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有一個上坡，可是路很長。

一直環著中央高聳的牆壁往上走，周遭橫亙著無數鋼筋，還有一些在牆壁中央戛然而止的樓梯面、用途不明的水泥箱和鐵箱。

道路旁邊的牆壁裡除了火箭發射的地方之外，還有一些比較特彆的空間，像是堆放工業用品的倉庫、有不明控製台的空間之類的，幾個人時不時的就會停下來看看有沒有能用到的東西。

現在也是。

牆壁邊有個將近兩層樓高的長方形開口，寬度不大，但摩托車已經能自由進出，看起來就和普通的牆壁間裂縫不一樣，是個裡頭彆有洞天的通道。

順著路走，就會到達開口旁邊。

開口附近散落著幾本書。

裡頭黑漆漆的，一點光線都沒有，若非門邊透進來的光，可能就會伸手不見五指。

車燈照亮的地上，散落著越來越多書籍。

“旁邊也都是書。”燈說，“好像有好多好多的書——”

中原中也愣住了，慢慢停下車。

展現在眼前的，是無比遼闊的、有著浩瀚書海的圖書館。

一排排望不見頂的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排滿了書，每個書架都又長又寬，從油燈能照亮的地方看，就能知道這裡大的驚人。

愛書成癡的千戶滿足的不行，提著油燈四處跑來跑去，和尤莉兩個人跑到書架的另一邊，一下子不見人影，隻能隱約從書與書的縫隙間露出的光源判斷她們的位置。

中原中也握住燈的手，不讓他一個人亂跑，“去找找有沒有能開燈的地方吧。”

“嗯。”燈乖乖跟著他走。

明明最上層附近好像尚未建造完畢，但是卻有無比巨大的圖書館……真是不太理解這個世界的古代人。

這座圖書館真的非常非常大。

中原中也騎著摩托車，和燈一起沿著書架往外走。

“都是書的味道。”燈左右看看，“真的好多書啊，博士一定會很喜歡這裡。”

“搞不好全世界的書都在這裡。”中原中也吐槽道，“這也太多了吧。”

一個書架接著一個書架，都已經騎摩托車了，還有種騎不到儘頭的感覺。

“好像快到了。”燈說。

太暗了，他當然也看不清楚，是聽聲音判斷的。

果然，再往前騎一段路，終於能看見最旁邊的牆壁，還有一些零星的桌椅。

中原中也隨便選了個方向，順著牆邊騎。

“這裡真的好大哦。”燈說，“原來全世界有這麼多的書啊。”

中原中也想了想，“我也不清楚。不過，搞不好還是沒辦法收錄全世界的書。”

“這麼多了，還不是全世界嗎？”

“嗯。”中原中也道，“不知道這座圖書館建起來多久了、什麼時候停止收錄書籍，搞不好很多古代的書沒有收錄到。”

在階層都市開始發生戰爭之後、文明尚存之時那些使用變形文字寫成的書籍，或許都沒有留在這裡。

“也是哦。”燈說，“這裡的書都是古代字。”

“是啊。”中原中也道。

雖然還挺可惜的，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畢竟這個世界隻剩下兩個人類和兩個不算人的人，他們也帶不走那麼多書，不管是什麼書籍、保存的完整不完整，都會在他們離去之後繼續塵封沉寂，最終隨著階層都市的消亡而消亡。

燈在旁邊注意著牆壁，“前面有個很像開關的。”

“在哪裡？”中原中也放慢速度。

“要到了……就在這裡。”燈說。

似乎來到了櫃台的位置。

中原中也把油燈放在桌子上，在附近牆壁的幾個長方形按鈕前觀察幾秒，隨手摁了一個按鈕。

非常幸運的，恰好就是燈光的控製台。

頭頂的白熾燈啪啪啪一盞盞亮起，將黑漆漆的圖書館完全點亮。

在黑暗中看就已經很壯觀的圖書館，現在看起來更加驚人。

入目所及全部都是書。

差不多有兩層樓高的巨大書架旁邊設置著一台升降機，可以讓人到最上面拿取書籍。

“一輩子也沒辦法把這裡的書看完吧……”燈喃喃道，“就像星星一樣多。”

“啊。”中原中也說著，又隨手按了另一個按鈕試試。

空氣中瞬間出現淺白色的指示文字，將每個書架上的書籍分類標示出來。

“哇——”燈讚歎一聲，走到文字前看了幾秒，“看不懂。”

“都認這麼久的字了，還看不懂？”中原中也玩笑著，走到他旁邊，“……看不懂。”

雖然是英文字母，可是中原中也的英文還沒有非常好，上面的單詞他也看不懂。

單詞看起來不太像英文，也有可能是其他語言。

燈往右邊的另一排書架走過去，“搞不好會有中也的書！”

“不是我的書，是這個世界的我的書。”中原中也糾正了一下，同樣有點好奇，“我們騎車去找找看。”

“我騎，中也看字比較快。”燈說著，跨上駕駛位。

中原中也坐進挎鬥裡，仔細看著旁邊經過的指示牌。

這裡的書分類的還不錯，按照年代種類來分，比起圖書館，感覺更像是博物館、史料館之類的地方。

“十九到二十世紀日本文學。”中原中也念了一下前面的文字，“是在這一區吧。”

平行世界的自己生活年代比較早，大概是在這個時間段。

燈停下摩托車，和中原中也一起走下來。

中原中也站在很大一片的文學區塊前發了幾秒呆。

……說真的，他實在不是很喜歡看書。

要不是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娛樂，又是平行世界的熟人寫的書，他恐怕根本不會主動拿起書。

現在眼前一片書海，看了實在有點頭痛。

“……尾崎、紅葉。”燈忽然道，“中也，是紅葉大姐的書！”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哈？平行世界的紅葉大姐也是作家？！”

燈隨手抽出一本，遞給中原中也。

——《金色夜叉》。

熟悉的異能力名。

中原中也翻開第一頁，看了幾秒，默默把書合上，捏捏眉心，“……是太累了嗎？”

他再次翻開書頁。

不是、這個，那個……這個世界的紅葉大姐，是男的？！

“是男的耶。”燈說。

“……是啊。”中原中也默默道，“原來平行世界不隻性格不一樣，連性彆都有可能不一樣。”

真神奇。

他把這本書放在地上，總算打起精神查看起這一片書籍。

分類的依舊非常好，和詩集分區，各種不同種類、不同作者的書都擺放的很整齊。

總覺得看見很多熟悉的名字。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

異能力者都是作家嗎？

底下能夠得到的地方已經看完了，得再往上走才行。

中原中也先試了一下升降機的運作情形，才站到升降機上，轉頭問，“燈，要過來玩嗎？”

燈立刻把手裡的書塞回書架，毫不猶豫的跑過來。

升降機能上下左右移動，運行起來非常順暢。

除了尾崎紅葉、太宰治、芥川龍之介，還有森鷗外、廣津柳浪等等，每個人的異能力名都是作品名。

都是作品名？

中原中也看著森鷗外的選，認真的思考著。

他雖然知道森鷗外的異能力就是愛麗絲，可是不知道他的異能力名是什麼。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一排目錄上逡巡了會兒。

猜不出來是哪個。

竟然還有看不懂的英文名，真不愧是森首領。

中原中也抱著崇敬的心，翻到《Vita Sexualis》那一篇。

不是外文，而是日文。

他稍微鬆了口氣，簡單瀏覽了一下。

看起來像是普通描寫校園生活的，沒想到開篇沒多久，主角就差點被同性強上了。

中原中也默默翻回前面的介紹，仔細看了一下。

還是自傳體啊……主角原型就是森鷗外自己。

他嘖嘖兩聲，把書放到升降機上，決定晚點再來認真拜讀。

不知不覺，地上已經放了不少書籍。

除了熟人們的書，還有一本這個世界的自己翻譯的蘭波的詩。

中原中也操作著升降機下來，把拿出來的幾本書搬出去。

燈還坐在升降機裡，認認真真安安靜靜的努力。

“在看什麼？”中原中也問。

“剛剛看到這個世界的中也的小故事！”燈抬起頭，“好可愛，中也喝醉了，跑去太宰家裡喊笨蛋笨蛋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然後呢？”

“然後太宰就躲在被子裡哭了。”燈說。

中原中也停頓幾秒，“哈？太沒用了吧？”

雖然知道平行世界的人不是他認識的人，可是還是忍不住有點代入。

燈又說，“這個中也是個很直率的人哦，真的好可愛。”

竟然說了兩次好可愛……

中原中也脫口而出，“這麼喜歡他？”

不、等等，在說什麼啊。

……怎麼連平行世界這個已經死了一千多年的自己的醋都在吃？

中原中也有點尷尬的抿著唇，很想把上一句話收回。

但是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除了異能力之外，沒有其他辦法收回來。

燈不知道他的尷尬，非常自然的回答，“是因為喜歡你，才會覺得這個中也可愛哦。”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羞恥的微微撇過臉，“……嗯。”

雖然是自己問的，可是燈這麼直白的告白，還是讓中原中也害羞的很。

燈隨手翻看了一下中原中也拿下來的書，“唔、好多，看得完嗎？”

地上厚厚一疊，在拿的時候沒有察覺，現在一看還真的不少。

“應該看不完。”中原中也道，“我再拿幾本起來。”

森首領那本要留，紅葉大姐、大哥……的那本也要留，沒被燒毀的古文字版《河童》，就在這裡看一看，不帶走了。

再帶一本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太宰治的《禦伽草紙》，和一本自己翻譯的蘭波詩集。

中原中也把幾本書放進車鬥裡，留下森鷗外的放進背包，“走吧，去找尤和千。”

燈坐上駕駛位，發動摩托車。

雖然眼前全是一排排的書架，視線被遮擋的嚴嚴實實，看不見其他地方，可是燈能聽見她們的聲音，借此判定方位。

千戶和尤莉也挪動了位置，現在坐在兒童繪本區前面，身邊放著數本繪本，肩靠著肩，看的津津有味。

“原來貓長這個樣子。”尤莉說，“和嗚咪一點都不像嘛。”

“所以嗚咪不是貓啊。”千戶說，“就是個……不明生物。”

燈也隨手拿起一本來看，“中也，聖誕老人是什麼？”

中原中也看了眼繪本封面。

看起來像是一本繪製著聖誕老人與孩子的圖書，字理所當然的很少，沒有解釋聖誕老人到底是什麼。

“那是……”中原中也頓了頓，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比較好，“大概是，傳說中會給乖孩子送禮物的人。”

“每個乖孩子都會拿到禮物？”燈問。

“傳說是這樣。”中原中也道，“不過聖誕老人不存在，基本上孩子們拿到的禮物都是父母給的。”

“哦……”燈指著繪本的圖畫，“這個也是嗎？其實是孩子的父母。”

“這是給小孩看的故事書，應該是預設聖誕老人存在。”

“哦。”燈應了聲，又翻了一頁，繼續往下看。

幾個未來人看繪本看的很入迷。

這是非常正常的事。

彆說燈和尤莉兩個沒怎麼看過書的，就連看過很多書的千戶，都會被這些淺顯易懂的古代繪本吸引。

他們在對古代的了解上，確實就和什麼都不知道、靠著繪本初步認識世界的孩童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席地坐下來，翻開森鷗外的慢慢看。

沒過多久，燈就帶了幾本繪本，坐到他旁邊，靜靜的低著頭看。

中原中也從森鷗外描寫的神奇校園生活中抬起頭，跟著燈看了會兒繪本。

他現在在看鼴鼠和田鼠的故事。

雖然文字很少，可是燈很認真的看圖片，每一頁都要看很久。

圖畫很精致，故事也挺逗趣，中原中也不知不覺跟著看完了。

“古代有好多不同的顏色。”燈說，“看起來很繽紛。”

階層都市裡沒有多少顏色。

可能是因為被戰火侵襲過，建築多是灰黑色的，即便是保存完好的家具，大部分也因為年代久遠而色澤暗淡。

像是什麼都蒙著一層灰。

燈把這本放到旁邊，又翻開下一本。

中原中也又跟著看了會兒，就再次把注意力轉回手中的上。

偌大的書海之中，僅有的四個人非常安靜，隻有時不時翻書的聲音。

時間慢慢流逝。

直到尤莉的肚子發出一聲巨大的咕嚕聲，幾個人才同時抬起頭。

“好餓。”尤莉說，“看書好像餓的很快耶。”

“因為已經過了很久了。”千戶有點不可置信的說，“沒想到尤竟然也會看書看的忘記時間……”

燈也打了個嗬欠，“有點想睡覺。”

“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吧。”中原中也道，“沒有風雪，還算溫暖。”

“想直接在這裡住下來了。”千戶說，“好多好多書，這就是天堂啊。”

當然不可能住下來。

如果人能吃書活著，在這裡或許可以吃一輩子。

但是人不可能吃書活著。

尤莉點燃爐火，翻出幾個真空包裝遞給千戶。

千戶接過來，熟練的打開。

她在書架與書架之間寬敞的走道上煮。

食物香氣很快飄散開來。

燈的肚子也咕嚕嚕叫了幾聲。

今天吃的是尤莉隨手拿出來的真空包裝拉面。

拉面熱騰騰的，在寒冷的天氣裡吃，會有種特彆幸福的感覺。

燈眯著眼，幸福的喝了口湯，“超好吃。”

真的很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吃到像樣的食物，中原中也真的覺得味道很好。

幾個人分一分，很快就把面吃完了。

燈幫忙收拾好用過的餐具，舒舒服服的靠著中原中也的肩膀休息。

“要帶去宇宙的食物真好吃。”燈吃飽喝足又有點想睡，聲音軟綿綿的，“如果古代人能隻生產食物就好了。”

尤莉非常讚同，“如果這裡的書都是食物就好了。”

兩個人一起想像了一下，同時舒了口氣，“哈……天堂。”

千戶已經躺到尤莉腿上，懶洋洋的對她說，“都隻想著食物啊你。”

“我不識字嘛。”尤莉一點都不心虛。

燈小小的打了個嗬欠。

中原中也看了眼旁邊兩個互相依偎著休息的少女，環住燈的腰，把他半抱在懷裡，“累了就睡吧。”

“嗯。”燈問，“可以這樣睡嗎？想被中也抱著睡。”

雖然最近偶爾都已經有點進入老夫老妻模式的感覺了，但中原中也還是會被燈突然的直白話語弄得心跳加速。

“咳、如果你很想的話，也、也不是不可以……”

燈便放鬆身體，把重量交給中原中也，“晚安，中也。”

中原中也揉揉他的耳朵，輕聲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