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先下了梯子，接著回頭看向跟著爬下來的燈。
“安全抵達！”燈道。
設施內部每個地方都有燈光，不過因為燈光有些老舊了，顯得有些陰暗。
周遭都是裸露的水管，水泥牆也沒有上漆。
按照從平台上看見的破洞位置推測，他們下來的地方大概是在頂層最旁邊的走廊，從梯子這裡看過去，左右兩邊都有走道。
“沒有箭頭了。”燈左右看看，“要從哪邊走？”
中原中也拔下來的地圖隻是管道分布圖，當然不可能畫到設施內部來。
他遲疑了會兒，看向梯子面對的方向，“走這邊吧。”
靴子踩在長長的走道上。
設施內部倒是還挺乾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更早更早之前的古代人建造的，路面和旁邊都沒有破損。
他們隨意的拐著彎。
“另外一個糧食生產設施，也是建在水管底下嗎？”燈問。
“搞不好。”中原中也道。
而且這座設施的所在位置很深，或許其實原本是在城市的地板裡面，也就是燈說的“基盤”裡面。
隻是失去技術之後的古代人為了使用這些遺跡，才將地板挖空、讓水管成為道路。
燈停在兩個走道之間的岔路口，左邊看看右邊看看，“這裡也好像迷宮。”
“如果設施裡也有地圖就好了。”已經看見兩個地圖的中原中也忍不住道。
“有了也看不懂。”燈舉起管道設施的地圖板子，“像這個！”
“那是例外。”
總之，繼續走就對了。
反正還沒走下樓梯，就是還在這一層四處逛，總會逛回原點。
中原中也想了想，從包包裡拿出小刀來，在岔路口刻了一道痕跡。
燈摸摸牆壁上的刻痕，“中也在做記號？”
“嗯。”中原中也道，“這樣才知道我們走過哪裡了。”
真的是個奇怪的地方，走了幾個長廊都沒有任何房間，就隻是純粹的長廊。
又拐了兩個彎，繼續沿著長廊走了一段路，終於看見一個沒有門板的門。
中原中也頓住腳步，和燈一起往裡頭看過去。
房間稱不上亮，和長廊上的光線差不多，地面上有不少蜿蜒的水管。
此外，一排排直達天花板的鋼架布滿整個空間，鋼架上有規律設置的日光燈，還有……一些乾枯的植物。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這是、植物工廠嗎？”
“植物、工廠？”燈問。
“人工栽培植物的地方。”中原中也道，“用一些比較、呃，就是栽培植物的地方。”
他也不懂這個，隻是曾經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報導而已。
“……這就是植物啊。”燈跟著他走進去，一點點仔細看，“是黃色的。”
“那些已經枯萎了。”中原中也道，“應該剛枯萎不久，不然早就風化掉了才對。”
可能是設備逐漸老舊，無法再繼續維持植物的正常生長。
他們慢慢走在寬敞的仿佛沒有儘頭的空間裡。
“感覺好多植物都已經死掉了。”燈摸了摸身旁乾枯的黃色藤蔓，“這是什麼植物？”
“我也不知道。”中原中也道。
像是攀藤類植物，不過他對植物沒有研究，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中也，這是果實嗎？”燈拍拍中原中也的肩，“看這個！”
和他分彆看向左右兩邊鋼架的中原中也轉過頭，愣了一下，“……果實？”
燈指著的東西長在墨綠色的藤蔓上，理應是果實才對。
可是這到底是什麼……？
灰色的、方方正正的，上頭有三條淺淺的橫杠，整齊的將這個方正的東西分成四等分。
“是嗎？”燈問，“長在植物上的！”
是中原中也從未見過的東西。
不是，原來未來人連植物的果實都已經變形成這種方方正正的模樣了嗎？！還是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植物，隻是他孤陋寡聞——
聞起來沒有什麼特彆的味道。
“……大概是吧。”中原中也猶豫著道，“既然是糧食生產設施，應該不會種不能吃的東西，先摘下來。”
他拿起小刀，把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摘了下來，放進背包裡。
燈抬頭看向前方，“前面還長了很多！”
中原中也跟著看過去。
在燈這一邊的鋼架上，確實還稀稀疏疏的長了不少這種奇怪的果實。
無論如何，先摘下來再說。
……雖然摘下來了也不知道怎麼吃。
長在藤蔓上，可是外形和觸感像是根莖類，大概、去皮，煮熟，就能吃了吧？
中原中也正想著，就又聽燈道，“中也，那裡有字。”
他順著燈指的方向看過去。
在牆壁邊有個小小的牌子，上頭好像寫著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走近了點。
金屬製的牌子上寫著深黑色的字：［芋頭培育室］。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回頭看看正方形的果實，再看看上頭的字。
芋頭？這是芋頭？！
未來的芋頭，已經根本看不出芋頭的模樣了嗎？！
中原中也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芋頭，總覺得世界觀好像又被衝擊了。
但是無論再怎麼懷疑，還是得先把這些應該能吃的東西先摘下來。
他默默割下一個……芋頭，放進背包裡。
也不知道是同樣的名字不同的作物，還是真的已經變成這副模樣。
芋頭大概有一個多手掌大，還算有點重量。
不過先彆說他們的力氣都比較大，光是找到食物，就是一件能讓人雀躍的忘記重量的事。
兩個人本來空蕩蕩的背包一下子就裝滿了，裝不下去的果實，最後用防水布粗糙的兜起來。
“大豐收大豐收。”燈掂了掂背包，開心的說，“感覺能吃很久！”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中原中也道，“不知道芋頭能放多久，最好先處理起來。”
“芋頭。”燈又重複一遍這個名字，忽然道，“口糧的袋子上是不是有寫芋頭？”
中原中也一愣，“好像是。”
“口糧是用芋頭做的啊。”燈看了眼已經被他們收割一空的地方，“好厲害，這麼大的芋頭，能變成小小的口糧。”
“因為加工處理過了。”中原中也道。
“我們也能做嗎？”燈問，“自己做口糧！”
中原中也默默道，“我不會做。”
就算找到除了芋頭之外必備的材料，他也不會做。
燈不想放棄，“試做看看的話……”
“你有做過料理嗎？”中原中也問。
“沒有。”燈開開心心的說，“可是我會把湯加熱！”
中原中也捏住他笑的很明朗的臉，“彆試了，浪費食物更慘。”
話說回來，整個口糧好像主要就是由芋頭組成的，不知道這個手掌大的芋頭究竟有多營養。
反正他們兩個吃口糧吃到現在，還沒怎麼出現過維生素缺乏的情形。
“中也，那裡有洞。”燈拉住要走到門外的中原中也，指了指牆邊一個大約半人高的開口。
洞的前方是一個緩坡。
燈趴在洞口，看向黑漆漆的通道，接著眼睛亮亮的轉過頭，“這該不會是，以前的人不想走樓梯建造的滑梯！”
中原中也拉住他的衣領，把他拉回來，“不可能。過來，乖乖走樓梯下去。”
“哦。”燈失望的離開洞口，跟他一起往外走，“不是滑梯，會是什麼？”
“應該是采收完芋頭之後，把芋頭放進那個洞口，讓它們直接滾到能處理的機器上。”中原中也道。
燈想了想，“我們從那邊滑下去，就能直接到達處理芋頭的地方了？”
中原中也反射性握住他的手，“彆亂跑。從那邊下去的變數太多了，不知道這裡的機器還有沒有在運作，如果有，下去了就跟芋頭一起變成粉了。”
而且，直接下去就會迷失方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裡。
這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不如一步一腳印，慢慢走下去。
——這大概就是中原中也和生活在終末的燈最大的不同。
燈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害怕。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就會害怕。
燈還是對滑梯躍躍欲試的樣子，隻是因為中原中也不想冒險，他才沒有繼續說要滑下去。
“多小心一點。”中原中也道，“彆總想著玩。”
“知道了。”燈態度良好的乖乖答應下來。
中原中也瞥了眼他在牆壁上做的記號，走向另一邊。
沒有走過的這邊同樣是什麼都沒有的長廊，隻看見一間廁所，洗手台上水龍頭流出來的水有些微弱。
廁所旁邊就是向下的樓梯。
不管多麼先進，人類還是需要可以行走的樓梯。
底下的樓層同樣有些陰暗，不過多了不少小房間，裡頭隻有一些鐵桌子。
再下面一層是種植葉菜類的設施，裡頭已經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空蕩蕩的。
接著是同樣有些房間的樓層，一樣隻有一些鐵桌子。
“空蕩蕩的。”燈道。
“是啊。”
這裡又看不見天色，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他們進管道之前已經天黑了，現在搞不好快十二點了也不一定。
“累了嗎？”中原中也問。
燈打了個嗬欠，“有點。”
“那再逛一層樓就休息吧。”中原中也道，“今天走很多路了。”
他們離開這層樓，繼續往下一層前進。
從樓梯間離開，經過洗手間，再往前走一點，就能看見一扇沒有門板的門。
不過裡頭不是生產作物的地方，而是一排排長長的鐵桌，頂上間隔掛著鐵質吊燈，桌前有些淩亂的擺放著椅子。
如果不去看物品上的灰塵，幾乎像是員工才剛剛離開。
“是員工餐廳嗎？”中原中也站在門口，喃喃道。
燈想了想，“在這裡工作的人吃飯的地方？”
“嗯。”中原中也道，“看來曾經有很多人在這裡工作。”
餐廳非常寬廣，依舊光線昏暗。
走進去當然什麼都沒有，後廚也沒有什麼能用的物資，除了廚具之外，就隻有幾個長長的台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擺在旁邊、掉在地上的鍋子。
中原中也在看起來像是灶台的台子上摸索了一下，沒有找到開火的地方。
他才剛退後一步，眼前的灶台瞬間燃起火來。
中原中也默默看向站在牆邊的燈。
燈一臉有趣的看著燃著火的灶台，又摁了兩下牆上的按鈕，把火熄滅又開啟，“還有火耶。”
中原中也把他的鋼盔掀起來，敲了一下他的頭，“要按什麼按鈕之前先說一聲啊！”
剛剛差點就燒到他了！
燈乖乖點頭，“哦。對不起。”
中原中也看他積極認錯，便也不再說，“剛好有火，來煮個芋頭看看。”
洗手間就在旁邊，雖然水流已經有點小，但還足夠用來煮芋頭。
用旁邊散落的鍋子接水，燒開之後，再把摸起來光光滑滑的芋頭洗乾淨，丟進去煮。
不會廚藝的兩個人，連皮都沒有去除，就這麼直接丟進去。
“要煮多久？”燈緊緊盯著鍋子，“好想吃吃看。”
“呃、”中原中也猶豫的說，“先煮個五分鐘吧。”
水裡的芋頭隨著咕嘟咕嘟的水慢慢滾動。
燈盯著芋頭，喃喃道，“五分鐘好久哦。”
“才過不到幾秒鐘啊。”中原中也吐槽著，轉頭看了看餐廳，“過來吧，彆盯著看了，我們去外面看看。”
餐廳很大，他們剛才才繞了半圈左右。
聽說根莖類要煮透要煮一段時間，等走完回來，再稍微休息一下，應該差不多好了吧？
中原中也拉著一步三回頭的燈，走回廚房外面的用餐區。
剩下的那一半同樣沒有什麼新發現。
倒是一直注意著廚房的燈，發現從某張餐桌的位置，能看見就在灶台上的鍋子。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笑，“那就在這裡等一會兒吧。”
燈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坐下，撐著臉環顧四周，“這個……餐廳，好大啊。”
中原中也拉開他旁邊的椅子，跟著坐下來。
餐桌頂部的吊燈依然在亮著光，將桌上一層薄薄的灰塵照亮。
可能是位在地下，除了換氣扇外沒有多少開口的緣故，灰塵不怎麼厚。
中原中也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抹了一下。
被他碰過的地方，灰塵被沾起，留下一道不淺不深的痕跡。
燈盯了那道痕跡幾秒，也跟著伸手在桌上抹了一下。
“像紙和筆一樣。”他說著，手指又動了動，迅速畫了一張臉，“這是博士。”
雖然不是非常寫實的風格，但是看著就能讓人想像出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眼神堅毅，常常叼著煙、一臉似笑非笑神情的女性。
中原中也親眼看著他寥寥幾筆就把博士畫出來，有點訝異，“你會畫畫啊？”
燈迷惑看看他，“中也也會畫畫。蝸牛，可愛。”
“會畫畫的意思是說，畫的好或畫不好。”中原中也道，“我就不太會畫畫，蝸牛也畫的不好。”
“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燈安慰道，“蝸牛很可愛。”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啊。”
燈又幾筆把博士的身體畫出來。
博士確實和中原中也想像中一樣，穿著厚重的防寒衣，但是整體的形象，倒是和他一直以為的有點不太一樣。
比想像中要更英姿颯爽許多。
不過這麼一看，又覺得博士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燈又在博士左右兩邊加上自己和中原中也，還非常忠實的呈現了他們兩個和博士的身高差。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博士這麼高啊？”
很久以前看燈堆雪人時已經大概知道了，但是沒有這麼直觀。
看起來應該有一米七幾了。
“對呀。”燈說著，讓博士牽著他們兩個的手，“博士一定會很喜歡中也。”
“是嗎？”
“嗯。”燈說，“因為中也知道很多古代的事情。”
中原中也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
他又仔細看了看自己的畫像——眼神透徹堅定，臉上帶著肆意又明朗的笑容。
在燈眼中，他是這樣的啊。
他停頓片刻，在自己的畫像底下寫了幾個漢字。
“中原、中也。”他說，“這是我的名字。”
雖然對燈來說，漢字應該就像是圖畫一樣，中原中也還是……
忽然想讓他看看自己的名字。
燈認真端詳許久，認真的抬起頭，眼神清澈的不可思議，“中也的名字很漂亮。我記住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