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啦！”

尤莉端著食物走過來。

餐桌上兩個坐的離對方很遠的男人一言不發，一個看著空氣、一個看著小小的神明雕像。

尤莉把爐子放好，打破沉默，“中也，來幫忙端東西。”

中原中也便站起身，走到後面幫忙拿鍋子、碗筷、各種食材。

桌子上很快擺滿食物。

中原中也和燈最後落座，一坐下來，就聽見尤莉的驚呼聲。

“哦哦哦！”尤莉睜大眼睛，“從哪裡變出來的！”

太宰治得意的揚了揚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來的啤酒，“秘密。”

中原中也定睛一看：？

中原中也怒道，“彆隨便翻人冰箱啊！”

“有什麼關係嘛。”太宰治道，“朋友聚會就是要喝酒啊。來，尤，這罐給你。”

“千也要一罐。”尤莉說。

太宰治露出完美的微笑，“當然啦，美麗的小姐們不需要提出要求，我自然會滿足你們心中所想。”

甚至連飯都還沒開，在把食材端上桌的短短時間內，憑借油嘴滑舌和花言巧語，太宰治很快就讓千戶和尤莉兩個單純的孩子消去了對他的懷疑，把他當朋友對待了。

中原中也決定晚點和千戶耳提面命一下，千萬彆借太宰治錢。

借他錢還不如把錢丟進水裡，至少還能聽個聲響。

嗬嗬，太宰治就是這麼糟糕的人。

太宰治啪一聲打開啤酒，“沒想到中也竟然連聚會都不拿酒出來，真小氣。”

不拿酒出來，當然是因為他們酒量都不好。

雖然尤莉的酒量還不錯，但是也隻是和燈、千戶相比而已，頂多就和自己差不多吧。

中原中也沒有把原因說出來，隻是迅速的從鍋子裡夾了好幾個蟹肉出來，在太宰治眼前晃了晃，接著放進自己的碗裡。

鍋子裡已經有煮了一段時間的食物，香噴噴的冒著煙。

蟹肉也香噴噴的。

太宰治瞪大眼睛，盯著被夾走的蟹肉，也迅速的從鍋子裡把蟹肉撈出來。

接著，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啤酒，“哈——免費的酒就是好喝！蟹肉也超好吃！”

中原中也看了眼已經開始喝酒的千戶和尤莉，決定不管那個來彆人家裡白吃白喝的混賬東西，替燈夾了一個香菇，“吃這個，浸透了湯汁，也很好吃。”

燈把香菇夾起來嗅嗅，又吹了吹，咬了一口，“唔、好吃！”

太宰治一拳打在空氣裡，無聊的撇撇嘴，總算也沉浸在美好的蟹肉之中。

餐桌上的食物逐漸減少。

“小千不能喝太多哦。”尤莉道，“明天會頭痛。”

千戶拿著第二罐啤酒，臉上已經有點出現紅暈，“我知道。”

“酒量這麼小啊。”太宰治看看她們，又看看中原中也和燈，“你們都不喝嗎？”

中原中也拒絕道，“我不喝。”

如果他接了太宰治的挑釁喝醉了，家裡不就任太宰治鬨了嗎？！燈他們都還在這裡啊！等一下被騙去賣怎麼辦？！

燈也搖搖頭，“我不能喝那個，會一下子就睡著。”

“哦？”太宰治好像覺得很有趣，“喝喝看嘛，我想看你睡著的樣、哇啊！很痛耶！”

一根沒有使用的閒置湯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哐當一聲打在太宰治額頭上。

中原中也收回丟湯匙的手，冷笑道，“想看我的伴侶睡覺的樣子？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鬼話？”

“嘁、硬梆梆的男人有什麼好看的。”太宰治嫌棄的扭過頭，“彆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有特殊癖好。”

中原中也依然不掩防備的說，“也彆打千和尤的主意，小心我把你吊起來打。”

“知道啦知道啦。”太宰治說，“她們也和我一樣對男人沒興趣，想打什麼主意也沒辦法啊。”

千戶喝著啤酒的動作一頓，劇烈的咳嗽起來。

一時之間，在場隻剩下燈和尤莉能心無旁騖的吃東西喝飲料。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決定裝作沒聽見的繼續投喂燈。

燈也繼續夾肉給他，“壽喜燒真的好好吃哦，有很不一樣的味道。”

“是吧。”中原中也道，“多吃點。”

太宰治盯了中原中也被投喂的畫面幾秒，嫌棄的挪開目光，“哼、有什麼好的，我也有無數小姐姐投喂侍奉。”

隻要錢夠多。

嗯。

就是那種地方。

付了錢就會有無數美麗豐腴的小姐姐們任人挑選——

“那種沒有感情也能親親的地方？”燈好奇的問。

太宰治卡了一下，“什麼沒有感情，當然有感情！建立在金錢上的感情是最牢固的！”

“也是最脆弱的。”中原中也涼涼道，“沒錢還想要什麼小姐姐？小姐姐直接棄你而去。”

“沒錢也有好嗎，我長的這麼帥氣！”太宰治邊說邊比了一下，“我每天收到的情書用這麼大的紙箱都裝不完！”

“哦。”中原中也道，“是說那些被你傷過心的女性嗎？啊啊、說到這個，要不要告訴她們，你現在就在我家騙吃騙喝？”

雖然他手裡就隻有一個可憐女性的聯絡方式，但是隻要叫出一個，就能叫出無數個。

因為她背後有個被太宰治拋棄的女性組成的聯盟。

話說回來，當初這名女性還是為了接近太宰治，才會來要中原中也電話的。

太宰治大驚失色，得意的表情瞬間僵住，“不不不、不用了。”

算是抓住了太宰治的把柄。

在此之後，可能也顧慮到有普通人在這裡，太宰治幾乎能說是安分的吃完了這頓飯。

總體來說，是一頓不錯的中餐。

吃過飯，千戶和尤莉幫忙收拾好東西，又待了會兒就回家了。

太宰治沒有立刻離開，自在的坐在客廳裡，隨口問，“有煙嗎？”

中原中也在門口站了幾秒，還是走進去拉開抽屜，拿出一包煙丟給他。

太宰治打開煙盒看了一眼，抽出一根來，“半戒煙了？”

“嗯。”中原中也坐到太宰治對面的沙發上，“沒以前抽的凶了，打算慢慢戒掉。”

太宰治把煙丟回去給他。

中原中也接住了，但是沒有拿出煙來。

太宰治摸出一盒火柴。

短短的火柴棍在盒子上劃了兩下，燃起細微的火光。

他點燃香煙，又把火柴上的火弄熄了，放進煙灰缸裡。

燈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小聲的走到樓上去。

太宰治瞥了眼門口，“我以為他會來上個茶？”

“燈還不懂那些。”中原中也道。

“異世界、不，未來的人。”太宰治問道，“那裡是什麼樣的？”

“很寂寥。”中原中也道，“我在那裡待了一年左右，隻看見燈、千戶、尤莉三個人而已。”

太宰治聽出了他的潛台詞，喃喃道，“其他的人都死了……感覺真的超有趣的啊！”

中原中也回想了一下，“……確實挺有趣的。”

雖然因為世界正在走向終焉，絕望無處不在，但身邊有同伴互相扶持。

有了旅伴，旅程就會變得有趣。

不過，對向往死亡的太宰治來說，搞不好就連這種無法揮散的絕望、近在咫尺的死亡都很有趣。

“為什麼戒煙？”太宰治忽然問。

“……就是覺得要少抽點吧。”中原中也道。

畢竟燈雖然聞習慣了煙味，不會因為煙味咳嗽，可是煙畢竟不是什麼好東西，對吸二手煙的人也不好。

他在階層都市就不怎麼常抽了，回來了也稍微控製著量，雖然不一定能戒掉，但至少不要天天抽。

太宰治燃著香煙也沒有抽，隻是看著火星與灰燼，似笑非笑的說，“你找到另一隻狗之後，變了不少啊？”

另一隻狗……是說他也是狗的意思吧？！

其他人說他像狗什麼的還沒關係，怎麼聽太宰治說就這麼不爽啊？

果然因為太宰這個人就是討人厭的化身吧？

中原中也露出猙獰的微笑，“想被揍？”

“好可怕哦。”太宰治棒讀道。

中原中也上下拋了拋煙盒，稍微冷靜了一下，猶豫片刻道，“……畢竟有家要養，不變怎麼行？”

太宰治：……

太宰治：“是在跟我炫耀嗎？”

“咳、”中原中也目光飄了飄，“沒有。隻是在回答你的話。”

炫、炫耀什麼的，他不會做這種事。

太宰治盯了幾秒這個不知道自己在無意識炫耀的肌肉白癡，極為鄙視的挪開目光。

中原中也又道，“你也變了不少。”

太宰治微微一愣，又露出輕佻的微笑，“是嗎。畢竟也在異能特務科工作快兩個月了，現在變得特彆有正義之士的感覺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彆自我感覺良好了，是變得更惹人煩了。”

“太好了，我也是這麼覺得呢。”太宰治道，“你變得更黏糊糊更惹人厭了。”

兩個不管怎麼樣都無法看對方順眼的前搭檔，同時撇開目光。

光是帶在同一個空間就好想吐。

沉默持續了幾秒。

太宰治忽然道，“我或許真的比較適合站在光明底下。”

“……真難想像。”

“嗯哼。”

中原中也頓了頓，“你想站在哪裡都可以，可是自己養的狗不要隨便棄養啊，芥川每天都想找到你。”

太宰治的臉色瞬間沉下來，“嘖，麻煩。”

“哈？麻煩？！”中原中也皺起眉，“人渣啊你！”

“說的好像我對他始亂終棄了。”太宰治攤攤手，“是他自己沒有悟性，怎麼教都教不會。扮演人生導師的遊戲，我膩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重複一遍，“人！渣！”

一個人渣還想當彆人的人生導師？

還是那個芥川龍之介的導師？！

真的是、實在是，暴殄天物！

說到這個，中原中也就忍不住道，“平行世界的你特彆崇拜芥川龍之介。”

太宰治滿臉問號，“那個我是瘋了嗎？”

“差不多就像瘋了一樣崇拜。”中原中也道，“不過那邊的芥川真的很厲害，文章寫的非常好。”

他思考幾秒，站起身來，“等我一下。”

在階層都市裡什麼娛樂活動都沒有，特彆無聊的情況下，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被翻得書頁幾乎要破掉，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都快能背下來了。

……燈是真的背下來了。

燈在學寫字、聽中原中也念睡前故事的時候，不知不覺竟然把芥川龍之介的幾篇文章背下來了。

就連詩人中原中也的詩都背了不少首。

總之，為了能繼續偶爾重溫好文章，燈在中原中也建議下，把背下來的寫在紙上。

就隻有他們兩個看而已。

不過，給太宰治看一篇《羅生門》也沒什麼關係。

中原中也走進書房。

燈坐在桌前呆呆的抬起頭，“談完了嗎？”

“還沒。”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沒談什麼重要的事，你也可以下來聽，不用回避。”

“可是博士說，她和以前的工作夥伴談話的時候，不要待在她那裡。”

“沒關係。”中原中也道，“沒什麼不能讓你知道的。”

他帶著燈回到客廳。

太宰治盯著他背後的燈看了幾秒，“……是來炫耀的？不、搞不好我就不該踏進這裡……”

“哈？突然又說什麼啊。”中原中也說著，把寫著《羅生門》的紙遞給太宰治，“看看，那個芥川龍之介的文章。”

紙上的字跡很陌生，不是中原中也的字體。

“快看，看完還我。”中原中也催促道。

不用他說，太宰治已經快速閱覽起這篇文章。

平時他的速度快的驚人，現在卻半天看不完一篇短短的文章。

應該說，是看完了又看一遍、再看一遍。

“……嘖、”太宰治不甘心的道，“這個芥川和那個芥川是不同的人！絕對隻是同名而已，不是什麼平行世界的芥川！”

“你就嘴硬吧，他就是有成為作家的可能性。”中原中也道，“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了吧？”

他說著，伸出手準備把紙拿回來。

太宰治沒有動，“借我兩天。”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自己背下來！”

太宰治轉移目標，“燈，借我兩天。”

中原中也的手還放在空氣中，“彆想了，還我。”

燈想了想，“有那個……唔、印印機？”

“是影印機。”中原中也隨口糾正，手指朝太宰治屈了屈，“拿來，我去印給你。”

太宰治戀戀不舍的把紙還給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再次離開客廳。

燈看看太宰治，“你要不要看另一個太宰的文章？雖然沒有全部背下來，可是我還記得一點哦。”

太宰治：……

太宰治不禁回憶起中原中也說過的什麼膽小鬼的，飛快的拒絕，“不了，不用了。我對那個膽小鬼一點興趣都沒有。”

“哦。”燈說，“可是寫的也很好……沒有感情也能親親，就是從《人間失格》知道的事！”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看他，確認他確實不是在挖苦，便轉移話題道，“芥川、我，還有誰是作家？森先生和中也是嗎？”

“嗯。”燈說，“中也是詩人，首領的我沒看過。”

“都是異能力者。”太宰治把早就燃儘的香煙放進煙灰缸裡，喃喃道，“怎麼就不是我去啊……”

他說的太含糊了，燈聽不清楚的問，“什麼？”

“沒什麼。”太宰治道。

他不說話了，燈也不說話，好像也不覺得尷尬，就靜靜地盯著落地窗外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什麼。

太宰治觀察了會兒。

……這是在發呆吧。

簡單易懂的讓人一點挑戰性都沒有，雖然還挺漂亮的，但是果然還是多愁善感、心思細膩的女孩子更好。

話說回來，吃飯的時候就在想了，如果燈出了什麼事……那隻蛞蝓應該會立刻崩潰致死吧？就像沒了水分的蛞蝓一樣，在地上可悲的扭動。

真想看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惡意有點泄露出來，燈立刻看向他，“太宰？”

還挺敏銳。

太宰治純良的笑了一下，“嗯？”

“一直盯著燈做什麼？”

迅速回來的中原中也用紙擋住太宰治的視線，冷冷的問，“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想太多了吧。”太宰治說著，試圖去拿中原中也手中的紙。

拿不動。

中原中也站著，居高臨下的看他，“如果你敢對燈、千戶、尤莉任何一個人做什麼……”

他鈷藍的眼中透出濃烈深沉的殺意，“我會讓你永遠活在世界上，生不如死的活著。”

“知道了知道了。”太宰治道，“每個人都知道。”

他每天都挺生不如死的，幾乎時刻都在想怎麼自殺。

不過，當然不可能對燈做什麼，隻是想想而已。

想想也不可以嗎！小氣鬼！

太宰治撇撇嘴，又抽了抽紙。

中原中也放開手，把紙遞給他，“沒事就快滾。”

“沒有女孩子的地方有什麼好待的。”太宰治喜滋滋的看了看紙上的文字幾眼，也站起身來。

這下就換他居高臨下的看中原中也了。

不過畢竟剛拿了好東西，他沒有再說什麼挑釁的話，“我走了。”

中原中也狐疑的看了他幾秒，檢查了一下錢包，“等等，我的卡還我。”

太宰治慢慢挪到客廳門前，“什麼卡？”

“我的信、用、卡。”中原中也擋在門口，“還給我。”

太宰治看看門前的中原中也，再看看背後的燈：……

打不贏。

形勢所迫。

太宰治終究兩手空空、一無所獲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