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順著這個上坡往上走，就會抵達最上層了嗎？”

燈把手中的金屬板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嗯。”中原中也道，“走上去之後，會有一條直線道路，再往上走就到了。”

雪花飄落。

他們停在上坡前看了會兒。

上坡位在一個極為高大的灰黑色牆壁邊，抬起頭也看不見頂部。

“呐呐，燈、中也。”尤莉幾步走過來，指向牆壁邊一個方形的通道，“我們去那裡看看吧。”

“好啊。”燈果然沒有拒絕。

中原中也知道他其實很喜歡在城市裡四處逛，如果可以的話，他可能會逛遍整座城市吧。

不過限製實在太多，沒辦法這麼做。

中原中也估算了一下通道長度，“騎車進去，車子放裡面比較安全。”

本來準備把車子丟在雪裡走進去的兩名少女，這才又上了車。

通道口結著冰，看起來像是水泥材質。

內部稍微有些陰暗，不過天色還算明亮，不需要開燈也能看清道路。

中原中也慢慢往前騎。

通道整體也是灰黑色的，一片偶爾能看見一條細細的線，似乎是接縫處。

摩托車行駛時的聲音、後面少女們說話的聲音撞在通道壁上，輕微的回蕩開來。

很安靜。

明明耳邊都是人造的聲音，卻覺得非常安靜。

“燈。”中原中也喚道。

“嗯？”燈把目光從前方收回來，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自己喊了，一時也想不到要說什麼，“……沒事。”

隻是忽然想喊喊他。

燈便又應了聲，“嗯。”

中原中也把車子停在通道口，接著下了車。

外面是一個個看不出作用的方形水泥設施，隻有一人多高，能看見的地方沒有任何門或開口，似乎是一體成型，上頭掛著滿滿的雪和冰。

地上的雪很厚，鬆鬆軟軟的，一踩下去就是一個腳印。

中原中也邊走邊打量周遭，剛準備抬頭看看，就聽見燈的聲音。

“好大的炮彈哦。”燈看著左前方說。

中原中也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猛地瞪大眼睛，“等等、那是……火箭？！”

燈問，“火箭是什麼？”

千戶也抬著頭看，回答道，“是可以帶著人飛到宇宙上的東西。”

“宇宙是什麼？”燈問。

“就是月亮、星星、太陽所在的地方。”千戶說，“天空隻是我們能看見它們的媒介，它們實際上位在比天空還要更遙遠、更廣闊的宇宙裡。”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他們慢慢走在水泥設施的夾道中，雪地裡印著四道大小不同的鞋印。

原本隻是漫無目的的亂走，現在看見火箭，當然就有了明確的目標。

不去近距離看看就太可惜了。

火箭上也覆滿了雪和冰，一片白花花的，看不見上頭的顏色。

順著路轉了個彎，再往前走一段路，便能抵達火箭前方。

火箭有一面幾乎靠著牆，有點歪歪斜斜的停放著，旁邊接著一條條錯綜的巨大管線，全都覆著雪、結著冰，看起來很冷清。

幾個人像在參觀美術館一樣，不知不覺就各自分了兩組，在火箭附近四處走來走去。

“好大啊。”燈站在火箭底下，抬頭往上看，“好大的洞。”

應該是火箭發射時火焰的出口吧？

中原中也對火箭的了解僅限於在電視上看見火箭往上飛，也在火箭底下觀察了會兒，就隨手把燈拉出來，“感覺有點危險。”

雖然看起來火箭已經在這裡停了很久，但是這個世界什麼都很難說，誰知道火箭會不會突然冒火什麼的？

“火箭裡也會有浴室嗎？”燈好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中原中也道，“這東西不是那麼好見到的，我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他們在火箭旁邊走了快半圈，繞過管線往另一邊走。

“中也、燈，過來這裡！”尤莉在遠處揮手，“這裡有個門！”

在火箭附近牆上的門，感覺就很有趣。

中原中也和燈幾步走過去。

牆壁上有個往內凹陷的門，門邊有個按鈕，按一下就能打開。

他們過去的時候，門已經被打開了。

門內是一個往上的樓梯。

樓梯上沒有燈光，稍微有點陰暗。

走了大概有一層樓高的樓梯，才能看見開闊的空間。

中原中也微微瞪大眼，有點震撼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昏暗的房間裡，一個完整的太陽係浮在半空中。

看起來無比真實的星球旁邊有幾個方形的牌子，標示著星球的名稱和一些中原中也看不懂的術語。

“哇……”燈問，“這個是什麼？”

“這是太陽係。”千戶說著，指了指中間發著橘紅色光芒的太陽，又指向水藍色的星球，“這是地球。”

她看的書很多，也很了解一些燈和尤莉不知道的事。

中原中也站在土星前面，跟著聽她解釋的話語。

已經是不知道存在多久的設施了，現在依然能維持著空氣中的投影，不管看幾次，都讓中原中也非常驚訝。

燈看看太陽，又看看中原中也，“太陽的顏色和中也的頭發好像哦。”

中原中也下意識看看太陽，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頭發。

這麼看起來，好像確實有點像。

“……中也，這個寫什麼？”千戶問。

雖然她很認真自學了，還是有一些看不懂的字。

中原中也走過去看，“宇宙探索火箭、軌道表示移動路線。”

他看了看字旁三條黑色的線。

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球上冒出來的，剛才看的時候還沒有。

“一號二號被打了叉。”燈也湊過來看，“是說這兩個已經壞掉了嗎？”

“有可能。”中原中也道。

“第三個……”燈說著，目光順著線，一直往右看過去。

所有人都向右轉頭，目光順著線看過去。

黑色的線順著樓梯延伸到上面的樓層，長長的，好像沒有儘頭。

他們跟著細細的黑線走，一路來到二樓。

這層樓靠火箭的那一面有著大片大片完好無損的玻璃窗，窗戶角落積著雪，外面的光斜斜照射進來。

玻璃前的空氣中投映著各種讓人看不懂的圖案、寫滿字的白色和淺綠色方框，底下一整排不知道是不是控製台的東西，上頭有不少作用不明的按鈕。

空曠的空間裡，有兩張長長的桌子和幾個零星擺放的旋轉椅，還有無數散落的紙張。

中原中也低頭打量了會兒各種不知道什麼作用的按鈕，又看了看空氣中的文字和圖案。

基本上畫的是太陽係和火箭的動線，上面的文字和底下房間的有點像，不過多了一些更專業的術語，看不太懂。

千戶把周遭的紙收集起來，皺著眉看了看，“火星基地……”

中原中也隨意的瞥了一眼。

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不過可以看見標題寫著：火星基地通信斷絕。

底下的內容是一些看不懂的圖、模糊不清又一大堆專業術語的小字，以及大大的“中止”二字。

什麼東西……

未來已經完全實現火星基地什麼的，他不怎麼意外。

但是，這個意思是，地球與火星的通信已經斷絕了嗎？和那邊的人類失去聯係了？

“三號火箭還在飛嗎？”燈說，“感覺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呢。”

“……或許吧。”中原中也道。

不過，更有可能隻是和這個早已沒有人類活動的基地失去聯係，究竟是不是還在飛行，又或者早就壞掉了呢？

現在火星基地上的人又是什麼情況，也已經無從得知。

搞不好還活著，更有可能已經死了。

“古代人真厲害啊。”尤莉說，“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連宇宙都可以去。”

她說著，在玻璃前看了會兒，“……那裡好像可以過去火箭那裡耶。要去宇宙，搞不好裡面有很多食物。”

燈也看了一眼，“去看看？”

“去看看！”尤莉跟著他走向旁邊通往鐵質樓梯的出口。

“尤，等等我。”千戶迅速跟上去，“我也去。”

中原中也頓了頓，有點無奈的跟上去。

火箭歪歪斜斜的，感覺有點危險啊……

尤莉和燈還好，千戶的運動神經不太行，如果真的遇見什麼意外，她很容易就會受傷。

出口外面是個依靠著牆壁的鐵質樓梯，往上走一段，踏上一個小小的平台，再轉個彎，就是通往火箭出入口的道路。

同樣是鐵質的，底下隻有幾個斜斜的鋼筋與牆壁相連。

橋中央被一條鐵鏈擋住去路，上頭掛著寫有“危險”二字的牌子。

尤莉和千戶跨過去之後，跟在她們後面的燈便毫不猶豫的把鏈子扯下來，丟到鐵橋外面。

再往前走一段，是稍微有點往下的坡道，坡道儘頭就是火箭的開口。

黑洞洞的，看不見裡頭的東西。

尤莉在前面探頭看看，扒著火箭的門框，試圖爬上去。

她還沒爬進去，燈就忽然急聲道，“火箭要倒了，快走！”

千戶愣了一下，“什麼？”

中原中也沒有遲疑，把千戶推給燈，自己一把將尤莉拉下來，“快走！”

燈把千戶扛起來往前跑，尤莉被拉下來之後也沒有再停留，跟著中原中也迅速往回跑。

才剛跑回平台，就聽見巨大的崩裂聲。

冰塊與雪崩落的聲音、鐵被擠壓發出的吱嘎聲，連續不斷的巨響伴隨著倒塌的火箭響起。

幾個人震撼的停頓一秒，接著迅速跑下樓梯。

快要回到出入口前時，火箭便真正的倒塌下來。

鐵橋乒乒乓乓的摔到地上，火箭上結著的冰劈劈啪啪的掉落，地上的積雪不斷飛舞起來。

一聲巨響過後，火箭的頂部砸壞一部分牆壁，穩穩當當的斜靠著。

中原中也實在不知道該說是火箭很堅固，還是牆壁堅硬的可怕了。

……兩個都沒怎麼壞。

火箭沒有壞，牆壁也隻是凹了一個洞，基本上沒有什麼損毀。

不過底下房間的玻璃被撞破了一部分，火箭開口恰好正對著房間內部。

千戶被燈扛的暈頭轉向，脫離危險之後才被放下來，現在整個人有點想吐，還是打起精神看著外面傾倒的火箭。

“幸好沒有事。原本想要近距離看看火箭才出來的……”

“這樣距離更近了。”尤莉說，“感覺變得很穩固。”

燈仔細聽了聽，“……嗯，沒有奇怪的聲音了。”

他們慢慢走向火箭旁邊。

火箭艙門剛剛好卡在破掉的玻璃處，能很輕易的爬進去。

倒下的火箭將外頭的光線遮住了點，投下一片深深的陰影。

中原中也其實也很好奇火箭是什麼樣的。

未來的火箭座艙……不知道是不是叫座艙，中原中也也不太清楚，就這麼隨便喊吧。

總之，雖然黑漆漆的，但是座艙很寬敞，五張椅子都很柔軟，坐起來挺舒服。

周遭有一些複雜的線路和面板，以及幾個鐵箱子和一袋掉在地板上的咖啡粉包。

尤莉抱著咖啡先出去，中原中也和燈配合著把裡頭的箱子搬出來。

“裡面會是什麼呢？”燈蹲在地上，觀察了一下箱子的構造。

沒上鎖的箱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中原中也關上空蕩蕩的箱子，“可能還沒完全準備好升空。”

他看向歪斜的火箭。

原先覆蓋住火箭的冰塊與雪已經隨著倒塌撞擊而掉落，能看見火箭上頭寫著的數字［04］。

第四號探索宇宙的火箭。

燈也跟著看了一眼，“有可能哦，一直停在這裡沒有動。”

千戶和尤莉坐在另一邊，正在翻找從這個房間裡找到的箱子。

千戶聽著他們說話，忽然停下動作，抬頭看向火箭，“好奇……”

“嗯？”尤莉問。

“以前的人會想去宇宙、我們會看見火箭，都是因為好奇心吧。”千戶說，“因為有好奇心，想要去探索、想要理解……這就是人類的本能嗎？”

好奇。

中原中也盯了會兒看不出怎麼開的箱子，抬頭看看燈。

燈也有著很強的好奇心。

但是，又微妙的很認命，很能接受奇怪的事、無可奈何的事。

不，真要說的話，似乎每個生活在這個終末的人都是如此。

大概是……除了接受，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吧。

“中也會開箱子了嗎？”燈問，“我看不懂怎麼開。”

“再不行就暴力拆開吧。”中原中也道。

不是往旁邊滑開，周遭也沒有鎖扣或按鈕，一片光滑。

沒上鎖的同款箱子也就是往上打開箱蓋而已，可是上了鎖的就是沒辦法開。

燈點點頭，一手扶著箱子、一手扶著箱蓋，很暴力的直接往上扳。

為了方便使力，他的手指將箱蓋的鐵弄出凹陷的指印。

沒過一會兒，箱蓋就“啪”一聲被硬生生拔下來。

“唔……”燈拿起其中一個皺巴巴的袋子，“綠綠的，這是什麼？”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這個是……蔬菜。”

“誒？！”

幾個未來人都愣住了，目光全部聚焦過去。

“蔬菜是長這樣啊……”燈翻看了一下，“皺巴巴的。”

“因為是真空包裝。”中原中也道，“這個應該要泡水吃吧。”

燈把這包蔬菜遞給很想摸摸看的尤莉和千戶，又低頭把箱子裡的其他東西拿出來。

等幾個箱子全都打開，地上便擺了不少真空包裝的肉類和湯，餅乾、穀物棒、玉米脆片、拉面……

雖然還沒完全放滿補給品，但是這裡的食物種類和數量，已經能讓幾個在終末行走的人目瞪口呆。

“看起來好像以前領的那種哦。”燈坐在地上，拿起一個裝著牛肉的袋子，“在底層領的那些食物，很多都是這樣一包一包的。”

“哦哦哦，那種！”尤莉點點頭，“真的很像。以前發食物的人都把食物擺在他們後面的櫃子，很多很多，好想全部吃掉。”

中原中也之前就問過燈關於底層食物的取得方式了。

每個城市裡都會有負責配給食物的地方，隻要拿一人一張的特殊紙條去配給地，就能領到食物。

至於這些食物是從哪裡來的、是誰負責統籌管理這些物資，燈並不清楚。

博士也沒讓他出去領過幾次。

不過，底層的人已經失去大部分技術，即便是自行生產食物，使用的也一定是古代人留下來的東西。

當這些遺留下來的東西越來越少，物資取得越來越困難……隨處都能撿到武器的底層人，會想要反抗統籌物資的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重蹈覆轍。

就算戰場遺跡四處都是，就算戰爭就是底層的人生存困難的主因，依然會重蹈覆轍。

人類終將在地球休眠之前，先將彼此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