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敦直到前陣子才知道自己是異能力者。

不、應該說，他直到前陣子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異能力這種東西。

一點都不科學啊！

自己會變成老虎什麼的，這種事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普通的、科學的世界上？！

他到現在還是很恍惚、非常恍惚。

覺得像在做一場奇妙的夢，夢醒了就會回到孤兒院陰暗的禁閉室裡。

那裡雖然又冷又暗，但是是他熟悉的、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現在的生活……美好的太過奢侈，也玄幻的像是身處夢境之中。

中島敦抬頭看了看整潔的辦公室，心裡依舊毫無真實感。

“敦君——”

太宰治懶懶散散的聲音傳過來，“去樓下幫我買咖啡。”

中島敦慢了半拍才應聲，走到他旁邊等候。

空氣一陣尷尬的沉默。

太宰治趴在桌上，懶懶的抬眼，“做什麼？”

中島敦弱弱的說，“太宰先生，錢？”

“咦、敦君昨天說很感謝能遇到像我這麼絕讚的前輩，要請我吃飯喝咖啡吃點心一個禮拜呢。”太宰治很驚訝，“原來你是說假的嗎？！”

他說的太像真的了，讓中島敦都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我、我說過這種話？”

太宰治微微皺起眉，“沒想到敦君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國木田獨步也皺起眉，“新人，答應了的事就要做到，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無論如何都不能食言。”

中島敦、中島敦有些呆滯的點點頭，“咦、啊，是。”

不是、他真的說過這種話嗎？

他都還沒拿到薪水，現在是靠著偵探社員們暫時借給他的救濟金生活，之後得還的，他會說出要請客一個禮拜的話嗎？

太宰先生是不是在騙人？

太宰先生肯定是在騙人吧？！

……算了。

今天晚餐不吃了，先買咖啡上去，下次太宰先生再說這種騙人的話，就一定要嚴正拒絕。

中島敦默默的想著，背脊不由自主彎了下去。

所以說、所以說，為什麼他會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前輩啊！！！

用了三個感歎號，因為他真的很無奈——

他歎了口氣，走進一樓的咖啡廳裡。

這家咖啡廳有些像是家庭餐廳，食物多元、價格實惠，基本上想吃什麼家常料理都能端上桌。

薪水不算高的偵探社員們很常來這裡光顧，老板夫妻、店員都很熟悉偵探社員們。

作為新加入的社員，中島敦當然也和他們認識過了。

他很喜歡氣質溫和儒雅的老板夫妻倆，以及會笑眯眯用殘酷的言辭拒絕太宰先生無理要求的店員小姐。

店裡的裝潢很舒適，客人零星的分布在卡座裡。

中島敦很熟練地走向吧台，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

他真的沒錢請貴的。

在等待咖啡的時候，中島敦有點無聊的左右看看。

從落地玻璃能看見外面的情景。

外頭是熙來攘往的行人和車輛，看起來非常和平，沒有不可科學的異能力，也沒有恐怖的極道組織。

中島敦心中剛升起一股安定感，就忽然看見遠遠的馬路上經過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一身白裙、容顏清麗的黑長直美少女。

美少女旁邊的人有點眼熟。

兩鬢底部泛白……芥川？！

不。

等等、是看錯了嗎？

即將穿越馬路的那個人神色平和，身上穿著淺色係的休閒裝，氣質靜謐，神態溫柔的和少女對話。

和那天一言不合砍斷自己小腿的那個男人一點都不像。

應該是看錯了吧？

可能隻是剛好相同發型而已。

中島敦默默挪開目光，下意識說服自己。

“中島君，咖啡好了。”店員小姐的聲音剛好傳過來。

中島敦一下子把驚鴻一瞥看見的人拋到腦後，動作緩慢的拿出錢包，心痛的數好錢，心痛的交過去。

咖啡真的好貴。

不然明天早餐也不要吃好了。

花的越少，下個月拿到薪水之後還的就越少。

中島敦痛苦的想著，背脊彎彎、腦袋上帶著黑雲、步履蹣跚的走到上樓的電梯前。

電梯前站著一個他沒看過的人。

是要去律師事務所的，還是偵探社的客人？

電梯門打開。

陌生人按著電梯等他進來。

中島敦加快腳步走過去，跟著走進電梯。

四樓的按鈕已經亮了起來。

要去偵探社？

他頓了頓，偷偷觀察了一下旁邊的人。

銀灰發，相貌生的非常好。

眼睛……是戴了變色片嗎？好時髦的感覺。

穿著白色連帽衫和黑色長褲，踩著高跟靴，個頭矮矮的，很小一隻，身材比例卻很好。

是會讓人見之不忘的人。

女孩子？

不、應該是男孩子吧？

還是女孩子？

中島敦糾結了會兒，都忘記去想為什麼這個孩子要去偵探社。

直到電梯門再次打開。

“你不出來嗎？”

非常好聽的少年音傳來。

中島敦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走出去，而是脫口而出，“原來是男孩子。”

少年茫然的看他。

電梯門再次緩緩關閉。

中島敦趕緊按開電梯，訕訕的走出去，因為尷尬而下意識的沒話找話，“那個，你是來偵探社委托的嗎？”

“不是，我是來找人的。”少年側頭看看他，“你是新人？”

“啊、是的。”中島敦道，“我是中島敦。”

“我是燈。”少年說。

中島敦停頓一秒，“嗯、燈君？”

“嗯，敦！”燈說。

被突然的喊了名字，中島敦有點小害羞，“嗯……”

他們簡單的說了幾句話，很快就抵達偵探社辦公室門口。

燈熟門熟路的打開辦公室的門。

中島敦跟在他後面，正想著是不是長期委托的委托人，就看見太宰治興奮的衝過來。

這麼想喝咖啡？不要嚇到燈君啊！

中島敦趕緊道，“太宰先生……”

太宰治快樂的無視了他，衝到燈面前，“燈！等你很久了——！東西呢、東西呢？！”

“帶來了哦。”

燈稍微側過身，打算把背包弄過來一點，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等等、燈先過來坐吧。”國木田獨步推推眼鏡，示意了一下沙發，“彆一直站著。”

“哦。”燈乖乖走到他說的沙發上坐下。

太宰治亦步亦趨的跟過去。

中島敦舉著無人在意的咖啡，呆滯的看著幾乎整個偵探社的人都湊過去。

除了穀崎潤一郎、江戶川亂步和出去種田的宮澤賢治之外。

究竟是拿了什麼東西過來？

他隨手把咖啡放到太宰治桌上，也走到沙發附近觀察。

燈拿出幾張寫滿了字的稿紙遞給太宰治。

“哦哦哦哦！”太宰治如獲至寶的接過來，在眾人熱切的眼神中靜靜。

燈在他的時候，從背包裡拿出一盒杏仁脆片，走到江戶川亂步面前，“亂步，這個給你。”

江戶川亂步打開餅乾盒聞了聞，拿出一片哢嚓咬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

“我加了很多很多糖哦！”燈說。

“這樣才對嘛，不甜的東西才不是零食。”江戶川亂步說著揮揮手，讓燈回沙發上坐好。

燈就再次坐回沙發上。

中島敦看看燈，又好奇的從沙發後面看了一眼太宰治手中的稿紙。

好像是？

什麼能讓太宰先生和其他社員這麼期待？

他轉頭瞥了眼似乎還老神在在坐在座位的穀崎潤一郎，走過去問，“這是怎麼了？”

“啊、那個啊。”穀崎潤一郎好像沒有中島敦一開始以為的那麼老神在在，語氣有點興奮的說，“燈先生偶爾會拿芥川老師的手稿過來，還是尚未發表的新文章，是獨一無二、很珍貴的東西。”

“芥川老師？”中島敦現在對芥川兩個字很敏感，“那是誰？”

“就是芥川龍之……”穀崎潤一郎說到一半停下來，“呃、嗯，就是一個姓芥川的作家。很年輕，很厲害。”

中島敦：？

中島敦：“你剛才想說芥川龍之介吧？芥川龍之介？！”

穀崎潤一郎神情緊張、眼神躲閃，“你、你聽錯了……”

“就是你想的那個芥川啦。”江戶川亂步啃著餅乾，直接說出真相，“港口的禍犬。”

“哈、哈哈，是在和我開玩笑吧？”中島敦乾笑著道，“芥川，作家，厲害？”

“……嗯。”穀崎潤一郎一臉同情的說，“就是他。”

“什麼啊、那個芥川？！”中島敦無法理解，“什麼作家？”

而且為什麼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樣子？

為什麼當時大家原本一副警惕他的樣子，現在卻——

“接受現實吧敦君。”太宰治回過頭，語氣狂熱的道，“芥川既是港口的禍犬、實力驚人的異能力者，也是文壇的巨人、日本文學界不可或缺的燈塔，指引所有作家方向的老師！”

中島敦呆了兩秒，“這、這麼厲害？不對，為什麼太宰先生的反應和那天見到芥川時完全不一樣啊！那天不是很嫌棄的樣子嗎？！”

“是演戲啦。”與謝野晶子優雅的將鬢發順到耳後，“雖然港口Mafia是很需要警惕的存在，不過我們也不是什麼非常需要守規矩的組織，和他們存在一定的合作關係。”

“什、”中島敦環顧一圈，呆呆的看著所有人讚同的眼神，“那為什麼，那天芥川要砍我的腳？！”

“因為你算是太宰先生的新弟子。”

穀崎潤一郎弱弱的說，“芥川老師是太宰先生以前的弟子，就是你的師兄。他說想親眼見證你的覺悟和實力，我們就配合他……那個，非常抱歉！其實你過陣子也會正式和他認識……”

中島敦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資訊量過大的一段話。

等等，不是。

中島敦呆滯的問，“太宰先生是芥川的老師，所以太宰先生也是家？”

“家什麼的，我哪有那麼厲害？隻是曾經是Mafia而已啦，當然，現在已經金盆洗手了。”太宰治很隨意的自爆。

中島敦整個人僵住了，腦袋正式停止運轉。

他……他是不是還沒睡醒來著？

這和他之前聽到的完全不一樣啊？

“要懂得變通啦，敦君。”太宰治笑咪咪的，“不會變通的人，在橫濱是會死的哦。”

不過，雖然偵探社與港口的關係不是非常緊繃，私底下也有一定的合作和聯係，但畢竟立場不同，不會有太明目張膽的互動。

平時都是透過燈取得芥川的手稿，而非芥川龍之介主動拿給太宰治。

這種時候，太宰治就會特彆懷念那個會一直喊著太宰先生太宰先生的芥川。

如果是那個芥川，肯定一點都不管什麼規矩，天天上門堵人，自己呈上未發表的新作手稿。

可是現在已經幾乎大變身的芥川……

雖然還是很尊敬太宰治，但那種瘋狂的執著已經完全消失。

妹妹、下屬、友人。

隨著芥川龍之介開始執筆，他的心逐漸填滿，生活也跟著變得熱鬨起來。

漸漸地，他對太宰治這個無法賦予他人生意義的老師，也不再和以往一般執著。

可能也不是變得熱鬨，而是他終於正視起周邊的一切、終於開始明白自己的心情。

太宰治想著，就聽見中島敦有點震驚的聲音，“燈君拿芥川的手稿過來，所以燈君也是港口Mafia的人？！”

太宰治饒有興味的說，“當然……不是啊。燈隻是港口Mafia乾部的家屬，身份乾淨透明，沒有涉入港口內部事宜。”

燈其實很少過來。

新加入的幾個人，比如穀崎潤一郎、宮澤賢治等等，也沒見過他幾次。

每次介紹燈，都會引來同樣的震驚。

真是、特彆有趣。

太宰治又道，“對了，燈的年紀比敦君還大呢。”

中島敦：……？

中島敦看了看那個讓人辨彆不太出性彆的少年。

燈正滿臉幸福的啃著穀崎直美端過來給他吃的小餅乾，和震驚的中島敦對視幾秒，很乖的點頭道，“嗯。”

……一點都看不出來比他還年長。

“燈君、”中島敦喊了一聲，又停下來，“不是、那個，燈先生？”

“叫我燈就好了。”燈說。

中島敦還沒這麼直接叫過彆人的名字，眼神亂飄，害羞的說，“嗯、燈？”

“嗯。”燈應道，“請多指教，敦。”

太宰治笑咪咪的握著燈的手腕，舉起他的手，“敦君，燈已經結婚了哦？還是說，敦君你就喜歡有夫之夫？”

中島敦趕緊擺手澄清，“太宰先生瞎說什麼！我隻是沒有直接叫過人名字，所以有點緊張而已！”

另一邊的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終於一起拜讀完這次芥川龍之介的新作。

國木田獨步看的心潮澎湃，根本不知道其他人在說什麼，將手稿遞給燈，打斷了太宰治欺負新人的場面。

“麻煩你特地拿手稿過來了。這篇大概什麼時候發表？”

“唔、不知道。”燈說，“可能還要一陣子，最近芥川有點忙。”

與謝野晶子冷笑一聲，“那個人渣，竟然還讓芥川老師去出生入死——？如果芥川老師有個萬一怎麼辦！”

中島敦回想起那個可以瞬間割斷自己的腳，有著恐怖又強大的異能的黑衣青年，對與謝野晶子的話語產生了極大地懷疑。

芥川有那麼脆弱嗎？！他沒把彆人弄死就好了吧？！

然而偵探社的其他人好像每個都很讚同與謝野晶子的話，讓中島敦隻敢在心裡吐槽。

燈回答，“芥川不是去工作，是去看醫生了，休了很長的假。”

中原中也因此得替他接下部份工作，最近也挺忙的。

“看醫生？！”

芥川老師的忠實粉絲們異口同聲的詢問，“芥川老師身體還好嗎？！”

看芥川龍之介時常咳嗽，就知道他身體應該不怎麼好，他的書迷們都很擔憂。

偵探社的社員們當然也是。

“一定沒事的。”燈樂觀的很，“這裡的醫療技術這麼好，肯定不會有事。”

與謝野晶子立刻湊過去道，“我可以治療芥川老師！”

“我會和芥川說。”燈說。

國木田獨步輕咳一聲，“與謝野醫生，我能陪你一起出診。”

肯定得出診，畢竟他們明面上是敵對組織，芥川龍之介不能太常出入偵探社。

不過，放在幾年前，根本不能想像偵探社竟然會和港口Mafia關係變得友好起來。

雖然主要是因為港口Mafia這幾年作風變得非常穩健溫和，但他們行事方針會改變的源頭，就是芥川龍之介成為作家。

因為芥川龍之介開辟了一條從未有人設想過的賺錢道路，讓森鷗外得到了啟發，誘導港口內部可能擁有文學才能的人都去寫文章。

被文藝之風浸染的港口Mafia，就這麼賺到了錢，也賺到了無數人的刮目相看。

太宰治看了眼還在吃餅乾的燈。

這就是蝴蝶效應吧。

會有這種令人出乎意料的轉變，有時候隻需要一點小小的契機。

比如中原中也的穿越、比如燈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