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沒有仔細搜尋過這棟樓。
等燈又寫完一遍字,三個人才離開原地,逐層搜索起來。
樓梯間有個長方形的窗戶,玻璃依然已經消失不見,風從窗戶灌進來。
中原中也碰了碰扶手。
上頭積著一層厚重的灰,扶手和欄杆都已經鏽蝕。
這已經是極為常見、太過常見的景象。
不斷往上走,在樓層間搜索,繼續接著往上走。
除了一樓是商業用途,二樓往上似乎都是住家,格局都差不多,隻是房間的用途不太一樣。
比如廚房,很多樓層都沒有。
也沒有找到食物。
什麼都沒找到,也是非常常見的事。
中原中也踏進位在屋子走道邊的房間內。
這間房間的床已經完全損毀,隻剩下鋼鐵製的床架,上頭有一些碎石和水泥。
木製的衣櫃微微敞開,裡頭空蕩蕩的,隻剩下幾個衣架。
床頭櫃裡也什麼都不知道,放在牆邊的鐵櫃子內倒是有不少雜物。
中原中也把的目光從各種無用的雜物上掠過,拿出放在角落的鐵盒子。
還頗有重量。
他打開蓋子,把裡頭的東西全部倒在櫃子上,隨意翻了翻。
都是沒有用的東西。
他兩手空空的走回客廳。
這間位在約莫三十樓的房子,客廳和底下的所有樓層差不多,家具殘破散亂。
不過,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的是,牆面一角有一個幾何圖形。
圖形很大,幾乎有一人高,不需要湊近就可以清晰看見淺淺的刻痕。
這究竟是什麼?
中原中也盯著刻痕看了幾秒。
身後傳來燈的腳步聲。
中原中也回頭看過去,“有找到東西?”
燈拿著一個鐵盒子,稍微晃了晃,裡頭發出鐵與鐵互相撞擊時的哐當當聲音。
“找到一些零件!”燈說,“摩托車可以用,留下來備用。出發之前也要先檢修一下。”
“還會檢修摩托車啊?”中原中也笑了笑,有點想揉揉他的頭。
不過他們出來搜索物資之前都戴上鋼盔了,想揉也揉不到。
他有點可惜的捏捏手指。
“會呀。”燈回答,“博士有教我。”
想來也是。
他們每天騎著摩托車行走的路那麼長,如果沒有定期檢修,恐怕哪一天車子就壞掉了。
用雙腳行走,又能在這座巨大的都市裡走多遠呢?
“這個、”燈走到他旁邊,摸摸牆上的刻痕,“這個到底是什麼呀?我原本以為隻是圖案而已。”
“我也不知道。”中原中也應道。
說實話,如果不是太宰還挺在意這些圖案的,他也隻會覺得就是單純的圖案、未來人喜歡的裝飾而已。
“這個啊。”
太宰治也回到客廳,走到燈旁邊,同樣碰了碰牆上的圖形,“大概是文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文字?”
燈停頓幾秒,忽然想到,“是機械的?”
“沒錯。”太宰治笑了一下,“可能是機械之間交流的文字,有著隻有機械能看懂的規律。不過隻是初步猜測而已,還要再多看幾個才能確定。”
中原中也並不懷疑太宰治的判斷。
如果這真的是機械的文字……
擁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情感。
這麼聽起來,就像一個新的種族一樣。
燈聲音輕輕的說,“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的機械。”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他,低聲道,“會有的吧。”
他們安靜的在可能是機械文字的圖形前停留了會兒,才接著離開這層公寓。
這裡已經是最頂層。
不過他們還沒打算下樓,還要再往上,到頂樓確認接下來的路線。
現在的風雪沒有上午那麼強烈,走出去也沒問題。
通往頂樓的門意外的還在,是鐵質的,有個橫向的門把。
燈按住門把,有點擔心的看看太宰治,“可以嗎?站不穩的話可以在裡面等。”
太宰治反駁道,“我哪會站不穩,像蛞蝓那種沒腳的才會站不穩!”
“可是你很高,又很瘦。”燈有理有據的說,“風吹過來,你會比較站不穩吧?”
中原中也悠悠閒閒的說,“長太高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呢。”
太宰治、太宰治停頓一秒,“你們除了能站穩,還有什麼好處?”
燈想了想,“唔、衣服很好找?”
太宰治沉默一秒,迅速轉移話題,“我留在這裡也行,但你們知道往哪裡走嗎?彆忘了,不是要找聯絡塔,是要找醫院。”
先去醫院,再去糧食生產設施。
據太宰治的說法是這樣的。
燈想想也是,還是有點不放心,“那你要小心走哦。”
他微微用力,推開頂樓的門……
推不開。
“應該是被雪堵住了。”中原中也也稍微推了推門,“用踹的吧,一起來。”
“嗯。”燈點點頭,往旁邊站了點,讓出位置給中原中也。
他們一人一邊,抬腳就踹。
太宰治面色扭曲的站在後面,看著兩個就隻有力氣的人砰砰砰的踹門,要連著門後面堆起來的積雪一起踹開。
“太恐怖了。”太宰治嘖嘖兩聲,目光定在燈身上,喃喃著又說了一次,“太恐怖了。”
也不知道究竟在恐怖什麼。
又是幾聲巨大的砰砰聲和響徹樓梯間的回音。
很快的,門就被猛地踹開。
大概是因為後方還有深深的積雪,門被踹開的幅度不算大,也沒有整個掉下來。
中原中也推了推門,積雪跟著往後被推開。
他開了個能讓人通過的大小就停下來。
風雪確實變小了點,至少能望見樓頂上的整體模樣。
樓頂有一些不知道用途的鐵箱子、正方形和長方形的水泥凸起。
地上的積雪和這些鐵箱子和水泥塊幾乎等高,看起來一片平坦。
最外圍有一圈鐵柱子,每個都超過一人多高,有些搖搖欲墜的站立。
感覺有點危險,好像很容易生鏽掉落。
“醫院在哪個方向呀?”燈問太宰治道。
太宰治指向右邊的位置,“大概是那裡。”
……好像是在鐵軌對面。
他們離邊緣有段距離,如果要仔細看看外頭的景色和路線,還是要走出去才行。
雪積得很深,腳踩下去鬆鬆軟軟的,除了他們之外,也不會再被其他人踩過。
乾淨的不可思議。
可是也不太能拿來當飲用水,畢竟裡面搞不好有什麼奇怪的物質。
不過問題來了。
他們現在喝的水就是乾淨的嗎……?
總覺得完全不能細想。
他默默拋開這個越想越微妙的問題,握住燈的手腕,“慢慢走。”
“嗯。”燈乖乖點頭,看看旁邊的太宰治,“太宰還可以嗎?”
太宰治慢吞吞的跟在他旁邊,悠悠閒閒的說,“比你還可以。”
“好像是哦?”燈看他確實沒問題,才真的放下心,繼續往前面走。
雪地裡三道腳印整齊排列著,從門口慢慢延伸到右邊的欄杆前。
中原中也眯著眼往外看。
遠處籠罩在白雪之中,看不太清楚對面的模樣。
燈又往前走了幾步,快要和鐵柱平行站立。
中原中也下意識又抓住他的手腕,“小心,彆再往前了。”
燈乖乖停下來,另一隻沒被他抓住的手搭在額前,認真的看了看遠方。
太宰治也拿著望遠鏡在看。
中原中也沒有燈過人的視力,也沒有望遠鏡,就四處張望,看他能看見的建築物。
遠遠地好像能看見……聯絡塔的影子。
他眯著眼又看了會兒,確認不是看錯了,低聲問,“那是聯絡塔嗎?”
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眼睛亮起來,“是聯絡塔!中也好幸運!”
太宰治頭也不回的說,“聯絡塔就在那裡,等一下我們轉頭也會看到,有什麼好幸運的。”
“不一定會注意到呀。”燈說,“能看見就很幸運!”
“和我們要去的地方方向相同才叫真的幸運。”太宰治說著,繼續往外看,問道,“那邊有沒有路?有三個水塔的樓頂旁邊。”
“唔……有路。”燈幫他看完了,又有點好奇地問,“那方向是一樣的嗎?”
“嘛。”太宰治模棱兩可的說,“應該還不算離得太遠。”
“好厲害啊。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燈問。
“找東西要認真找。”太宰治道,“寫著字的紙、書、照片,甚至是物品上的一點刻痕、少許破損……仔細觀察的話,很多東西都能成為判斷依據。”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太宰治放下望遠鏡,又道,“不過也隻有我能看出來,你們……嘖嘖嘖。”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你能看出來又怎麼樣?沒有我們,你連門都打不開。”
“所以要互相幫助!”燈直接下了結論,“互相幫助才能走的更遠。”
……如果從剛才的對話看來確實是這樣沒錯。
可是中原中也不覺得隻有他和燈兩個人會走不遠。
算了。
太宰願意出頭腦,少走些彎路也行。
確認完路線,就沒必要繼續站在樓頂吹風。
雖然樓梯間也很冷,可是直面風雪更冷。
走上來的時候一層一層慢慢搜尋,爬樓梯的感覺沒那麼明顯,現在一口氣從頂樓往下走回三樓帳篷所在的位置,就有點辛苦。
當然不是中原中也辛苦。
太宰治就不用說了,幾年來缺乏運動,痛苦的扶著扶手一步步往下走。
燈不太擅長爬樓梯,雖然不喘,可是也有點輕微的困難。
中原中也作為唯一健步如飛的人,隻能默默放慢速度,跟著他們慢慢往下。
好不容易走回帳篷前面,太宰治立刻整個人滾進帳篷裡,把一顆頭露出來,“還是躺著舒服。人為什麼要站起來走路?”
燈好像有點心動的樣子,似乎也想躺進去。
中原中也忽然覺得幼崽快被帶壞了,對太宰治道,“你就是這樣才會醜啊。”
燈看看中原中也的身體,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就不想躺進去了。
太宰治在帳篷裡蠕動一下,“我就是這樣才會如此帥氣,無論是身體還是臉!”
燈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哦。”
太宰治:……
太宰治大聲道,“為什麼這麼猶豫!”
“因為要回想一下。”燈還是很老實的說,“看不見你的臉。”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要聽幾次才不會覺得好笑,總之現在聽還是覺得很好笑,“不用記得也沒關係,反正醜的要命。”
太宰治、太宰治一把將頭發撥開,“快看,記清楚了,不可以忘記!”
燈眨眨眼,“……哦。”
中原中也瞥了眼太宰治鬼一樣的造型,實在憋不住又笑出來,“怎麼能醜成這樣啊——”
太宰治才不理他,問燈道,“記住了嗎?我手舉累了。”
燈乖乖點頭,“記住了。”
太宰治把手放下,厚重的劉海再次遮住眼睛。
燈好奇的在他旁邊多看了幾眼,很有禮貌的問,“我可以摸摸你的劉海嗎?”
太宰治立刻道,“不可以。”
“哦。”燈又看了幾秒,“真的不可以?”
“不行。”太宰治挪到離他遠一點的位置,“頭發不能被弄亂!”
“哦。”燈終於放棄,坐回凳子上,繼續在桌上寫字。
天色暗下來。
門板和窗戶之間細微的縫隙中透出來的光,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得微弱。
燈乖乖練著字,太宰治也早就已經把頭縮進帳篷裡。
火堆燃燒著,輕微的劈啪聲間或響起。
中原中也默默翻閱著書籍。
看不太進去。
字句在眼前飄過,卻無法完全進入腦海中。
他猶豫許久,糾結了好一陣子,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想摸太宰的劉海?”
燈茫然的抬起頭,回想了一下他剛才為什麼想摸,“因為很厲害的感覺?好像很硬。”
他摸摸自己的劉海,“軟軟的。太宰的好像硬硬的。”
太宰治瞬間又探出頭,“我當然硬啊,超硬的好嗎?”
明顯在說一些不怎麼純潔的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把手中的書往他頭上丟,“閉嘴吧你!”
燈看太宰治立刻把頭縮回去,沒有被砸到,才稍微放下心來。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又看向他,“那……”
他的話語突然停頓下來。
燈迷惑的問,“那?”
中原中也停頓幾秒,搖搖頭道,“……不,沒事。”
他本來想問,那他呢?
燈有沒有想摸他哪裡……什麼的。
可是問這種話怎麼聽怎麼奇怪,光是他在腦中想想都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他也不太理解。
心裡突然有點輕微的煩躁。
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有種難以形容的煩躁感。
手裡的書還是看不進去。
他合上書,靜靜望向還在埋頭認真寫字的燈,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就喃喃著喚道,“燈。”
燈抬頭看他,“嗯?”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叫他做什麼,腦袋卡頓了一下,心裡莫名緊張起來,沒過腦的說,“……要不要休息了?”
燈本來還沒有很想睡,聽他這麼一說,就不知不覺打了個小小的嗬欠,“好呀。”
他們本來就打算再待一天,昨天過夜的用具都沒收起來。
所以稍早回來時,太宰治才能直接鑽進帳篷裡不出來。
燈把筆放下,快快樂樂的站起身,稍微伸展一下身體,也打算直接鑽進帳篷裡。
說要睡覺的中原中也反而沒有動作。
燈眉眼彎彎的看他,“中也,一起來睡覺吧。”
中原中也回望著他,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微微笑起來,“嗯。”
帳篷裡。
太宰治縮在睡袋裡面,還在看那本人變成蟲的書。
燈好奇的湊到他旁邊看,“太宰看完了吧?”
“看完了也能再看一遍、多看一遍。”太宰治說,“好書值得多看幾遍。”
“變成蟲的書,很好嗎?”燈問。
“充滿啟示呢。”太宰治笑了一下,“覺得好不好是因人而異。要說好,大概也沒那麼好,但絕對稱不上不好。不過我也隻是無聊看看而已。”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中原中也摸摸燈的背,低聲問,“想聽故事嗎?”
燈回過身,快樂的點點頭,“想!”
中原中也翻開剛才隨手帶進來的書,將帳篷門掀開,讓光線照進來。
太宰治痛苦的遮住臉,“嗚哇——我不能見光!”
燈很擔心地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眼睛、眼睛。”太宰治痛苦的指著自己的劉海,“我的眼睛!”
燈剛想湊過去看,中原中也就下意識拉住他的手臂。
他看了眼自己拉著燈的手,有點茫然的停頓幾秒,“……彆理他,他騙人的。”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繼續很假的哼哼。
燈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反手拉住中原中也,讓他一起湊過去,“還是要看看太宰的眼睛!”
太宰治一看中原中也也過來了,就立刻複原,“沒事了,眼睛突然又好了。”
燈眨眨眼,“太宰剛才真的是騙人的嗎?”
“說什麼騙人呢。”太宰治振振有詞的說,“隻是開玩笑而已。”
燈回想一下他剛才的動作,點點頭道,“也是哦,你真的不舒服就不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