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高深。”

燈在落地窗前站了會兒，就挪到旁邊的書架上看，“看不懂！”

當然看不懂，因為中原中也自己都看不懂。

“我也隻看過一遍。”中原中也默默道，“太難了，看一次就不想看第二次。”

“真的好多書哦，這個世界。”燈說，“中也這裡、家裡，還有圖書館裡都有書，看一輩子也看不完。”

雖然沒有在階層都市看見的巨大圖書館那麼多書，可是對燈來說，也已經很多很多了。

“這裡的書要看完不難。”中原中也道，“可是要弄懂又記住，就很困難了。”

燈讚同的點點頭，“嗯。”

他又挪到中原中也的辦公桌前觀察仙人掌。

淺綠色的仙人掌身上覆著一層白白的細刺，就像仙人掌的毛一樣。

這是不會刺傷手的品種。

燈摸了兩下，又摸了兩下，“好好摸。”

中原中也忍不住也跟著摸了兩下，突然想起來，“想不想去看看芥川龍之介？”

燈當然有點好奇，“想看！”

畢竟是大文豪的同位體，雖然中原中也說過這裡的芥川龍之介和那個芥川龍之介完全不一樣，可是還是想看看。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莫名有種興奮感。

好像要去見偶像一樣。

中原中也想著，又端正心態道，“不要抱太大的期望，這裡的芥川……好像已經被太宰教壞了。”

燈想像了一下，“也是綁著繃帶，欺騙女孩子、天天說要自殺嗎？”

“不、應該不是這方面。”中原中也神色複雜，“我也沒真正見過他，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哦。”燈點點頭，跟在中原中也身後出去。

中原中也和燈非常低調，沒有牽手，也沒有什麼親密互動，隻是並肩往前走。

可是，真奇怪啊。

明明他選的這條路應該沒有多少人，就算現在是休息時間也不會有多少人。

可是今天人特彆多，一路上經過不少港口成員，還一個個都露出了心碎難過的表情，有的還淚水朦朧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太理解。

是在表演小品嗎？

他都不理解，燈就更不理解了，完全沒有發現旁邊的人都露出了什麼表情，一心一意的往前走。

他們一個比一個遲鈍、一個比一個不解風情，讓人特彆懷疑他們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

不是真愛是沒辦法在一起的吧這兩個人！

這個事實讓人更心碎了。

除去真的心碎不已的人，還有一些顏值即正義的成員，說出被中原中也聽見就會遭到重力碾壓的發言，“我可以！我兩個都可以！我可以加入你們——”

然後被其他人捂著嘴巴拖到後面，“閉嘴吧你！”

這些在中原中也不知道的地方發生的事，讓他莫名覺得背脊惡寒，帶著燈迅速往前走，遠離這群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人的視線。

芥川龍之介在他的辦公室裡。

中原中也不是突然來拜訪的，出發之前有先讓人幫忙問過芥川龍之介有沒有空。

他敲了敲門。

芥川龍之介的異能力很強大，即便才進入港口不久，也已經能勝任很多工作，在中原中也離開的這段時間代替他攻擊過不少敵人。

譬如Mimic事件，他的表現就很活躍。

因此，他也在總部擁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空間雖然不算大，卻也是一個私人場所，中原中也之前也待過這種辦公室，還挺舒適的。

門很快就打開了。

雙鬢泛白的少年面色嚴肅的站在門內，“請進。”

看起來很凶的樣子，可是態度很平靜。

中原中也和燈默默坐在芥川龍之介對面，三個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一直維持沉默也沒關係，不過畢竟是初次見面，還是自己過來找人的，打個招呼比較好。

中原中也開口道，“芥川……”

“中原先生。”芥川龍之介突然截斷他的話，“您是因為也被太宰先生拋棄才來找在下的？同病相憐嗎？”

中原中也額角掛起黑線。

不是，這段話的槽點也太多了吧？！

什麼被太宰拋棄，他巴不得太宰趕快叛逃好嗎！

然後，在下又是什麼神奇的自稱……？

他沉默片刻，還是先道，“叫我中也就行了。”

芥川龍之介擰著眉看他。

中原中也又道，“……太宰和我關係不好，這你應該知道吧。他叛、離職了，我隻會覺得開心而已。”

“是嗎？”

芥川龍之介眉頭皺的更緊了，不過大概也聽過太宰治詆毀中原中也的話語，沒有質疑他，“那您是來阻止在下的？因為在下一定會把太宰先生找回來。”

“不……”中原中也頓了頓，決定問問原因，“為什麼要把太宰找回來？”

“太宰先生直到突然失蹤之前，都不認可在下。在下想得到太宰先生的認可。”芥川龍之介很執著的說，“在下要變得很強、變得更強，找到太宰先生、得到太宰先生的認可。”

……從過來到現在，芥川龍之介每句話都不離太宰那家夥啊。

唉。

中原中也想著，旁邊的燈就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得到太宰的認可？”

芥川龍之介把目光挪到他身上，“您是？”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簡單介紹，“他是燈，我的伴侶。”

同樣作為擂缽街出身的人，中原中也知道芥川龍之介不會有過多好奇心。

更何況，芥川龍之介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剛叛逃不久的太宰治，對其他的事恐怕一點都不關心。

果然芥川龍之介面色不變，並不在乎燈是什麼人，回答燈剛才的問題，“太宰先生曾經告訴在下，能賦予在下生存的意義。但在下尚未得到，太宰先生就……咳、咳咳！”

他說到一半，突然猛烈的咳起來，面色逐漸發白，眼神倒是越來越凶，“咳、是在下做的不夠好，在下一定會讓太宰先生認可！”

中原中也默默摸過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推給芥川龍之介。

知道他身體不好，沒想到這麼不好。

太宰連這種病弱的孩子都要騙，真的喪儘天良啊。

燈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話，“你想找回太宰，得到他的認可，讓他賦予你生存的意義？”

芥川龍之介沉默幾秒，喝了口水，壓下喉間的癢意，才微微頷首，“嗯。”

燈有點迷惑，不太理解的問，“為什麼生存的意義要讓彆人賦予？”

“在下找不到。”芥川龍之介說著，看向中原中也，“中也先生能明白嗎？同樣曾經處在最底層的您能找尋到嗎？為什麼要活著，生存的意義究竟為何，究竟位在何方，在下遍尋不見。”

“我好像沒有想過這種事。”中原中也猶豫了會兒，“可是，‘保護同伴’，大概是我當時生存的意義之一。”

芥川龍之介沒有說話。

燈想了想，“為什麼活著的答案，應該隻有自己知道吧。彆人告訴你為什麼活著，就真的這麼覺得的話，好像也有點奇怪哦？”

他停頓了會兒，“唔、我也不太會說。就是，生存的意義完全讓彆人賦予的話，就好像你不是你了。”

芥川龍之介不知道聽沒聽懂，沉默半晌，微微垂眸，忽然道，“在下感受不到。”

或許是因為與中原中也同為擂缽街的人，又都曾經與太宰治有過不淺的交集，芥川龍之介沒有防備，很實誠的與中原中也談心。

燈既然是中原中也的伴侶，便連帶一視同仁。

“在下隻有憎恨的情感。在下除了怨恨與憎惡，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緒。因此、在下無論如何都無法尋到生存的意義。”

芥川龍之介低低的說，“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要懷著滿腔對世界的憤怒與憎恨活著？又為什麼要在世界巨大的惡意與不公下死去？”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他在擂缽街的時候哪裡想過這麼多，能活下來、能帶著羊的同伴們一起活下來就很好了。

大概就像燈說的，隻有笨蛋才能活的久吧。

意外的和文豪芥川龍之介一樣思想深沉、對世界充滿質疑的芥川龍之介，生在擂缽街那種地方，或許是世界開的玩笑。

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

燈眨眨眼，“現在也是嗎？隻能感受到憎惡。”

芥川龍之介毫不猶豫的點頭，“是。”

“嗯……你其實憎惡太宰嗎？”燈問。

“怎麼可能？！”芥川龍之介反應很大，“在下非常尊敬太宰先生！怎麼可能憎惡他！”

燈想了想道，“尊敬，好像也是一種情感哦？”

芥川龍之介愣住了。

“啊、還有你的妹妹。你應該也不憎惡妹妹吧？”

“怎麼可能？！”芥川龍之介道，“銀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所以，你也珍視著妹妹。珍視，也是一種情感呢。”

芥川龍之介楞楞的重複一遍，“在下，珍視著妹妹。”

中原中也側頭看看燈。

燈大概不知道自己剛才都說了什麼會讓芥川龍之介陷入思考的話。

這些事情旁觀者清，很多人都知道芥川龍之介隻是鑽牛角尖，不過也很多人都沒有開口說。

隻是看著而已。

因為各種原因，可能是說不出口、不知道怎麼說，也有可能是不敢乾涉太宰治的行為。

中原中也是前者。

他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也沒想到燈會直接說。

大概也隻有燈會直接說了。

芥川龍之介沉默片刻，“在下會再仔細想想。”

本來就有些鑽牛角尖的人被太宰教的更鑽牛角尖，看著就有點可憐。

等等。

中原中也突然靈光一閃。

作家太宰治對作家芥川龍之介的瘋狂崇拜，他當然也知道。

如果芥川龍之介開始寫文章，搞不好可以複刻那種情況？

中原中也脫口而出，“芥川，你想不想試試寫文章？”

“寫文章？”芥川龍之介皺起眉，“那種事不能得到太宰先生的認可。”

中原中也不會什麼循循善誘的方法，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太宰很常看書。文字的力量比你想像中還要強大，搞不好隻要寫出讓太宰感到折服的文章，就能得到他的認可了。”

芥川龍之介皺著眉，好像沒聽懂。

中原中也重新簡單的說了一遍，“呃、我是說，不隻武力方面，如果能在文字方面也變得很厲害，一定會讓太宰刮目相看。”

說是說了，要怎麼做就是芥川龍之介的事了，他也不可能真的把人綁著讀書認字寫文章。

不過芥川龍之介似乎也不是對文學藝術方面的事沒有興趣，姑且不論他用詞古舊的口癖，他的辦公室裡也有一些古董和字畫。

搞不好、或許，真的能讓這個世界也出現一個大文豪？

要說的都說完了，中原中也和燈也沒有繼續待在那裡的理由。

“太宰那家夥，不想好好教就彆隨便教啊。”中原中也輕嘖一聲，“根本就是故意的。”

燈說，“可是芥川好像本來就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我們都能看出來，太宰那家夥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中原中也道，“他就是知道，才故意讓芥川變成現在這樣，宛如一條隻知道變強、隻想得到認可的狂犬。”

他歎了口氣，“太宰就是想要一條狗而已。”

一開始或許是如此，可是後來，Mimic事件發生了。

人的成長與改變，有時候隻需要一瞬間。

雖然成長和改變是好事，但因此棄養自己養的狗，就是在造孽了。

不過，這些都與他們沒什麼關係。

即便覺得可惜，也都成了定局，無法再幫忙做些什麼。

他們直接離開總部，騎著機車來到橫濱郊區兜風。

雖然還沒完全入秋，但空氣已經轉涼，和夏天悶熱的風完全不同。

“帶你去附近的景點逛逛？”中原中也問，“目前裡面隻有港口Mafia的人而已。”

“好呀。”燈說。

中原中也騎得不快，慢悠悠的在沿海的公路上行進。

這一片工業區是由港口Mafia管轄，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沒什麼人，除了工業用的卡車之外，看不見其他的車輛。

雖然和過了上班的早高峰也有關係，不過大致上還是因為這裡沒有其他公司。

順帶一提，在港口Mafia旗下公司——以森氏會社為名的企業工作的普通上班族，雖然不算是港口的成員，但福利特彆好，好的讓橫濱不少學生都以畢業後進入森氏會社為目標。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極道勢力，但橫濱人不在意這些，隻要能過日子就行了。

“天氣好好哦。”燈趴在中原中也背上，微微閉著眼，“中也的背好舒服，有點想睡覺。”

睡著也沒關係，中原中也可以用重力把他繼續黏在背上，可是再往前一點就是目的地了。

他捏捏燈的手掌，“快到了。”

燈便打起精神來，努力睜開眼睛，“我醒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真的醒了？”

“嗯。”燈直起身，讓涼風拂在臉上，又重複一遍，“我醒了。”

他很努力地睜大眼睛，轉頭看向旁邊的工廠區。

密集叢生的路樹遮擋著工廠區的景貌，從這條道路上看不太清楚那邊的模樣，不知道具體究竟是長什麼樣子。

不過偶爾還是能看見比路樹還要高的建築。

有著長長梯子的高大圓柱狀設施、幾個電塔、一些平房，和在階層都市看過的工業區雖然還是不太一樣，但是非常類似。

中原中也也側頭看了一眼，“很像吧。在工業這方面，好像不管什麼年代都得用類似的設備處理。”

“都是看不懂又很厲害的東西。”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