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休息一下吧。”中原中也道。

他們恰好走到從小管道通向大管道的梯子前面——來的時候爬下來，回去的時候當然得爬上去。

燈聽他這麼說，便軟綿綿的躺到管道坡邊，認真休息起來，“呼……真的好長啊，這條路。”

中原中也放下背包，也跟著躺下來。

管道看起來已經有些老舊，頂部可能因為不好維修，比起地板的路要更老舊，遍布著肉眼可見的鏽蝕。

燈轉頭看看左邊的路，又看看右邊的路。“到底通往哪裡呢，好好奇啊。”

“搞不好是死路。”中原中也道，“還有體力過去看嗎？”

燈感受了一下，“……好像沒有。”

“再休息一會兒，就繼續往前走。”中原中也雙手墊在腦後，輕聲道。

“嗯。”燈打了個嗬欠，“好想睡覺。”

“在管道裡睡有點不安全。”中原中也道，“走出去再睡。”

“好。”

他們又靜靜的躺了會兒。

中原中也側頭看向燈，“……燈，起床了。”

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天亮了嗎？”

“不知道。”中原中也捏捏他的臉，“才休息幾分鐘而已，能睡這麼熟？”

“管道很好睡！”

“對你來說哪裡都好睡吧？！”

燈完全不否認，“對呀。”

稍微休息過後，再次背起背包，鞋跟踩在空曠的管道裡，清脆的聲音慢慢傳到管道不知名的彼方。

中原中也拉住燈的手，將他從梯子上拉上來。

燈借著他的力站穩，“中也覺得走出去的時候會是白天還是晚上？我覺得是白天。”

中原中也放開手，繼續往前走，“晚上吧，應該是深夜。”

畢竟燈一臉快睡著的樣子，基本上就是深夜。

中原中也早就發現了，燈雖然沒有時間觀念，但是生物鐘非常規律。

“唔、來比賽？”燈心血來潮的問。

中原中也挑起眉，“贏了有什麼好處？”

燈停頓一秒，有點震驚，“贏了還有好處嗎？”

“不然怎麼叫比賽？”中原中也道，“一般來說，贏了有獎勵的才叫比賽。”

“……哦。”燈思考了會兒，伸出一根手指，“那，贏的人可以多吃一條芋頭條。”

中原中也看著他手套前段小小的空餘布料，忍不住刻意道，“才一條？”

“那、兩條。”燈又伸出一根手指，不自覺的比了個“耶”的姿勢。

中原中也被他逗笑，小小的輕笑一聲，“這還差不多。”

燈看了看自己的兩根手指，又把手指屈了屈才放下來。

有了比賽的動力，走起路來也不那麼累了，雖然都是同樣的路程，卻感覺沒多久就來到管道出入口。

他們踏出管道當下，太陽剛剛從城市邊緣露出頭。

黑夜散去、曙光乍起，天邊一片紅霞。

中原中也和燈默默對視一眼，“這樣算誰贏了？”

燈思考兩秒，開開心心的說，“都贏了！獎勵一人一半，中也一個，我一個！”

中原中也當然沒有異議，“好啊。”

把背包裡的東西都放進車鬥之後，肩上的重量頓時一輕。

燈稍微舒展了一下身體，拿出兩根芋頭條，分一根給中原中也，“比賽的獎勵。”

中原中也接過來，直接咬了一口。

燈也跟著咬了一口，神情非常滿足，“好好吃。比賽的獎勵好像更好吃。”

不過，獎勵隻有一點點，很快就吃完了。

“我們先在這裡睡一下再繼續走？”燈問。

雖然天亮了，可是他們大概一整夜沒休息，

“嗯。”中原中也看看周遭，決定道，“直接在這裡搭帳篷吧。”

燈便將帳篷又拿出來，和中原中也合力搭好。

畢竟是白天，帳篷裡還是有光亮透進來。

燈躺在睡袋裡，側頭看了看中原中也，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說，“晚安，中也。”

“晚安。”

…

細微的雪花慢慢從天空落下。

這幾天一直都是這個天氣，雪薄薄的、輕輕的，時有時無的落在地上，將地板鋪上點淺淺的白。

中原中也坐在挎鬥上，拿著望遠鏡看向周遭。

他們從工廠離開後，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的時間。

大概是一個月，或者半個多月左右，他們總算開始往聯絡塔的方向前進。

不過現在，他們要先去前方那個位在高處的奇怪建築那裡。

因為長的實在是太奇怪了，讓人覺得一定要去看看才行。

那是一個有點像船，又有點像蛋的建築。

為什麼兩種形容會差這麼多，中原中也也不太理解。

從蛋的角度看，整個建築是躺在地上的完整白色橢圓形；從船的角度看，又是一個有著尖尖的頭、流線型外表的建築。

大概是從不同角度看，才會導致不一樣的視覺觀感。

在無數普通的灰黑色大樓之間，通體全白又位在較高處的建築，顯眼的讓人覺得一定要去看看。

中原中也確認了路線，放下望遠鏡，“應該是往這個方向沒錯。”

“這裡也有點像迷宮。”燈拐了個彎，往大樓與大樓之間的小巷道騎進去。

“確實有點像。”中原中也抬頭望向周遭夾著道路的幾棟大樓。

窗口黑洞洞的，牆壁上攀附著彎曲的水管，幾個巨型鐵管不知怎麼穿透牆壁，一直延伸進屋子裡。

中原中也親眼看見一個看起來明明就是民宅一樣的屋內，屋角就橫亙著巨大的鋼管。

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用。

他非常冷靜的收回目光，已經不怎麼會再對這個魔幻的世界、魔幻的建築感到驚訝了。

一片雪花從狹長的天空慢悠悠下落，落在他眼睛底下，有點冰冰涼涼的。

他伸手抹了抹，將那點涼意抹掉。

從這個小巷道出去，好像稍微離那個建築近了一點，不過很快又得拐彎，再次進入與建築平行的方向。

繞啊繞、繞啊繞的。

如果從上往下看，搞不好會看見他們一直以曲折迂回、甚至往回走的路線在前進。

不過，雖然速度有些慢，還是在穩定的往前。

離那個奇妙的建築物越來越近。

中原中也再次用望遠鏡仔細的看了看，忽然覺得有可能是什麼劇院或者運動場之類的地方。

畢竟一個城市裡特殊的建築，除了這種公共設施之外，好像也沒有多少其他的可能性。

未來人也會需要這些東西吧？藝術、休閒、運動，隻要是人類，無論過了多少年，應該都會需要這些東西。

他沒有先將猜測說出來。

離開大樓林立的街區，就看見一條筆直通往白色建築的道路。

大概能容三台車並排行駛的道路兩邊，每間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巨大的矩形水泥柱，大概是作為裝飾作用，或者照明用途的林立在路邊。

中原中也抬頭看過去。

大概有五公尺高的水泥柱頂端，放著一個環繞著鐵圈的圓形水泥。

似乎有點像星球。

意義不明。

他又低下頭，環顧四周。

道路之外是廣闊的空地，大概原先是廣場一類的地方。

廣場上也有一些灰黑色的東西，形狀都有些意義不明，可能是裝置藝術。

中原中也雖然惡補過關於藝術鑒賞的知識，不過這種超過他的時代太多的未來藝術，他實在看不太懂。

畢竟時空背景就不一樣，要表達的意思可能也不一樣。

燈也好奇的往旁邊瞥了一眼，“好多石頭。”

中原中也道，“那些大概不是普通的石頭。”

“那是什麼？”燈問。

“是類似神像那種有意義的雕刻吧，隻是又和神像不一樣。”

“神像？”燈說，“好久沒有看見神像了哦。”

這麼說起來，確實有點久沒看見了。

可能神像是那層都市的特殊信仰，或者是那一層都市的人信仰最虔誠，也可能是他們剛好都沒遇上。

中原中也繼續環顧四周。

不知道原先這片巨大的廣場是不是栽滿了植物，現在看起來雖然很空曠，不過要是有五顏六色的植物，應該還挺漂亮的。

摩托車慢慢行進在空曠的道路上。

道路前方有個從水泥柱頂部掉下來的球體，已經有些裂開的球體頂部和旁邊的環狀鐵圈，都覆著一層薄薄的雪。

由下往上看就覺得很大的球體，掉到地面上看就更巨大了，幾乎占據了一半的道路，另一半被球體砸壞，龜裂的痕跡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隻能從道路旁邊、柱子之間的空隙繞出去。

燈邊繞出道路，邊看了一眼掉下來的球，發出非常樸實的評價，“好大的球。”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覺得很像星球嗎？”

燈沒有立刻回到筆直的道路上，而是繼續在道路外的水泥地上走，“星星旁邊會有鐵圈嗎？”

“有的會有。”中原中也道，“不是鐵圈，是……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一個環。”

“地球旁邊有嗎？”燈問。

“地球沒有吧。”

“星星長的都不一樣？”燈說，“這些球長得都不太一樣。”

“大概都不一樣吧，我也不是很了解。”

如果真的是星球，搞不好前面的建築是天文館？

中原中也想著，身體隨著摩托車上下起伏了一下。

道路之外的水泥地並非完全平整，而是帶著點微妙的小波浪，從道路裡看不太出來，不過真的走在上面，就能感受到一點起伏。

不知道這麼做的作用是什麼。

“這條路好好玩。”燈在波浪般的廣場上騎了會兒，直到前面被一根倒塌的水泥柱擋住去路，才又繞回道路內部。

一路直直走到了儘頭。

這裡的地勢沒有比較高，建築本身看起來會位在比一般的樓房高一點的地方，是因為底部高低落差很小，非常緩又非常長的樓梯。

燈停下摩托車。

中原中也下了挎鬥，和燈一起站在樓梯前，望向白色的建築物。

從這裡看起來，建築物又有點彎彎曲曲的，像是水波一樣。

到現在他還是沒看懂這棟建築物真正的模樣。

不過，前面的屋頂看起來尖尖的，應該就是中原中也原本以為的帆船頭。

樓梯上設置著扶手，將似乎環著建築底部一圈的樓梯切割成幾等分。

鐵質的扶手有的地方鏽蝕十分嚴重，已經斷裂開來，掉在階梯上。

階梯也有一些碎裂的地方，上一階與這一階幾乎融合在一起。

“小心走。”中原中也繞過階梯上破損的地方，提醒道。

燈走在後面一步的位置，也跟著繞過去。

大門在意料之中的已經消失不見，一整排可能原先是玻璃門的地方，現在一片空蕩蕩。

踏進門內的第一個空間，是挑高的大廳。

正前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流線狀突起的水泥，橫的豎的，一條條沒有規律和章法的分布在大廳內部，看得人眼花繚亂。

裡頭的燈光還在兢兢業業的工作著。

不知道是不是建造時間比較晚，或者曾經翻新過，燈光還不算暗，暖黃和白色的燈泡分布其間，整體稱得上亮堂。

大廳左邊有個石頭做的櫃台，同樣經過設計，不是單純的矩形，而是左高右低的流線狀，幾乎隱沒在無數不規律的線條之間，很容易被忽視。

雖然看著很漂亮、很有設計感，不過能供人工作的平台位置與整個大廳比起來不算大，若是客流量大一點，應該沒辦法應對售票問題。

目前是沒看到類似自動售票機之類的東西，大概是有什麼其他的售票管道。

中原中也將目光從櫃台移開，轉向位在大廳中央的階梯，接著又轉向右邊，“燈？”

剛才燈跑到右邊，現在從中原中也的位置看不太見人，隻能看見他的背包一角。

“我在這裡！”燈迅速的回答著，探出頭來，眼睛亮亮的，“有個好玩的東西！”

什麼東西對他來說不好玩的？

中原中也默默的吐槽一句，提步走過去。

樓梯右邊的空位，放著一個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箱子，箱子不厚，面積卻不小，底部有數根細細的鐵條支撐。

乍一看還有點詭異。

“這是什麼？”中原中也迷惑的脫口而出。

燈在箱子旁邊轉來轉去，“不知道，好像可以打開。”

他指著箱子上淺淺的筆直裂紋，“從這裡？”

中原中也看了會兒，“應該可以。”

要暴力打開當然也可以，可是總覺得裡面的東西可能會被他們弄壞。

“打不開。”燈又試著從邊邊順著裂紋的位置往上扳，把他剛才的嘗試展示給中原中也看。

箱子絲毫沒有動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鏽壞卡死了。

中原中也也試著朝上扳，同樣紋絲不動。

燈不死心的又扳了扳，猶豫著問，“要不要再用力一點？”

“先等等。”中原中也稍微退後一點，仔細觀察起箱子。

沒有任何開關按鍵，如果不是普通的裝置藝術，那一定就是從那幾道裂紋處打開才對。

中原中也盯著箱子思考了會兒，忽然靈光一閃，將看起來像是箱蓋的東西往自己的方向朝下推。

輕輕鬆鬆的就把箱蓋打開了。

燈眼睛一亮，“中也，好厲害！”

中原中也自己都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還好、是巧合而已。”

被推下來的箱蓋自動往內收合，挪到箱子底部，露出裡頭一個個排列整齊的長方形按鍵。

無數白色的長按鍵，以及這些按鍵之間較短的淺灰色按鍵。

雖然顏色不太一樣，卻能輕易讓人聯想到——鋼琴。

中原中也摁下其中一個按鍵。

清脆的、有著音階的聲音響起，順著流線狀的大廳布置一路蔓延開來，在寂靜的大廳裡，帶著輕微的回聲緩慢流淌。

燈小小的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向大廳，像是在看流淌的音階。

“這是什麼？”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也跟著按了個按鍵。

不同音調的另一個聲音響起。

“是鋼琴。”中原中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