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籠罩下來
山道上的街燈亮起,周邊的住戶和店家也亮著白色黃色的燈光。
中原中也和燈一直逛到晚上八點多才回到旅館。
他們先吃過晚餐,才接著走到後面的溫泉區。
燈看起來有點昏昏欲睡,聲音軟綿綿的,“想泡能看見天空的溫泉。”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泡露天溫泉吧。”
燈好像真的很想睡覺了。
雖然脫衣服的動作還是很快,可是和他之前幾秒內變得光溜溜的速度比起來慢了不少。
中原中也有點擔心的看著他慢吞吞的脫了衣服,慢吞吞的走到盥洗區域裡,慢吞吞的打開花灑。
被水一衝,他的睡意才消退一點,低頭努力搓搓。
搓的很認真,連看一眼中原中也都沒有。
中原中也雖然有點慶幸,可是也有點莫名的小不滿,目光時不時就往燈那裡飄過去。
燈終於感受到他的目光,有點茫然的轉頭看他,“要搓背了嗎?我再一下下就洗好了,等我一下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實在是拿這個笨蛋沒辦法,隻能回答道,“……嗯。”
燈搓搓的動作變快了點。
中原中也其實也還沒洗好,可是剛才燈都這麼說了,也跟著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燈很努力地快速洗好澡,轉過頭、往中原中也那裡跨了一步,“可以搓背了!”
“小心!”中原中也一把抓住燈的手臂,穩住他的身體便放開來,“地上滑,小心點。”
燈也小小的嚇了一跳,彎起眉眼道,“謝謝中也。”
“咳、不用謝。”中原中也默默轉過身坐下來,“那什麼、我們是同伴啊。”
燈慢慢搓著中原中也的背,眉眼還是彎彎的,“嗯!”
光是一個語助詞都能讓人感受到他的開心。
中原中也不免跟著彎起唇角。
不過他或許是有點擔心過度了。
現在回想起來,燈剛才其實已經做好了反應動作,雖然會絆一下,可是不會真的滑倒。
大概率不是因為差點滑倒被嚇到,而是被他穩住身體的時候嚇到的。
但是怎麼可能不擔心過度?
中原中也微微合著眼,感受著背後軟軟暖暖的手心。
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的樣子,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擔憂吧?
話又說回來。
……似乎稍微習慣一點了。
被搓背還是有那麼點害羞,但是和之前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不會害羞的完全無法動彈。
中原中也轉過身,換他幫燈搓背。
身體搓洗乾淨,就……還是要圍著毛巾才敢走到溫泉裡。
雖然早就已經被看光光了,可是他還是有羞恥心的!
晚風微涼。
溫泉的水溫剛剛好,溫暖又舒服。
中原中也還是稍微往裡面走,離燈有一點距離。
就算在同一個浴池裡泡過澡、有反應的樣子還被看的一清二楚了,但是兩個人光溜溜的靠太近,還是讓他有點緊張。
燈靠在石頭上,抬起頭望向天空。
溫泉旅館的位置恰好在兩邊溫泉街齊聚的位置中間,受到的光害比較小。
這裡的燈光也不怎麼強烈,是淺淺淡淡的暖黃色。
抬起頭的話,就能看見夜空中明亮的星星。
“晚上的街道也亮晶晶的。”
燈的聲音有些輕輕的,像是融在溫泉的熱氣裡。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抬頭望過去。
燈看著天空的眼神很安靜,語氣也很平靜,像是在看著遙遠的某個地方。
“在想什麼?”中原中也問。
“我想到以前看過的街道了。”燈說,“雖然屋子裡都沒有燈光,可是街燈還亮著。街燈是白色的,晚上全部亮起來的時候也亮晶晶的,站在高高的地方看,會很漂亮。”
他的眼睛也變得亮亮的,似乎光是回想起來都讓他覺得心情很好,“真的很漂亮哦!”
即使沒看過那般景色,就這麼聽著,中原中也都覺得有些恍惚。
——隻有街燈亮起的巨大城市。
中原中也頓了頓,聲音有些低的問,“會想念嗎?階層都市。”
“會呀。”燈很誠實的說,“那是我生長的地方、走了很久的地方。雖然那裡什麼都沒有,可是因為不是隻有難過的事,所以、一定會想念的吧?”
中原中也不知不覺離燈近了點,心裡有些細微的不安,“……會想回去嗎?”
燈毫不猶豫的搖搖頭,“雖然會想念,可是無論如何都要往前走。就像不可能再回去底層一樣,我也不可能再回去那裡了,所以不會想回去。”
中原中也沒有回答。
燈眨眨眼,繼續道,“這裡的街道也亮晶晶的,很漂亮。”
中原中也停頓片刻,又問,“……那星空呢?這個世界的星空,漂亮嗎?”
“很漂亮!”燈彎起眉眼,“我很喜歡!”
就算想回去。
中原中也想。
就算燈想回去,也回不去。
但是這個世界又有什麼可以留住燈的事物?
橫濱有什麼可以讓燈留下來的事物嗎?
他能讓燈願意留在混亂的橫濱,而不是這種半夜不會聽見槍聲的地方嗎?
中原中也忽然有點不自信了。
燈看了看他,不知道他在煩惱些什麼,還是沒怎麼猶豫的挪過去一點,輕輕握住他的手。
不安的話,就握住彼此的手吧。
中原中也微微斂下眸,回握住燈的手。
“同伴。”他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又不太想繼續說,話音停頓下來。
燈點點頭,“嗯,我們是同伴。”
沒有回答到中原中也心裡的問題。
中原中也莞爾的笑了一下,感受著手心裡的溫度,終於輕聲問,“對你來說,同伴就是會一起走到最後的人嗎?”
“唔、我會一直陪著走到最後。”燈認真的回答,“可是如果同伴想離開了也沒有關係。”
中原中也的心有些揪緊了,“為什麼?”
“會離開的話、就是想走的路不一樣了吧?”燈說,“雖然會很難過,但是還是要繼續往前走呀,就隻能接受了。”
他想了想道,“如果中也想離開的話、也沒關係的。”
中原中也眸色轉深,抿抿唇道,“如果真的沒關係,就彆露出寂寞的表情。明明是不想讓我離開的吧?”
“嗯。”燈還是很誠實的說,“不想讓中也離開。因為很喜歡中也,所以不希望中也離開。可是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
“沒有如果。”
中原中也打斷他的話,幾乎有點氣笑了,連害羞都忘記了,“我說過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啊!就是不想停留在隨時可以離開的同伴的關係——”
燈眨眨眼,軟軟的碰了碰中原中也的手背,聲音也放的軟軟的。
“我知道的。中也說過不會離開、會慢慢教我,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想讓中也離開,剛才隻是說如果而已、是想像不會發生的事情。”
他停頓了一下,“可是隻是想想,就覺得很難過。”
“所以,連假設都不要去想。”中原中也低聲道,“沒有如果。”
燈彎起眉眼,用另一隻手覆住他們交握的雙手,“嗯!我不會去想了,中也也是,不要去想這個,我不會離開的。”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輕輕舒了口氣,也用另一隻手包覆住燈的手背,“……嗯。”
這個笨蛋。
明明隻是想聽燈的告白而已,沒想到……
等等、
中原中也突然發現。
剛才一不小心就告白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什麼不想隻是同伴關係?!這是什麼羞恥至極的發言?!
而且現在他們兩個的動作是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的目光一卡一卡的挪到他們兩個交握再交握的手上。
雖然握著彼此的手確實會讓不安消失,話也差不多說開了,他原本有些煩悶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
可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的身體已經幾乎貼在一起。
所、所以說,是已經互通心意了嗎?
應應應該還沒吧?就是說、誰會在溫泉裡告白啊!
兩個人都光溜溜的說正經話是不是太奇怪了點!
中原中也在心裡呐喊一聲,清清喉嚨,“那什麼、先上去吧。”
燈乖乖點頭,“嗯。”
中原中也深深歎了口氣。
總覺得現在不圍毛巾也沒關係了。
溫泉旅館什麼的、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原本想著要慢慢來,現在已經是光速突飛猛進了吧!
他默默走出溫泉。
畢竟還沒穿幾次浴衣,之前也都是中原中也幫忙穿的,燈當然還是不怎麼會穿,慢吞吞的打著衣服帶子的結。
看起來像是一點都不知道剛才中原中也的話語,已經完全可以說是告白了。
笨的很。
中原中也看了會兒他笨拙的動作,終於認真的教他,“這個是這樣打結的。”
當然是用自己做示範。
反正都被看光光了,讓燈看他打個結而已,一點都不算什麼!
他認真教、燈認真學的話,很快就能結束教學。
因為燈學的很快。
他認真的看了看中原中也的動作,一下子恍然大悟,啪啪兩下就把結打好,“這樣嗎?”
是個非常漂亮的貝口結。
比中原中也第一次學著打浴衣衣帶的結的時候好看多了。
他忍不住揉揉燈的頭,不吝誇獎的道,“很棒,很漂亮!”
燈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不存在的尾巴好像也搖啊搖的,“嗯!”
中原中也又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泡完溫泉、喝過牛奶,他們就回到房間裡。
燈還是一下子就撲進床鋪裡蹭蹭,轉頭看看中原中也,“中也、睡覺!”
看來果然是不知道剛才在溫泉裡已經完全是互相告白了。
中原中也默默扶額,“……你睡吧,我看看橫濱有沒有什麼事。”
稍微讓他用工作清醒清醒。
而且,除了想要清清腦袋之外……
社畜的悲哀就是,休假還是會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處理的。
就算現在是休假中,但一下子休假一個月還是第一次,就是有那麼點小不安。
雖然真的有事的話,首領也不會讓他閒著就是了。
不過他還是打算還是稍微看看港口的論壇、看看橫濱的新聞。
他坐到燈旁邊,靠在床頭上,拉過被子替燈蓋好。
隻有一床被褥而已,他們一坐一躺的,中間不免多出了點空隙來。
燈看了看空隙,挪挪身體,整個人靠到中原中也身邊。
中原中也有點僵住了,又不怎麼想移動,目光遊移開來。
他停頓了幾秒,手指微微屈了屈,還是隔著被子輕輕摸摸燈的背。
燈眼睛亮亮的看著他。
中原中也繼續順順他的背,“不睡嗎?”
“要睡!”燈說著,還是眼睛亮亮的。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笑了一下,“不睡的話就來讀書?”
燈有點僵住了,立刻閉上眼睛,“唔、明天再讀。”
真的笨的很。
中原中也放開手,低聲道,“晚安,燈。”
燈又立刻睜開眼睛,眼瞳亮的要命,“中也早點休息,晚安!”
中原中也微微笑起來,“嗯。”
燈終於乖乖閉上眼。
安靜沒幾秒,呼吸就綿長起來,已經很快進入睡眠。
怎麼能這麼好睡?
看他這樣,有時候還真的挺讓人羨慕的。
雖然中原中也沒什麼睡眠障礙,可是也沒辦法這麼快入睡。
他拿著手機,低頭看了會兒燈,忍不住又拍了幾張照。
幾年前的他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會和誰這麼親近。
甚至是在短短的……幾天之內。
這幾天的時間好像過的很慢,又過的很快。
明明才幾天而已,卻像是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又覺得確實隻是一瞬間的事。
人類對時間的感覺確實很矛盾。
中原中也順了順燈的額發。
燈真的沒有發現他們互相告白了嗎?看燈亮晶晶的眼睛,又覺得他可能有發現這件事。
就像他之前說他們已經成為戀人的時候一樣,搞不好他其實、真的很清楚。
畢竟燈一直非常堅定地對他說著“喜歡”啊。
中原中也盯著燈發了會兒呆,終於轉頭認真看手機。
現在橫濱還挺和平的,沒有什麼大事件發生。
不過他常常出差,近來又有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在,他處理橫濱大事件的機會已經趨近於無。
新雙黑。
把兩個敵對組織的人合在一起稱呼,甚至讓他們多次互相合作,太宰這家夥真敢想、也真敢做。
當然,也是因為首領默許港口成員和偵探社的人互動,才會有新雙黑的誕生。
汙濁總歸是個兩面刃,沒有太宰這個保險機製在,彆說他想不想解放汙濁了,首領就不會允許他隨意解放。
和他這種有風險的能力比起來,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再多磨練磨練,就會成為比他還要強大的存在。
可以沒有什麼風險的將橫濱保護好。
中原中也放下手機,望向旁邊熟睡的燈。
……好想退休。
咳。
這個有點不切實際的想法隻是從腦中一閃而過,絕對不能留在腦海中。
首領沒讓他退休,他還真的不能退休。
中原中也默默把手機放好。
燈還靠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沉睡著,也不怎麼動。
他的眼神不自知的變得很溫柔。
他真的……很在意這個笨蛋。
關上房裡的燈之後,房間便完全暗下來。
深深的黑暗裡,隻能看見燈微微朦朧的輪廓。
中原中也又看了會兒燈,才慢慢躺下來。
要不驚動燈的躺下來很容易。
因為燈真的睡得很熟。
他在黑暗中猶豫片刻,還是抬手輕輕攬住燈的背,讓他往懷裡再靠近一點。
安心感。
像是把珍貴的寶物緊緊握在手裡。
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