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吃過的餅乾和水果放在賞味時限很短的冰品上，擺的琳琅滿目，就像夢裡才會有的食物。
這麼放肆的吃東西，是一件讓來自終末的燈有點難以想像的事。
燈看了看漂亮的草莓蛋糕，叉了一個草莓，小心翼翼的嗅嗅，“好香。好像和草莓巧克力的味道不太一樣。”
他說著，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嚼嚼吞下去，“哈……好好吃。這就是天堂吧？”
中原中也看他吃的很幸福的樣子，也用叉子切了一塊蛋糕。
不愧是港口旗下、讓下屬都稱讚過的店家，味道確實非常好。
配著燈幸福的表情食用，味道就更好了。
和換衣服的飛速不一樣，燈吃東西比較慢，每一口都很認真品嘗。
中原中也和燈你一口我一口的分著吃，吃的速度也不怎麼快。
“下午去海邊逛逛。”中原中也道，“明天……”
本來預計行程是去拜訪尾崎紅葉，現在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比較好。
“隨便走走就可以了。”燈說，“如果不知道要去哪裡，就沒有目的地的四處走吧。要待在家也可以，我很擅長的，隨便亂走、發呆一整天。”
中原中也一愣，接著輕輕笑起來，“嗯。”
“中也放輕鬆點吧？”燈又說，“我們是伴侶，千戶和尤莉是同伴，中也不用每件事都自己一個人操心。”
他們確實不是需要他事事操心的存在。
和需要他操心保護的羊群相比起來，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大概更像是旗會的夥伴。
互相幫助、彼此扶持，是能托付後背的存在。
隻是一朝回到橫濱，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應該多做些什麼，讓這群來到陌生環境的同伴們不會太過不安。
不過，現在看來，一直有些浮躁不安的人，似乎真的是自己。
燈用指尖碰了碰中原中也放在桌上的指尖，“我們在一起哦。”
中原中也知道他還記著自己之前說的話。
他和燈說過，若是不隻他們兩個人，牽手也得稍微顧慮一點。
可是，他現在就很想牽燈的手。
即便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中原中也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握住燈的指尖。
交握的雙手傳遞著彼此的體溫。
不安的話，牽起手就會感到安心。
幾乎像是一種心理暗示，又或者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中原中也不太會形容。
不管是什麼都沒關係，因為他確實因此安下心來。
觸碰著彼此、感受著彼此的存在，彼此的手心就是支撐著對方的力量。
……就是為什麼會突然有這麼多視線投射過來？
他們已經牽的很含蓄了！隻是握著指尖而已，又被桌上的甜點擋著，應該看不太清楚才對吧？！
中原中也的耳朵有點紅起來，稍微撇過臉，又牽了會兒才鬆開。
燈倒是很自在。
不知道是沒有感知到視線，還是本來就沒有什麼羞恥心，對彆人的目光不怎麼在意，沒有再牽著手之後，就繼續快快樂樂的吃冰。
心態好的不行。
他們沒再手牽手之後，總是若有若無飄過來的視線也消失不見，中原中也終於能好好把剩下的冰吃完。
雖然他在此之前也常常接收到視線，可是和戀人互動接收到的視線，就是特彆讓人覺得羞恥。
中原中也默默瞥了一眼燈的手。
還想牽。
可是才剛剛放開而已……
總、總之，先去和紅葉大姐她們會合吧。
他才這麼想著，手機就非常恰好的響了兩聲，傳來尾崎紅葉的訊息，讓他直接去附近的日式料理店，她們已經先行入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總覺得他和燈來吃冰的行程好像被知道了。
被知道好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畢竟這間百貨公司基本上就是港口Mafia的產業，裡頭除了港口自己的店家，也有不少受港口庇護的店家，尾崎紅葉又是乾部，如果她想知道，當然什麼都能知道。
中原中也結了賬，帶著燈走出百貨公司。
尾崎紅葉指定的日式料理店在百貨公司旁邊，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如果打開網絡地圖看，也不會看見料理店的名字，是個隻供應給特定人士、比較高檔的餐廳。
中原中也當然也吃過。
食材很高檔也很新鮮，包廂清幽安靜，很適合會面談事情。
外頭是傳統的木質大門，走過一條有著優雅造景的短短小道，才能看見餐廳入口。
“這裡好漂亮。”燈小聲的說，“有種……唔，不太一樣的感覺。”
“這是傳統的日式風格。”中原中也道，“紅葉大姐穿的衣服也很特彆吧？那也是傳統的日式服裝，統稱和服。”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明顯沒怎麼聽懂。
中原中也想了想，又道，“大概就是比現在還要古老的古代人穿的衣服。之前我們看過的畫作裡，也有一些穿著不一樣的衣服的人，類似那種吧。”
“哦。”燈好像聽懂了點。
餐廳裡，穿著色無地的侍者們已經等待多時，步履無聲的帶著中原中也和燈來到尾崎紅葉所在的包間。
千戶和尤莉已經直接換了一套衣服。
果然女孩子換件衣服，就會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不知道是尾崎紅葉挑的，還是她們自己選的，兩件都非常適合她們，幾乎顛覆了之前中原中也的印象。
……畢竟之前都隻有一套厚重的防寒衣。
兩個人都不會端正的跪坐，一個盤腿一個鴨子坐，坐姿非常隨意。
中原中也有點抱歉，“等很久了嗎？”
“沒呢，剛來沒多久。”尾崎紅葉道，“入座吧。”
燈好奇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在中原中也旁邊盤腿坐下來。
“你們去了哪裡？”燈問對面的尤莉。
“買了很多東西，也看到很多神奇的東西！有那麼多衣服、那麼多食物——”尤莉興致勃勃的分享，“啊啊、死了可真好啊。”
“就說沒死了。”千戶吐槽著，也對燈道，“買東西好累。”
燈讚同的點點頭，“真的好累。”
尾崎紅葉好像心情很好，笑眯眯的看著他們說話，對中原中也道，“活著多好，還能看見很多其他的新鮮事呢。比如中也竟然……”
她的目光在中原中也和燈身上意味深長的晃了晃，在中原中也提心吊膽的擔心她會調侃的時候，慢悠悠說完後半句話，“會跑到其他世界去。”
……其實也是在調侃吧。
中原中也默默地想，又點點頭，“是啊，我也沒想到。”
料理慢慢上桌。
幾名服務員安靜優雅的一次性上完菜，又安靜優雅的離開。
“這也是吃的嗎……”千戶有點震撼的看著擺盤精致的食物，喃喃道。
“一格一格的。”尤莉研究了會兒，拿起筷子插了一個擺在長方形器具中的小格子，一口吃掉，“唔、好吃！”
燈也插了一個，“……甜甜的。”
中原中也簡單道，“尤吃的是蟹肉壽司，燈的是玉子燒。”
都是聽不懂的名字。
幾個未來人竊竊私語的討論著盤子裡從沒見過的菜色，一個比一個還興奮，吃起東西來的樣子也一個比一個幸福。
尾崎紅葉微微笑了一下，“看著他們，心情就會變好呢。”
中原中也輕聲應道，“嗯。”
在他們這些混跡在黑暗中的Mafia看來，燈、千戶、尤莉都是非常普通的普通人。
即便氣質和生活在富足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不太一樣，也和生活在擂缽街的普通人完全不一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特殊氣質，但無論如何，隻要沒有沾過血、沒有墮入黑暗中，對他們來說就是普通人。
尾崎紅葉難得因為中原中也的關係認識了兩個單純天真、氣質特彆的少女，讓她心情特彆好。
因為對這個世界不熟悉，導致有些行為舉止小心翼翼的，像初生的幼崽一樣，卻又挺識趣的，對人沒有旺盛的好奇心，相處起來很舒服。
雖然兩個少女的個性差很多，但情緒波動都很小，即便看見什麼前所未見的事物，也不會太過大驚小怪的連連驚呼，就連訝異的神情都不會留在臉上太久。
有趣又可愛。
想必她還沒怎麼相處過的燈也是如此。
中原中也偷偷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頭吃飯，偶爾回答一下幾個人的疑問。
“對了。”尾崎紅葉道，“鷗外大人知道我今天要過來，讓我先把太宰的事告訴你。”
中原中也放進嘴裡的筷子頓了一下，“吃完飯再說吧？聽見混蛋青花魚的名字就吃不下。”
尾崎紅葉很過分的玩笑道，“哎呀，感情還是這麼好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假裝沒聽見，默默替她斟了杯酒。
尾崎紅葉稍微舉了舉杯子，沒再繼續鬨他，說起其他的事來，“尤莉那孩子說想打工賺錢讓千戶讀書呢。”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雖然知道尤莉不喜歡讀書，還是轉頭問，“尤不想上學嗎？”
尤莉嘴裡嚼著飯，有點含糊不清的說，“我看不進書，這種事交給小千就好了。大姐說讀書要錢、在橫濱生活所需全部都要錢，小千上學沒時間賺錢，那我就去賺錢。”
“千同意嗎？”中原中也問。
千戶有點無奈，“嗯。尤不喜歡看書，逼她去上學也不太好。”
尾崎紅葉接話道，“我打算讓尤莉去我的店裡當服務員。”
“……讓您費心了。”中原中也道。
沒想到紅葉大姐竟然和她們聊這麼多，都聊到以後怎麼生活的事了……
“小事。”尾崎紅葉道，“千戶和尤莉都是很可愛的孩子呢，隨手幫幫忙，沒什麼。”
不過，上學嗎？
中原中也看向正在乖乖吃飯的燈，“燈，你想上學嗎？”
燈抬起頭，遲疑了會兒，“上學……？”
千戶想了想道，“大姐說，以我們的情況，直接插班進高三比較好。如果以後不上大學，隻要會認字就可以了。”
就是去體驗一下校園生活嗎？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燈認真的想了想，“我也不想上學，想直接工作賺錢。”
中原中也道，“賺錢的事交給我就好了，我賺的錢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花。”
Maifa就是這麼恐怖的職業。
就算他還隻是港口高層人員，但做各種肮臟事能拿到的油水真的非常多，多的他都快對錢沒有概念了。
燈呆呆的說，“那我……”
“你先把字認全了吧，其他的慢慢想。”中原中也道。
尾崎紅葉很過分的在旁邊笑。
笑的很含蓄，但是絲毫不掩飾揶揄的眼神。
中原中也有點不自在，又默默替她斟了杯酒。
這間料理店對客人的隱私保護程度很高。
包廂與包廂雖然相鄰，但客人絕對不會看見彼此。
即便客人有興致想到緣側上坐坐、或者喝醉了下到庭院裡鬨，都不會被其他包廂的客人看見。
中原中也知道燈某種意義上很驚人的酒量，也知道千戶和尤莉酒量不大，當然不會讓他們碰酒。
不過，沒有醉的三個人，還是很想去庭院裡玩。
“有水、有樹，還有很多植物。”燈站在緣側上說，“想去看看。”
尤莉也很想去看看，“去看看！”
三個人便一起跑到庭院裡去。
畢竟得兼顧美觀和私密性，包廂獨占的庭院不算大，但也五臟俱全，布置的非常清幽。
雖然說是玩，但他們都沒怎麼說話，各自靜靜地在庭院裡繞了幾圈，安靜的坐在人造湖畔，偶爾小聲的說話。
中原中也和尾崎紅葉還在包廂裡，看了會兒他們三個認真觀察周遭、體會大自然的模樣。
在這裡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但是中原中也和他們一起行走了很長時間，光看表情，就大概猜得到他們在說什麼。
大概在說一些……意外的會含有某種哲理的話吧。
尾崎紅葉沒有看他，悠悠的開口道，“剛穿越的時候，很辛苦吧。”
“還好。”中原中也回過神來，“燈很快就撿到我了。”
尾崎紅葉有些意味深長的說，“要不是知道你當天真的沒有出過門，真難想像會有這種事。”
“……該不會以為我叛逃了吧？”
“中也不會叛逃。這一點，我和鷗外大人都很有信心呢。”尾崎紅葉笑著道，“比起你叛逃的猜測，一開始更傾向你被能遠程發動的空間類異能力暗算了。”
既要瞞住他失蹤的消息，又要尋找他可能被暗算的蛛絲馬跡，即便有森鷗外和太宰治兩個多智近妖的人在，那段時間也挺辛苦的。
後來排除各種可能性，最不可能的“穿越”，就是唯一解。
而且是不可抗力的穿越。
既然如此，隻能慢慢等待，搞不好哪天他就會回來。
幸好確實回來了。
“這段時間……”尾崎紅葉停頓了一下，接著很簡單的說，“太宰君升上乾部，從擂缽街帶了個叫芥川龍之介的弟子回來，不久後就丟下弟子叛逃了。”
她也不太清楚太宰治的事，森鷗外讓她說，她也隻能說出大概。
大概就是這樣。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震撼不已，“誰？芥川龍之介？”
尾崎紅葉並不意外他認識，“不吠的狂犬，他在擂缽街的名號。”
“……嗯。”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
混蛋太宰肯定不會好好教啊！
暴殄天物啊——！
中原中也腦中瞬間閃過另一個世界芥川龍之介的各種，這下子真的想把太宰治抓回來揍一頓了。
算了。
後天帶燈他們去總部檢查身體，應該會見到芥川龍之介，到時候再看看是不是該把太宰打的半死不活。
尾崎紅葉有點探究的問，“怎麼了，中也？”
中原中也沒有隱瞞，“我去的那個世界，有很多書流傳下來。那個世界的芥川龍之介，是很厲害的大文豪。”
尾崎紅葉：？
尾崎紅葉腦中浮現那個芥川龍之介的臉，不可置信的說，“……文豪？”
“嗯。”中原中也目前還沒看見來到港口之後的芥川龍之介，衝擊感沒有那麼大，“因為是平行世界。那裡的紅葉大姐您，是名男性作家。”
尾崎紅葉真的愣住了，“男性……作家？”
“是啊。”中原中也道，“我看的其中一本書，書名就是《金色夜叉》。”
尾崎紅葉的目光挪向庭院裡正在討論著什麼的幾個孩子，語氣有些安靜，“……這樣啊。人果然能有很多種可能性呢。”
中原中也清清喉嚨，“那什麼、紅葉大姐，有沒有考慮過寫？”
他的聲音在尾崎紅葉越來越複雜的眼神下越來越小，顯得特彆心虛，“我回來的時候，還沒把《金色夜叉》看完。”
尾崎紅葉看著他，眉眼微微彎起，“真是，完全意料之外的提議呢。”
她輕聲道，“可是中也，我就算動筆，也沒辦法寫出你想看的後續哦？”
“……也是。”
畢竟完全就是兩個人。
甚至“尾崎紅葉”這個名字，還是另一個世界“尾崎紅葉”的筆名。
要讓他自己來寫詩，也沒辦法寫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更不可能像另一個世界的中原中也一樣流傳千古。
人果然能有很多種可能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