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微往回推一點。

在龍尚未出現、中原中也開始屠龍之前。

燈站在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一層灰色紗幔的城市裡。

他抬頭看向遠方標誌性的五棟港口事務所。

這是橫濱。

可是有哪裡怪怪的。

因為是半夜，所以人車都不多，可是很奇怪。

所有的東西，建築物、道路、車子都有些灰蒙蒙的，隻有人是正常的顏色。

“像走在假假的背景裡。”燈喃喃道。

可是路上的行人好像都不覺得哪裡奇怪，依舊在做著自己的事。

燈認真觀察了一下，又閉上眼睛聽了聽。

像在夢遊。

可是又不像在夢遊。

畢竟他也沒有真正看過夢遊的人，隻是看電視的時候看過介紹而已，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

現在是半夜，趕著回家的人比較多，彼此之間沒有互動，走路的人看起來還挺正常。

開車的人就有些奇怪，一直開到某個邊緣就開回來，又按照原路繼續開，不知道在做什麼。

房屋裡的聲響也有點怪怪的。

除去睡覺的人，還醒著的人動作都有點慢，說話也很慢，像是被放慢速度一樣。

除此之外，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被悶在布裡，有點不真實。

“好奇怪的地方。”

燈看了會兒，拿出手機，打算打給中原中也，“……唔、沒信號。”

這裡難道是那種、電視上那種……嗯，會動的屍體肆虐的橫濱？

可是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沒有腐爛，也沒有看見人就咬。

難道說！

自己在其他人看來也是那個、會動的屍體？

燈站在原地思考。

會動的屍體到底叫什麼名字……

唔、動屍？屍屍？

燈想了又想、苦思冥想，還是想不太起來具體的名字，“算了，不重要！”

為什麼隻有他看起來沒有在夢遊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中原中也在哪裡。

雖然中原中也很強大，可是他依然會擔心。

燈轉頭四處看看，站在電線杆旁邊，又閉上眼睛聽了聽。

還是沒有聽見中原中也的聲音。

倒是聽見了好幾聲槍響，還有一個耳熟的聲音，“亂步大人不是敵人——啊啊、好煩！”

“亂步先生？”燈自言自語著，“在打架嗎？去看看吧。”

中原中也之前告訴過他，遇見危險要趕快跑。

可是既然有可能是認識的人有危險，他還是決定去看一眼。

雖然這裡的江戶川亂步不是他熟識的那個江戶川亂步，但是都是江戶川亂步。

燈又聽了聽聲音傳出來的方向，迅速朝那裡跑過去。

他不完全算是港口Mafia的人，可是畢竟是中原中也的家屬，也會定期提供改良過的武器，當然知道港口的密道在哪裡。

中原中也也會時常帶著他反複來往密道，讓他一定要記住每個出入口。

他繞進最近的密道，順著聲音來處一直跑過去。

幸好江戶川亂步偶爾就會哇哇亂叫的抱怨，不然燈也會丟失他的位置。

距離不近，燈跑的很喘，稍微停下來休息一下。

江戶川亂步好像在遛著開槍的人玩，跑著跑著就在說，“亂步大人真的隻是誤入啊！”

如果江戶川亂步和他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能在一群夢遊的人裡面醒著，那短時間內應該沒事才對。

因為夢遊的人走的很慢。

燈氣喘籲籲的，又順了順氣，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密道守衛的腳步聲。

這裡的港口Mafia不知道認不認識他，如果不認識的話，他就會變成江戶川亂步第二。

他迅速斂下氣息，往最近的出口趕過去，跑回街道上，關上密道的門。

這條密道的出口是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的暗巷裡，離江戶川亂步也挺近的。

燈先靠在牆上休息了一下，慢慢往還在偶爾抱怨的江戶川亂步走。

不遠處。

江戶川亂步本來想要自己從家裡走回偵探社，未料一不小心迷路了，又一不小心闖進某個小型極道組織的地盤，就這麼被拿著槍追了出來。

這是澀澤龍彥的異能力空間之中。

每個人都按照被拉進空間前的行為行動，看似有意識，其實都沒有意識，就像在夢遊。

看起來很惡心。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惡心。

至於江戶川亂步為什麼能保有自我意識……

大概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即將成為異能力者眼中消失的普通人之一吧？

原本他也在夢遊。

他在家裡看著時間到來、看著白霧擴散，接著意識消失。

會再次恢複意識，是因為他在夢遊狀態中打算開啟保險箱拿出零食，卻發現保險箱裡空蕩蕩的。

那一瞬間，他醒了過來。

這是他對自己下的暗示。

亂步大人果然是最厲害的！

江戶川亂步沾沾自喜了會兒，又接著往另一個方向跑，又喊了一聲，“不要再追了啦！”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了，隻是一直往夢遊的極道組織成員不會那麼快注意到的地方跑。

如果有人能從空中看，就能看見江戶川亂步雖然跑的很遠，可是因為常常繞回跑過的路，導致到現在都還沒遠離極道組織的勢力範圍。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會一直不斷被追殺。

可是沒有人能看見，也沒人能提醒他。

他本來就是腦力派，體力有限，就算後面的人速度不快，跑了這麼一段也累的氣喘籲籲的。

他轉進巷子，躲在垃圾桶旁邊，聽著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努力屏住呼吸。

看來亂步大人該出手了。

他拿出□□。

這是福澤諭吉很久以前給他的防身槍，現在裡頭裝的是沒有殺傷力的子彈，會讓人受點傷，可是不會傷及性命。

也隻能這樣了。

“雖然是亂步大人不小心闖進你們的集會場，可是亂步大人已經道過歉了。”江戶川亂步盯著□□道，“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他轉過身，握緊□□。

雖然會被福澤諭吉要求著訓練槍法，可是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實戰過。

很緊張。

手心冒著汗。

這種狀態肯定沒辦法好好射中不會讓人受重傷的地方。

江戶川亂步抿抿唇，心情不太好。

之後一定要保密，不能讓社長知道。

不然社長肯定會念他。

隨著腳步聲和說話聲接近，巷子口出現三個人高馬大的西裝男。

江戶川亂步閉了閉眼又睜開，慢慢舉起□□，從垃圾桶後面悄悄探出頭。

他剛想開槍，忽然聽見三聲槍響。

三個男人晃了晃身體，又是三聲悶響，三個人幾乎同時倒在地上。

江戶川亂步愣了幾秒，猛地站起身，眼中出現找到新玩具的光芒，一下子跑出巷子，也不管那三個人是死是活，就大聲道，“彆跑！那個救了我的人，站住！”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不會去理會江戶川亂步的聲音。

可是燈還真的乖乖停了下來，茫然的回頭看他。

“你把人打死了。”江戶川亂步道。

“沒有。”燈拿出□□，解釋道，“這是□□，他們隻是睡著了。”

江戶川亂步當然知道。

這隻不過是他試探這個人的說法而已。

奇怪的人。

有點格格不入。

身手不錯，不喜歡傷人性命，已經結婚了。

帶著□□，可是手裡沒有槍繭，也沒有太多繭子……

江戶川亂步簡單的總結了一下現在知道的資訊，又直白的問，“你有自己的意識？”

燈轉頭看看遠處獨自行走的路人，又看看江戶川亂步，想了想道，“是說、沒在夢遊嗎？”

江戶川亂步幾步跑到他旁邊，“你為什麼可以保持意識？”

燈老實的說，“我也不知道。”

江戶川亂步又問，“你認識我，為什麼？”

燈想了想，依然老實的說，“因為你是太宰的夥伴。”

“太宰？”江戶川亂步道，“你是太宰找來的人？”

看起來不像。

但太宰治是個他看不透的人，具體會做什麼他也不清楚。

“不是，我是不小心來到這裡的。”燈說著，終於想起來問，“這裡怎麼了？為什麼東西都灰灰的，每個人都像在夢遊？”

“你還真的不知道啊……”江戶川亂步道，“笨蛋？”

燈點點頭，乾脆的承認下來。

江戶川亂步雙手叉腰，“我可以告訴你，可是你要送我到偵探社去！”

燈答應道，“好。”

雖然他也不太會認路，可是橫濱他常常在走，這裡也沒遠離平時會走的地方太遠，從這裡去偵探社的路他還算知道。

江戶川亂步找到帶路人，心情終於舒暢了，遵守約定的解釋道，“這裡是在異能力裡面。我們所有在白霧範圍裡的普通人……之後大概全橫濱的普通人，都會被帶進異能力裡面。”

燈微微瞪大眼，“全橫濱？！好厲害！”

“哪裡厲害，明明是好過分！”江戶川亂步不甘願的道，“這樣不就被大家知道我隻是普通人了？”

“是普通人不好嗎？”燈問。

“亂步大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亂步大人這麼厲害！”

燈不太理解，“可是普通人也可以很厲害呀？”

江戶川亂步心情又不好了，“笨蛋怎麼可能懂！”

“我也是普通人。”燈說，“大家、很多很多人都是普通人。”

“你們所有人都可以是普通人，可是亂步大人不可以。”江戶川亂步嘟囔著，踢了一下路上的石頭。

“為什麼？”燈問，“我覺得因為亂步先生是普通人，反而更顯得厲害哦？”

“就說笨蛋不會懂。”江戶川亂步繼續嘟囔道。

燈看看他，沒有再說下去。

他帶著江戶川亂步轉了個彎，“普通人在這裡，異能力者在哪裡？”

“在真實世界。”江戶川亂步說。

“要怎麼樣才能回真實世界？”燈問。

江戶川亂步又露出不甘願的表情，嘴噘的高高的，“他們把事件結束，我們就會回去了。亂步大人根本沒有機會大顯身手嘛！”

“我們在這裡移動，回到真實世界的位置也會移動？”燈問。

江戶川亂步隨意應道，“嗯。”

“哦。”燈看了看周邊，“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一團糟。”江戶川亂步雙手插兜走在燈旁邊，“異能力者打起架來可不管旁邊是什麼東西。”

普通人們回到現實世界之後，要面對的可能就是瞬間砸落的石塊、汽車爆炸的大火之類恐怖的災難。

“這樣、偵探社安全嗎？”燈問。

江戶川亂步沒有回答。

燈也沒有再說話。

他們靜靜的在灰蒙蒙的夜色中又走了很長一段路。

燈打了個嗬欠，用力眨眨眼睛。

沒有睡飽。

江戶川亂步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你是誰？”

燈乖乖回答，“我是燈。”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江戶川亂步說，“亂步大人已經看穿你了，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們停在偵探社樓下。

畢竟是半夜，漩渦咖啡廳沒有營業，大門深深閉鎖。

天空蒙著灰白的霧，像是籠罩著一層厚重的紗，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什麼都看不清。

這是一個即便有著燈光，依然灰沉沉的世界。

處在夢遊狀態裡隻會覺得正常，但若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就會覺得這裡充斥著令人不安的詭異氣息。

就連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的江戶川亂步都隱隱覺得不舒服，可是燈卻非常迅速的接受了。

即便什麼都不知道，卻對眼前的異狀接受的很快，幾乎沒有疑問。

燈倒是沒有回避他的問題，隻是聽不太懂他剛才具體想問什麼，“嗯。我是……唔、從平行世界過來的。”

江戶川亂步終於睜開眼仔細打量他。

他的眸光透徹的近乎銳利，像是能看見他人隱藏最深的秘密。

很多人不喜歡他的眼神。

燈倒是很坦然的任他看。

江戶川亂步又眯起眼，走上樓梯，“你也上來，你現在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燈抬頭看了他一眼，就跟著走上去。

雖然有電梯，可是江戶川亂步沒打算使用。

燈看著灰蒙蒙的樓梯扶手，想了想問，“是霧嗎？我聽中也說過，那個用霧、會分離異能力的異能力者……澀什麼、唔，澀澀龍眼？”

“原來如此，你是帽子先生的伴侶。”江戶川亂步立刻道，“那邊的偵探社和港口之間的關係……唔、有趣。”

他的語氣很篤定，沒有打算讓燈肯定或否定，又說，“是澀澤龍彥。”

他們的聲音回蕩在樓梯間，帶出陣陣回音。

“他還沒死掉嗎？”燈問，“我們那裡的澀澤是一個骷髏，被太宰從土裡挖出來，然後讓敦弄碎了。”

這是有一次路上遇到太宰治時得知的事情。

中原中也雖然很遺憾無法親手殺掉澀澤龍彥，可是中島敦和澀澤龍彥之間也有仇怨，由他動手還算能讓人接受。

弄碎澀澤龍彥的過程當然不隻這麼點，可是太宰就隻說了這麼一句，燈便也這麼轉述。

同樣的東西由不同的人使用，就會有不同的結果。

江戶川亂步想。

既然燈那裡的澀澤龍彥已經死的透透的，就不需要再多說。

他也從來就不太喜歡解釋。

燈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答，隻是熟門熟路的走到偵探社的樓層。

“過來。”江戶川亂步站在會議室的門前道，“那裡一定會被戰鬥弄壞。”

“哦。”燈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一步的位置。

“亂步大人早就想好了，在異能力空間裡吃零食……咦、鎖住了？”

江戶川亂步用力轉了兩下門把，氣呼呼的說，“我不是交代過不要鎖門嗎？！”

不過也隻是隨口抱怨一句而已，畢竟社長辦公室裡就有鑰匙。

好像隻有會議室的門被鎖起來了。

江戶川亂步順利的走進社長辦公室，拿出鑰匙，打開會議室的門。

“零食零食！”江戶川亂步衝進去。

燈站在他後面看他開保險箱，“這裡灰蒙蒙的東西也能吃嗎？”

“可以啦。”江戶川亂步說，“被帶進來的人都在吃東西。”

他打開一根美味棒，開開心心的說，“這裡吃完，還能回現實世界再吃一次！”

“為什麼外面打架，這裡的建築會沒事？”燈撐著臉看他吃，好奇的問。

“投影。”江戶川亂步隨口道，“白霧隻會投影最開始的那個場景，接下來裡外就完全分開了。”

“哦……”燈認真想了想，“就是，裡面外面做什麼，都不會影響到彼此？”

“嗯，就是這樣。”江戶川亂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