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出發還有五天。

雖然對中原中也來說，出差反而可能比在橫濱工作還悠閒，不過依然有不少要做的事，又不是自己的地盤，各種行事都要非常小心。

總體而言，除了工作時間，很多時候都還挺自由的。

中原中也打開書房的門。

現在書房裡除了書架之外，有將近一半的空間被燈繪製圖樣的草稿紙、顏料、畫筆，以及幾塊布和一些專業工具占據了。

燈現在就坐在桌前，認認真真的照著書上的圖樣練習。

中原中也走過去，輕聲道，“燈，休息一下？”

他剛才也在這裡寫任務報告，去上了廁所回來，就有點想休息了。

也是真的該休息了，兩個人在書房待了兩個多小時，身體都有點僵硬。

“好啊。”燈轉轉脖子，伸了個懶腰，忽然問，“要不要去散步？”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嗯？”

燈說，“山下公園有一排樹變得好漂亮！上網查了說是、金杏？”

“是銀杏。”

“哦，銀杏。”燈說，“明明是金色的，為什麼漢字會寫成銀杏？”

“我也不知道。”中原中也道。

是啊，為什麼？

之前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想想好像真的挺微妙的。

“不管是什麼都沒關係。”燈一下子就拋掉了疑問，“我們去那裡散步吧！”

中原中也停頓幾秒，突然反應過來燈在說什麼，臉突然有點熱起來，“要、要去那裡散步？”

約、約約約會聖地嗎？！

離出發時間越來越近，等到回來的時候銀杏和楓葉都沒了，他這兩天也一直在糾結什麼時候要開口邀請……

可是平時要散步兜風什麼的，沒有開口說都很自然，真的要開口邀請，反而彆扭又害羞。

總之，就是說不出口。

沒想到燈竟然會開口邀他。

雖然燈根本不知道那裡是約會聖地，恐怕也不知道什麼是約會，還是讓人很緊張。

約、約約會要穿什麼啊！

問……問問太宰好了，那家夥和一大堆女性約過會，應該能給點建議。

中原中也拿出手機，迅速給太宰治發訊息。

在特務科辦公室裡翹著二郎腿、盯著電腦發呆摸魚的太宰治瞥了眼手機。

太宰治：？

這隻死蛞蝓又來炫耀了？

他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手速極快的開始打字。

中原中也的手機很快來了新信息。

［約會的衣服很重要！推薦你一套絕對不會出錯、去哪裡約會都絕對合適的裝扮——大紅色針織毛衣配翠綠色闊腿褲，戴星星胡子墨鏡配藍毛線帽。啊啊，對了，再加個紅綠條紋外套和粉紅色圍巾會更好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迅速刪掉這則垃圾短信。

果然就不該指望他能給出什麼好建議——！

“中也？”燈從他身後探出頭，“隻是散步而已，中也為什麼很緊張的樣子？”

中原中也被他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因因因為……”

燈隨手捏捏他的肩膀，幫他按摩起來，“因為？”

“因、因為……”中原中也耳朵紅紅的，臉也紅紅的，“因為、咳，那什麼，山下公園、銀杏……”

“銀杏？”燈問。

中原中也快速的、含糊的說，“那裡是約會的好地方，現在很多人在那裡約會。”

燈反應了幾秒，把他的話重新在腦中過了一遍，“……約會是什麼？”

中原中也撇過頭，低聲解釋，“和戀人、伴侶一起去玩……大概是這樣吧。”

燈想了想，快樂的說，“那我們常常在約會！”

中原中也清清喉嚨，“是啊。”

“中也不用緊張。”燈說，“就和平常出去玩一樣而已？”

中原中也頓了頓。

是啊，明明就和平時出去散步遊玩一樣而已，冷靜點。

什麼約會的，隻是一個與戀人出去玩的特殊用詞而已，根本沒有什麼。

中原中也舒了口氣，低聲道，“……嗯。”

無論如何，先換衣服。

他們終於從書房轉移到衣帽間裡。

雖然隻是和平時一樣的散步，中原中也還是想穿的更好看一點。

他翻翻衣櫃，拿出兩件同款不同色的風衣，臉紅紅的說，“今天穿這個。”

畢竟以前常常穿著一模一樣的防寒衣，燈依然不怎麼解風情，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同含義的接過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有什麼辦法，有點無奈的笑了一下，被他自然的情緒感染，也不再那麼緊張了。

不緊張，但依然很期待。

“要不要叫千和尤一起去？”燈套好衣服，回過頭來問。

中原中也捏住他的後頸，斬釘截鐵的說，“我們自己去。”

燈乖乖應道，“哦。”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約、約會還叫朋友一起，就不是約會了。”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隻有我們兩個的才是約會。”

“嗯。”中原中也說著，目光在滿抽屜的choker上看了會兒，替燈挑了一個。

沒等他喊，燈就習慣性的湊過去，把脆弱的脖頸露出來。

中原中也輕輕摩挲了一下面前纖細白皙的脖頸，才慢慢將有些涼的皮質choker戴上去。

穿戴完畢，準備出門。

今天天氣很好，風輕輕柔柔的，陽光也很柔和。

他們不打算騎車，而是決定走路過去。

隻是肩並著肩一起往前走，就覺得心情非常好。

離開住宅區之後，再往前走、繼續往前走，就能看見一整排銀杏樹。

還沒完全轉黃，帶著點夏天尾巴的綠意，看著也彆有一番意趣。

現在賞銀杏的人潮還不算多，道路上沒有多少人，走起來的感覺很不錯。

“好漂亮啊。”燈仰著頭看，“為什麼能變成這麼漂亮的顏色？植物好神奇。”

“是啊。”中原中也道。

到處都是讓人搞不懂的事。

即使是回到熟悉的世界，也有無數讓人搞不懂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那樣，一切都讓人無法理解。

世界太大了，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知道所有的事，感覺就不會開心了。”燈說。

“為什麼？”中原中也挑起眉問。

“不太會說……就是感覺？”燈撿起一片地上的銀杏葉，“博士知道很多事情，可是她很少心情好的時候。千也是，尤說千總是心情不好。”

“知道越多，就會有越多需要操心的事吧。”中原中也道，“不過，也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感覺好困難哦。”燈說，“要讓自己知道的剛剛好，好像很困難。”

“啊，確實。”中原中也道。

微風從銀杏枝葉間穿梭而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隻體態優美的三花貓趴在樹下休息，可愛的模樣讓不少人停下來多看幾眼。

三花貓也不怕人，被圍觀被拍照都依舊安然的繼續躺著休息，偶爾張開眼睛看幾眼路過的人類，就又閉上眼睛。

燈走到那棵樹下時，也被貓咪吸引了視線，蹲下來盯著三花貓看了會兒。

中原中也跟著蹲下來看。

“真的每隻貓都毛絨絨的。”燈小聲的說，“好可愛。”

“貓當然毛絨絨的。”中原中也道，“很多動物都毛絨絨的。”

他說著，突然想到，“等等、好像有種沒有毛的貓。”

“沒有毛的貓。”燈說，“嗚咪！”

“……嗚咪不是貓。”中原中也道。

三花貓聽見他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轉了轉瞳孔，看向旁邊的燈。

燈和貓咪對視幾秒，緊張的轉頭問中原中也，“貓是要我們養它嗎？”

中原中也聞言，忍不住笑道，“怎麼可能。搞不好是被我們吵醒了。”

“哦……貓，繼續睡覺。”燈朝聽不懂人話的貓咪說著，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又問，“貓為什麼會這麼喜歡睡覺？路上看見的貓都在睡覺。”

中原中也不太確定的回答，“大概是……晚上出去狩獵了？貓都在晚上捕獵。”

燈點點頭，“就像中也一樣。”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我可不是去捕獵、不，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他們逐漸遠離樹下的三花貓，完全沒有發現三花貓盯著他們的背影又看了會兒，才再次閉上眼睛。

幾秒後，三花貓又睜開眼睛，有點好奇的光明正大跟上去。

“啊、”燈停下腳步，“……葉子被我弄破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被他不小心弄碎的葉子，替他把手掌上的葉子碎片清理乾淨，“沒事，地上有不少。要做成壓花的？”

“嗯。壓在書本裡，就會變成漂亮的乾燥花！師父那裡好多乾燥花。”

“乾燥過後會更脆弱，要用更輕的力氣拿。”中原中也提醒著，彎下腰撿了一片葉子，“這個怎麼樣？”

“好看！”燈說。

既然要壓花，就多壓幾片。

不過畢竟還不到銀杏的最佳觀賞期，現在地上落下來的葉子不多，兩個人邊走邊找，好不容易才找到四片形狀漂亮的葉子。

“這個能不能種在家裡？”燈問，“在車庫旁邊種一棵？”

“那要種很久很久，才會長成這裡的大小。”

“要種多久？”

中原中也也沒種過樹，隨口道，“十年、二十年吧？”

“十年。”燈說，“好像很久，又好像很快就會過了。”

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不過……

中原中也默默道，“……剛好就是我有記憶之後，在橫濱待的時間。”

雖然目前身體年齡已經十九歲了，可是怎麼說呢，要說他才十一歲好像也沒關係。

燈就更小了，有記憶的時間不到五年，就是個完完全全的幼崽。

“好像是哦。”燈說，“唔，時間真奇妙。明明才一點點時間，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

“是啊。”中原中也道，“也會有明明過了很長時間，卻覺得過得很快的時候。”

燈點點頭，“就像我們摸摸的時候、接在一起的時……”

“咳、咳咳咳！”

中原中也還在想他要舉什麼例子，結果越聽越不對勁，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燈擔心的摸摸他的背，“還好嗎？”

中原中也又咳了兩聲，清清喉嚨，“咳、嗯。”

那種時候確實會覺得時間過的很快沒錯啦……

可是彆這麼大方的說出來啊！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眼看就要走出銀杏大道，後面一直跟著的貓咪才停了下來。

燈鬆了口氣，“貓咪沒跟了。”

“隻是好奇才跟著吧。”中原中也道，“貓好像是很容易好奇的動物。”

雖然燈還挺喜歡這些毛絨絨的小東西，不過因為中原中也工作時間不穩定，燈也常常在和服店裡，如果養貓養狗，可能就連讓寵物定時吃飯都有困難。

所以，他們早早就討論過不養寵物了。

“到儘頭了……”燈說，“路好短哦。”

“再往回走？”中原中也問，“還是要去沿海的步道散步？”

燈難以抉擇，苦惱的思考半晌，決定兩個一起選，“往回走，再去海邊散步？”

他一臉期待，眼睛亮亮的，“好不好？”

好啊，當然好。

笨蛋幼崽都用這種眼神看人了，怎麼可能不好。

隻是散步而已，對中原中也來說根本不會消耗體力，要逛幾圈都可以。

“彆逛到一半喊累啊。”中原中也道。

“一點點路而已，不會累。”燈說。

他們慢悠悠的往回走。

三花貓就地換了棵銀杏樹睡覺，聽見他們走回來的腳步聲，耳朵動了動，又睜開眼睛。

這隻身份大有文章的神秘貓咪，鎮定的繼續躺著。

隻要不是遇見太宰治那種一碰到就會出事的人，三花貓遇見誰都鎮定的很。

貓默默的看著港口的重力使像個普通人一樣漫無目的的散步，貓臉上露出一個難以被人類辨彆的和藹微笑。

這種普通的幸福……

真希望他那個掌管著黑暗的弟子也可以體會看看。

普通又常見、幾乎沒人分的出哪隻是哪隻的三花貓在想什麼，來來往往的過路行人不會知道。

中原中也和燈當然也不知道。

他們繼續漫步在銀杏樹下，接著往公園內走，來到能看見海的地方。

秋天的海風已經有點冷，海面一如既往遼闊遙遠。

“哈……好舒服。”燈很習慣寒冷的氣候，一點都不覺得冷，望著海面看了會兒。

中原中也側頭看他，隨手捏了一下他的後頸，“到椅子上坐會兒吧。”

附近就有一個空著的長椅。

椅子旁的地上停著幾隻白色與紫色的鴿子。

燈盯著鴿子看了兩秒，快步衝過去，將一群鴿子驚起，儘數振翅高飛。

“好玩！”燈快快樂樂的說。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拉著他坐下，“嚇鴿子也好玩？”

“鳥飛起來的時候很漂亮，一群鳥飛起來更漂亮。”燈有理有據的說，“可是平時不常看見，隻有停在這裡的鳥可以看。”

中原中也想了想，“說的也是。”

平常看見的鳥不是停著就是已經在飛了，偶爾看見騰飛的烏鴉，也頂多隻有一兩隻。

周邊又有幾隻麻雀停下來，也不怎麼怕人，就在地上跳。

風帶來遠處遊人的聲音。

中原中也和燈肩貼著肩，靜靜地望著海面。

“想牽手，可以嗎？”燈問。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嗯。”

燈握住中原中也的手指，心滿意足的笑起來，“好喜歡。”

中原中也輕輕揉了一下他的手指，沒有說話。

燈小心翼翼的換了個姿勢，淺淺的和中原中也十指相扣，又說了一次，“好喜歡中也。”

中原中也耳朵紅通通的，低低的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