“你敢把你剛才在想什麼說出來嗎？”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因為你前科累累，我才會擔心你騙燈去做奇怪的事啊！”

燈更茫然了，“奇怪的事？”

太宰治悠悠哉哉的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事呢，可以請中也解釋一下嗎？”

中原中也沉默幾秒，又沉默幾秒，頂著燈純潔的疑惑眼神，又深吸一口氣，“……那什麼、咳，就是……”

他遲遲沒有往下說。

燈好奇地問，“就是？”

中原中也羞恥到極致，有點破罐破摔的道，“比如叫你親他。”

太宰治停頓一秒，猛地狂笑起來，“噗、奇怪的事就是親嗎？是親哪叫奇怪啊！”

中原中也快惱羞成怒了，額角迸出青筋。

“親？”燈左看看右看看，好奇不已，“那是什麼呀？”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點無語。

不是、博士怎麼什麼都沒教他——！

如果笨的要命的幼崽被騙去親親了怎麼辦？！

太宰治雖然早就對燈貧瘠的生理知識有所預料，但是真的聽他這麼問，心裡還是有那麼點無語。

不過現在要負責解釋這些的人不是他，隻要默默看戲就好。

中原中也耳朵都有點紅起來，有點結結巴巴的說，“咳、就是……用、嗯，用嘴去碰另一個人。”

可以不要讓他解釋這些嗎！

他真的有點不行了——

光是說這個就覺得羞恥的要命，要怎麼教燈生理上的知識啊！

早知道、早知道平時念書給燈聽的時候，就不要把那些有的沒有的情節全部含糊帶過！

中原中也後悔的很，燈倒是下意識摸摸嘴巴，“用嘴去碰？”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自覺地跟著落在燈唇上。

軟軟的、粉粉的。

看起來……好像很好親。

中原中也注視著燈被他自己壓的微微凹陷的唇，喉頭不自覺動了動，眸光漸漸轉深。

燈不知道他在看什麼，還毫無危機意識的又摸了摸唇，“有臟臟的嗎？”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

太宰治突然出聲，“燈，過來。”

燈轉過頭看他，乖乖站起身走過去，“嗯？”

太宰治看著他的唇幾秒，細不可察的吐了口氣，像是玩笑著道，“你繼續待在那裡，就會被中也吃掉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完全無法反駁。

……沒意識到還好，一旦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就沒辦法再裝作什麼都沒有的忽視自己突然湧現的各種想法。

他剛才……

真的很想親下去。

但是。

中原中也冷笑著道，“彆以你肮臟的心思揣測我了。”

沒有和燈說開、沒和燈確認關係之前，他不可能會做任何冒犯燈的事。

在燈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親他，和誘騙幼崽有什麼區彆？

燈還是不知道他們在肮臟來肮臟去什麼，決定忽視他們剛才說的話，想了想道，“如果中也要吃掉我，也沒關係的哦。”

中原中也的臉瞬間紅起來，“什什什、什麼沒關係？！”

燈依舊沒有什麼旖旎的心思，很認真的說，“如果沒有食物了，中也想吃掉我也沒關係的。太宰也是，要吃掉我也沒關係。”

太宰治手指微微動了動，沉默片刻，捏住他的下巴，讓他轉頭看過來，“你是故意的？”

他的語氣有點重、下手也有點重，帶著些許質問的意味，像是下意識的舉動，又有點不太像。

燈不解的問，“什麼？”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剛有動作的時候已經站起身走過去，在燈的臉被他捏紅之前，一把拍掉他的手，把燈往自己身後拉，“你做什麼？！”

太宰治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剛才突然有些生氣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沒回答中原中也，若無其事的對燈說，“我和中也把你吃掉之後，就隻剩下我和中也了呢。如果還是找不到食物，接下來是誰要吃掉誰？”

燈被他問住，卡了兩秒，苦思冥想片刻，“……沒有食物的話，還是我們一起餓死比較好哦？”

中原中也剛才聽見燈讓他們吃掉他，其實也有點小生氣，然而現在又不免被他的反應逗笑，好氣又好笑的，忍不住捏捏他的後頸，“……怎麼可能真的吃掉你啊。”

燈說，“可是、剛才太宰說中也會吃掉我？”

“彆聽他胡說。”中原中也道。

不過。

剛才燈按字面意義誤解了，反應最大的竟然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就聽燈繼續道，“剛才、唔，我回想了一下，中也好像……真的有點想吃掉我？可是好像又不是真的想吃……”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被口水嗆了一下，重重的咳了兩聲。

不是、所以燈也不是真的完全沒有感覺嗎？

燈看著他紅紅的耳朵，忽然說，“中也……看起來也有點好吃。”

中原中也的臉有點紅起來，又覺得他可能誤會燈的意思了，“什、什麼啊……原來想吃人的是你嗎？”

“好像也不是真的想吃……”燈好像自己也有點不解，苦思冥想片刻，“就是、好像比較想被中也吃？”

“……想吃掉我和想被我吃，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啊。”中原中也玩笑般的說。

燈想想也是，“好像是哦。”

中原中也看著他，頓了頓道，“你的意思是，比起想對我做什麼，更想被我做什麼嗎？”

燈又想了想，覺得他沒說錯，“好像是這樣？”

中原中也目光飄了飄，有點掩不住雀躍的情緒，唇角不自覺地往上彎起，正想說什麼，眼前突然出現一張紙，把他看向燈的視線擋住。

他和燈同時望過去。

太宰治拿著紙晃了晃，“我還在這裡呢？還是我不該在這裡？”

“為什麼你不該在這裡呀？”燈不解的問。

太宰治微笑著道，“你們一個想做什麼，一個想被做什麼，我在這裡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燈看看他，很理所當然的說，“你想對我做什麼也可以呀。”

太宰治笑了一聲，“來者不拒啊？你也想被我做點什麼？”

燈哪知道他在說什麼，依然按字面意思去理解，點點頭道，“嗯！”

中原中也看了眼仿佛在誘騙幼崽的太宰治，冷笑著道，“你對男人沒興趣吧。”

“這裡又沒女性。”太宰治依舊帶著看不出情緒的微笑，“將就一下也行。”

中原中也這下真的生氣了，沉下臉來，“燈不是可以讓你將就的人，說不出好話就閉嘴。”

燈不知道他們又在吵什麼，可是看起來好像比平時嚴重的樣子，決定一手拉一個，“不要吵架。”

他先看向中原中也，眉眼彎彎的說，“中也在維護我吧？我很開心，謝謝中也。”

他又看向太宰治，還是眉眼彎彎的，“太宰好像說了不好的話，可是沒關係，太宰想將就也可以的！”

中原中也歎了口氣，揉了一下燈的頭，“彆什麼都沒關係、不要對太宰這麼好啊。你都不知道太宰在說什麼將就……”

燈眨眨眼，想了想道，“不是在說……唔，吃掉我的事？因為我不好吃，所以隻能將就？”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可能因為是一直延續下去的話題，沒想到燈竟然還沒被這麼亂七八糟、有著各種內在含義的對話轉移注意力，還覺得他們在說什麼字面意義上的吃不吃。

雖然確實是在說吃不吃的，可是此吃非彼吃啊……

中原中也停頓兩秒，還是道，“……嗯，對。”

太宰治瞥了眼還被燈握著的手，微微垂了垂眸，也什麼都沒說。

燈看他們沒打算再吵了，就毫不猶豫的鬆開手，轉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間檔案室。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看剛被燈放開的手掌，微微張握了一下，無奈的笑了笑，也上前和燈一起整理。

太宰治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們，半晌挪開目光，依然沒有動。

燈整理著東西，抬起頭看他，“太宰要不要帶一點紙走呀？”

太宰治放在桌上的手細不可察的動了動，像是漫不經心的說，“帶走當燃料？”

“對呀。”燈說，“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完了就當燃料。”

太宰治盯著他看了幾秒，接著挪開目光，唇角無意識的揚了揚，勉為其難的說，“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