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是在一瞬間消失的。

中原中也當時站在東倒西歪撞在一起的車堆旁，剛將車子都移開，再抬起頭時，籠罩著橫濱的不祥紅霧，忽然就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結束了嗎？

他正想著，就看見附近出現一些茫然站立的普通人。

有的人恰好就位在他剛剛移開的車堆位置上，如果方才沒有處理，或許已經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紅霧散去之後，才發現天已經微亮，太陽緩緩升起。

這個時間雖然還不是最多人出來活動的時候，可是也有很多人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這些普通人們呆滯又震撼，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眼睛一閉一睜，橫濱就變的破破爛爛的。

不過，給普通人解釋、交代事情原委是特務科的工作。

中原中也迅速換了個僻靜的位置，拿出手機確認。

有信號。

可是這個世界畢竟沒有燈的存在，不知道燈的電話號碼是誰在用。

兩邊電話都能接通，也能打的出去，有點像是世界出的小小錯誤。

希望是燈先接起來。

中原中也正想著，手機就先響了起來。

是燈。

他眼疾手快的接起來，“燈！”

電話另一邊傳來燈軟綿綿的聲音，［中也？］

一聽就是剛睡醒沒多久，而且應該睡得還不錯。

那就好。

“是我。”中原中也舒了口氣，“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在偵探社。］燈說，［和亂步先生待在一起，很安全！中也不用擔心。］

“偵探社？怎麼會在那裡？”中原中也有點擔心。

［路上遇到亂步先生，就跟著他過來了。中也呢？］

“我在外面幫忙，現在外頭亂七八糟的，情況不算好。”

異能力者的戰鬥本來就動靜很大，平時大多數人會控製著不傷害到周邊建築，但被分離出來的異能力完全不會去思考這種事，地面、大樓一片狼藉。

此外也有不少車子互撞之後爆炸，燃燒的大火到現在還沒撲滅的情況。

特務科派人出來處理了，偶爾能看見穿著西裝的特務科人員和茫然的軍警一起行動。

至於港口這邊，中原中也的手機也收到確認生死的訊息，以及讓還能動的人都去幫忙善後的命令。

不過這則訊息是傳給這個世界的自己，就交給他處理了。

［中也那裡如果忙的話，可以晚點再過來。］燈說，［偵探社很安全的哦！］

雖然這裡是平行世界，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放著現在一團亂的情況不管。

燈也是知道他想怎麼做，才會這樣說。

中原中也有點抱歉的說，“那我等會兒去接你。可能得先和這裡的我去見見首領，會稍微晚一點。”

燈乖乖的說，［嗯，我會待在偵探社裡。］

“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好。］

中原中也又叮囑幾句，才掛掉電話。

他們現在沒地方能去，燈暫時待在偵探社也好。

雖然這裡的港口Mafia和偵探社之間的關係好像沒有他那邊那麼友好，可是感覺也不是非常差。

就暫時先這樣吧。

中原中也剛打算繼續往前走，就聽見平行中也的聲音，“喂、那個……”

他轉過頭，和這裡的自己對上視線。

好像確實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才好。

他們默契的同時忽視這個問題。

中原中也不知怎麼，看見他就知道他想說什麼，率先道，“燈在偵探社裡，說是和江戶川先生待在一起。街上很亂，我打算先幫忙善後再去接他。”

“……這樣啊。”平行中也頓了頓，“首領說想見見你。特務科和港口的成員們都來幫忙了，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先去首領那裡一趟。”

現在街上穿著黑西裝的人確實變得越來越多。

配槍的是港口成員，一臉文職人員樣子的就是特務科的人，除此之外還有穿著便服的港口基層人員在幫忙。

雖然街道還是挺混亂的，可是兩方行動力都很高。

中原中也的視野之中，就有一群人合作著，一下子就將大石塊清理掉，拉出一名離開異能力空間之後就被壓在底下的普通人，非常有序地進行急救。

平行中也同樣看著那邊，聲音低低的說，“交給他們吧，你現在在外面晃也有點不太好。”

中原中也理解的點頭，“嗯。”

畢竟幾年前魏爾倫在橫濱造成的傷亡難以估計，現在突然冒出第二個中原中也，而且疑似能自由控製汙濁……

能自由控製汙濁的中原中也就不是被半封印的神明，而是能無數次使用的核彈般的恐怖殺器。

大概已經引起多方注意了。

當然，在橫濱重要的也就是那三方而已。

中原中也完全能理解。

他默默跟著平行世界的自己走進隱蔽的巷子裡，接著直接來到現在不會被任何人注意的高空中。

中原中也小聲的問，“這裡的首領，怎麼樣？”

平行中也：？

平行中也：“什麼怎麼樣？你那邊的有不一樣？不也是森先生？”

“啊、是同一個人。不過和以前很不一樣。”中原中也道，“首領開始寫書之後，變得有人情味多了。”

平行中也震撼的差點從空中摔下去，“寫書？！”

中原中也這才想起這件在他們的世界已經習以為常的事，在這裡還是天方夜譚般不可思議的事。

他默默點頭，“咳、我也在寫。”

平行中也這下子真的往下掉了一段，又迅速浮上來，“你你你、你也在寫？！”

雖然是和平行世界的自己提起，可是感覺還是挺害羞的。

中原中也臉紅紅的說，“嗯，我寫的是詩歌。”

平行中也想起自己偶爾也會做的那些完全不入流的詩歌，“該不會是以權勢壓人，把那種東西也出版了吧？”

“怎麼可能！”中原中也道，“我哪會做這種事。”

平行中也盯了他幾秒，知道他完全沒有說謊，還是震撼不已，“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手機裡有電子版的，晚點拿給你看。”

平行中也神色複雜的點頭。

中原中也覺得話題有點歪掉，又問了一次，“首領怎麼樣？”

平行中也思考半晌，“和以前比起來也比較有人情味……可是也差不多吧。”

中原中也大概理解了，深深歎了口氣，“要見這樣的首領啊，好累。”

平行中也愣了一下，“怎麼能說這種話？”

中原中也被他震撼的表情嚇了一跳，有點後知後覺的說，“……我原來也改變了啊。”

他們安靜了幾秒。

“你那邊的首領……”平行中也低聲問，“怎麼樣？”

“也不能說很好吧。”中原中也的聲音也很低，“可是……不會隻看利益得失，而是會去思考人與人的感情了。”

平行中也沉默了一下，“這樣啊。”

他們靜靜的在空中趕路。

過了會兒，平行中也又道，“該不會是因為你能控製汙濁，首領權衡得失之後，單單對你這樣吧？”

中原中也腳下差點一歪，“你怎麼也說這種話？”

平行中也笑了笑。

中原中也輕聲道，“大概一開始是這樣，可是後來是真的改變了。”

“真的？”平行中也狐疑的問，“首領有這麼容易改變？”

中原中也挪開目光，“咳、一點點吧。”

沉默又蔓延了會兒。

直到看見黑漆漆的港口事務所，平行中也才又輕聲道，“真好啊。”

“嗯。”中原中也道。

他們同時管理好臉上的表情，同時降到地面，在事務所門口來來往往的港口成員震撼的表情中，一起踏進樓裡。

另一邊。

橫濱濱海的某個十字路口上。

被異能大戰弄的破破爛爛的紅磚辦公樓裡，燈掛掉和中原中也的電話，轉過頭看看坐在桌子上望著窗外的江戶川亂步。

“亂步先生，我打完電話了。”

江戶川亂步坐在桌子上，微微轉過身，拿著美味棒指揮道，“先把歪掉的桌子擺好。”

“哦。”燈乖乖點頭，把歪掉的桌子擺好。

“力氣挺大的嘛。”江戶川亂步說。

“嗯。”燈應了聲，又把地上掉落的東西都撿起來。

江戶川亂步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石頭也清一清。”

燈就繼續慢慢清理。

周邊有被利刃切開的痕跡、被炸彈炸過的痕跡，看起來戰況很激烈。

不過這些都在江戶川亂步意料之中。

在他意料之外的隻有從相近世界線跑過來的燈。

但還挺聽話的，不算什麼大意外。

江戶川亂步又啪一下打開另一根美味棒。

他在霧消失前不久就醒過來了。

桌子很硬，趴著睡也不舒服，本來就沒辦法睡太久。

他睡醒的時候，燈還沒起來。

睡得非常非常熟，好像完全沒有戒心。

江戶川亂步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戒心，側目了一下，拍拍桌子把人喊起來。

燈看著睡的很熟，倒是一下子就醒了，迷茫的眨眨眼睛，轉頭看看周遭，“還是灰灰的，還沒回去。”

“很慢耶！”江戶川亂步又打開一包餅乾，打了個嗬欠才開始吃，“亂步大人都等累了。”

“大家都很努力吧？”燈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說，“大家很努力，我們也要努力。”

“努力什麼？”江戶川亂步說，“我們就隻能在這裡等。”

“亂步先生也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保護大家了。”燈彎彎眉眼道，“不鎖門。”

“亂步大人隻是想回來吃點心的時候不會被鎖在外面！”

“哦。”燈說。

江戶川亂步用力拍桌，“還是有笨蛋鎖了會議室的門！”

吃空的餅乾袋子被桌子的震動弄的微微往外挪動一下。

燈露出小小的微笑，“嗯。”

江戶川亂步撇開目光，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要結束了。我要趕快把這裡的點心吃完，不要和我說話。”

燈點點頭。

空氣安靜的流淌著。

燈很適應這種安靜的環境，閉上眼睛繼續休息，又進入淺眠。

空間裡隻有江戶川亂步吃粗點心的聲音。

喀嚓喀嚓的，非常清脆。

他把保險箱裡的粗點心吃完之後，就微微仰著頭，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忽然問，“你剛才說我們要努力什麼？”

燈一下子驚醒，反應了幾秒，“什麼？”

“你剛才不是說大家都在努力，我們也要努力？”

“啊、對呀。”燈說，“我們也要努力休息。”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休息哪是努力！”

“好好休息，等回去外面，就可以好好幫大家的忙。”燈說，“沒辦法幫忙戰鬥也沒關係，還有很多隻有我們做得到的事。”

江戶川亂步看了看他，“……不要坐在椅子上。”

燈一臉茫然。

江戶川亂步站起身，坐到桌子上，“上來。”

燈沒有遲疑，一下子跟著坐上去，“唔，因為外面的椅子可能會因為戰鬥挪位置嗎？”

江戶川亂步沒有回答。

燈也沒有再說話，屈起雙腿，靠在膝蓋上等待。

很快的，濃霧散去。

對他們來說並非濃霧散去，而是周遭灰蒙蒙的一切突然就上了色，仿佛隔著一層薄膜聽見看見的世界終於重新變得真實起來。

門不再是好好的關著，被炸彈炸的七零八落的落在地上，辦公桌也有點歪歪的。

桌面上的餅乾袋子和餅乾屑都消失不見，椅子東倒西歪，如果他們剛才坐在椅子上，現在大概已經一屁股坐空摔在地上。

“和我預料中一樣。”江戶川亂步說。

會議室中安靜的空氣終於又被打破。

燈摸摸桌子上的彈痕，“真的亂糟糟的。”

江戶川亂步跳下桌子，又去翻出他藏好的保險箱，寶貝的抱好，“走了。”

整個偵探社都是慘烈的戰鬥痕跡。

四處都看得到刀痕和彈痕，還有燒焦的痕跡與明顯的血跡。

燈有點擔心，“是誰受傷了？”

“國木田。”江戶川亂步道，“他和異能力的主要戰場在這裡。”

“可是他人不在這裡？”

“當然是跑出去救人了。”江戶川亂步說著，喃喃道，“他是真正的正義之人。”

燈聽不太懂，沒有回答，繼續靜靜的走在後面。

江戶川亂步也不在乎他有沒有回答，徑自走進辦公室，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打開保險箱。

燈看看他，“我要打電話給中也。”

“電話啊，你可以試試看。”江戶川亂步提醒一句，“對面不一定是你要找的人。”

“好。”燈應了聲，站到邊邊一點的地方打電話。

江戶川亂步背過身，看向窗外，打開薯片吃了幾口。

身為普通人的他回到這裡，就代表事情結束了。

雖然主要是為了接觸幕後黑手，可這也是一場為了敦君設置的宏大舞台。

敦君也變得很能乾了啊。

是吧，太宰？

江戶川亂步低聲自言自語著，靜靜看著窗外。

直到那個打完電話的笨蛋轉過頭來報備。

既然都特地告訴他了，不使喚一下太浪費。

竟然還真的乖乖聽他使喚。

江戶川亂步看著在整理東西的燈，終於問，“你為什麼會認識那邊的我？”

“福澤先生來店裡定製給你的和服。”燈停下手中的動作，“亂步先生一看到我，就說我是中也的伴侶，把福澤先生嚇了好大一跳。”

“誒——和服啊。”江戶川亂步有點嫌棄的說，“麻煩的衣服。”

話雖如此，他也是有不得不穿和服的場合。

可是，竟然是做衣服的？

那邊的森鷗外竟然會放人？

肯定還有什麼他還不知道的原因。

他咂咂嘴道，“動作彆停。”

“哦。”燈乖乖應聲，繼續清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