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慢慢長出各式各樣的食物。

已經淪為端食物端盤子作用的中原中也站在餐桌邊看了幾秒，忽然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雖然他也隻是打下手而已，但是空無一物的餐桌長出了這麼多食物，真的很有成就感。

“中也！”

廚房裡傳來尾崎紅葉呼喚的聲音。

“來了！”站在餐桌邊摸魚的中原中也趕緊返回去。

路上經過雙手各端了一道菜的尤莉，又停下來讓她先過。

等尤莉經過了，中原中也才繼續走向廚房。

話又說回來，煮這麼多東西吃的完嗎？

“當然可以。”

聽見尾崎紅葉笑咪咪的回答，中原中也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有點尷尬的摸摸後腦勺。

尾崎紅葉繼續道，“吃不完就讓愛麗絲小姐吃。”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原本以為她會說大家食量都不小，或是分量剛剛好之類的，沒想到會聽見一個微妙的人選，反問道，“愛麗絲小姐？”

“沒錯。”尾崎紅葉道，“異能力生命體的胃可是無底洞呢，說到底，她們就沒有吃飽的時候。”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她們？”

尾崎紅葉輕描淡寫的爆料，“妾身有點好奇愛麗絲小姐吃下去的東西都去了哪裡，就用金色夜叉做了個小小的實驗。”

中原中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比較好，千言萬語化作一句，“金色夜叉有嘴巴？”

“普通形態沒有，不過要讓她弄出嘴巴來也可以。”尾崎紅葉發出惡魔主人的發言，“過程暫且不提，總而言之，妾身讓她吃下了不少食物。”

被省略的過程感覺超殘忍啊！

中原中也實在不太能想像那個冷酷的金色夜叉被逼著吃飯的模樣，在求生欲驅使下，決定忽視這件事，“……東西都去了哪裡？”

既然異能力生命體本來就不需要吃東西，應該也沒有消化的能力吧？

“很遺憾，妾身還是不知道。”尾崎紅葉道，“金色夜叉不會說話，就算看著她吃下去了，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裡。”

而且也沒有變成排泄物跑出來。

畢竟金色夜叉隻有上半身。

“妾身原本想著，搞不好在異能力回歸主人身體之後，她們吃的食物就會進到主人肚子裡。但是也沒有，妾身並未因此有飽腹感。”尾崎紅葉又道，“後來，我直接詢問了愛麗絲小姐。”

中原中也有點震撼。

不愧是紅葉大姐，竟然敢問這種事！

“你好像在想很失禮的事呢。”尾崎紅葉抬眼看他。

中原中也立刻道，“沒有。”

尾崎紅葉盯了他幾秒，沒有繼續為難他，“可惜，愛麗絲小姐怎麼樣都不肯說。”

身為有著完整人形、能說話的異能力生命體，愛麗絲大概是最能解答尾崎紅葉疑惑的存在了。

可是她不肯說。

不管用什麼蛋糕誘惑就是不肯說。

不過，尾崎紅葉也觀察過，愛麗絲從來沒有上過廁所。

中原中也也不免跟著回想一下。

好像真的從來沒有看過愛麗絲上廁所。

如果沒有像人類一樣的消化器官，那麼似乎確實沒有吃飽的概念。

愛麗絲的肚子裡，搞不好就像不明生物嗚咪一族的肚子裡一樣，是黑漆漆一片的虛空。

虛空裡就飄著一大堆被咬碎的蛋糕餅乾。

……感覺有點微妙。

不是適合在飯桌上想像的場景。

中原中也默默拋開這個過於困難的議題，妥善的將菜裝進盤子裡，細心的擺放好，再拿到餐桌上。

食物都準備的差不多，也快要到約定好的時間了。

“中也。”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中原中也回過頭，“嗯？”

“紅葉大姐讓我們先去換衣服。”燈說，“她說剩下的交給她們就好了。”

中原中也點點頭，“走吧。”

衣服在衣帽間裡。

他們走回房間，互相幫助著換上正式的紋付羽織袴，接著對視一眼，同時微笑起來。

“中也不要緊張。”燈說，“隻是吃飯而已。”

中原中也心臟確實有些砰砰的跳，聞言卻嘴硬道，“我沒緊張。”

“哦。”燈停頓幾秒，“可是我好緊張。”

中原中也有點好笑的捏住笨蛋幼崽的後頸，“……咳、彆緊張。”

他輕輕順了順燈的發，“還有一點時間，來綁頭發吧。”

做點其他的事轉移注意力，緩解一下彼此緊張的心情。

燈乖乖坐到中原中也面前。

中原中也先替燈梳了梳頭發，才在他臉頰邊編了個辮子，再連著辮子一起往後繞，綁了個高高的馬尾。

很簡單的發型，但是放在燈身上就特彆好看。

中原中也捧著他的臉頰端詳了會兒，“好看。”

燈眨眨眼，湊上去蹭蹭他的臉，“中也更好看。”

中原中也忽然被蹭了一臉，微微愣了一下，在燈想要退開的時候，捏住他的下巴，啃了一口他的唇。

隻是輕輕啃一口而已。

畢竟他們得下樓了。

剛才綁頭發的時候，就已經聽見森鷗外和魏爾倫到來的聲響。

魏爾倫是跟著森鷗外一起來的，算是老板好心順便將他一起帶出來。

不過中原中也也曾經想過森鷗外可能會和他一起來，倒是不怎麼驚訝。

中原中也握住燈的手，和他肩並著肩走下樓。

家裡已經非常熱鬨。

餐廳裡的說話聲不絕於耳，聽起來氣氛還不錯。

中原中也捏捏燈的手，和他一起走進餐廳裡。

餐桌上坐滿了人，隻剩下兩個空位。

“哦呀。”森鷗外的神情特彆放鬆，心情很好，“新人們出來啦。”

愛麗絲晃著腿，失望的噘著嘴道，“為什麼不是白無垢？”

“穿著白無垢的燈可是中也專屬呢。”尾崎紅葉說著，看向中原中也，“是吧？”

中原中也昨天才剛對穿著白無垢的燈這樣那樣，聽他們這麼說，總覺得有點心虛，耳朵一下子紅起來，含糊的應道，“……嗯。”

冷靜一點，他們不可能知道昨天發生過什麼。

中原中也心虛的想著，拉開椅子，和燈一起入座。

他的對面是魏爾倫。

魏爾倫到現在都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神情有些恍惚。

中原中也心情有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輕咳一聲，“嗯、那什麼，今天……謝謝首領願意賞光。”

“說什麼呢。”森鷗外笑眯眯的，“我和中也君認識這麼久了，中也君早就不隻是下屬，也是我非常重視的晚輩，當然得來參加你的婚宴啊。”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脫口而出，“那我能放婚假嗎？”

森鷗外的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的問，“……放兩天假？”

中原中也頓了頓，“五天？”

森鷗外的臉色變來變去的，好一會兒才道，“三天！三天吧？”

尾崎紅葉掩唇笑了笑，“鷗外大人真是的，起碼也得給一周假期吧？”

沒想到尾崎紅葉會發話，森鷗外捧著胸口一臉痛苦，掙紮著點點頭，“好吧，一周。”

中原中也震撼的說，“真的嗎？！”

“……嗯。”森鷗外艱難的應了聲，又道，“放完假回來就準備升任乾部。”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一時之間突然有點不知道該不該開心，默默點頭，“是。”

接任乾部之後肯定又是一大堆工作在等——

尾崎紅葉再次微笑著開口道，“今天可不是談公事的時候呢。”

愛麗絲也道，“對嘛！林太郎真是的，我肚子都餓了！”

這裡的人除了晚一步過來的森鷗外和魏爾倫之外，都聽見了尾崎紅葉對異能力生命體的猜想，聽見愛麗絲這麼說，不免下意識看向她的肚子。

愛麗絲：？

愛麗絲：“為什麼都看我？你們不餓嗎？”

尾崎紅葉不愧是尾崎紅葉，非常自然的說，“因為愛麗絲小姐說的話很有道理。”

總之，開飯吧！

中原中也站起身，替幾位長輩添滿酒水，自己也舉起酒杯，先道，“燈沒辦法喝酒，就用果汁代替。”

燈呆呆的抬頭看了他兩秒，也站起身，學著他的動作，舉起裝著葡萄汁的酒杯。

有點笨。

中原中也繃住的唇角一下子揚起來，又稍微收住了，有些含糊的說，“……嗯，就是，正式請長輩們吃個飯。新年過後，我會讓燈進我的戶籍。”

森鷗外看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淺淺露出微笑，“恭喜。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希望你們能在橫濱過得開開心心的。”

尾崎紅葉接著道，“幸福就好了。”

再來是麻野，“前兩位說的那麼簡單，我也不好意思說太多沒有意義的話。無論如何，請一直牽著彼此的手，不要鬆開。”

最後剩下安靜的魏爾倫。

他沉默了會兒，才慢慢道，“……不要丟失了你的寶物。”

怎麼說呢，在場的長輩除了森鷗外的戀愛經驗是個謎團之外，其他人的經曆，中原中也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因為無可奈何的不可抗力，或者沒有搞懂自己的心情而造成的悲劇，他們現在都是孤身一人。

中原中也抿抿唇，鄭重的說，“我會用儘全力守護這一切。”

眾人的目光挪到燈身上。

燈想了想道，“我也會努力讓中也覺得幸福的！”

他的模樣笨拙又真誠，讓幾個長輩都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中原中也同樣也是稍顯笨拙，卻又非常真誠的人。

真誠的人合該被真誠以待。

中原中也不知道長輩們在想什麼，接著飲儘杯中的酒，帶著燈坐下來。

長輩們開始動筷，千戶和尤莉也總算可以開始動筷。

好像真的有婚宴的感覺了。

中原中也有點小羞澀，手足無措的看了會兒餐桌，無意識的給燈布了點菜。

飯菜非常好吃。

每一樣都很合口味。

“中也做的是哪一樣？”魏爾倫問。

中原中也澄清道，“我隻是打下手而已。”

燈迅速吞下嘴裡的食物，語氣很驕傲的補充，“中也每一樣都有參與到，所以每一樣都有中也的心血。”

魏爾倫倒是還挺了解燈的，對他會說這種話也不算意外，隻是微微笑了一下，“嗯。”

愛麗絲吃的津津有味，大概吃了快兩人份的食物。

尤莉也吃了很多，吃著吃著就直白的問愛麗絲，“你吃下去的東西會消化嗎？”

愛麗絲舔舔沾上醬汁的嘴巴，“唔嗯，你猜？”

“你的肚子裡該不會有隻很會吃東西的鹹魚！”尤莉說，“把你吃的東西都吃進去！”

愛麗絲：？

愛麗絲：“那鹹魚吃掉的東西在哪裡？”

尤莉理所當然的說，“在鹹魚肚子裡的鹹魚肚子裡。”

然後食物因此越變越小、越變越小，就完全消失了。

愛麗絲想像了一下，總覺得有點詭異，“原來我的肚子裡有那麼多隻鹹魚嗎？不是，所以說，為什麼是鹹魚？！”

“因為鹹魚很棒。”尤莉流著口水道，“很好吃。”

千戶無奈的把自己盤子裡的鹹魚夾給她，“快吃。”

Mafia的飯桌沒什麼食不言的規矩，說話的聲音、吃飯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熱熱鬨鬨的場景幾乎宛如夢境。

魏爾倫靜靜的望著眼前的一切，輕輕按住心臟的位置。

像是在和已經不存在的某個人一起，靜靜的注視著幻夢般的景象。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微微斂下眸。

原本以為可能吃不完的食物，竟然完全被清空。

就連飯後甜點都是，一下子就被吃的乾乾淨淨。

中原中也和燈脫掉羽織、綁起袖子，和千戶、尤莉一起收拾碗盤。

幾個長輩坐到客廳裡休息。

客廳暖桌上的盤子裡裝著剛出爐沒多久的餅乾，帶著新鮮的香氣和微熱的溫度。

餅乾造型非常多變，甚至還有壞笑的簡筆版森鷗外。

愛麗絲眼疾手快的挑出來，“把林太郎吃掉！”

怎麼說呢，雖然她其實就不是人，比人造人這種界限模糊的存在還明顯不是人，但是真的很可愛，會讓人忍不住用慈愛的眼神看她。

中原中也端了茶過來，一一擺放到長輩們面前，找了個位置坐下，隨口道，“還有愛麗絲小姐的造型餅乾。”

愛麗絲哢擦一口把森鷗外餅乾吃掉，開始尋找自己模樣的餅乾。

在廚房收拾碗盤的幾個人也陸陸續續結束工作，千戶、尤莉先坐到麻野那邊。

過了會兒，燈也端著一盤水果過來。

果盤很豐富，有已經處理好的柑橘，也有漂亮的草莓和切成兔子形狀的蘋果。

天色已經暗下來。

落地窗外漆黑一片，遠遠地能看見一點遠方道路的燈光。

一群人湊在一起，當然不會每個人都聊著同樣的話題，而是三三兩兩的聊著天。

森鷗外坐在一邊，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象看了會兒，才看向熱鬨的屋內。

“很熱鬨吧？”尾崎紅葉輕聲道，“妾身以前從未想過竟然能和中也一起度過這般光景，宛如成了真正的家人。”

森鷗外沉默著沒有說話。

尾崎紅葉的聲音很柔和，“鷗外大人，有互相扶持的家人，感覺真的很好呢。”

森鷗外笑了一下，“你不總說港口就是你的家嗎？”

“是呀。”尾崎紅葉道，“港口就是妾身的家，您和中也都是妾身在意的家人。中也過的好，妾身也希望您能過的好。”

森鷗外道，“有愛麗絲醬在，我每天都過的很幸福哦？”

尾崎紅葉微微笑著，沒有再多說什麼，“嗯。”

中原中也聽了一耳朵他們的對話，連看都不敢看他們一眼，若無其事的遞了顆剝好的橘子給就沒說過幾句話的魏爾倫，“吃點東西吧，看你一晚上都沒怎麼吃。”

魏爾倫接過來，靜靜的吃了一瓣，忽然低聲將準備離開的中原中也喊住，“中也。”

“嗯？”中原中也再次回過身看他。

魏爾倫停頓了很久，等到中原中也都有點迷惑的想再次發問了，才開口說話。

“……真的很抱歉。一直沒有向你道過歉、直到現在才向你道歉，還有我做過的所有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中原中也心情有點複雜，“突然在說什麼啊……”

“我知道我無法被原諒。”魏爾倫道，“你也不用原諒我。隻是，我欠你一句道歉。對不起。”

中原中也心裡五味雜陳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過了會兒才低低的說，“嗯。我收下你的道歉。”

難道要說原諒嗎？

能原諒他的人已經死去了，永遠回不來。

中原中也沒有辦法代替死去的人原諒他，隻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收下他的道歉。

他在面對魏爾倫的時候還是有些心情複雜，但是……能怎麼辦呢，總不能一直僵持不下。

另外幾個正聚在一起玩遊戲的孩子們爆出一陣驚呼聲，中原中也沒有繼續在魏爾倫這裡停留，轉身走到他們那裡。

原諒不原諒的，或者說那些永遠無法挽回的事，或許得讓時間慢慢撫平一切吧。

至少現在，中原中也不想去想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