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麼說有點大逆不道。

不過老實說，有時候和首領說話真的很累。

中原中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椅子上，深深地歎了口氣。

現在的首領還算好，如果是一年前的首領，說起話來會更累一點。

話雖如此，但是。

作為港口備受重視的乾部，中原中也要稍微澄清一下。

隻要沒有要和首領談判的話，和首領私底下聊起天來其實還算有趣，首領很平易近人。

當然是私底下。

要談公事的話就不是這樣了。

至於燈的事情，說是私事也可以，但要說是公事也可以。

幸好首領沒有反對。

中原中也盯著窗簾，又舒了口氣。

另一個自己和另一個燈的到來，不隻帶來的情報，也在無形之中翻轉改變了很多事。

即便另一個自己見到首領的時間不多，可是光是那樣，就讓首領有了新的思路、做事的方法也逐漸變得更柔軟。

不隻是首領，整個橫濱都改變了。

蝴蝶效應。

小小的蝴蝶拍拍翅膀掀起的那點微風，似乎已經成了劇烈的暴風。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魏爾倫常常掛在嘴邊的“等待暴風”的暴風，但無論如何，魏爾倫好像也稍微改變了一點。

就一點點吧。

中原中也把目光從窗簾上收回來，盯著桌上的任務報告，提筆寫了一個字。

現在已經接近淩晨兩點。

燈應該睡著了吧？

如果可以隨時聯係就好了，讓燈覺得孤單無聊的時候都可以傳信息給他。

“啊。”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來，“要給燈手機。”

他在手機的記事本上寫下這件事，準備等會兒離開總部之前去弄一隻手機。

港口總部當然有全新的手機可以挑選。

唉，好想回家。

中原中也盯著隻寫了一個字的任務報告，默默的想。

好想回家啊。

第一次在辦公室裡工作的時候這麼想回家。

隻要想到燈在家裡，就想要趕快回家。

就算燈基本上應該已經在睡覺了也一樣，很想回家。

他盯著報告、盯著報告，腦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中原中也猛地回過神。

一直盯著，報告也不會自己寫好啊！

既然在總部待的不安心，就回家好了。

報告這種東西，回家寫也沒關係！

中原中也猛地站起來。

他把東西迅速收拾好，披上外套，直接走出辦公室。

在離開總部之前，還要幫燈弄一隻手機。

款式就和自己的一樣，顏色就……白色吧。

中原中也沒有怎麼猶豫，帶著全新的白色手機和沒做完的工作，再次跨上機車。

會這麼想回家，應該是因為燈才剛來這個世界吧？

無論是誰一定都沒辦法真的放下心。

夜色深深。

即便是炎熱的夏天，在深深的夜裡拂來的微風也顯得很涼爽。

中原中也沒有戴安全帽，就戴著他工作用的禮帽舒服的兜風。

燈喜歡散步，一定也會喜歡兜風。

畢竟燈一個人騎著機車走了那麼遠的路，對機車大概也會有一定的喜好。

中原中也想起和另一個自己與另一個燈一起騎車兜風的回憶，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下次問問燈要不要一起騎車兜風吧。

街道很安靜。

偶爾能聽見其他地方傳來的車輛引擎聲、細微的人聲，以及船隻鳴笛的聲響。

橫濱能說是不夜城，也能說是會睡覺的城市。

店家和觀光景點休息之後，橫濱居民與遊客也會跟著休息，待在相對安全的房子裡閉門不出。

但暗處也有一整夜不會休息的人。

真要說起來，其實每個城市都是如此。

不過橫濱的Mafia更多，這種不睡覺的情況就會更多。

同樣也是因為橫濱Mafia多的關係，一般來說橫濱正規的公司都不會讓員工太晚下班。

……算是另類造福社會吧。

中原中也默默讓夜風吹散小小的羨慕，默默的騎進車庫裡。

機車的聲音應該不會吵醒燈吧？

他輕手輕腳的打開門。

暖黃色的壁燈照亮玄關。

中原中也微微愣住了，腳步在門口停了幾秒，接著不自覺彎起唇角。

是燈開起來的吧，玄關的壁燈。

啊啊、有人在家裡替他留一盞燈的感覺……

他按了按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的胸口，靜靜的關上壁燈。

家裡瞬間變得一片漆黑。

客房裡也沒有光。

中原中也受過一定的訓練，當然能迅速適應黑暗。

更何況，他對自己家的布局很熟悉，即便沒有適應黑暗，也能自如的行走。

他站在樓梯口，看了眼緊閉的客房門，便輕手輕腳的走上樓。

知道燈好好的在家睡著，他有些浮躁的心就靜了下來。

洗漱一下、泡個澡，換掉工作服，再到書房裡繼續工作。

書房在一樓。

雖然與客房不相連，但也在一樓。

中原中也將腳步放的很輕，慢慢走進書房，輕輕關上門。

除了任務報告，還有一些下屬呈上來的文件要處理。

趁現在早點完成，休息一下，就帶燈去總部做檢查，順便處理後續事宜。

中原中也打定主意，集中精神，開始努力工作——

敲門聲突然響起。

中原中也放下筆，抬頭看向書房的門，“燈？進來吧。”

現在是淩晨三點。

燈應該不是睡醒了，而是聽見聲音起來的。

門被輕輕打開。

燈站在門口，睡眼朦朧的看他，“中也、早安。”

一身白色的浴袍有些散亂，頭發也有些亂，看著笨的要命。

“還沒天亮呢。”中原中也幾步上前，替燈理理衣服，“怎麼起床了？”

“聽見聲音了。”燈果然這麼回答，聲音還軟綿綿的，明顯沒完全醒來，朦朧的笑了一下，“中也平平安安的。”

“當然，我不會受傷。”中原中也輕聲道，“回去睡覺吧，晚點我再叫你起床。”

燈打了個小小的嗬欠，乖乖點頭，“中也也要休息一下。”

“嗯，我把工作處理完就睡。”中原中也道，“去睡吧。”

燈就又點點頭，慢吞吞的走回客房。

步履一輕一重的，迷糊的很。

中原中也目送他回到房間，才再次關上書房的門。

他站在原地發了幾秒呆，猛地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

……太犯規了。

他放下手，用手背碰碰有些燙的臉，回到書桌前繼續工作。

可是中原中也忽然有些靜不下心來。

燈隻是普通的聽見聲音就起來看看而已，哪有必要這麼心神動蕩？

這種話當然是騙自己的。

怎麼可能不心神動蕩？

燈不是聽見聲音就起來看看而已，是真的在擔心他。

或許是因為剛到陌生環境，本來就不會睡得很熟，但擔心也是真的。

真是……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

正如他在港口內部的人氣一樣，會擔心他的人很多，中原中也當然看得出來。

可是也沒幾個人會真的說出口。

即使說出來了，他也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所以果然還是要看人吧。

因為是燈，才會讓他心情很好。

……有傻乎乎的小狗在家真不錯。

中原中也默默下了結論，再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注意力一集中，時間就會在無意識間很快流淌過去。

天色不知不覺亮了起來。

清晨五點多，中原中也終於結束了工作。

他打開窗簾，望著外頭淺薄的光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今天雲層很厚重，看不見一點陽光，大概會下雨。

趁著還沒下雨，先去買早餐回來。

就吃便利店的飯團和牛奶吧。

他打了個嗬欠，慢悠悠的走出家門。

時間還早，路上沒有什麼人。

風有些陰涼，帶著點潮濕的水汽。

中原中也提著裝食物的袋子，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港口大樓。

在有些陰沉沉的、象征著風雨欲來的天空下，巍峨的大樓顯出了點莫名孤勇的感覺。

孤勇什麼的……

中原中也忍不住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逗笑。

如果被誰聽見他覺得港口Mafia有孤勇的感覺，肯定會被嘲笑吧。

畢竟無論港口再怎麼轉型、即便居民對港口的態度大轉變，港口依然是以暴力事業為主，再怎麼樣都沒辦法用孤勇這個帶著正面意味的詞來形容吧。

他收回目光，快步走回家。

燈好像還沒起床，家裡安安靜靜的，和剛才出門時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把早餐放到餐桌上，決定稍微睡一下。

睡兩個小時，八點再起床。

家裡再次恢複寧靜。

每一盞燈都關閉著，樓上樓下的房間靜悄悄的，隻有兩道輕微又綿長的呼吸聲。

在他們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兩個人的呼吸逐漸同步，漸漸地、慢慢地，變成相同的頻率。

窗外的天光變得更為明亮，雲層也變得更厚重。

第一滴水珠落在窗戶透明的玻璃上。

緊接著，無數水珠細細密密的從空中落下，交織成網。

規律的雨聲被隔音良好的屋子隔絕了大半，隻有一點輕微的聲響落在了中原中也的夢中。

早上八點。

中原中也放在床邊的鬨鐘再次響起。

夏天的橫濱多雨潮濕，中原中也已經非常習慣了，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水，毫不在意的打了個嗬欠。

不知道燈起床了沒。

為了以防燈有什麼突發狀況，他還是沒關門睡覺，可是樓下現在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中原中也簡單洗漱一下，踩著有點懶洋洋的步伐走下樓。

客房的門關著，客廳的燈也關著。

明明應該要直接前往客房，可是不知怎麼，經過客廳的時候，中原中也下意識往裡頭看了一眼。

客廳裡空蕩蕩的。

但落地窗外有個纖瘦的背影。

是燈。

他坐在院子與客廳相接的緣側上，靜靜地望著雨水連綿的院落。

中原中也慢慢眨了眨眼，胸口有些難以言說的酸酸的感覺，又有些悶悶的。

他看著正在看雨的燈，良久，才安靜的拿出手機，將這個畫面凝固在相冊裡。

燈還沒發現他。

在想什麼呢？

在想著階層都市的雨水嗎？還是不過是在看著雨水發呆？

中原中也靜靜的走進客廳，先是輕輕敲了敲落地窗，才緩緩打開來，“燈。”

燈終於發現他的存在，回頭道，“中也，早安。”

“早安。”中原中也坐到他身邊，“在看雨嗎？”

“嗯。”燈說，“下雨的聲音真好聽。叮叮咚咚的，落在不同的地方就會有不同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所以與其說是在看雨，不如說是在聽雨聲嗎？

中原中也想著，也望向已經被雨水完全打濕的院落。

“昨天我看電視裡有人說今天會下雨，就真的下雨了。”燈晃了晃腿，“古代人好厲害，連明天的天氣都知道。”

“那是天氣預報。以很多種方式來判斷明天、甚至是接下來一周的天氣。”中原中也說著，又道，“不過除了天氣預報之外，其實看天空也能稍微判斷明天會是什麼樣的氣候。”

燈有點驚訝的問，“看天空也可以嗎？”

“是啊，雲的變化、天空的顏色，這些都可以預測明天該做好什麼樣的準備。”中原中也笑了笑，“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也沒有天氣預報可以看，要自己學著看天空判斷氣候。”

“中也以前生活的地方？”燈好奇地問，“中也不是一直住在這裡？”

“嗯，不是。”中原中也雙手撐在身體兩側，輕聲道，“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叫擂缽街……也在橫濱，但是是個很難取得食物的地方，也沒有完好的屋子可以住。”

他側頭看看燈。

燈正目光專注的望著他，見他沒有繼續說，而是看了過來，就問，“為什麼？”

中原中也微微笑起來，“這是很長的故事，想聽嗎？”

“想聽。”燈毫不猶豫的說。

“我可以說給你聽。”中原中也道，“可是我也想聽你的經曆，願意說給我聽嗎？”

燈依然毫不猶豫的說，“嗯！中也想聽什麼，我都會說。”

那雙異色的眼瞳透明又澄澈。

周遭的雨聲突然消失不見。

在這莫名的安靜之中，中原中也聽見自己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接著，雨聲再次進入耳中。

他回過神來，“……那、我說一件事，你說一件事，怎麼樣？”

燈點點頭，“好呀。”

不過在此之前，要先吃早餐。

中原中也走回客廳、走進廚房，去拿放在餐桌上的早餐。

屋子的隔音非常好，這次是真的幾乎聽不見外頭輕微的雨聲了。

正因如此，好像更能聽見自己胸口莫名劇烈的心跳聲。

這不是緊張不安，更像是期待著什麼事情發生的感覺。

是因為能聽見燈的故事而激動嗎？

中原中也有些茫然的按了按胸口，茫然的想。

等到心跳慢慢回歸平穩，他才提著早餐回到落地窗前。

燈依然坐在原地，安靜的看著院落、看著天空，仿佛在看著中原中也看不見的遠方。

中原中也輕輕喚道，“燈。”

燈便立刻回過頭，“中也？”

中原中也頓了頓，坐到他旁邊，“來吃早餐吧，這是飯團和牛奶。”

燈想知道的事，他也會告訴燈。

無論是燈問出口的，或是沒有問出口的，他都想告訴他。

因此。

或許是作為交換。

他也希望燈能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他。

曾經去過哪裡、看過什麼，當時的心情又是怎麼樣的，他全都想知道。

那是他沒有辦法參與的過去。

既然接下來要一起生活，那麼、這種程度的彼此了解，也是必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