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劍插/進霜珠的肩頭, 霜珠吃痛地踉蹌了一下，抬眼看向妲己。
無邊夜色中，她瞳孔亮得驚人。
歘的一聲, 劍刃拔/出，霜珠捂著血流不止的肩頭, 喃喃道：“人皇劍……這一定是傳說中的人皇劍……”
沒有什麼語言能夠形容她此刻心情的複雜。失蹤已久的人皇劍在妲己手中出現, 無疑是帝辛相贈。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能讓一代人皇將神劍相贈, 能令堂堂真君墜落一顆凡心，甚至連天不服地不服的那隻潑猴，都願意給她撐腰。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霜珠的心事幾乎都要寫在臉上, 然而妲己此刻卻沒空管她。
因為妲己自己也察覺了不對。
就好像一夜之間開悟了一般, 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 她的修為正在以一種可以感知的速度不斷增長。
可是這怎麼可能？
她閉上眼, 打開七竅, 深深吐納。
一瞬間，千百倍的靈氣被卷入身體, 在她四肢百骸間衝撞遊走，又很快被她的血肉經脈吸收殆儘。
無窮無儘的靈氣，無窮無儘的吐納，一旦開啟, 就仿佛無法停下。
四周草木無風自動, 霜珠驚駭地看著她。
“快讓她停下！”孫悟空脫口叫道，“這麼短的時間, 怎麼能吞掉這麼多的靈氣？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
世人修煉, 總是偏愛有靈氣之處，靈氣能助人修煉，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隻有細細地將靈氣吸收入體, 它才能轉化為一定的修為，被自己所用。這是個慢工細活兒，所以即使是霜珠一族這麼多狐狸住在一起，即使其中還有許多修為頗深之輩，天長地久地吸收靈氣，這軒轅墳裡的靈氣也仍舊保持充沛。
從沒見過有人以如此野蠻的姿態吸收靈氣，也從來沒有人能夠以如此野蠻的姿態吸收靈氣。
孫悟空十分懷疑妲己馬上就要爆炸了，剛想動身打斷，卻被楊戩攔住。他望著妲己，道：“不必過去。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本就是屬於她一人的靈氣。”
孫悟空：“什麼意思？靈氣還能獨屬於誰？這不是誰都能用的嗎？”說著他還試著感受了一下，“俺也能吸收這裡的靈氣啊！隻是不可能有她那麼快！”
“所以，她之所以能吸收那麼快，還安然無恙，隻能是因為這些靈氣本就屬於她。你隻是撿漏罷了。”楊戩一字一句地說道，“正如你所說，她的修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一夜之間已提升不少。可你我同樣站在這裡，為何沒有這般效果？而現在主動吸收，她的速度如此驚人，你我主動吸收，速度卻與往常並無不同，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孫悟空目瞪口呆：“靈氣乃天地孕育，人人可得，誰有這個本事把靈氣定為私有？”
楊戩：“自然是遠在你我之上的人。”
孫悟空：“那他是為了什麼呢？怎麼不給俺老孫，就給妲己？”
楊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目光晦暗。
軒轅墳的靈氣以一種極為可怖的速度湧入妲己的身體，她浮在半空中，微昂著頭，雙眼緊閉，眉間微微蹙起，臉上的表情卻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
她這狀態太奇怪了，對未知的恐懼油然而生，霜珠捂著肩傷，頭也不回地逃入了樹林。
孫悟空：“追嗎？”
楊戩：“此地被我圈住，她跑不了的。”
天色將亮未亮之時，軒轅墳裡的靈氣空了。
是的，空了。
那麼多靈氣，本以為永遠不會枯竭的靈氣，徹底空了。
樹木依舊，溪流依舊，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這裡隻是一個普通的棲息之所，而不是一個修煉的洞天福地。
所有狐狸都能感覺到賴以生存的靈氣消失了，他們慌亂地詢問著，猜測著，騷動著，卻沒有一個敢接近這裡，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朝陽的第一縷光芒照亮了這片山野，妲己猛地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一層比陽光更為奪目的螢光包裹住了她的身體，她忽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劇烈的尾椎疼痛感，令她不得不蜷起了身子。
這種感覺……她額上冷汗密布，有一瞬的恍惚。
手裡的人皇劍終於握不住了，當的一聲墜落在地，也無人去撿。
孫悟空瞪著妲己，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楊戩！楊戩！你看見沒有！”
楊戩不說話，隻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在妲己那九條巨大的狐尾之後，正在緩緩長出一條新的狐尾。
鮮豔、華麗、柔順、耀眼，與其他九尾，彆無二致。
孫悟空扶住自己的下巴，聲音都變了調：“不是說最多隻有九尾嗎！這又是什麼情況！”
正說著，忽見萬頃霞光衝霄而起，天現異色，濃豔非常。
但這隻持續了短短幾息，霞光驟然散去，一切恢複原樣，朝陽依舊在不緊不慢地攀升著。
妲己閉上眼，仿佛脫了力似的，瞬間自空中跌落。
楊戩疾奔上前，一把接住了她。
他跪坐在地上，身前是如血一般鋪開的十尾，懷裡是斷斷續續、喘息不止的她。
她的臉色有點蒼白，努力調息了許久，才終於再一次睜開了眼。
楊戩低聲道：“你怎麼樣？”
她靠在他懷裡，定定地注視了他半晌，又緩緩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身後。
“彆數啦，俺老孫數了好幾遍了，是十條沒錯兒。”孫悟空湊過來，“不是說你們狐族最多隻有九尾？你這又是怎麼回事？還有那麼多靈氣，真的全被你吸乾淨啦？”
楊戩一把推開孫悟空：“安靜。”
孫悟空：“她都長出十尾來了，這一看就是喜事，俺老孫有啥可安靜的！你不要在那裡過度關心！”
妲己抬起尾巴，伸出手，細細地摸過那第十條新尾，眼神複雜。
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地笑起來：“你應該和我想的一樣吧，楊戩。”
楊戩沒有回答。
她的笑聲由低到高，愈來愈尖，驚起了遠處的飛鳥。笑到最後，她咳起嗽來，一邊握緊了楊戩的手臂，借力坐起，一邊道：“你覺不覺得這很可笑，嗯？”
楊戩手指微動，想要替她整理好鬢邊的亂發，最終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你不休息嗎？”他問。
“休息？我現在很好，正如孫大聖方才所言，我喜得十尾，正是精神抖擻之時。”她站了起來，一抬手，人皇劍歸鞘。
再一抬手，平地起罡風，一片混亂之中，霜珠被她扼住了咽喉。
霜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明明躲在了一處樹洞之中，是怎麼又回到了這裡的。
她的目光掠過妲己身後的狐尾，猛地呆住。
一、二、三……八，九……十？？？
是她數錯了嗎？還是她出現了幻覺？
怎麼天才剛亮，妲己就有了十條尾巴？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十尾的狐狸？
她被妲己掐住喉嚨，懸在半空中，此刻卻連掙紮都忘記了，隻呆呆地看著對面的十尾，腦子裡一片嗡鳴。
妲己笑道：“實在抱歉，此地的靈氣，已被我吸收殆儘。霜珠，看來你以後可以換個地方住了。”
霜珠猛地回神，失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我隻是把本就屬於我的東西，拿回來而已。”妲己挑眉，“怎麼辦呢，我隻是開了一下七竅，這些靈氣就非要往我身體裡鑽，我還能拒絕不成？隻能笑納了。”
霜珠愕然：“你是說這靈氣是你的？這不可能！”
“再不可能的事，發生了，那也就是可能的了。”妲己的指甲掐進她的皮肉裡，道，“要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突然多生一尾？”
霜珠怔怔地看著她。
“十尾天狐……”她喃喃自語，“這竟然是真的……”
所有狐妖都知道，再出色的狐妖，也隻能修出九尾，畢竟幾千年下來，除了九尾，他們沒再見過更多的了。但這不妨礙會有一些“十尾天狐”的說法流傳，畢竟大家都喜歡展望一些不存在的東西，就像凡人活一百歲已是極限，但這也不妨礙他們聽一些長生不老的傳奇故事。
本該沒有人當真的。本該也不是真的。
那如今出現在她眼前的這個，又是什麼？！
“你用我的靈氣修煉一千六百年，但我相信以你自己的本事，不靠靈氣，也能有所突破，所以我便抹個零，隻取你一千年修為。”妲己笑容愈深，眼尾顯出幾分妖異之色。
霜珠頓時掙紮起來：“你放開我！你都已經是十尾了，還在乎我這點修為，不覺得太小器了嗎！”
“我本來是不太在乎的，但是看到你這麼在乎，那我覺得我也得在乎起來。”妲己猛地將她按倒在地上，一手鎖住她的咽喉，一手五指成爪，嵌入她的胸腔。
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霜珠痛苦地尖叫起來，妲己卻不為所動，任由那絲絲縷縷的靈力，沿著她的手背與臂膀，鑽入她的肺腑之中。
孫悟空輕輕撞了撞楊戩，小聲道：“俺怎麼覺得她要走火入魔了？”
“那倒還沒有呢。”妲己含笑望過來，“我倒是很想走火入魔，也就不必考慮那麼多事情了。”
孫悟空：“……”
他悻悻道：“沒人告訴俺老孫，多長一尾聽力也會變好啊。”
狐妖每長一尾，需要花費的修煉時間都會變多，相差的實力也會變大。三尾和四尾還有可能打個平手，但到了七尾八尾，基本就隻會是後者贏，很少出現意外，至於九尾和十尾，那後者簡直是碾壓式的存在。
妲己悠悠然取完了霜珠的修為，收回沾滿鮮血的手指，放在唇邊舔了舔。
孫悟空看得眉毛直跳。
霜珠倒在地上，已然昏迷，不省人事。
楊戩走過去，取出一張帕子，遞給妲己。
妲己看了看帕子，又看了看他，依舊笑著，輕輕含住了自己的指尖，將上面的鮮血細細吸吮乾淨。
楊戩沉默了一會兒，把帕子收了回去。
孫悟空：“那個……這裡還有那麼多狐妖，你要這麼一個一個弄過去嗎？”
妲己懶洋洋道：“麻煩，等我回來再想想怎麼處理。”
孫悟空：“回來？你現在要去哪裡？”
妲己道：“玉虛宮。”
楊戩抬眼。
“能在軒轅墳專門為我留下這麼多靈氣的，除了玉虛宮和媧皇宮，我想不出第三種可能來。”妲己慢條斯理地道，“但既然媧皇宮常年閉門謝客，我大概隻能去玉虛宮拜訪一趟了——帶路吧，楊戩。”
孫悟空眨了眨眼，看楊戩默然駕起了雲頭，立刻道：“俺也要去！”
妲己：“你不是還有那隻白面六尾小狐狸要處理嗎？”
孫悟空：“那小狐狸又跑不了，等俺回來再說！楊小聖，俺還沒去過玉虛宮呢，也讓俺去見識見識，如何啊？”
楊戩：“你若被攔在門外，與我無關。”
孫悟空：“好說好說！你不攔著就行，其他的，俺老孫自己解決！”
去往玉虛宮的路上，三人與許多仙家道友擦肩而過。
無人不側目。
非是看楊戩，也非是看孫悟空，而是看妲己。
她的十尾實在太過惹眼，從來沒人見過十尾的狐狸，一時間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議論紛紛。妲己卻恍若未聞，仍舊氣定神閒地站著。
隻有孫悟空，還在左邊右邊地打招呼：“有禮了！有禮了！”
妲己：“你認識這麼多人？”
孫悟空：“不認識啊，但他們認識俺老孫不就行了！”
畢竟十條尾巴的狐狸不好認，但像他這樣的猴子，應該人人都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