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維持在不大不小的程度。

中原中也和燈已經吃完早餐，可是依然坐在緣側上，沒有進客廳。

雖然是你一件事、我一件事的交換著說，但他們其實都有些難以想像對方說的事。

比起在述說經曆，解釋自己在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好像花的時間更多。

不過，就連解釋名詞給對方聽都很有趣。

“擂缽街……”燈看向中原中也說的方向，“之前有聽見一些槍聲，就是從擂缽街那裡傳過來的？”

“……那是常有的事。”中原中也望著天空道，“畢竟是個混亂的沒有人想管理的地方。”

“除了擂缽街的方向，其他地方也有打架的聲音。”燈有點迷惑的說，“可是都沒看見真的有人在打架，大街上很安全。”

“是啊。”中原中也笑了一下，轉頭看向遠方被雨水籠罩的五棟港口大樓，有些跳脫的說，“那是港口Mafia的總部，就是我現在工作的地方。”

“港口、Mafia？”

“嗯。”中原中也道，“Mafia是使用暴力賺錢的組織……”

所有的一切，他都會告訴燈。

無論是他的高光時刻，還是他最狼狽的模樣。

救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

他會慢慢地說給燈聽。

“……不過說什麼守護的，說的再好聽，實際上我的工作就是殺人的工作。”中原中也微微斂下眸，盯著被雨水沾濕的草地說，“很糟糕，對吧？”

燈搖搖頭，“不糟糕。”

“是嗎？”中原中也輕聲問。

“嗯。”燈側過臉看他，“我也有殺人的心理準備哦？”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可是你沒有遇見過人，也沒有真的殺過人。”

“唔、是這樣沒錯。”燈說，“但是如果真的遇見壞人，我也不會手軟的。”

雨聲環繞在耳畔。

中原中也靜靜地看了眼燈。

他是認真的這麼說。

那個已經步入終末的世界，即便有著一定的規則，一定也非常混亂。

“……這個世界、橫濱，大多數的人都不需要做好這種心理準備。”中原中也輕輕地說，“你也不需要。”

燈彎起眉眼，“因為中也很努力工作，對吧？”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燈繼續說，“中也為了大部分的人可以正常生活，很努力地在危險的環境裡工作。雖然是殺人的事情，可是中也就是為了守護才會這麼做的。”

明明是規律的雨聲，可是不知怎麼，在中原中也耳中又突然變小了。

好像隻能聽見燈的聲音。

中原中也沒有反駁。

“中也一點都不糟糕。”燈堅定的說。

中原中也沉默良久，輕聲問，“我能抽根煙嗎？”

燈點點頭。

中原中也走進客廳，拿出煙和打火機，又走回燈身邊。

啪嚓一聲。

打火機冒出輕微的火光，將香煙點燃。

白色的煙霧慢慢繚繞開來。

燈小小的咳了一聲。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立刻把煙掐滅，“抱歉、不舒服嗎？”

“不會，中也可以繼續抽。”燈有些懷念的說，“隻是很久沒聞到了，有點不習慣。”

“……嗯。”

中原中也猶豫了會兒，還是再次把煙點燃。

不過，之後還是少抽點吧。

他緩緩吐出煙圈。

燈伸手抓了一下飄到面前的白色煙霧，小聲的說，“博士也喜歡抽煙。”

看起來像是抓著蝴蝶玩的小狗。

中原中也微微笑起來，又吐了口煙霧到燈手掌的位置，“味道和我抽的煙一樣嗎？”

“不一樣。”燈說，“中也的煙比較好聞。”

當然了，畢竟這是昂貴的高檔香煙。

中原中也沒有說出來，隻是揉揉燈的頭。

“中也身上的煙草味，也比博士身上的好聞。”燈又說，“可是因為是博士，所以也很好聞。”

“煙草味？”中原中也問。

“嗯，昨天就聞到了。”

中原中也挑起眉，“我昨天都沒抽煙，也聞的出煙草味？”

“一點點。”燈說，“中也的味道很好聞。”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差點被煙嗆到，慢慢地緩了緩呼吸，輕輕吐了一口煙。

不斷落下的雨幕好像變得比剛才還要密集了點。

院落的地面上積著一層薄薄的水，密密的雨水落在上頭，激起無數透明的水花。

中原中也摁滅抽到頭的煙蒂，側頭看了看燈。

燈在發呆。

中原中也再次看向外頭，和燈一起靜靜的坐著發呆。

雨聲將所有其他嘈雜的聲響都遮蓋住，世界隻剩下淅瀝瀝的聲音。

“雨聲……”燈忽然說，“這種規律的、有節奏的聲音，我昨天也在電視說要下雨的時候聽過。雨聲是規律的歌、電視的是歡樂的歌。”

中原中也笑了笑，“有節奏、有旋律，又是完整的曲子的話，就能稱之為音樂。”

“音樂……”燈說，“以前博士也有找到類似的。”

“階層都市的音樂？”中原中也看向他，好奇地問，“什麼樣的音樂？”

燈搖搖頭，“不知道。是那種畫著一條條線、線上有黑點的紙，博士沒有解讀出來。”

“那是五線譜吧。”中原中也說著，發自內心的感歎道，“真可惜啊，沒有解讀出來。”

“五線譜？”

“記錄著音樂節奏的東西。”中原中也簡單解釋道，“在線上的黑點和符號就代表著音樂的旋律。”

“唔、感覺好複雜。”燈的眼睛有點轉起圈來。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有興趣的話，之後可以學習一下怎麼五線譜。”

燈想了想道，“這個世界的歌、音樂，是什麼樣的？就是電視的那樣？”

“不隻是那樣，有很多不同的種類。”中原中也回答。

“不同的？”燈抱著膝蓋看他，“像是、有歡樂的，也有悲傷的？”

“有點類似吧……不過不隻是按照這種方式區分。”

“那是什麼？”燈又問。

他的眼睛帶著明亮的光，充滿強烈的求知欲。

很漂亮。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自覺挪開了點，“區分方式還挺多的，也有點複雜，我知道的不算非常清楚。不過大概能按旋律的風格來區分吧，比如節奏強烈的或舒緩的。”

他稍微哼了兩段不同風格的音樂旋律，“大概就像這樣。”

“好好聽。”燈往中原中也那裡湊過去一點，“很好聽的音樂。”

中原中也有點不自在的往後退了退，默默扭過頭，“啊、嗯，是啊，很好聽的音樂。”

他目光有些飄忽，一下子瞥見客廳牆上的時鐘。

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不知不覺也將近中午了。

他輕咳一聲，“我們先出門吧。”

“今天要去哪裡？”燈說著，突然想到，“唔、我昨天有畫圖哦，之前和中也說好的，要畫我看見的車子的圖片。”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無意識的勾起唇角，“嗯。不過晚點回來再看，我們現在要去總部事務所。”

說事務所也可以，說總部大樓也可以，都是一樣的地方。

燈剛才也聽中原中也說過了，對他的詞語沒什麼疑問的點點頭，“要去那裡？”

“給你做個身體檢查。”中原中也道，“不是很困難的檢查，應該一下子就能做完了。”

燈低頭看看自己，“我很健康哦？”

中原中也隨手捏捏他的手臂，“細成這樣，哪裡健康了？以後也要和我一起做點運動。”

“做運動。”燈有點小驕傲的說，“我會做哦！博士有教我！”

中原中也回想起燈走路的時候沒怎麼控製力道的模樣，“……博士教你什麼？”

“打架！”燈說，“射擊、然後，隱藏自己的氣息。”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雖然燈在有些方面做的確實還挺不錯的，可是平時就連腳步聲都不會隱藏，真的沒問題嗎？！

能在那種人吃人的終末世界裡活下去，該不會隻是因為大家都已經不會真正的格鬥術的關係吧？！

不過。

燈畢竟能聽見遙遠的聲音，如果在聽見聲音之前就逃跑，好像也沒必要特地去學怎麼隱藏腳步聲。

更何況，中原中也聽另一個自己說過，博士能教導燈的時間其實也不算多。

“……不是那種打架之類的運動，是能強身健體的。”中原中也說著，又道，“除此之外，還要在總部係統性的學習打架的方法。”

另一個燈被魏爾倫教導過，首領自然也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讓燈接受完整的體術和暗殺訓練，不隻是想勸誘而已，某種程度上也是在為燈好。

畢竟作為港口重力使家中的人，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有自保的能力。

“中也要教我嗎？”燈跟著他走進客廳。

“強身健體的我可以教你，不過打架的技巧會是其他人來教你。”中原中也頓了頓，“就是我之前稍微提過的，魏爾倫。”

燈乖乖點頭，“哦。”

“今天可能就會讓你測驗一□□術。”中原中也微微歎了口氣，“這個世界沒有終末的階層都市那麼單純。”

他揉揉燈的發，聲音有些低低的，“要比在階層都市的時候，再提起更多的警戒心才行。這裡的人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多，壞人也會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多。”

“嗯。”燈認真的應道，“我記住了。”

雨水依然毫無動搖的從天空中落下。

中原中也注視著燈幾秒，看他是真的認真的記住了，便道，“稍微整理整理，準備出門。”

燈又乖乖點頭。

笨的要命。

中原中也看著他走進客房，也上樓去做出門的準備。

要去總部就要穿上相應的正裝。

他站在穿衣鏡前，將身上的衣服打理整齊，接著，無意間瞥見自己的臉。

中原中也有點愣愣的摸摸自己的臉。

不是、竟然在笑嗎？

一直都掛著這種……不知道該稱之為什麼的微笑？

他默默壓下唇角。

總覺得一直笑很像變態。

他從鏡子前移開目光，打開放著choker的抽屜。

話又說回來。

另一個燈脖頸上也戴著choker。

很適合。

……燈一定也很適合戴上choker。

可是總覺得有點說不出口……

現在就讓燈戴著和自己一樣的飾品什麼的，真的可以嗎？

還、還是慢點好了。

時機好像還沒到。

至於是什麼時機，他現在還有點搞不太清楚。

總之就先這樣。

他和燈認真說起來，也才剛認識第二天而已。

中原中也默默關上抽屜，熟練的戴上choker、戴上手套，接著選了一頂禮帽拿在手上。

完全準備好，就關上房間門走下樓。

燈已經坐在客廳裡等他。

“整理好了？”中原中也隨口問。

燈的打扮和剛才在外頭看雨時一模一樣，隻有口袋裡多了個明顯的槍柄。

他聽見中原中也的問話，便點點頭，“嗯！”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默默指了指他的口袋，“□□太明顯了。”

燈動作熟練的拿出那把舊式□□，“明顯？”

魯格P08。

是對中原中也來說有些古老的款式，也是燈來到這個世界時身上唯一帶著的東西。

“嗯。”中原中也解釋道，“昨天在街上也沒怎麼看見有人帶著□□吧？雖然有聽見槍聲，可是真的會拿槍在大街上走的人很少。”

“唔、哦。”燈想了想道，“因為要維持大家的安全，所以拿槍的人都會乖乖藏起來？”

“差不多吧。”中原中也道，“當然也有不藏起來的人，像是警察或罪犯。”

除此之外，港口的人或Mafia的人也會有當街火拚的時候，不過火拚的時間大多發生在夜晚。

燈低頭看看自己，把□□換到連帽衫的口袋裡。

雖然還是有點鼓鼓囊囊的，不過比直接露出槍柄好多了。

中原中也想著，又道，“不用帶槍也沒關係，有我在。”

燈眨眨眼，開心的點點頭，“嗯！”

中原中也看著他將□□拿出來放在桌上，忍不住問，“我可以看看你的槍嗎？”

那種古董槍，即使是他也不常看見。

“好呀。”燈絲毫沒有猶豫的說。

“保養得很好啊。”中原中也拿著槍端詳了一下，隨意的讓□□在手上轉了一圈，流暢的握在手裡。

燈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好帥！中也剛才的動作好帥氣！”

中原中也又挽了個槍花，“想學嗎？”

燈用力點頭，“想！”

表現的比讓他學習文字、學習係統性使用體術時還要積極。

真的是、

還是個幼崽啊。

挽個槍花這種事很簡單，中原中也又示範了一次，“大概是這樣。”

燈目不轉睛的盯著看，接過□□試了一次。

不怎麼令人意外的，□□掉了下去。

中原中也隨手幫他接住，不吝稱讚道，“剛才做的很好。”

燈就又嘗試了一遍。

第二次嘗試，就是個不怎麼完美，可是已經幾乎能稱得上漂亮槍花。

中原中也微微愣了一下。

另一個自己說過，燈的學習能力很強。

原來是這種程度嗎？

“很厲害啊。”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已經是很漂亮的手法了。”

“中也剛才的比較帥氣。”燈又試了一遍、再試了一遍。

中原中也隨手接住再次掉下來的□□，“先出門吧？”

燈乖乖點頭，跟著他走出家門。

門一打開，外頭的雨聲就嘩啦啦的傳到耳邊。

燈看了看外面，“要穿雨衣嗎？”

“不用。”中原中也握住他的手腕，“和我走在一起，不需要那種東西。”

燈茫然的看他。

異能力的紅光蔓延開來。

中原中也拉著燈走出家門。

在異能力的作用之下，即便是大自然也能被輕易改變。

燈瞪大眼睛，震撼的伸出另一隻沒被握著的手，“雨水都被彈開了。”

“我的異能力應用範圍很廣泛。”

中原中也帶著他走進院子裡，自信又肆意的笑起來，“我可是港口的重力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