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報告很快就出來了。

森鷗外非常自然地第一個拿到手上，靜靜的翻閱著薄薄的幾張紙質資料。

醫生將資料遞給他之後，就和護士一起靜悄悄的離開診間。

“和我想的差不多。”森鷗外把資料拿給中原中也，“除了有些營養不良，其他的都很正常。”

中原中也盯著紙上一大堆看不太懂的術語，聽森鷗外這麼一說，也鬆了口氣。

“對了。”

森鷗外指了指紙上的其中一個數值，“看這個。燈君現在大概是十九歲左右哦。”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十九歲了？”

尾崎紅葉也愣了一下，看向旁邊乖乖和愛麗絲玩的燈。

……實在看不太出來。

燈抬起頭看他們，“嗯？”

中原中也默默重複一遍森鷗外的話，“燈，你已經十九歲了哦。”

燈呆呆地重複一遍，“十九歲？”

“嗯。”中原中也應道。

也就是說，燈大概自己一個人走了大概將近四年的時光。

中原中也還記得很清楚。

另一個自己曾經大致說過的關於燈的事，他都記得很清楚。

隻要想到燈一個人慢慢的、堅定的，孤獨的在階層都市行走那麼久，他心裡就有種難言的酸澀。

太堅強了。

太過堅強的孩子，反而會令人感到心疼。

尾崎紅葉自然也是這麼覺得，輕輕揉了揉燈的頭，“真乖。”

燈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這麼說，茫然的看看她，還是很乖的回答，“謝謝紅葉大姐？”

“嗯。”尾崎紅葉笑眯眯的回答。

森鷗外默默插話，“真抱歉打斷了溫馨的時光，各位該移步了。”

接下來要前往地下訓練場，也就是魏爾倫所在的地方。

畢竟是早就預定好的行程，現在那裡都清空了，沒有其他受訓的人在。

森鷗外像是在郊遊一樣，心情很好的哼著歌走進電梯。

中原中也看向電梯外面的風景。

燈也跟著看過去。

那是籠罩在陰雨之中的城市。

車子來來往往的在雨中穿梭，行人撐著傘、穿著雨衣，慢悠悠的行進在路邊。

隨著電梯往下降落，被拋在腳下的橫濱慢慢變得越來越清晰。

“燈君覺得橫濱怎麼樣？”森鷗外狀若隨意的問。

“很漂亮。”燈說，“很多植物、很多人，還有漂亮的大海。”

森鷗外輕輕笑了一下，“是呢。橫濱是個非常美麗的城市，燈君一定會很快發自內心喜歡上這裡。”

橫濱控的發言。

中原中也在心裡默默吐槽。

燈又乖乖點頭，“嗯。”

電梯很快再次把城市拋下，進入城市黑暗的地下。

先是經過幽暗的長廊，又下了一層，就是不知有何用途的明亮大廳。

緊接著又下了一層樓，輕微的“叮”一聲，電梯抵達目的地。

這裡的光線很明亮，空間的顏色大致上是暖黃和褐色。

魏爾倫就站在不遠處等他們。

中原中也再次介紹道，“這是魏爾倫。”

燈乖乖打招呼，“魏爾倫。”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知怎麼突然有點想笑。

燈一直跟著他喊每個人的稱呼來打招呼，可是這麼直接喊魏爾倫……

感覺真的不太像在打招呼。

不過現在不是能偷笑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要先去打靶場。

魏爾倫自認是中原中也的兄長，以後也會負責訓練燈，當然跟在他們身邊。

港口的訓練場理所當然的有專業的打靶場，槍支種類繁多，任人挑選。

“挑一把槍。”中原中也道，“對著那裡的板子射擊，有看見中間的圓點嗎？儘量瞄準那裡。”

燈看看他，小小的點點頭，在琳琅滿目的槍支中隨意的選了一把小型□□。

然後，站在原地舉起手。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等、”

不是站在這裡射擊——

後面的話語沒有說出口，就被森鷗外製止了，“沒事，就在這裡吧。”

中原中也抿抿唇，注視著旁邊的燈。

燈拿槍的手很穩，開槍時也毫不猶豫。

——非常漂亮的十環。

無論是移動靶還是固定靶，都能打出非常漂亮的十環，沒有任何一點偏離和誤差。

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

即便燈現在面對的是人類，也能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不是冷酷無情，而是早就做好了覺悟。

“燈君想不想和中也君一起工作？”

森鷗外也一點都不猶豫的直接開口問，“中也君很需要你的幫忙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對他突然像是在拐小朋友一樣的話語並不意外。

畢竟是首領。

燈也確實是個可造之材，在首領眼中就宛如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如果不是港口將他納為己有，那就絕對不能被任何裡世界一側的組織吸納進去。

燈認真的回答，“我想看看更多的東西再做決定。”

中原中也對燈的回答也不意外。

因為是他教燈說的。

咳。

森鷗外當然也聽出來了，似笑非笑的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中原中也心虛的挪開目光。

尾崎紅葉微笑著開口，“世界很大，有很多不同的職業，燈君可以選個感興趣的做哦。”

燈乖乖點頭。

森鷗外微笑著道，“接下來，和魏爾倫打一場吧。”

燈看向旁邊一直漠然站立的魏爾倫，又點了點頭。

他們轉移到對戰用的空間裡。

戰況完全在意料之中。

燈畢竟沒有經受過係統性訓練，也已經很久沒有真的和人對戰過了，完完全全的落在下風。

不過和很多港口成員比起來已經不怎麼遜色，大概能排在中上左右。

如果經過訓練，大概能在短時間內排到頂尖的位置。

“五感很強、力氣也大，閃避的功夫很好啊。”森鷗外隨意的評價道，“不過無法還手，隻能一直閃避呢。”

“……燈畢竟很久沒遇見人了啊。”中原中也低聲道，“學的那些技巧現在還會使用，已經很厲害了。”

不隻是如此。

燈的學習能力真的非常強。

在旁邊觀戰的三個人，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魏爾倫的動作也變得認真起來。

因為燈在對戰中變得越來越強。

“真是、讓人舍不得放手呢。”森鷗外輕聲道。

愛麗絲蹲在地上、撐著臉往上看，“燈的才能不一定要用在裡世界裡面，就像我們不隻在裡世界發展一樣。”

中原中也目不斜視的盯著燈。

怎麼說呢。

首領和愛麗絲小姐這麼對話起來，感覺真的很像精神分裂。

愛麗絲小姐就像首領已經消失很久的良心一樣。

中原中也在心裡默默吐槽，臉上表情管理做的非常好，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對自己在港口的重要性還是挺有自信的。

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很殘酷，但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異能力者更重要。

即便燈的個體能力實際上已經可以和某些異能力者相比擬，不過和中原中也操控重力的能力比起來依然十分弱小。

也就是說，首領不會為了一個沒有異能力的人選擇和他離心。

中原中也細不可聞的舒了口氣。

至少在這方面，他的能力還足以護的住燈。

還想變得更強一點。

他看著底下變得有些激烈起來的對戰，靜靜地想。

這就是另一個自己會真的打從心底想要改變的理由吧？

想變得更強，想要在什麼時候、在每個地方都能守護想要守護的事物。

從抽象的保護橫濱，到比較具體的“他珍視的所有人、所有事物”。

再來是更具體的某個人。

中原中也放在口袋裡的手不知不覺握了起來。

想要抓住這一切。

愛麗絲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微笑起來。

她在腦中和旁邊的主人道，“燈當個普通人，對我們的好處多的是呢。是吧？林太郎。”

軟肋、人質。

想更進一步的誘因。

以及更深刻的歸屬感。

這些東西果然越多越好呢。

森鷗外眼中笑意加深，沒有回答。

因為是中原中也，他才能這麼做。

沒有野心的、隻想做好眼前的事的中原中也。

宛如騎士一樣，在這個肮臟的Mafia裡格格不入，也十分好控製。

比起中原中也，燈反而是不好控製的那類人。

他在這個世界還沒有非常在意的東西，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隨時都能抽身而去。

看著不怎麼細膩的樣子，實際上非常敏銳，直覺也相當準確。

中原中也恰好是能以真誠打動他的人之一，也因為平行世界的訪客而有著特殊的緣分，是牽製他的最佳人選。

嘛。

雖然此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因素，肮臟的大人心裡也有很多彎彎繞繞，不過最終表現出來的結果皆大歡喜就好了。

再說，看著中原中也找到想要守護一生的人，森鷗外心裡既欣慰又替他感到開心。

這就是為人父母的感覺嗎？

森鷗外滿臉欣慰的想。

愛麗絲萬分嫌棄的默默遠離他，看著場內道，“差不多可以停下來了。”

說的不隻是森鷗外的腦內妄想，還有訓練場裡燈和魏爾倫的對戰。

其實也不能說是對戰，畢竟魏爾倫和燈之間的差距太大，隻能說是在喂招。

但不得不說，燈的學習能力真的很驚人。

中原中也幾步走上前，揉揉燈有些汗濕的發，“很棒，很厲害。”

“魏爾倫比較厲害！”燈開心的對中原中也道，“好厲害呀，異能力！”

這是當然的啊。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能讓魏爾倫第一次對練就用異能力的人沒幾個，你真的很棒。”

“沒錯。”

森鷗外拍拍手，讓他們的注意力轉到自己這裡來，“燈君喜歡這種學習對戰的感覺嗎？”

燈想了想道，“唔、不討厭。如果是在這個世界生存必備的能力的話，一定要學的吧？”

“其實也不是必備呢。”森鷗外道，“不過對燈君來說大概就是必備的能力之一了。”

“哦。”燈說。

一點都不好奇為什麼，也沒有要詢問的意思。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可是還真是……

森鷗外有些無語，不過隻有愛麗絲察覺到了。

他若無其事的繼續說，“當然啦，除此之外，燈君還要學會這裡的文字才行呢。”

魏爾倫默默插話，“我不教他讀書。”

“不會讓你做這種事的哦。”森鷗外回答，又轉向燈，“港口Mafia有專門教人讀書識字的地方，之後要不要來學？”

畢竟港口Mafia不識字的人太多了，自然會有教育部門。

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等人都在那裡學習過。

燈看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頓了頓，低聲道，“我也會教你。”

森鷗外饒有興味的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裡，“不是想讓你從明天開始就過來學習，彆緊張。接下來中也君會有一個月的假期，這一個月裡我會儘量不給他排工作。”

中原中也：？

不是說要最低限度的工作嗎？

燈也沒聽懂，茫然的看著森鷗外。

“也就是說，這一個月，中也君可以帶你去看看這個世界哦。”森鷗外笑著道，“到很多很多地方去，可以邊走走邊和中也君學習這個世界的文字。”

中原中也突然理解了。

燈在這個世界還是毫無牽掛的浮雲。

雖然要說他是沒有價值的普通人也可以，但他不需要經過異能力強化就擁有的體質、驚人的學習能力，也是難以替代的才能。

這個世界有很多防止異能力者作亂的方法，卻沒有什麼方法能防止天生就擁有異於常人體質的人。

中原中也終於聽出來了。

他們和另一個世界的他們情況不同，首領采取的行動也會不一樣。

他這裡的首領，從最開始就希望燈能當個普通人。

原本以為直白的說勸誘什麼的，其實才是試探。

這樣也好。

雖然無論如何都會牽扯進去，但中原中也本來也希望燈能儘量遠離Mafia的世界。

他應道，“嗯，我會和燈一起去走走。”

尾崎紅葉靜靜的望著他們，細微的歎了口氣，不過也彎起唇角。

陽光……嗎？

如果是燈君的話，應該沒問題的。

她想。

今天沒有陽光。

中原中也打開辦公室的窗簾，讓外頭輕微的光線能投射進來。

雨不斷落下。

燈站在落地窗前看了會兒雨，又跑到附近的盆栽旁觀察了會兒。

“這裡是我的辦公室。”中原中也介紹道，“我偶爾會在這裡辦公，不過工作大多是在外面，比較少過來。”

燈再次環顧一圈，最終把目光定在中原中也身上。

定定的注視著。

中原中也被看的有點不自在，目光有些飄忽，“怎麼了？”

燈幾步走過去，依然定定的望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臉逐漸紅起來，又問了一次，“怎、怎麼了？”

那雙眼睛專注的看著人的時候，殺傷力會增添無數倍。

太漂亮了。

讓人有點難以直視那樣純粹乾淨的目光。

……看了就會生起點把人關起來的想法。

畢竟他是邪惡的Mafia。

中原中也默默挪開視線，看向燈站立的地毯。

雖然在下著雨，自然光依然稱的上明亮，地毯繁雜又規律的花紋上映著雨珠的影子。

“中也。”燈忽然喚道。

中原中也不自覺的望向他，“嗯？”

“我不太懂大人之間在說什麼話。”

燈輕輕地說，“這個世界也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可是中也是我的同伴、是要和我一起往前走的人，在中也拋下我之前，我不會拋下中也。”

中原中也微微瞪大眼睛。

燈彎彎眉眼，“我也想幫上中也的忙。我會更快的適應這個世界，和中也走在一起的。”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有點說不出話來。

不是、怎麼說呢。

這根本就是告白了吧——！

可是燈的目光太純潔無瑕了，明顯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麼擾亂人心的話。

可是中原中也還是不免有那麼點小害羞。

而且、什麼聽不懂大人說的話啊，燈這不是差不多完全聽懂了嗎！

“……嗯。”中原中也聲音有些啞，稍微咳了一聲，“我們一起加油吧。”

燈開心的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