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纜車裡除了中原中也和燈之外，還有三名結伴而行的外國遊客。

燈認真的盯著外面的景色，“和飛的很高感覺不一樣。”

纜車畢竟不是在高空之上，看見的不是完全俯視森林的景色，有點像是行走在樹頂之間。

中原中也習慣飛的比較高，雖然不是沒有過，可是很少飛到這種高度。

偶爾這樣，好像也不錯。

不要遇見人就沒關係。

“如果在橫濱的森林裡，遇見人也沒關係？”燈問。

“是啊。”中原中也道，“就算遇見遊客也沒關係，遊客們會以為是橫濱的表演。”

現在橫濱在不知情的外地人眼中大概是個魔幻的、人均中二病未痊愈的城市。

雖然評價有點微妙，可是也讓橫濱人異常團結。

……主要是市中心的居民異常團結。

雖然比較內陸地區的地方也沒有被隱瞞過異能力和極道勢力相關的事，但是內陸地區畢竟比較平靜，不常往沿海過來的年輕人其實也不太相信。

不相信也好。

這代表生活確實平靜的讓人難以想像會有黑暗的地方。

也代表橫濱的和平，正如中原中也期望的那樣確實的維持著。

他們小小聲的說著話。

另外三個遊客也用著聽不懂的語言在熱火朝天的聊天，手裡的相機和手機一直舉著往外拍攝。

明明是在同一個纜車車廂裡，卻有種一分為二的割裂感。

這段路途不遠，很快就從中繼的車站抵達位在山頂的車站。

車站外還是一片翠綠。

這座山頂的車站不知道存在多久了，建築已經有些破舊。

水泥外牆斑駁、鐵皮鏽蝕，上頭寫著的字跡斑駁，在一片翠綠的雜草之中，看著不太像是還在使用中的車站。

但是真的還在使用中，每天都有不少客流量。

不知道為什麼不整修，難道是因為這樣看著也彆有一番風味嗎……？

就像現在，和他們搭同一班纜車的三個遊客正有些興奮地在破舊的建築附近四處拍照，嘰裡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中原中也環顧四周。

不遠處還有三個高高的電塔，上頭有圓形的盤狀物體，大概是廣播電塔之類的。

順著路往前走，就會看見山頂的第一個景點——比叡的花園博物館。

走過小小的遊客中心，就進入花園博物館的範圍。

道路旁放著一個裝滿了花的歐式木頭推車，五彩繽紛的。

推車邊有個花盆，花盆旁邊就是面朝欄杆的木製長椅。

欄杆之外則是翠綠的草、筆直高聳的樹林，以及更底下遼闊的琵琶湖和周邊城市。

燈已經毫不猶豫的跑到欄杆旁邊看，“湖！”

他們在纜車上就已經看見了。

那是琵琶湖。

就位在比叡山的另一邊、滋賀縣的範圍內。

不過他們還沒抵達京都與滋賀縣的交界點，現在還位在京都的範圍裡。

燈聽得有點茫然，“怎麼分辨的呀？城市與城市之間沒有畫線呀？”

中原中也有點被問住了，“……比叡山的話，是以比叡山頂點作為分界線。可是其他的地方，大概就是靠路牌吧？”

畢竟也沒有一個標準的分界線。

橫濱與周邊城市的分界也很崎嶇，不是那種非常平整的，也不是靠著什麼標的物來分隔，他也不知道以前的人究竟是靠什麼來分的。

燈還是有點茫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中原中也揉了一下他的頭，轉而道，“因為這座山有點像是被分成兩半，很多規劃在京都玩的行程也會算上琵琶湖，交通很方便。”

燈想了想問，“我們等一下也要去湖邊玩嗎？”

“嗯。”中原中也道，“不過要等下山之後了。”

從欄杆邊離開，繼續往前走。

花園博物館不隻是花園而已，還展出著一些西方的畫作。

其中一個就佇立在眼前。

巨大的畫作上頭繪製著古代的貴婦人在花園裡舉行茶話會的模樣。

畫作頂部掛著三盞燈，在陽光下被照映出的影子投射在畫作之上。

再前方是個咖啡廳，沿路的花壇裡花團錦簇。

不知道比叡山是不是這附近最高的山，眼前除了建築物之外，幾乎沒有其他遮擋天際線的東西。

他們從咖啡廳旁邊的路走向後方的展望台。

展望台是個圓環狀的、大概五層樓高的建築，裡頭的空間同樣是圓環狀的，每一層都能望見外頭的景色。

每個樓層都設置著桌椅，可以讓人們坐下來看風景休憩。

從建築內部狹窄的階梯往上走，就能抵達最上方的展望台。

展望台中間的柱子上掛著一圈畫作，每幅畫底下都有塊牌子寫著畫作要代表的意思。

他們順著柱子繞了一圈，才走到旁邊的玻璃落地窗邊。

視野非常好。

從這裡也能看見旁邊的花園景色，五彩繽紛的，認真逛起來可以走一段時間。

中原中也看了會兒花園，就站到望遠鏡前，往琵琶湖的方向看過去。

“是一個好大好大的湖！”燈站在他旁邊，微微瞪大眼睛，“比我們之前看過的……那個、唔，田……田田湖還大！”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出來，“是田澤湖。”

“哦，田澤湖。”燈重複一遍。

中原中也繼續道，“琵琶湖是日本最大的湖泊，不過要論深度，還是田澤湖比較深。”

“最大的……！”燈有點震撼，又往外看出去，“湖上有船？”

“嗯。”中原中也道，“那些是觀光船，載著遊客在湖上遊覽的。”

“就像橫濱的觀光船？”燈問。

“沒錯，是同一種東西。”中原中也道，“等會兒下山也去坐坐看吧。”

“嗯！”燈有點小興奮，“湖上還有綠綠的、長著很多樹的地方！”

“那是湖中的島嶼。”中原中也道，“就是一片水……比如湖或海之中的一塊陸地，大概都能算作是島。”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們把四面景色都看過一遍，才從展望台離開，走到底下花團錦簇的花園。

花園裡同樣放置著不少畫作，似乎都是莫內和其他印象派藝術家的畫作。

燈站在其中一張畫作前，聞言回頭問，“莫內、印象派？”

“莫內是一個古代的畫家。”中原中也簡單解釋道，“印象派是他繪畫的風格派彆。”

燈好奇的問，“畫的是古代的這裡的樣子嗎？”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不是，莫內是國外的人。是這裡在試圖營造出他畫作中的氛圍。”

燈看看畫，再看看周遭，“好像有點像哦？都很多很多花！”

真的很多花。

從展望台上看著就花團錦簇的，真的走到裡面來，更能感受到花卉的繽紛多彩。

順著花園的路走，最後面是個紀念品商店。

商店販售著各種用花卉和植物製作而成的產品，從餅乾、熏香，到以花卉紋路為主的衣物都有，整個空間裡彌漫著一股鮮明的香氣。

燈摸摸鼻子，小小的打了個噴嚏。

中原中也有些擔心的摸摸他的背，低聲問，“出去吧？”

“想逛逛！”燈說，“好像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想逛逛也沒關係，中原中也早有準備，從背包裡摸出口罩讓燈戴上，“這樣有好一點嗎？”

燈點點頭，“嗯。”

中原中也給他的口罩是白色的。

粉嫩的唇被遮住、眼睛也因為眨動而閉下來的話，就真的整個人都是白色的。

看著有些笨。

中原中也有點過分的想。

解決了因為香氣太過濃鬱而來的小小問題，就走進商店裡逛逛。

裡頭的東西很多樣化。

不過燈最感興趣的果然還是餅乾之類的食物。

“把花做成餅乾，就是把花吃掉，好厲害。”他說著，很緩慢的讀著上頭的字，看的很認真，“嗯……什麼什麼花餅？”

“玫瑰花餅。”中原中也陪著他一點點的讀著字，“這個是薰衣草。”

燈左邊看看右邊看看，“都好香，很好聞。”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現在燈的鼻子被口罩遮住了，還是能想像得到他小心翼翼嗅嗅的樣子。

像小狗。

……最終隻拿了兩包餅乾，就繼續往下一個櫃架前進。

下個櫃架擺著果醬、果酒、果醋一類的產品，每個瓶瓶罐罐顏色都很漂亮。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一排的酒吸引。

梅酒啊……

好像很久沒喝了。

他沒有猶豫，拿起一瓶梅酒放進籃子裡。

燈也在好奇的看瓶子上的字，“這是什麼酒？”

“梅酒。”中原中也把瓶子上寫的字念給他聽，又道，“梅子是一種植物的果實，可以做成很多種東西，醃漬成酒也很好喝。”

燈聽得有點流口水。

光看眼睛，中原中也就能看出他很饞。

可是這瓶梅酒的酒精含量不低，燈絕對不是一杯倒而已，是一口倒。

中原中也殘忍的說出事實，“隻能在家喝一小口，這是有酒精的酒。”

燈有點失望的乖乖點頭。

購物完畢就離開紀念品商店，繼續往旁邊的花園道路走。

花園裡甚至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睡蓮池，很努力重現莫內畫中的景色。

“大概就是……如畫般的景色？”中原中也自己說著，覺得有點好笑，“確實和畫一模一樣。”

“為什麼會想重現畫的情景？”燈問。

“這個嘛……”中原中也頓了頓，“大概是，對那個時代、對畫中的景色有憧憬吧？而且不隻是建造花園的人有憧憬，很多對印象派著迷的人也會因為憧憬而來到這裡，也會因此流連忘返。”

“流連忘返……”燈茫然的重複一遍，“唔、就是一直走，忘記回家？”

“差不多。”中原中也道。

燈想了想，理解的點點頭，“如果我可以去古代人的照片裡的地方，應該也會玩的很開心。”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隨手把燈的口罩摘下來，摸摸他的臉，“現在就是在古代人的世界裡啊。”

“唔、也是哦？不小心就忘記了。”燈這才反應過來，“有時候會覺得有點不真實，好像隻是在做夢。”

一醒來就會回到階層都市裡，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他畢竟做過很多跑去其他世界的夢，就算知道不會再從這個世界“醒過來”了，依然會有這種感覺。

中原中也微微斂下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覺得語言有些匱乏，便輕輕握住他的手。

燈回握住他的手，繼續道，“可是中也是真實的。因為中也是真的，所以不會覺得真的在做夢。”

中原中也有些愣住了，“……我是真實的嗎？”

他以為因為異能力的關係，燈會覺得在天上飛什麼的，同樣是不真實的夢境，連帶著連他也是不真實的一部分——

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中也是真的。”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

也就是說。

在宛如夢境般的世界裡，他是燈眼中唯一真實的存在。

這種感覺，中原中也偶爾也會有。

在流動的人潮之中，隻有燈是靜止不動的、是他眼中的世界裡唯一鮮明的存在。

可是對燈來說，這種感覺或許還要再更深刻一些、再深刻一些吧？

中原中也抿抿唇，輕聲道，“如果再這麼覺得，就、就牽手吧。”

“嗯！”燈毫不猶豫的回答，又道，“沒有很常這樣覺得，中也不用擔心，我不會真的回去的哦？”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笑了笑，“怎麼你還反過來安慰我啊？”

“因為中也好像也有點擔心？”

“也隻有一點而已。”中原中也沒有否認，“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再回去了。”

燈想了想問，“因為另一個我？”

“是啊。”中原中也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另一個你說過這些事。”

不過不隻是另一個燈，燈自己也很清楚他不會再離開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燈不會說謊。

他們走過睡蓮池的橋，繼續往前走。

除了和印象派有關，這座花園另一個和其他花園不太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位在山頂上吧。

空氣不僅彌漫著花香，還彌漫著山間特有的氣味。

草木香氣、微冷的空氣、高遠的天空，林立的枯木樹乾，都讓花園充滿彆樣的魅力。

不知不覺就走了出去。

外頭是一片遼闊的停車場，再往外是隻允許車子行駛的道路。

要步行前往接下來的延曆寺和纜車車站，就要走登山步道。

“要開始爬山了。”中原中也伸展一下身體，望向旁邊的燈。

燈喝了一口水，把水壺放進背包，應了聲，也跟著伸展一下身體。

這條登山步道不隻是一小段而已，而環著京都設置的一條長長步道。

他們要走的路段不算困難，按照遊客中心外的牌子上寫的，抵達延曆寺大概隻需要半個小時。

步道上有不少樓梯。

燈很努力的慢慢調整著呼吸，“走樓梯，好累。”

中原中也臉不紅氣不喘的陪著他慢慢走，“以前你要找物資，也都走樓梯吧？”

“嗯……”燈說，“古代人的大樓有的都很高很高，要爬很久的樓梯，很消耗體力。如果有看起來好好的電梯，我也會搭那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太想去思考那種廢棄已久的電梯到底能不能搭。

另一個自己肯定不會讓另一個燈去搭那種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失控的、年久失修的電梯。

如果他也在燈身邊的話，也絕對不會讓燈以身犯險。

可是這已經是燈的過去了。

無論如何，燈已經好好的來到這個世界。

中原中也再次握住他的手，沒有多說什麼。

反正以後……他會在燈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