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都是鳥居。

除了千本鳥居長長的步道之外，周邊還有很多小型的鳥居。

長長的石板路兩旁，立著或大或小的鳥居和石像，大的就和普通鳥居一樣，小的可能隻有巴掌大。

有的鳥居旁邊還有兩個小小的神使雕像，就像一個個小小的神社。

“有很多很多神明。”燈左右看看，小聲的說。

“是啊。”中原中也低低應道。

鳥居之後就是神明的居所。

眼前的景色不隻是壯觀而已，還透出莫名神秘空寂的意味。

前方的石板路上安靜端坐的貓，也替眼前的景色增添不少神秘感。

從以前到現在，供奉鳥居的人太多了。

古老的鳥居與最近的鳥居混雜在一起，顯出某種時光錯亂的感覺。

京都似乎就是這樣新舊交雜、時光混亂的城市。

燈的目光也逐漸變得安靜起來。

中原中也若有所覺，微微側頭看他。

燈在想些什麼呢？

可能什麼都沒想。

但他看見這些景象的時候，感觸大概也會和他不太一樣吧。

中原中也輕輕握住燈的手。

燈很快回握住他的手。

他們安靜的在這條短短的石板路上走了一趟，又回到神社裡稍微參拜一下。

旁邊位在竹屋裡的店家已經開始營業，陽光比剛才更明媚了點。

就在這裡吃點東西再下山。

店家內的燈光是淺淺的黃色，裡頭的位置不算多，大約隻有十張左右的黑色木質桌椅擺放著，旁邊是竹子製成的網格狀窗戶。

他們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裡的小點心都會附帶一個特殊造型的餅乾，大多是鳥居的形狀，也有一些是狐狸的造型。

“抹茶冰！”燈快樂的說，“吃這個！”

中原中也點的是抹茶蛋糕，可以和燈分著吃。

兩份抹茶口味的點心上頭放著的都是淺朱紅色的鳥居餅乾，和綠色的抹茶互相映襯，像是真的立在森林裡的鳥居。

冰還冒著淺淺的冷氣。

燈下意識的吹吹，啊嗚一口吃掉，“好吃！”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也挖了一勺抹茶蛋糕。

甜度剛剛好，苦味也剛剛好。

是他和燈都能接受的程度。

他想著，又挖了一勺蛋糕，遞到燈面前，“吃吃看。”

燈也剛好挖了一勺冰遞給他。

兩個人面面相覷幾秒，同時笑起來。

他們各自湊過去一點，把對方勺子裡的食物吃掉。

他們都不是什麼黏糊的人，當然隻有這麼一次互相喂食。

之後都是直接用勺子挖對方的食物，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食物分完。

吃完點心就準備下山。

和來時回頭看見的一樣，回程時，眼前的鳥居都刻滿了字。

燈一開始還邊走邊看，後來就有點眼花繚亂，“這裡好像沒有橫濱。”

“小心點。”中原中也拉著他的手腕，防止他走歪了，“等會兒應該就會看見了……至少快下山的時候會看見。”

就是剛上來時燈看見的那一個。

燈想想也是，終於開始專心走路。

不過，還沒走多遠，中原中也突然眼尖的看見前面的鳥居柱子上，寫著“橫濱”兩個字。

下一秒，燈也看見了，有點小興奮的拉著中原中也的手道，“那裡有橫濱！後面也有一個！”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嗯。”

大概是被燈興奮的心情感染，中原中也不知怎麼，竟然也因為在無數寫著不同城市名字的鳥居之間發現“橫濱”而感到雀躍。

他們快走幾步，站到寫著橫濱的鳥居前。

旁邊有兩個遊客慢悠悠經過。

“平成十九年！”燈念了一下日期，又看向另一邊，“橫濱市……唔、”

他轉過頭，帶著點求助意味的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忍不住笑起來，“磯子區北川組。”

直接把一看就是極道組織的名字大大方方寫在鳥居上什麼的，果然是橫濱人能做的出來的事。

不過北川組啊……

“前陣子換了組長，有些沒落下去，從中型組織變成小型組織了。”中原中也看了眼上頭標示的社長名字，“這個鳥居是前任組長捐贈的。”

“為什麼會沒落呀？”燈問。

“很多原因吧。”中原中也道，“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新組長無法服眾，組織內人心不齊。”

燈思考幾秒，“吵架了？”

“差不多。”中原中也邁步往前，走向另一個寫著橫濱的鳥居，“組織內發生這種情況，就很容易沒落。”

尤其是極道組織。

港口現在的運作方式已經有點像普通的公司，一點人心不齊還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處理。

可是像北川組這種比較傳統的極道組織，是以家族式的概念去運作的，如果組長不能服眾，就會有點麻煩。

如果北川組現任的組長還是沒辦法挽回頹勢，那最終也有可能失去和港口的同盟關係。

龍頭戰爭之後，在橫濱的組織沒有和港口結盟的話，基本上就隻能當個小型組織，接著漸漸失去影響力，不斷沒落再沒落。

有點殘酷，可是不隻是極道組織而已，很多不同類型的組織大概都是這樣的。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們走到另一個橫濱的團體捐贈的鳥居前。

“這是橫濱大學捐贈的。”中原中也看了一下另一邊的年份，“龍頭戰爭發生的那年。”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為了什麼捐贈的鳥居。

大概是希望戰爭早日結束吧。

龍頭戰爭和其他許許多多橫濱發生的大事件一樣，隻有裡世界與橫濱人知道，外地人知道的隻是那年橫濱特彆混亂，禁止旅遊了非常久的一段時間。

已經過去了很久。

戰爭的傷痛無法完全愈合，但在城市景貌上，已經早就看不見戰爭的痕跡。

這些來自不同年份的鳥居，似乎在沉默的守護著那些過往的記憶，穿越了時光，默默站在他們面前。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好像想太多了。”

燈搖搖頭，“就是這樣的哦。古代人的建築、古代人的東西，雖然看不懂，可是有時候看著看著就會有這種感覺。不是我們過來了，是古代人的建築過來了。”

他說著，自己都有點被自己搞迷糊，“……不會說！就是……我們隻是一下子就走了，古代人的東西會一直留著。唔、這樣好像也是我們走過來了？”

他已經搞暈了，眼睛轉起蚊香圈，“我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輕笑一聲，玩笑著道，“不過這裡的鳥居可還不到古代那麼久。”

這種有些難以形容的感覺，燈或許體驗的比他更多。

畢竟他一直行走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建造起來的城市裡，看著很多他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這種微妙的、像是觸碰到過往的感覺，一定更深刻吧。

他們繼續往山下走。

來自橫濱的鳥居比想像中還要多，雖然不至於每走一段就出現一個，可是偶爾就能見到。

差不多都是中原中也知道的組織。

不是比較大的白道組織，就是比較大的極道組織。

好像在說廢話。

中原中也默默舉起手機，將一隻行走在石板路上的虎斑貓拍下來。

“會不會有港口的？”

燈和他一起目送著虎斑貓消失在視線儘頭，才好奇地問。

“不會。”中原中也直起身，“首領不信這些。”

“先代呢？”燈又問。

“這個嘛、”中原中也思考片刻，“這我就不確定了，搞不好會有。”

不過就算有，可能也是好幾年前捐贈的，或許早就被換掉了。

“換掉的鳥居會跑去哪裡呀？”燈問。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當然也不知道。

每年都會有人捐贈新的鳥居，被換掉的鳥居究竟去了哪裡？

他們對視一眼，決定把這個問題拋到腦後。

……無論如何，應該會被好好處理才對。

下山的速度總是比上山快。

就算沿路還去了上山時沒有過去的其他神社看看，依然沒一會兒就回到底下的稻荷大社。

一隻毛發蓬鬆的黑貓端坐在鳥居之外的石頭上，幾名遊客經過都忍不住拍了照。

黑貓完全不怕人，也不管人類停留下來觀賞它或無視的走過，繼續端坐著。

過了會兒。

中原中也和燈快走到它前面時，黑貓突然轉頭往另一邊的小路看過去，接著站起身，邁著無聲的步伐離開。

燈好奇的往那裡看過去，“那條路通往哪裡？”

中原中也看了眼路牌，“另一個神社。”

京都真的非常多神社和寺廟，稻荷神社這裡就有很多個小神社。

不過這次燈沒有再跟著貓走，摸摸肚子，“餓了。”

中原中也當然也餓了。

吃飯最重要。

他們逛得很慢，也往外走了不少山道，現在已經將近十一點。

上山時空蕩蕩的參道上已經都是人，人擠人的，很難停下來看其他的東西。

現在出現的遊客大多是要往山上走的，每個人都在以緩慢的速度往前行進。

中原中也和燈現在是降低了存在感，穿梭在人潮之中往下走。

“真的好多人。”燈小聲的說。

中原中也擔心一不小心就走散了，握著燈的手腕，默默點頭，“真的很多。”

神社裡也已經湧入不少人潮，充斥著稍早沒有的人煙。

稻荷神社繁忙的一天開啟了。

已經在最安靜的時候逛完一圈的中原中也和燈，悠悠閒閒的往外走。

屋台街上也都是人，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裡。

中原中也想了想問，“要不要在這裡吃？”

燈點點頭，“嗯！”

這條屋台街賣的食物很多元，從傳統的炒面章魚燒到異國食物都有。

大概是為了賣給觀光客吃。

畢竟觀光客真的非常多，眼前看見的人潮八成都是外國人。

或許也是因此，這裡的屋台街老板和員工都多多少少會說一點外語。

雖然有些不標準，不過已經聽得懂了。

中原中也聽了一耳朵對面攤位老板彆扭的英文，善意的笑了一下。

買東西的外國觀光客說的其實不是英文，而是中原中也也辨彆不太出來的語言，不過他們依然朝著老板豎起大拇指。

那邊的觀光客帶了食物離開，中原中也和燈的炒面也好了。

除了炒面之外，又買了幾樣食物，才稍微往外走了一小段路，走到比較僻靜無人的地方停下來吃。

燈的目光又被一隻貓吸引，咬著炒面的動作不自覺停下來，定格著望著貓咪走過去。

中原中也把手裡的食物先放到旁邊，眼疾手快的把燈傻傻的模樣拍下來。

燈聽見哢擦聲才回過神，轉頭看他，“中也拍貓咪了嗎！”

中原中也看了眼照片，把手機遞給燈看。

燈盯著照片看了看，又看了看，眼睛一亮，指著照片邊緣貓咪的尾巴，“貓！”

中原中也被他逗笑，“小笨蛋。”

“唔？”燈茫然的看看他，乖乖應道，“嗯！”

應下來就顯得更笨了。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再次拿起食物。

還是分享著吃。

背後是圍牆，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潮。

吃著東西觀察行人也挺有趣的。

偶爾說說話、聊聊天，就度過了午餐時間。

他們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到清水寺。

從這裡搭電車去其他景點很方便，要去哪裡都可以。

很快就抵達清水寺。

現在這個時間，隻要是個景點就人擠人。

燈望著無數遊客和漂亮的庭園、壯觀的寺院，微微瞪大眼，“好漂亮、好多人。”

“畢竟是清水寺啊。”中原中也踩上石階，“現在還不是楓紅的季節，如果過陣子再來，人會更多。”

“為什麼？”燈問，“楓紅？”

中原中也指了指周遭的綠樹，“等天氣再冷一點，這些樹木都會變成紅色的。紅色的樹葉和古老的建築，光是想想就很漂亮吧？”

燈試著想像了一下，“唔、嗯！”

不過綠樹成蔭的清水寺也彆有一番風味。

順著石階往上走、再往上走，就能遠眺京都與群山。

朱紅的建築、綠樹、青山，底下的城市景觀以及湛藍的天，確實風景如畫。

寺院內規劃良好，步道平坦寬敞，雖然也是在爬山，可是感覺就像散步一樣輕鬆。

周邊有不少穿著和服出來玩的遊客，依然絕大多數都是外國人。

也有一些舉著相機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拍攝的，中原中也都帶著燈默默從這些人的鏡頭旁邊繞過了。

“中也、”燈小小的拉拉他的袖子，“那裡好多雕像！都是神明嗎？”

中原中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個植著草皮的低矮斜坡上，無數石質的神明雕像整齊的排列著，很有層次感的往上延伸。

最前方有寫著“獻香”兩個漢字的石碑，旁邊放著一對插著花的花瓶，基本上是寺院方獻上的。

有的雕像被雜草覆蓋，有的攀上了攀藤植物，有的覆上幾許落葉。

明明是在有著無數人、非常有名的寺院裡，卻顯出點莫名的空寂感。

“嗯，都是神明。”中原中也低聲道。

他們停下腳步，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神像群。

“雖然不太像，可是也有點像。”燈忽然說，“我以前看過廢棄的神明雕像。”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嗯？”

“不知道是不是廢棄了，搞不好隻是太久沒有人維護就壞掉了。”

燈說，“不是在寺院裡，是在城市的廢墟裡面。有很多很多神明雕像堆在一起，有的脖子斷掉了，有的頭缺了一個角，更多的還好好的。”

中原中也幾乎能想像那個大概能以淒涼來形容的景色，“……廢棄了嗎？”

“不知道。”燈說，“那裡都是廢墟，看不出來以前有沒有寺院。”

和這裡依然有人在供奉獻香的神像群一定是不一樣的。

中原中也把目光從神像收回來，看向旁邊的燈。

燈沒有露出安靜的神情，隻是平靜的望著眼前的景色，察覺他的視線便回過頭來，“中也？”

中原中也彎彎唇角，搖搖頭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