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辰子像離開，就沿著環湖道路往前行駛。

一路上沒遇見什麼車，幾乎空無一人。

中原中也打開車窗，讓山風吹進來。

燈看了會兒周邊的風景，又看看中原中也，“這樣中也能看得到嗎？風景！”

“嗯？”中原中也側頭看看他，“可以啊。”

他停頓一秒，又有點怕教壞小孩的補充道，“不過開車要注意安全，不要四處張望。”

他其實大部分的心思也都在眼前的路況，另一部分在燈身上，再來才是周圍的景色。

但是即使隻是一瞬而過的景色，中原中也都能捕捉到。

畢竟他動態視力很強，也受過一定的訓練。

“哦。”

燈應了聲，安靜下來，目光專注的看著他開車的動作。

中原中也被看的有點小緊張，手都不太知道要怎麼擺比較好了，“……怎麼了？”

燈又認真的看了會兒，才回答道，“唔、我來開車，中也看風景？”

中原中也有點愣住，差點把刹車踩下去，震撼的問，“……你要開？”

“嗯！”燈點點頭，“應該可以。”

中原中也頓了頓，想起剛才燈專注的目光，“你剛才看會了嗎？”

燈有點不太確定的說，“差不多？好像不難。”

中原中也思考幾秒，確認後面沒有來車，就往旁邊停靠過去，“那就試試看吧。”

如果出什麼問題，就用重力讓車子飄起來。

燈坐到駕駛座上，先握了握方向盤，接著左右看看確認視野，“和騎車不太一樣。”

“是啊。”中原中也說著，指了指燈腳邊的踏板，“那是刹車、這是油門……”

雖然燈說看的差不多了，他還是簡單的說了一下開車時必備的小知識。

燈聽得很認真，中原中也每說一件事，燈就用合適的力道試過一遍。

在各種需要身體記憶的事情上，燈總是學的非常快，也能做的非常好。

中原中也在旁邊看著也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鼓勵道，“試試看。”

汽車發動。

非常順利的往前行駛出去。

燈一開始還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沒過一會兒就變得很順暢，到後來一點都不像是初學者開的車。

“很棒啊。”中原中也不吝誇獎道。

燈眼睛亮亮的，開心的轉頭看他，“開車也好好玩！”

他一分心，車子就稍微往外歪了歪。

幸好現在是一條直線道路，燈的方向盤也握的還算穩，才沒有往外歪出去太多。

中原中也默默指了指前面，“注意看路，彆亂看。”

燈就再次穩住方向盤，乖乖把頭轉向前方，“中也可以看風景！”

“嗯。”

中原中也還是稍微注意了一下燈開車的情況。

隻要不分心，就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雖然騎車和開車不一樣，可是燈也是在路上奔馳了幾年的人。

中原中也放下心來，終於把注意力轉向旁邊的風景。

這是一條完全環著湖建造的道路。

一路往前行駛，偶爾會被湖邊生長的樹木擋住視線。

可是在枝葉掩映之間望見的、閃動著粼粼波光的澄澈湖泊，反而有另一種難言的美感。

“真漂亮啊。”中原中也忍不住感歎道。

“真的很漂亮！”燈回答。

中原中也慢慢眨了眨眼，輕輕舒了口氣。

坐在副駕和坐在駕駛座的感覺完全不同。

準確來說，應該是坐在燈旁邊時有非常不一樣的感覺。

不是不放心。

而是……有著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的安心感。

明明燈才第一次開車而已，為什麼能這麼放心？

真奇怪啊。

他望著外頭的湖光山色，微微彎起唇角，沒有深入思考為什麼。

哪有什麼為什麼呢？

車子行經一個非常小的村落。

說是村落都勉強，總共幾棟的房屋就建在道路兩邊，有的可以看得見生活的痕跡，有的已經廢棄了。

中原中也又轉頭看了看燈。

燈正在專心致誌的開車，察覺他的視線，就問道，“嗯？”

“沒事。”中原中也道。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為什麼剛才燈想和他換手開車。

他現在也有一樣的想法。

他也想讓燈能認真的、仔細的看周邊的風景，不要錯過這些美麗的景色。

可是他沒有說出口，隻是忍不住微笑起來，再次認真的望向湖泊。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

很快的，他們便抵達與辰子像呈直線狀相隔的禦座石神社周邊。

這裡也是一個環湖巴士會停下來的觀光景點。

“到前面的停車場停一下……就是有其他車子的地方。我們下去走走。”中原中也道。

燈就把車子開過去，非常穩當的停好。

中原中也忍不住讚歎一聲，“真的很厲害啊。”

燈有點小驕傲的抬起頭，快樂的回答，“嗯！”

中原中也玩笑道，“什麼時候偷學的？”

“這幾天看著中也開車學的！”燈往他那裡湊過去一點，有點小期待的說，“摸摸頭？”

中原中也有點被可愛到，輕咳一聲，揉揉他的頭，又摸摸他的下巴。

真是、小狗嗎？

兩個人純潔無比的摸摸完畢，才從車上下來。

停車場附近就有賣食物和紀念品的店家，再過去一點也有一間更大的茶屋。

不過時間還早，中原中也打算先在附近逛一圈，再回來吃東西。

湖畔有一段種植著草皮的步道，從停車場一路延伸到遠處的禦座石神社前面。

步道旁邊有個往湖面延伸的小小棧橋。

棧橋不長，一邊是藍色的鐵欄杆和生鏽的細細鐵鏈，另一邊是微微裸露的岩石，最前端的灰黑色石階沉浸在湖裡。

燈慢慢走下寬寬的石階，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湖水，“……好涼！”

中原中也也蹲下來，碰了碰眼前乾淨透明的水。

冰冰涼涼的。

眼前是遼闊的湖水和遠山，寬廣的不可思議。

燈慢慢坐下來，抬頭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和他對視一秒，也跟著坐下來。

站立著看風景和坐著看風景，因為角度不一樣，感覺也會不太一樣。

坐下來時，大概是因為用更貼近自然的角度環顧四周，有種與周遭的風景完全融為一體的感覺。

很安靜。

深綠的群山、湛藍的湖面、白色的雲朵。

一切都很安靜。

就連輕微的風都很安靜。

遠處遊客輕微的說話聲，反而更襯的眼前的景色靜謐的不可思議。

這麼坐著發呆，心情也不知不覺變得很安靜。

中原中也閉著眼聽了會兒大自然的聲音，又睜開眼，有點好奇的問燈，“這裡安靜嗎？”

“很熱鬨，有很多聲音。”燈聲音輕輕的、有些拙劣的模仿了一下他聽見的聲音。

和中原中也想的差不多，大概是風聲、水聲，以及動物活動的聲音。

燈又說，“湖裡還有很好聽的，像是唱歌的聲音。”

中原中也：？

唱歌？

他還沒問出口，燈就小聲的模仿著唱起來。

確實很好聽。

像是從某個遙遠的彼方傳來，空靈又悠遠。

可是……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湖裡怎麼可能有這種聲音啊？！

難道是那什麼、次聲波？

這已經有點超過人耳能聽見的聲音的範疇了吧？不是說什麼小聲不小聲而已了！

他頓了頓，摸摸燈的背，“以後這種聲音，隻能告訴我一個人、也隻能在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唱給我聽。”

燈茫然的看看他，乖乖點頭，“嗯。”

“……普通的人，我也一樣。”中原中也低聲解釋，“我們聽不見那種聲音。”

“咦、”燈有點小震撼，“聽不見嗎？我以為隻是太小聲……”

中原中也又摸摸他的背，有點憐愛的說，“聽不見。”

“哦。”燈很快就接受了，眨眨眼道，“很好聽的！以後聽見了，就唱給中也聽……隻有我們的時候。”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嗯。”

他們又坐了會兒，直到有其他遊客想要到棧橋和石階上看看，才起身離開。

順著步道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座空無一人的涼亭，就能看見建立在湖畔的禦座石神社鳥居。

鳥居是紅色的。

今天天氣很好，湖水藍的不可思議，像是某種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中原中也忍不住拍了一張照，又朝著站在鳥居正前方的燈拍了張照。

燈從面向湖的這一邊認真的抬頭看看鳥居，又走到另一邊看看，認真的發問，“鳥居後面就是神明住的地方，要靠一邊走。”

中原中也正在看照片，沒怎麼多想的應道，“是啊。”

燈從鳥居那頭看向站在另一邊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也抬頭看他，接著突然反應過來的看看自己的站位，再看看附近的遊客在步道上的站位。

兩個人面面相覷幾秒。

“……這種應該是不一樣的吧？”中原中也其實也不是很了解，“畢竟鳥居在湖邊。”

他說的很不確定，可是燈還是一下子就接受了，“哦。”

這座鳥居後面一道橫亙的窄窄步道之後就是參道，真要說的話大概連步道的位置都是參道。

可是大家都亂站，站在中間拍照的人也不少，應該是不一樣的吧？

不過就算一樣也沒關係。

中原中也有點大逆不道的想。

他本來就不相信神明。

燈當然也不怎麼在意答案的正確與否，開開心心的把剛才想到的事拋到腦後、舉起手機，“我也要給中也拍照！”

中原中也頓了頓。

原本還以為燈會換個位置，沒想到下一秒就聽見輕微的哢擦一聲，燈已經拍了一張照。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我站這裡，拍起來好看嗎？”

“好看！”燈穿過鳥居，從塵世之間走到位在神域內的中原中也身邊，把手機拿給他看，“中也怎麼拍都好看！”

不是中原中也自戀。

是真的很好看。

從這個角度看不太到中間的馬路，隻能看見馬路正對面的參道樓梯。

以及正微笑著望向燈的他。

也……也太溫柔了點吧？

他看著燈的眼神，原來是這樣的嗎？

中原中也忽然有點小害羞，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什麼、我們去看看那個……”

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旁邊景點的名字，拉著燈的手就往那邊走，“這個。”

隻是隔幾步路的距離而已。

那是一棵……或許也不能說是一棵，是在一棵樹木之上長了七種不同樹木的一棵樹木。

燈聽得有點暈，“一棵樹木長了七種樹木？”

“嗯。”中原中也看了眼旁邊的牌子，“叫七色木。”

燈盯著樹木看了會兒，努力分辨哪裡有七種樹，“好厲害呀。”

中原中也默默點頭，又指了指被七色木守護著的一顆石頭，“這是雨乞石，傳說中移動了這顆石頭，湖面就會打起雷、刮風下雨。”

石頭是不規則的扁扁橢圓形，中間有個中空的長方形，整體斑駁、生滿青苔。

燈有點震撼的看看石頭，又抬頭望向湖面，“真的嗎！”

“隻是傳說而已。”中原中也戳破幼崽的幻想，“如果是真的，氣象預報都不用做了。”

燈有點失望的回過頭，想了想問，“異能力？”

“有可能。”中原中也笑了一下，“可能是很久以前的異能力者搞出來的傳說。”

不過。

能改變氣候的異能力者，不用說在當時了，即使放在現在，也是非常強大的存在。

被當成湖神一樣的崇拜也是很有可能的。

看完七色木和雨乞石，他們就穿過馬路，往對面的參道走上去。

參道的階梯中央有個紅色的扶手，將石階隔開左右兩邊。

大概是為了讓沒有注意到所在位置其實已經穿過鳥居的人們，不會一不小心就走到正中間去而設置的。

他們靠著右邊往上走。

這座神社供奉著辰子和另外兩個神明，可以祈願青春永駐，和另一邊祈求姻緣的浮木神社不太一樣。

可是想想好像也有點相關。

神社裡有一個下半身化為龍身的辰子像，不知道有沒有和另一邊還是人身的辰子像遙遙相望。

他們沒有走到拜殿前參拜，而是轉了個彎，往旁邊通往辰子鏡石的山道過去。

辰子鏡石是傳說中辰子尚未化龍之前，常常顧影自憐的地方。

不過他們也不是真的慕名過去看，隻是想順著步道散散步。

山道很清幽，幾乎人跡罕至，地上滿是落葉。

順著陡峭的步道往上走，就能看見一個青苔遍布的木橋。

一根同樣生滿青苔的枯木橫亙在橋頭上空。

燈彎著腰經過，有點小興奮的轉頭看看枯木，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摸。

“這是死掉的樹木。”中原中也道，“已經乾枯了，才會這樣倒塌下來。”

“我以為還活著。”燈愣了一下，放下手、靜靜地看了會兒樹木，“原來已經死掉了。”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和他一起靜靜地看了會兒這棵大概快要腐朽的樹。

接著同時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見一個綁著注連繩的石頭。

這就是鏡石。

看起來和一般的石頭一模一樣。

確實是個挺無聊的景點。

不過或許因為身邊的人是燈，走進山裡的感覺也還不錯，倒也不覺得無聊。

他們再次經過倒下的樹木，走下樓梯，回到神社裡。

再接著往回走，回到停車場附近的店家吃飯。

店內放著演歌，悠長的曲調回響在周圍，填滿安靜的空間。

“風景很漂亮、食物也好吃。”燈幸福的吃著面，開心的晃晃腳，“還有好聽的音樂，美好的一天！”

“這樣就是美好的一天了？”中原中也隨口道，“等會兒我們還要泡溫泉呢。”

“還有溫泉可以泡！”燈心情更好了，“真好呀。”

中原中也吃飽喝足，放下碗筷，“等會兒我開車吧。”

“我可以開哦！”燈立刻轉過頭看他，“這幾天都是中也開車，很累的。”

中原中也挑起眉問，“知道路嗎？”

“中也知道就好了，可以和我說。”燈說。

“行啊。”中原中也微笑起來。

燈不是什麼一定要依靠著他才能生活的人，反而是他可以依靠的對象。

中原中也站起身，率先走出店外，唇邊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燈幾步跟上去，和他並排著往前走，回到車子上。

中原中也側頭看向正在發動汽車的燈。

……今天確實是美好的一天。

雖然一天隻過了半天而已，可是好像已經可以預想到了。

接下來的那半天，也會非常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