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一個底細不明、舉止奇怪的人一起睡覺。

準確來說。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穿越到異世界。

啊啊、真的好煩啊。

該不該直截了當的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能直白的詢問這個世界的事情？

這個世界有沒有危險、廢棄的機艙裡這麼多散落的武器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物資匱乏？

無數想知道的事情都不能問，真的很令人煩躁。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一路走來都沒有看見任何植物的影子。

或許是被埋在積雪下了吧？

中原中也想著，將心中的不安稍微抹去一些。

他現在和十五日燈並排著躺在機艙角落，各自包裹在溫暖的睡袋裡。

很不得了啊，這個睡袋。

中原中也胡思亂想著。

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溫暖的很。

即便在這種下著大雪的嚴寒，依然能保持一定的溫度。

……就是露在外面的小半張臉有點冷。

睡在廢棄的飛機裡這種事，他以前想都沒有想過。

風雪呼嘯著，飛機好像都跟著晃動起來。

不過，這隻是人類身在劇烈的自然現象底下，因為自身渺小而產生的錯覺罷了。

“中也。”

燈忽然開口，打斷中原中也亂七八糟的思緒。

“嗯。”中原中也簡單的應聲。

“中也接下來要去哪裡？”

中原中也停頓幾秒，不答反問，“你呢？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最上層。”

“最上層？”

“嗯。”

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燈稍微翻了個身。

他面向中原中也，繼續道，“博士……就是收養我的人，她說隻有去到最上層才能活下來。”

“博士？”中原中也問，“她沒有跟你一起走嗎？”

“她走不動了。”燈的聲音變得很輕，“讓我一個人繼續走。”

中原中也沉默著。

所以才會什麼東西都是雙人份嗎？兩個人的外套、鋼杯、睡袋。

他還記得燈說過，已經半年沒遇到人了。

也就是說，“博士”至少已經死去半年了。

燈沉默了一會兒，再度開口時，語氣又恢複了明朗活潑，“中也呢？打算去哪裡？”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橫濱。

“唔、也是會這樣的。”燈不知道明白了什麼，輕快的邀請道，“中也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一段路？反正中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就和我一起走一段路，等到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了再離開吧？”

跟著他嗎？

中原中也想。

現在自己用不了異能力，又處在不知道有沒有危險的世界裡，跟著這個沒有什麼城府的少年走一段路，再來思考後續的事，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搞不好中途就能找到什麼回橫濱的契機也不一定。

“燈，你……”中原中也沒有馬上答應，不知怎麼有點想報剛才的一箭之仇，“該不會是怕孤單吧？”

“唔……”燈沉吟了會兒，“孤單的意思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對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忽然有些泄氣。

不是吧，要從這裡開始講解嗎？！

可能是他停頓太久，燈又接著開口，“嗯，我怕孤單。”

深黑的夜裡，燈柔和的嗓音回響在機艙中。

“一個人很孤單啊，隻能自己和自己說話。雖然在城市裡逛逛很有趣，一個人也不需要太多物資，可是還是感覺有點不好。”

沒有人可以說話，不知不覺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

如果一開始就是自己一個人，可能還不會這麼不適應吧。

燈輕輕的又問了一次，“要一起走一段路嗎？”

中原中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注視著從飛機頂部破洞不斷落下的雪，過了許久，才道，“……好啊，和你走一段路。”

沒有人回應。

中原中也扭過頭，隱隱約約看見燈進入夢鄉的睡顏。

啊啊，真是的。

搞得好像糾結的人隻有自己一樣。

明明對對方都不熟悉，怎麼能這麼輕易相信彆人啊？根本沒有一點警惕心！

他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

天氣實在太冷，又是在未知的環境裡，中原中也沒有睡得很熟。

天色才剛轉亮不久，中原中也就醒了過來。

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旁邊的十五日燈還在睡。

中原中也睜著眼睛，盯著飛機破損的頂部，輕輕歎了口氣。

果然想要一覺睡回橫濱是不可能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外頭的光線逐漸明亮起來。

十五日燈似乎還沒打算起床。

中原中也正想著，裹在睡袋裡的少年便動了動身體。

“好冷。”

燈嘟囔一句，又過了幾分鐘，才從睡袋裡爬出來，身體微微發著抖，把旁邊的外套拿過來穿上，打了個大大的寒顫，“好冰。”

他稍微舒展了一下身體，蹲下來收拾睡袋。

“我的自己收就好。”中原中也開口道。

燈點點頭，站在旁邊看了他幾秒，忽然道，“早安，中也。”

中原中也動作一頓，“都起床這麼久了才說？”

“忘記了。”燈理所當然的說，“太久沒講。”

中原中也發出無意義的聲音，“哈……”

“中也你也是吧。”燈道，“很久沒有和人說話了。”

中原中也沒有立刻回答，把睡袋收拾好，才道，“我和你不一樣。”

他回過頭，想直視燈說話。

——視野裡空無一人。

“……燈？”中原中也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世界寂靜無比。

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中原中也忽然有點莫名心慌，正想再喊一聲，燈忽然從機艙外走進來，“中也收好了？”

中原中也抿抿唇，點頭道，“啊。”

“那就來吃早餐吧！”燈愉快的拿出兩個淺褐色的小袋子，“是巧克力口味的口糧！”

中原中也接過他手裡的袋子。

大概隻有手掌大，裡頭是三個條狀的黑色長方體，聞起來是廉價巧克力的味道。

能入口，但絕對稱不上好吃。

可是，就像昨天喝湯時一樣，燈露出了非常幸福的表情。

“好吃！”他珍惜的品嘗著，看著機艙外的雪原，喃喃道，“希望今天可以找到城市。”

中原中也仔細看了看手中的包裝袋。

雖然文字變形過，但是基本上能猜的差不多。

高蛋白、巧克力口味的軍用口糧，背後寫著成分與有效日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定睛看了眼手裡的袋子。

——3230年3月5日。

保存期限是80年。

中原中也捏捏眉心，過了會兒又反應過來——他是來到異世界了。

也就是說，不管日期看起來多驚人，都是正常的事。

但或許是因為無數他能叫出名字來的器具，讓他一直覺得這裡其實是一個與他所在的世界差不多的地方。

可能是所謂的平行時空？

中原中也盯著日期發了會兒呆，才開口問道，“現在是幾年幾月幾日？”

燈好像也不太確定，“唔，我想想，應該是3230年7月左右。”

“七月……”

中原中也望著雪原，又看了眼袋子，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燈這才低頭看看包裝袋，恍然大悟的安慰道，“雖然過期了，可是沒有壞。”

中原中也神色複雜的點頭。

他在擂缽街也吃過不少過期食品，對他來說這不是問題。

隻是莫名的，心裡有點難以形容的微妙感覺。

“中也、中也？”燈用手掌在中原中也眼前晃了晃，“我們要出發了哦。”

“嗯。”中原中也站起身，狀若隨意的問，“怎麼七月會這麼冷啊？”

“好像真的比去年冷一點。”燈說著，轉身把裝滿罐頭的木箱子搬起來。

“我來幫忙。”中原中也走過去，替他搬起另一邊。

摩托車上的防水布已經被燈拿起來，折疊好放在車鬥旁邊。

車鬥內有兩個油桶、兩個鐵箱。

合力把木箱子放進空餘的位置之後，中原中也盯著摩托車幾秒。

“中也？”

“……沒事。”

中原中也還是又進到挎鬥裡。

摩托車發動起來。

燈催動油門，朝氣十足的道，“出發啦！”

中原中也回頭望向逐漸遠離的飛機，“你知道要往哪裡走嗎？”

他問完才想起來，這個問題好像問過了。

“不知道呀。”燈的回答和昨天一樣，“就一直往前走，先找到有城市的地方。”

“……真隨便。”

“本來就是隨便走的嘛。”燈注視著前方的雪原，隨口問，“不然中也之前都是怎麼走的？”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我、呃，也是一直往前走。”

燈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心虛，“是吧，畢竟沒有地圖。”

天地很遼闊，雪積的很深。

灰色的天、白色的雪原。

中原中也舉目四望，眼前空無一物。

——一株植物都沒有。

即便是雪原，應該也有植物存在，但環顧四周，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影、沒有植物，也沒有動物。

隻有他和十五日燈，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奔馳。

寂寥的讓中原中也有些心慌，很想抽根煙。

當然沒有煙。

他以指代梳，把額前的發撩起來。

寒冷的風吹在臉上，仿佛一盆冰水，將他無數複雜疲憊的心思都澆熄，稍微冷靜下來。

旁邊騎車的十五日燈不知道他的煩悶，忽然道，“看到城市了！”

“城市？”

中原中也直起身，也看向燈說的方向。

——還是一片白茫茫。

“在哪裡？”中原中也迷惑的問。

“就在前面。”燈驕傲的道，“我的視力很好哦，博士認證過的，能看見很遠的地方。”

他的視力確實好的驚人。

他們又行進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可能是中原中也覺得走了很久，他才看見燈說的城市。

連綿不斷的黑色樓房排列在雪原裡，象征著文明的存在，讓中原中也稍微有點安心。

心還沒完全安下來，又突然想起燈說過的“沒有人類聚居地”的話語，放到一半的心又瞬間提了起來。

在他思緒飄忽的時候，燈已經進到城市周邊。

零零散散的灰黑色建築突兀的矗立在雪原內，高高低低的，窗戶和門都沒有玻璃、鐵板，或任何本該構成門窗一部分的東西，隻剩下方形的孔洞，黑洞洞的敞開著。

明顯已經廢棄許久。

燈對中原中也的糾結一無所知，繼續往城市內行進。

摩托車慢慢爬上緩坡，走過一個短短的隧道。

中原中也猛地瞪大眼睛。

——眼前的景象，仿佛進入了什麼裡世界似的。

約莫隻有兩輛車並排寬度的街道旁，無數黑色的、至少都有二十層以上的大樓，墓碑般的排列著。

路的一邊是大樓，另一邊就是斷崖般的深溝。

至少幾十公尺寬的深溝對面，是與這一側一模一樣的建造模式。

深溝沒有任何坡度，筆直的斷裂面上滿是不明用途的機械殘骸，有的幾乎連接兩個斷裂面，有的隻有幾公分而已。

簡直就像是……行進在巨大的鐵塊上。

這條詭異的道路筆直又漫長，分明都是建築物，卻沒有一絲人聲，隻有摩托車的引擎聲。

如果前面城市周邊的景觀還和他所熟知的世界差不多，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的景色。

中原中也閉了閉眼，直到此時才終於接受了自己已經離開原本世界的事實。

燈沉默著往前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中原中也出聲問，“要不要找找看這裡有沒有食物？”

搞不好也能找到更多關於這個世界的資訊。

“可是這個不是住宅式建築，應該不會有食物。”燈確實不打算停下來，“每間都找的話，在找到食物前體力就會耗儘的。”

“是嗎……”

中原中也仰頭看向連綿不絕的建築，不由自主想像起它們的用途。

這裡是樓房和前面的建築一樣，窗戶和門都已經消失無蹤。

建築風格各有差異，不過寬度都差不多。

不是住宅式建築，會是公司大樓嗎？

燈回頭看了他一眼，手一歪，差點把車騎進深溝裡。

中原中也驚嚇的不行，“騎車看路啊！”

“……哦。”燈乖乖直視前方，“中也想進去逛逛嗎？”

“啊？不用了。”

“可是我想上去。”

燈在路中央停下摩托車，也仰頭看向面前的大樓，“上去看看這條路還有多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