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

空氣冰冷又乾燥。

雖然設施地下看不見外頭的天色，也沒有時鐘可以看時間，但是生理時鐘告訴中原中也，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被燈邀請一起上一張單人床睡覺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個是真的震撼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個不知道在想什麼，已經安靜了很久。

他們各自定定的注視著燈。

燈的眼神還是睡意朦朧，左右看看，整個人停頓在原地，非常認真的想了幾秒，恍然道，“床好像太小了？”

中原中也：……

不是，真的不是床的原因啊！

燈又停頓片刻，眼神恍惚，可以看出來腦袋正在努力運轉，“我知道了！把床合並在一起，就可以睡三個人了！”

中原中也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燈到底要做什麼，燈就行動力特彆高的從床上下來，看了看太宰治，“太宰先出去。”

太宰治非常配合的走出去。

燈輕輕鬆鬆的一把抬起床，幾步走出隔間，把床放到隔間之外的空地上。

放好一張床，他又把中原中也剛才躺的那張床搬出來，整齊的放到他的床旁邊。

兩張床放好之後，再接著把太宰治不知道躺沒躺過的床也搬出來，放到另一邊。

一張用三張單人床合並而成的三人床正式完成。

中間的是黑色床單、左邊是中原中也那張床的深灰色床單，右邊是太宰治那張床的褐色床單。

燈打了個嗬欠，打量幾秒，快快樂樂的說，“這樣就可以大家一起睡了！”

中原中也默默看著床，又看看他。

燈毫不猶豫的爬上床，滾啊滾的滾到中間那張床上，兩隻手同時拍了拍兩邊的床，“中也來睡、太宰也來睡。”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一時之間有點失語。

不是，真的要三個人一起睡？！

雖然他們平時睡袋也都是並在一起的，但那是睡袋啊。

現在是在床上，就算一人一床被子，也是真的睡在一起——

明明也不是沒和其他人一起睡過……在擂缽街時環境條件不佳，連性彆都不分的睡在一起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為什麼總覺得有點小尷尬？

不是因為太宰治的關係。

他和太宰之間還會隔著一個燈，距離遠的很，沒什麼尷尬不尷尬的。

但是、燈……

不對，究竟在尷尬什麼？

中原中也左思右想著，太宰治已經動作迅速的上了床，躺到燈旁邊。

燈拍拍左邊的床，打了個小小的嗬欠，邀請道，“中也也來睡！我睡覺不會亂動的。”

是會不會亂動的問題嗎？！

所以說。

不要這樣隨便邀請誰上床睡覺啊！

畢竟床這種地方，還是有那麼點特殊的意義。

……就是說，他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躺在一張床上過。

燈的眼瞳因為帶著睡意顯得有些濕漉漉的，像是純真無邪的小狗幼崽，完全不知道邪惡的人類在想什麼。

中原中也輕輕吸了口氣，還是躺上床。

燈光昏暗。

燈又打了個小小的嗬欠，又說了一遍，“晚安，中也。晚安，太宰。”

“嗯。”中原中也應道，“晚安。”

太宰治這次也應道，“晚安，燈。”

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燈的呼吸聲就變得綿長。

一如既往好睡的讓人羨慕。

不過燈本來就已經熟睡著，隻是被自己剛才對太宰治泄露的殺氣驚醒，現在再次一秒進入睡眠，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中原中也微微側過頭，轉向燈那邊。

休息室裡的燈光不怎麼明亮，但是已經能清晰看見燈的模樣。

灰白的發、白皙的膚，閉上眼睛的時候，就隻有唇是粉色的。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自覺的在他唇上待了會兒，又慢慢挪開。

也隻有在燈閉上那雙寶石般的眼睛時，才能讓人將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相貌上。

……老實說，很漂亮。

可能因為是人造人的關係吧。

畢竟是人為打造的，大概沒人會想製作出一個不美觀的人造人。

就像他自己、像魏爾倫一樣，在相貌這一塊都無可挑剔。

好像有點自戀。

中原中也在心裡吐槽一句自己剛才突如其來的想法，終於把頭轉回來，望向天花板。

床很軟，枕頭也很軟、棉被同樣很溫暖。

又吃了芋頭，肚子飽飽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環境條件，現在忽然就變得有哪裡不一樣了。

究竟是哪裡呢？

中原中也閉上眼睛。

聽著燈的呼吸聲，慢慢的，剛才缺乏的睡意就逐漸湧上。

是……依賴嗎？

中原中也腦中飄過這個詞，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隔天。

雖然不能得知確切的時間，但應該是隔天。

可能是很久沒有睡在這麼舒適的軟床上，中原中也這一覺的品質非常好，一直睡到自然醒。

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往旁邊看過去。

燈還在睡。

更旁邊的太宰治已經不見了。

中原中也坐起身來。

燈真的一整個晚上都沒怎麼動，就連翻身的動靜都小小的，睡覺安分的不可思議。

中原中也沒有立刻喊他起來，靜靜站起身，把背包扒拉過來，翻出昨天在設施裡找到的梳子和鏡子，稍微整理一下頭發。

他的頭發在來到階層都市之前就有段時間沒整理了，現在也有點長，總有一天還是要讓燈幫忙剪頭發。

不過他對於讓燈幫忙剪頭發這件事，其實沒有太宰治那麼退避三舍，還算接受良好。

畢竟以前、很久以前，他的頭發也都是自己或羊群的同伴胡亂剪的。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點好笑、有些懷念。

他收拾好梳子，放好背包，輕手輕腳的走出休息室。

門外一片靜謐。

中原中也在被迫和太宰治搭檔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很習慣他一個人瞎跑，並不關心他去了哪裡。

他順著路往前走了一段，果不其然的在走道儘頭發現洗手間和更衣室。

畢竟是人類使用的設施，一定會存在洗手間和更衣室。

才過了一千多年，人類應該不會進化到連洗手間都不需要了吧。

中原中也在心裡吐槽著想，很自然的走進男性用的那一邊。

是個非常中規中矩的洗手間。

不過沒有小便鬥，一邊是有著門的隔間，另一邊是一整排的洗手台。

還有橫貫整面牆的鏡子。

燈光依然昏暗，鏡子映照著空蕩蕩的洗手間。

中原中也打開水龍頭。

清澈的水打濕乾燥許久的台子，順著流進排水口。

聽之前太宰和燈的對話，這裡的水大概還夠用一段時間，他也不擔心浪費，接了一捧水打在臉上。

很冰。

可是很舒服。

感覺還能洗個澡。

心動不如行動，中原中也再次返回休息室。

燈還在睡。

“燈？”中原中也輕聲喚道。

沒有反應。

燈的被子蓋的緊緊的，半張臉縮在裡頭，看著乖的要命。

中原中也忽然有那麼點不忍心把他喊起來。

不過他的良心隻存在一秒，下一秒就再次喚道，“燈，起床了。”

燈終於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好一會兒眼神才聚焦，“……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把他的防寒衣拿過來，“我們去洗澡？這裡有可以洗澡的好地方。”

燈眨了眨眼，穿好防寒衣，“可以洗澡的地方？”

“嗯。”中原中也道，“這裡的水還算充足吧？洗個澡再來接水都還夠用。”

燈眼睛亮起來，總算真的清醒了，“嗯！”

他慢吞吞的從中原中也那邊床上爬下去，頭發有些亂。

中原中也摸出梳子遞給他，“先梳個頭吧。”

燈接過來，胡亂的扒了兩下頭發，快快樂樂的把梳子還給他，“洗澡！”

中原中也沉默幾秒，忍不住道，“我幫你梳。”

他指了指沙發的位置，“去那邊坐好。”

燈乖乖走過去坐好。

沙發很長，可以容納很多人同時坐在上面，不過沙發背不高，大約隻在背部中段的位置。

中原中也站到燈後面，一點點的幫他梳頭發。

由下而上，慢慢將打結的地方梳開。

“……好了。”中原中也道。

梳子上不免留下幾根燈白色的發絲，和中原中也剛才沒有注意到的赭色發絲輕微纏繞在一起，帶出點繾綣纏綿的意味。

不過中原中也沒有注意到，燈更不會注意到。

燈摸摸頭發，彎彎眉眼，“謝謝中也。”

“同伴之間道什麼謝呢。”中原中也隨口說著，把梳子上的頭發清下來，又放回背包裡，“走吧，去洗澡。”

“太宰洗好了嗎？”燈問。

他沒提起太宰治，中原中也都有點忘記他的存在了，“他不知道跑去哪了，不用管他，等他回來再自己去洗。”

“他在隔壁呀。”燈說，“我去喊他，中也等我一下。”

中原中也沒去隔壁看，當然不知道太宰治就在隔壁。

不過燈應該能聽見細微的動靜，比如呼吸聲之類的吧。

他微微挑起眉，想起昨天晚上太宰不知道坐在燈床前做什麼，還是跟著燈一起過去。

如果太宰起了殺意怎麼辦？

那家夥性格陰晴不定的，現在看著沒什麼問題，可是搞不好會突然死意堅定、想和燈殉情，就憑著燈對他們的信任動手了。

燈當然毫無危機意識，心情很好的走到隔壁休息室，喚道，“太宰！”

這間休息室裡的燈光大概是被太宰治關掉了，裡頭一片漆黑，就連走道的光都照不太進去。

太宰治坐在沙發上，仰著頭望著天花板，聽見他的呼喚才轉過頭來，唇角又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終於醒了？”

“中也叫我起來的。”燈說，“中也找到可以洗澡的地方，一起去洗！”

太宰治撇撇嘴，輕嘖一聲，“又要洗冰水了？”

“冰水……”燈靈光一閃，“不用洗冰水的！這裡有火可以燒水！”

如果可以洗熱水，中原中也當然也想洗熱水。

他也思考了一下，喃喃道，“……衣櫃。”

燈看看他，“衣櫃？”

“這裡有以前的人換衣服的地方，也有放他們衣服的地方。”中原中也道，“把衣櫃平放，就可以當浴缸用了。”

燈眼睛瞬間亮起來，“中也好聰明！”

“連洗個熱水澡都要用燒的……唉。”太宰治誇張的歎了口氣，懶懶的說，“你們燒完水再叫我。”

燈才不管他說什麼，幾步走進去，一把將他帶出來，“一起來看看吧？搞不好衣櫃裡有適合你的衣服哦！”

太宰治被他帶的步履踉蹌。

還是演的很假。

不過燈仍然相信了，再次放輕力道，乖乖道了歉，繼續堅定地將他帶到有光的走道上才放開手。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看了全程，“燈、你真的是……”

燈茫然的看他，“嗯？”

中原中也沒忍住，用力揉亂他的頭發，“你真的是笨蛋啊。”

燈摸摸頭，快樂的應下來，“嗯！”

畢竟不是誰都能心態很好的無視太宰治那些喪氣話、各種嫌棄抱怨的話語。

也隻有燈會毫不猶豫的、一次又一次伸出手，把太宰治從昏暗的地方拉出來吧？

不過，太宰治如果真的決定自殺，燈大概也不會乾預。

要說他是笨蛋，似乎也不那麼準確。

中原中也瞥了眼燈傻乎乎的神情，眸光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果然……

真的是笨蛋。

研究員的更衣室理所當然的也有兩間，分彆給不同的性彆使用。

燈似乎看不懂外頭標示著的性彆標誌，就要直接走進離他比較近的女性更衣室裡。

中原中也下意識拉住他的手腕，“等等，那裡不能進。”

燈乖乖停下腳步，茫然的問，“為什麼呀？”

中原中也看了眼女性更衣室，又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

畢竟早就都沒有人了。

他剛想說沒事，太宰治就率先開口，“哪有什麼不能進的。都已經沒有人了還會想到那些有的沒有的，中也真的是肮臟的蛞蝓耶。”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我是有禮貌。我看你就算是在橫濱，也會隨隨便便走進女性更衣室吧？！”

“說什麼呢，我可是紳士，不會去做那種糟糕的事。”太宰治微笑著道，“我是很愛護美麗的小姐們的呢，哪像你，還會偷偷去幻想。”

“誰幻想了啊？！”中原中也冷笑一聲，又道，“你的愛護，就是騙她們和你去殉情？”

“不是騙。”太宰治說，“是我魅力十足。”

燈被他們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一手抓一個，一步踏進更衣室裡，“博士說，在廢墟找東西，隻要沒有危險，哪裡都可以進去。”

他的力道很輕，要掙開非常容易。

可是中原中也沒有掙開，太宰治也沒有。

燈放開他們，又轉向中原中也，“這裡原本是女孩子才能進的地方吧？唔、中也怎麼知道的呀？”

中原中也頓了頓，簡單解釋道，“外頭有畫不同的符號。不隻是更衣室，等會兒我們要去的洗手間也是，會分出性彆。”

燈理解的點點頭，“本來就要分的。”

中原中也有點想揉揉他的頭。

明顯很努力想讓他和太宰治都不會覺得不舒服。

……無論如何，燈說的沒錯。

本來就是隻要沒有危險，哪裡都能進。

剛才他本來也已經想和燈說沒事、能進了，隻是被太宰治這混蛋打斷。

更衣室的空間不小，兩邊各有一排鐵櫃。

中原中也早上稍微瞄過一眼，現在仔細一看，果然很適合當浴缸。

這些衣櫃不是全部連接在一起的細長鐵櫃，而是各自獨立開來。

每個都大概有一米寬、兩米高，雖然是雙層，但是上方空間很大，底下則是窄窄的長方形。

衣櫃不算多，不過也不少，依舊分頭搜索。

按照在地上的辦公室看見的情況看來，這裡的人們大概是在上班時間緊急撤離研究所的。

衣櫃裡沒有掛著上班用的白大褂一類的東西，但應該是要換製服的那類研究所，裡頭都掛著外套和日常服裝，底下的空間放的則是鞋子。

外套和衣服看起來都很保暖。

迫使研究員們緊急撤離的戰爭，似乎就發生在冬天。

中原中也關上這個衣櫃，轉向下一個衣櫃。

“太宰，這個！”燈的聲音響起。

中原中也從衣櫃旁邊探出頭，往他那裡看過去。

燈拿著一件米白色的長袖連衣裙，展示給太宰治看，“這個感覺剛剛好！”

雖然是素面的，但是剪裁良好，看起來簡約又有格調，是一件很漂亮的裙子。

嗯，裙子。

中原中也開始憋笑。

太宰治：……？

太宰治：“你知道這裡是女性更衣室嗎？”

燈點點頭，“剛才中也有說。”

太宰治微笑著問，“那你知道，你拿的是女性的衣服嗎？”

燈不解的看看手中的連衣裙，“衣服還有分性彆嗎？唔、可是看起來真的剛剛好耶。”

中原中也終於忍不住笑出來，閒閒的說，“以前雖然有分性彆，可是現在畢竟是特殊時期，隻要合適的話，穿什麼都沒關係吧？”

燈點點頭，“感覺很保暖，長度也很適合太宰！”

中原中也繼續悠悠哉哉的說，“也隻有太宰這種腦袋肮臟至極的人，會對著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想一些奇怪的事而已。”

太宰治、太宰治頂著燈純真無暇的眼神、中原中也看好戲的表情，大聲拒絕，“行動一點都不方便，我絕對不要！”

燈又看了看裙子，“好像是哦，不太方便的樣子。”

中原中也有點可惜的輕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