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九尾狐。
一旁的哮天犬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從比丘國出來, 他就和妲己孫悟空兵分兩路，把般般送回了灌江口。玉鼎真人奇怪怎麼隻有他們兩個回來，般般便把軒轅墳靈狐一事說了。楊戩本在屋裡打坐, 聽了之後便有些坐不住。但他沒有立刻動身, 而是把般般哄去睡覺了，自己才出發。玉鼎真人試圖勸他, 說有孫悟空在，不會出事, 但楊戩還是堅持要來，玉鼎真人遂作罷。
哮天犬是萬萬沒想到, 在去軒轅墳的路上，還能遇上攔路訴冤這麼一出。
他指了指霜珠衣服上的血跡，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你的血，還是彆人的血？”
霜珠立刻紅了眼眶，委屈道：“自然是小妖的血！小妖好端端地在洞裡待著，莫名其妙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小妖想與那狐妖講道理, 誰知她卻不講理, 在小妖的住處，還把小妖傷成這樣！懇請真君為小妖作主啊！”
哮天犬：“哦……”那沒事了。妲己肯定不會隨便打人, 多半是有什麼原因在裡面。
楊戩道：“你說孫悟空也來了？他不是在取經嗎，來你軒轅墳作甚？”
霜珠：“大約……大約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隻小狐妖，生了些誤會，便想來我們軒轅墳要個說法。可他的師父安然無恙，一直和他的徒弟們好吃好喝地待在一起，小妖也不知道他想要個什麼說法！”
楊戩：“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隻狐妖就是當年的九尾狐妖？”
“因為小妖認得她！小妖一直以為她死了！”霜珠道，“真君, 她苟且偷生至今，您可得查個清楚啊！”
“她與孫悟空現在在哪裡？”
“小妖不知，也許還在軒轅墳？”霜珠猜測。
楊戩道：“那便走吧。”
“多謝真君！”霜珠又行了一禮，緊緊跟在了楊戩身後。
有楊戩駕雲，她鬆了口氣，開始施法替自己療傷。
“你傷得可重？”他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霜珠受寵若驚，連忙道：“多謝真君關心，隻是小傷罷了，不足掛齒！”
“那她呢？”
“真君問的是那隻狐妖嗎？”霜珠頓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說她也受傷了吧，就顯得像是她們兩個互毆，無法取得男人的同情，但說她沒受傷吧，好歹同為九尾狐，卻隻有自己掛彩，聽上去怪丟人的。猶豫許久，霜珠才道：“不太清楚，當時太亂了，沒注意。”
楊戩不再說話。
因為是夜裡，所以軒轅墳那一塊亮著火光格外明顯。
楊戩帶著霜珠落了地。
孫悟空叼著一根草棍，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百無聊賴地哼歌，見楊戩來了，不由眨了眨眼睛，然後突然露出一個極度古怪的笑容來。
楊戩腳步一頓：……？
那笑容，就好像是遇到了什麼特彆開心的事情，油然而生的笑意，但又覺得不適合笑出來，因此又強行憋了回去。更古怪的，還有孫悟空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掃視他，好像沒見過他人似的。
“喲，楊小聖，這大半夜的，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孫悟空起身揶揄，“還帶著這老狐狸一起來，她不會是找你去告狀了吧？”
“你這潑猴！二郎真君在此，還敢囂張！”霜珠怒道。
楊戩對孫悟空道：“你過來。”
霜珠眼睜睜看著孫悟空跑到楊戩身邊，兩個人說著話往樹林裡去了，不由愣住。其他那些狐狸如蒙大赦，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問起了問題，霜珠心裡雖焦急，但也隻能先暫時安撫住他們的情緒。
“她人呢？”楊戩問孫悟空。
孫悟空捏著自己的猴毛，笑得微妙：“‘她’是誰？”
“自然是般般她娘。”
“那是玉面夫人，還是妲己啊？”
楊戩終於明白了這猴子到底在笑什麼。他皺起眉來：“你都知道了？”
“唉，楊戩，也不是俺老孫故意要打聽，實在是她們兩隻狐狸打架，俺老孫被迫聽到了很多事情啊。”孫悟空嘴咧得愈發大了，勾住楊戩的脖子道，“楊戩啊楊戩，俺老孫白煉一雙火眼金睛，竟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嘖嘖嘖嘖，你確定那小狐狸真是你的娃，不是天喜星君的娃？”
楊戩：“孫悟空！！！”
“息怒息怒，息怒息怒，俺老孫嘴賤，該打，該打，哈哈哈哈。”孫悟空揮了兩下手，又問，“天喜星君知道這事兒嗎？”
楊戩陰沉著臉：“當然。”
孫悟空張了張嘴，豎起一個大拇指：“那他是這個。”
楊戩：“……”
眼看楊戩真的馬上就要動怒，孫悟空迅速轉移話題，咳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楊戩深吸一口氣：“聽說你和妲己來了軒轅墳，我便來看一看。她人在何處？”
“方才和那老狐狸打了一架，老狐狸偷偷遁了，她就去追。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沒追到？”孫悟空說，“也不奇怪，那老狐狸就地遁的，誰知道是往哪個方向去的，又是晚上，除非靠你哮天犬的鼻子，否則很難追到。”
“她沒受傷吧？”
“應該是沒有。”孫悟空興致勃勃地道，“真可惜，你來得晚了，否則能見到十八條尾巴在空中亂飛的精彩場面，那架勢，俺老孫真沒見過。”
“……她們為什麼打架？”
孫悟空：“唔，俺老孫也隻聽了個大概，她倆好像之前認識，這軒轅墳以前是妲己住的，後來被這老狐狸拖家帶口地占了。然後老狐狸還說什麼妲己當年沒死，定是耍了詐，她要去告發——不會真的告到你那裡了吧？”
楊戩：“嗯。”
孫悟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後，他又問：“所以當年她為什麼沒死？”
“說來話長，現在不方便解釋。”楊戩看著孫悟空，“依你所見，這靈狐一族在軒轅墳過得如何？”
“那當然是極好的！”孫悟空道，“那當家的是隻九尾，下面的狐狸也有許多七尾八尾，看樣子應該是精英輩出，所以才能稱霸狐族。後面的小輩也不知天高地厚，在外面為非作歹，被俺老孫逮住，居然還跟俺老孫叫囂，說什麼俺老孫要是殺了她，會有全族替她報仇！俺老孫本來還想著，那麼大一群狐狸，總會有幾個不懂事的，可後來一瞧，原來這群狐狸都差不多一個德性！那老狐狸面上說著待客，其實偷偷給俺和妲己布下殺陣，還好早被妲己發現，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打上了！”
哮天犬突然叫道：“又打上了！”
楊戩和孫悟空回頭一看，隻見樹林之外，隱隱約約又起了亂子。楊戩疾奔出去時，便見妲己和霜珠正在半空中交戰。
“哼，不是逃了？怎麼還敢回來？”妲己譏誚道。
“這裡是我的地盤，我憑什麼不能回來！”霜珠怒目而視。
其他小妖正欲結陣相助，就聽孫悟空一聲大喝：“二郎真君還在這呢，你們打什麼打！”
楊戩看了孫悟空一眼。
孫悟空衝他嘿嘿一笑。
霜珠一個翻滾落了地，踉踉蹌蹌地奔至楊戩身邊，抓住楊戩的衣袖，楚楚可憐道：“真君救我！”
妲己看看楊戩，又看看霜珠，頓時氣笑了：“霜珠！你變臉變得可真快啊！”
孫悟空：“就是！剛才說話還中氣十足，現在怎麼突然就虛了！”
霜珠縮到楊戩身後，哽咽不止：“真君你都看到了，我才剛回來，這裡都是我的族人，她就二話不說，對我步步緊逼……至於孫悟空，他自然是幫著朋友！真君，你面前的這狐妖，就是當年應該被薑子牙斬殺的九尾狐妖，你可千萬看清楚了！”
妲己回到地上，提著劍，看著楊戩。
孫悟空：“你哭什麼，人家真君什麼沒見過，不吃你這套。”
霜珠惱怒地瞥了孫悟空一眼。
到底怎麼回事？方才楊戩和孫悟空說了那麼久的話，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兩個人不應該是相看兩生厭嗎，怎麼到現在也沒有要打起來的苗頭？
楊戩伸出手，指尖切過衣袖，那半片衣袖便輕飄飄地留在了霜珠手裡。
霜珠看著手裡的衣袖，又看了看朝妲己走去的楊戩，愣住。
“事情鬨大，你沒有想過後果嗎？”楊戩問道。
妲己道：“想過。”
“還是要這麼做？”
“是。”
“好。”楊戩點了一下頭，“去吧。”
妲己笑了一下。
霜珠無比震驚地看著楊戩讓出路來，就這麼放過了妲己，讓她再一次，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
“為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君！她真的是當年那隻狐妖！你難道不認識嗎？我沒有騙你！”
妲己伸出手，從她手裡把那半片衣袖抽了出來，看了看，然後丟到了一邊。
“我記得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如果想叫天下人都知道我還沒死，大可以去試試。”她翹起唇角，“現在試完了，感覺如何？”
霜珠看向楊戩，猛地反應過來：“你們是一夥的！你們竟然是一夥的！”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難道闡教當年……真的放過了你？”
妲己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我真的很好奇，我自認為和你無冤無仇，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在乎我死沒死？如果我沒記錯，你以前的所住之地，離這裡遠得很，串門也串不到我這裡來。你還能專門跑到軒轅墳來觀察我的去向，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在意？”
霜珠看著近在咫尺的妲己，看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孫悟空，看著平靜無波的楊戩，明白今日之事，已不可能善終。
她調整了許久的呼吸，才說：“你讓我的族人，全都退下。”
妲己挑眉：“怎麼，這麼怕彆人聽見？不過也無妨，我也不喜歡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影響我的視線。”
哮天犬立刻大喝一聲：“你們還不快退下！”
狐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有萬般不甘，但孫悟空和楊戩兩個人杵在這兒，他們絕無勝算，還是聽話為妙。
楊戩抬手，金色弧光拔地而起，籠罩了整座軒轅墳——他們可以回家，卻不能踏出軒轅墳一步。
孫悟空靠過來，小聲問道：“她是打算把軒轅墳奪回來？”
楊戩：“不知道。”
“她打算殺了這老狐狸嗎？”
“不知道。”
“那她現在是想乾什麼？”
“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孫悟空不滿。
楊戩：“你不是也不知道嗎？”
孫悟空：“俺和她，你和她，那是一樣的關係嗎！你就在旁邊乾看著，也不多關心兩句啊？”說到這裡，孫悟空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俺老孫聽說，狐族善繁衍，俺還特意觀察了一下，確實有不少小狐狸，一窩好幾個！你和妲己，怎麼隻生了一個啊？是不是你的問題？”
“……”楊戩忍無可忍，一展掌心，三尖兩刃刀立刻握於手中。
孫悟空：“哎，哎，你冷靜點，這是人家的地盤，咱們兩個在這裡打起來算怎麼回事？”
楊戩：“沒事乾就回去取經。”
孫悟空嬉皮笑臉：“有事乾啊，還幫妲己乾了不少事呢，你可不能自作主張替她趕俺走啊，俺熱鬨還沒看完呢。”
楊戩把三尖兩刃刀往地上一豎，懶得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