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 你怎麼會打扮成這樣?”
“都說了我不是三太子!”
“好吧,蓮藕精。”般般小聲道,“三太子, 我知道你這麼做肯定有你的用意,你放心, 我不會說出去的。”
哪吒:“……”
他把般般從地上拉了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般般摸了摸腦袋:“首先,這裡是哪裡啊?”
哪吒額頭青筋跳了跳:“這裡是北海!”
“什麼?”般般瞪大了眼睛, 失聲道,“這裡是北海?”
怪不得周圍全是水,還有魚在遊來遊去!
“這裡是北海龍宮的庫房, 我剛進來,就看見有個箱子自己在動。”哪吒道, “沒想到裡面關的是你, 誰把你關進來的?”
般般咬著指甲,滿臉無辜:“我不知道啊……我昨天隻是在這裡面睡覺, 醒來就變成這樣了。”
哪吒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她:“你在這裡面睡覺?”
“怎麼了, 這裡面很舒服的, 你不信你躺進去試試, 不會挖洞我可以幫你挖。”
哪吒:“……我不要!”
般般回頭看了一眼箱子, 隻見金玉砂中半掩著一支樹杈狀的植物,不由疑惑道:“這又是什麼?我昨晚睡覺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東西。”
哪吒道:“這是紫芝瑤草,是一味很珍貴的靈藥,一旦離開金玉砂太久,就會乾癟變質。”
紫芝瑤草?般般一愣, 那不是羅刹姨姨和牛魔王叔叔赴宴準備的禮物嗎?壞了壞了,不知道昨晚自己睡著了發生了什麼,居然被和紫芝瑤草一起打包送到北海來了!
“話說回來, 師兄派人送紫芝瑤草過來,竟然也不檢查一下這個箱子麼?”哪吒很奇怪地問道,“而且你人不在,他們竟然也沒人發現。”
般般尷尬地抓了抓臉。哪吒顯然是誤會這是楊戩送來的禮了,但她也不好反駁,隻能將錯就錯。
“三太子,你能不能帶我出去啊?”她央求道,“我沒打算來北海的。”
現在說不定娘親已經發現她不見了,再不回去,隻怕娘親要瘋掉。
哪吒摸著下巴:“當真不是師兄另有任務派給你,讓你偽裝混進北海庫房的?”
般般:“當然不是啊!你看我這樣子,像是能完成任務的人嗎!”
“……”說的有點道理。
哪吒道:“要走你自己走,我可不走。”
他為了混進北海來,多不容易啊!楊戩不肯給他請帖,彆人多半也不會肯,他思來想去,最後跑到了天喜宮去。他和帝辛其實沒什麼交情,隻是因為多年來帝辛也一直不怎麼出去活動,所以哪吒覺得,萬一他也覺得他的請帖留著是浪費呢?不如說動說動他,把請帖給自己。就算最後沒有說動,以帝辛的性子,也不會跑去跟他師父告狀。
帝辛看到他這位稀客,顯然有點驚訝。哪吒秉明來意後,帝辛微笑:“人人都知三太子與四海不和,我若把請帖給了三太子,三太子惹出風波來,我不也要負責?”
哪吒早有準備:“你放心,我這次去北海,絕對不是去鬨事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出了什麼意外,也不會有人算到你頭上。”
帝辛:“你拿著印有我名字的請帖進去,如何不會算到我頭上?”
哪吒:“那當然是因為,沒人會發現拿著你請帖進去的人就是我啊!”
雖說他一向堂堂正正,不屑於搞那些歪門邪道瞞天過海,但是,他若是真的一絲不改,就大搖大擺進了北海,隻怕手裡拿著十張請帖,也會被蝦兵蟹將趕出去。
所以他在打扮上稍微花了點心思。
進北海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少女,也沒人仔細看他。等到了龍宮前,他掏出帝辛的請帖,拿出帝辛的賀禮,蝦兵便很熟練地道:“原來是天喜宮的仙侍,快快裡面請。”
於是哪吒便也順利地進了龍宮。
——北海龍三太子天上地下水裡發了那麼多請帖,自然不可能人人都來,大多數人都是找了自己的手下或親友,代為送禮去的。
哼,他渾身上下,哪裡都沒變,連臉都沒變,更沒有撒謊說自己不是哪吒,那蝦兵自己把他當作是天喜宮的仙侍,關他什麼事?他隻不過是換了身穿搭而已,哪裡算是隱瞞了?穿衣自由有錯嗎?支持穿衣自由!
龍宮裡光彩熠熠,大擺筵席,還未正式開場,賓客們大都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聊天,或者是在綴滿珍珠的龍宮花園裡閒逛。
已經一千六百年沒下過海的哪吒,仔細地觀摩了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龍很長情,這麼多年,還在執著地喜歡一切亮閃閃的玩意兒。
他無心交際,也避著人多的地方走,就想看看那幾個老龍王來了沒有。若是來了,自己也好與他們坐下來,好聲好氣地談一談取消這個“哪吒不得進入四海”的規矩。
他一路找,都沒找著人,又因為不認得龍宮的路,所以找著找著就找到了龍宮庫房。問題是這庫房上面也沒寫庫房兩個字,還裝潢得頗為闊氣,留了幾個蝦兵蟹將在門口把守,搞得他還以為這裡是什麼龍族的起居室,便想了個法子,把蝦兵蟹將引開,然後自己溜了進去。
進去後看到滿架珠寶和滿地禮盒,才發現自己來錯了地方。正準備走,就看見一個箱子成精,自己在角落裡哐哐哐地動。他把鎖給熔了,打開蓋子,看見一個頂著滿腦袋細砂的小狐狸精。
“那三太子,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才能出去啊?”般般弱弱地摳著手指頭問,“你給我指個路,我自己回去也行。”
哪吒問:“師兄他不是派人來送禮了嗎?若是沒走,你跟著那人回去不就行了。”
“呃……呃……”般般左顧右盼。
哪吒狐疑地望著她:“你都鑽進師兄的禮箱裡了,難道還不知道是誰負責送?”
般般眼一閉心一橫,主打一個一問三不知:“我就是不知道啦!”
哪吒:“……罷了,你先跟我出來。”
般般躲在哪吒身後,跟著他無聲無息地溜出了庫房,絲毫沒有驚動蝦兵蟹將。
出了庫房,般般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無儘水波中,一尾又一尾鮮豔明亮的小魚成群結隊地從水草間搖曳遊過,四處都是繽紛奪目的珊瑚珠貝,幾乎將整個海底照得亮如白晝。而不遠處,人最多的地方,坐落著一座巨大的水晶建築,尖塔斜頂,門樓高聳,由於太過晶瑩剔透、華美精致,讓人不禁擔心起它的堅固程度來。
當然,更震撼般般的是海底竟然有這麼多奇形怪狀的妖,什麼凸眼的、帶觸須的、長滿鱗刺的……比他們陸地上跑的詭異多了。
眼看哪吒就要往那座水晶龍宮裡走,般般連忙拉住了他:“三太子。”
哪吒瞪了她一眼。
“那個,蓮藕精……”般般咽了咽口水,“一定要進去嗎?”
“不進去,怎麼能找到送你來的人是誰?”哪吒道,“我可沒那個閒工夫把你送出北海,既然是師兄府上的人把你當成禮物送進來的,你還不趕緊趁這個時間,進龍宮找找?”
般般默默地想,搞不好就是羅刹姨姨和牛魔王叔叔不小心把她送進來的。可是,當著哪吒的面,她怎麼敢上前去認親啊!那不是全暴露了!
但她一個人在北海又不曉得怎麼出去,隻能彆無選擇,畏畏縮縮地跟在哪吒身後。
哪吒:“挺起你的背來!不要像做賊!自己越心虛,才越引人注意——何況你有什麼好心虛的啊?就算你沒有請帖,你跟著我也能進啊!”
般般:“你哪來的請帖啊?”
哪吒笑了一聲。
龍宮門前,換了一批蝦兵蟹將,哪吒再次掏出帝辛的請帖,面不改色地交給守衛查驗。
“原來是天喜宮的二位仙侍,裡面請。”
哪吒帶著般般大搖大擺進了龍宮。
般般:“……他聞不到我的妖氣麼?”
哪吒哂笑:“且不說這在海底,氣味沒那麼明顯,就說龍三太子四處發請帖,來赴宴的妖多了去了,誰能聞得出誰是誰的味道?”
般般正盯著一隻路過的蛤蜊瞧,就聽一聲鐘響,樂音四起,從殿中高聳的盤龍柱上,緩緩落下兩個衣袂飄飄的人來。
一男一女,正是北海龍三太子夫婦。
“諸位高朋今日特意抽空,來赴我敖息幼子的慶生宴,敖息實在感激不儘。”北海龍三太子笑道,“還請各位吃好喝好,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儘管來提!”
有人叫道:“今日是慶生宴,怎麼不見小龍太孫?”
“還太小了,剛會爬不久,隻能待在他的水晶籃裡。”敖息道,“若各位有興趣,不妨隨我前去一觀?”
霎時,一堆人便嚷嚷著要去看。
哪吒也跟在人群之後,往龍宮深處走去。
因為人太多,般般怕走丟,便牢牢牽住了哪吒臂上的紅色披帛。哪吒心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那小龍太孫就非看不可嗎?”般般回頭望了一眼大殿,也有少數不愛湊熱鬨的,正坐在席間享用剛呈上的美食,“都開席了,要不我們回去吧?這裡人這麼多,你也不怕被發現……”
“又沒人看我,我怕什麼?”哪吒道,“你是不是餓了,怎麼這麼想吃?”
般般:“呃,沒有……”
她隻是在人群中隱約看見了羅刹姨姨和牛魔王叔叔。她很想立刻跑過去,讓他們把她帶回家,但又怕被哪吒看見,問起自己和他們的關係。
唉,好難啊。上天就不能隻讓她遇到二者之一嗎!
“不餓的話,就一起跟我走唄。”哪吒是決計不會放過這個看小龍太孫的機會的。以他之見,既然大堂裡不見那幾個老龍王的身影,甚至連身為爺爺的北海龍王都不在,那定是他們幾個老家夥單獨聚在後院了,說不定現在就在抱著小龍太孫逗弄呢。
小龍太孫與小龍女住在一處,敖息帶著烏泱泱的賓客來參觀,如今已是妙齡少女模樣的小龍女微微一笑,朝賓客們行了一禮:“小女敖汀,見過各位。隻是幼弟剛剛睡著,還請各位輕點聲。”
哪吒踮起腳,伸長了脖子往前看去。
般般太矮,什麼也看不到,乾脆不努力了,直接問哪吒:“是小龍嗎?長什麼樣啊?”
哪吒敷衍道:“龍不就長那樣。”
他對小龍太孫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隻對老龍王感興趣。可那幾個老龍王呢?居然也不在這裡?那跑到哪去了,難道根本就沒來?
眾人圍著水晶籃,低聲誇獎了一番粉嫩嫩的小龍太孫,什麼溢美之詞都往外蹦,把龍三太子夫婦誇得眉開眼笑。
誇完了小龍太孫,也有人誇小龍女:“小公主生得也著實美貌,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三太子,你真是好福氣啊!”
小龍女被誇得有點害羞。
般般戳了戳哪吒,好奇道:“她長什麼樣啊?真的很漂亮嗎?”
哪吒:“哎呀不就那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最多比你多一對龍角。”
般般仰起頭:“你壓根就不在看龍啊,那你在看什麼,看那麼起勁?”
哪吒敷衍地揉了把般般的頭,示意她不要問那麼多。
他在忙著看這附近的宮殿構造,琢磨著老龍王們可能在的地方。前方傳來敖息得意洋洋的聲音:“那是,我女兒定然是貌美無匹的。實在不是我自誇,就連二郎真君見了我的女兒,也要讚一句‘四海第一美人’!”
嗯?四海第一美人?這麼敢說?
哪吒收回亂轉的目光,開始認認真真打量起小龍女來。
小龍女咬著嘴唇,拉了拉敖息:“爹,沒必要說這些……”
“哎,怎麼沒必要?真君很賞識你的,還親筆寫了一幅字呢!”敖息滿面榮光道,“各位稍等,我就讓人去把真君的墨寶請來!也好讓各位知曉,並非是我敖息在自吹自擂!”
“蓮藕精!”般般壓低聲音叫哪吒,“到底是有多好看?真君真的這麼說嗎?”
哪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看確實是好看,但這龍三太子的話,聽起來怎麼這麼不靠譜呢?”
以師兄的性格,就算打心眼裡認為那小龍女確實是四海第一美人,也不可能專門去題個字啊!這和“到此一遊”有什麼區彆!
很快,下面人就把墨寶送了過來。
“各位請看。”敖息喜氣洋洋地讓他們把卷軸展開,白紋底黑金字,再清楚不過的鐵畫銀鉤六個大字,“四海第一美人”,旁邊還有個落款,楊戩。
哪吒:“……”
師兄是有什麼把柄落在這敖息手裡了嗎?這也能乾得出來?
賓客們十分捧場地叫好。
但哪吒懷疑,今天之後,除了降妖除魔以外,師兄可能就會多出一項新業務,叫做幫人題字,童叟無欺。
圍觀龍族幼崽終於圍觀得差不多了,眾人欣然撤退,回去吃席。哪吒和般般原本在最外圍,撤退時卻故意往邊上靠了靠,等到人快散完了,哪吒才對般般道:“你等下我,我很快回來。”
般般奇怪地看著他朝北海龍三太子走去。
人潮退去,敖息正讓人把楊戩的題字好好收起來,卻忽然聽到旁邊一個人道:“三殿下。”
敖息沒見過哪吒,望著面前的紅衣少女,有些莫名:“姑娘你是……”
哪吒含笑打開帝辛的請帖。
“哦,原來是天喜星宮的仙侍。”敖息笑道,“看來天喜星君貴人事多,還勞仙侍轉達我對星君的問候。”
哪吒道:“殿下客氣了。我是想問問殿下,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二郎真君有給人題字的愛好,殿下是如何得到真君這幅墨寶的呢?”見敖息猶豫,又追加道,“實不相瞞,天喜星君其實早就有意讓真君為星宮題一幅字,但真君與星君平素並無往來,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本來都不做打算了,但我今日見此墨寶,便想著來問一問殿下,也好回去給星君一個驚喜。”
“原來是這樣。”敖息揮了揮手,讓下面人退下,然後小聲回答,“其實我這幅字啊,也不是我主動去求的真君,是真君有事來找我幫忙,我便問真君要了個報酬。你們家星君若是有心想求題字,不如看看真君最近需要什麼,若你能幫到他,他自然也願意回報你。正所謂打蛇打七寸,就是這個理兒。”
哪吒忙道:“那敢問殿下,真君是找殿下幫了什麼忙呢?”
敖息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隻不過是問我要幾片龍鱗。若是讓我活生生拔幾片給他,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巧就巧在,我有以前換鱗時脫落的龍鱗保存,便給了他幾片。這個你家星君就彆想了,他又沒有龍鱗。”
龍鱗?哪吒想起那日在楊戩身上聞到的龍鱗屑香,不由皺了皺眉頭。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需要他親自去收集龍鱗,研磨成香養魂,還遮遮掩掩不想讓人知道?
敖息歎道:“也不知道真君最近在忙什麼,我明明都已經再三跟他強調過,這次一定要來,結果又不來,嗐。下次見到他,定要再說說他。”
哪吒回神,朝敖息行了一禮:“多謝殿下指教,那我便不打擾殿下了,告辭。”
敖息笑:“仙侍快快去入座吧。”
哪吒拉上般般:“走。”
“去哪啊?”般般匆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小龍女的倩影從眼前一閃而過,果然是貌美至極。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酸溜溜的。
哼,四海第一美人,真君真會誇。好像從沒聽過真君誇自己漂亮,隻聽他誇過自己聰明,唉,一般是外在美誇不出來,才會去誇內在美吧?可是她不漂亮嗎?她覺得應該不是吧,長眼睛的都知道她是隻多麼漂亮可愛的小狐狸!
哼,哼哼。
“去哪?當然是去找……”哪吒忽然頓住腳步。
他盯著般般看了一會兒,道:“要不你還是先去吃席吧,我有事要辦,帶著你不方便。”
萬一那幾個老龍王見了他,一言不合就動手呢?他倒是不在乎,可這小狐狸多倒黴啊。
“啊?”般般茫然。
“你也知道,我和四海有點舊怨,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處理舊賬的。”哪吒咳了一聲,“現在我要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但是這事兒它有風險,萬一把你攪和進去了,那就不妙了。你還是出去等我吧,萬一我這邊真發生了什麼事,你也好跑。”
般般躊躇了一會兒。
她確實沒有興趣參與哪吒和四海的舊怨,但是……這出去的話,極有可能碰到羅刹姨姨他們啊!沒了哪吒的遮掩,她太容易暴露了。
可是,若是趁哪吒不在,和羅刹姨姨他們碰面,自己雖然能馬上回家,也不會叫娘親再擔憂,但這樣一來,哪吒出來後萬一找不到她,怎麼辦?這不是也讓哪吒操心嗎?
她糾結極了。
“那你自己在這慢慢想吧,我先走了。”哪吒拍了拍她的肩。
般般隻來得及喊出一聲“哎”,就見他眨眼沒了蹤影。
這下好了,隻能出去吃席了。
她小心翼翼地溜到大殿,掃視著那一張張坐滿了人的宴桌,終於發現了遠處的羅刹女與牛魔王。
他們好像正在與身邊的人聊天,相談甚歡,至於對方是誰,般般並不知道。
她咬著指甲,心想要是現在過去,肯定會被旁邊的人注意到,說不定羅刹女還會因為要離席,與旁人解釋一番。那等哪吒回來後找人一打聽,不就都露餡了?
不行,現在不是和羅刹姨姨相認的好時機。
她一邊發愁,一邊借著身高優勢穿行在桌與桌之間,然後順手撈走幾碟水草精端過來的小菜。然後抱著碟子,找了個角落,偷偷摸摸開吃。
龍宮的菜肴,和陸地上是兩種風味,般般一邊品嘗,一邊盯著羅刹女的方位,吃得悲喜交加。
一刻鐘後,她吃乾淨了手邊的三個碟子。
她從角落裡鑽出來,看見水草精還在上菜,剛想再去順點好吃的,就感覺整個水晶宮突然晃了一下,隨即從龍宮深處傳出一聲怒吼:“哪吒,你還敢來!”
大殿裡霎時安靜,眾人愣了幾愣,隨即一片嘩然。
哪吒?哪吒在哪裡?
不是說四海不許他進嗎?
幾乎是同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宮廊處衝了出來,不作任何停留,衝出了龍宮。
緊隨其後的是一道深藍色的影子,從眾人面前一閃而過。
很快,四個老龍王齊齊出現。
東海龍王衝著外面喊道:“我兒當心!”
北海龍王對著賓客們一揖:“諸位貴客不必驚慌,一點小事,讓大家見笑了。”
西海龍王和南海龍王面露難色:“這……”
老龍王們身後,陸續又出現了一些四海的年輕龍族,但明顯隻是下意識地跟了出來,臉上一片迷茫,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
“哪吒,你要不要臉!扮成這樣,混進北海,究竟安的什麼心!”
“哼,我進的是北海,又不是東海,你急什麼?”哪吒回身,在無垠海水之中站定,臂上披帛忽然無風自長,化作長長紅綾纏繞在他身畔,腕上金鐲亦是光芒大盛,恢複金剛寶圈之態,被他牢牢握在掌中。
已然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賓客們跑到了龍宮之外,仰頭圍觀。
畢竟對於其他人來說,四海和哪吒,都與他們個人無冤無仇,隻要他們不偏幫,看個熱鬨又何妨?
般般也是其中一員。她甚至連嘴上的料汁都沒擦乾淨,就趕緊跑出來了。
她找了個珊瑚躲起來,膽戰心驚地看著,情不自禁地喃喃:“這是誰啊,連龍王都沒追出來,他倒追得起勁。”
沒想到珊瑚突然開口了:“這是東海三太子,敖丙。”
般般嚇了一跳。
“怎麼啦,我隻是修為低微,還不能化形,不代表我沒開靈智。”珊瑚哼了一聲,“你比我大那麼多,你怎麼連敖丙殿下都沒見過?”
般般小聲道:“就是很多年前,被哪吒三太子抽了龍筋的那個?”
“噓!可彆再提了!”珊瑚道,“自從敖丙殿下被封為華蓋星君後,東海就不許再提這事兒了。咱們北海考慮一家人的感受,也不提了哈。”
般般心想,怪不得見了哪吒這麼激動,原來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敖丙,我今日來,不是來打架找麻煩的。”哪吒道,“你讓開,我要與那幾個老龍王說話!”
敖丙冷哼一聲:“昔日是我技不如人,我認了。但如今我既已位列神班,便容不得你罔顧我四海規矩,在這海底興風作浪!”
“我哪裡興風,哪裡作浪?我到現在動過手嗎?都說了我是來找老龍王好好說話的,你非不信!”哪吒翻了個白眼。
哪吒,再忍忍吧,今日若是在這北海出了手,那往後隻會雪上加霜。
可惡啊,敖丙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他還特意問過帝辛了,之前敖息生女兒,他沒赴宴,怎麼這次就來赴了?
這敖丙也真是的,這麼多年,居然還能這麼記恨他,他都扮成女裝了,隻是在老龍王們喝酒的院子門口多路過了兩回,就被他認了出來,然後二話不說,提戟便砍。
“哪吒!”東海龍王撥開人群,厲聲道,“四海不歡迎你,你今日來此,是何用意?”
哪吒道:“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老龍王,你也瞧見了,雖說四海不歡迎我,但我想來也能來,之前不來,無非是給大家一個面子罷了。但如今我覺得這樣不好,大家都是同僚,何必鬨得如此不愉快呢?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和談,你們把這勞什子規矩去了,萬一將來四海有什麼事,我也好幫一幫忙。”
東海龍王:“四海不需要你來幫忙!過去一千多年,也未曾出過什麼事!昔日你重創我兒,此恨難忘,斷不能容!”
哪吒嘴角抽了抽:“老龍,你莫要咄咄逼人!當初難道不是你帶著人,水淹陳塘關,逼我自儘?一命還一命,這恩怨早就了了,你還有什麼資格限製我入不入四海?真論起來,無理的是你!”
敖丙冷笑:“豎子休要張狂!既然來了,那今日你我便一決高下!”
哪吒:“不是,你有病吧敖丙?今天是你侄兒的慶生宴,你在這裡動刀動槍的,乾什麼呢?”
“你也知道今日是我侄兒的慶生宴,卻蓄意挑中今日,當著眾多賓客的面給四海難堪,難道還不是挑釁?”敖丙舉起方天畫戟,當頭劈來。
哪吒終於怒了:“敖丙,欺人太甚的是你東海!自始至終都是你東海在主導一切,其他三海,放過一個屁嗎!”
他舉起乾坤圈一擋,劇烈的對撞發出刺耳的嗡鳴,在海底推開一層又一層混亂翻湧的海浪,嚇得方圓幾丈再也沒有小魚小蝦。
“你以為我真不敢動手?隻不過現在的我,已不是當年的我,我分得清輕重。”哪吒嗤笑,“而你敖丙,還是那麼不長記性。”
敖丙大怒。
眼見兩個人在海裡打起來了,敖息簡直欲哭無淚:“不是,有話好好說,彆打了行嗎?你們動靜太大了,嚇著我孩子了!”
北海龍王道:“大哥,先讓他們停手吧!哪吒雖然不守規矩在先,但他至今隻守不攻,也看得出確實想和談,不管怎麼樣,彆讓外人看了笑話啊!”
東海龍王卻咬牙道:“我兒這一口氣,已憋了一千餘年,若是現在阻撓,豈不是比殺了他還難受?這一千餘年來,我兒勤學苦練,有目共睹,不若便看看,這場勝負究竟如何。”
般般忍不住吐槽道:“還需要看嗎?哪吒三太子隻守不攻,都跟他打了這麼多回,他要真是厲害,早就逼得哪吒三太子出手了。”
可能是因為大家都在聚精會神地觀戰,一片安靜,所以導致般般這句吐槽,顯得格外清晰。
東海龍王扭過頭,對她怒目而視。
般般:“……”
她往珊瑚下面縮了縮,珊瑚小聲尖叫:“你乾嘛連累我!”
般般:“我不是故意的……”
東海龍王走了過來:“你是何人!”
哪吒眼尖瞧見了,大喝一聲:“老龍!不許動她!”
說罷一個俯衝,便將般般從珊瑚提到了自己身後。
“好哇,原來是一夥的!”敖丙怒道,“一個兩個,真當北海是自己家不成!”
哪吒一邊靈巧閃避,一邊道:“我看你才像是把北海當自己家,你弟弟都說了不要打不要打,你還打!這四海成了你東海的一言堂了不成!”
“無恥小人,休要在此挑撥離間!”敖丙大罵。
底下的羅刹女看呆了:“老牛。”
牛魔王:“哎。”
“你看上面那個,被哪吒護在身後的,像不像般般啊?”
“……你彆說,真挺像的。”
“到底是不是啊?她怎麼會在這裡?”
“你問我,我問誰?現在這個樣子,我哪敢上去看啊。”
而上頭的般般,已經快被嚇死了。
她緊緊抓著哪吒的混天綾,原本長長的混天綾現在被繃得死緊,一端在哪吒手中,一端在般般手中。
“我再說一遍,敖丙,我今日不是來打架的,你若是想打,我還偏不奉陪。”
敖丙卻道:“你身後這小妖是誰?你相好?”
哪吒無語:“……有病就去治病,再廢話我就把你的龍腦也抽了。”
敖丙氣急敗壞:“你!”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術影四濺,道道傷人。
般般看著自己被削了一半的袖子,快哭了:“咱們能不能先回去?今天這個架勢,應該也和談不了了吧?”
哪吒深吸一口氣,一抬手,召出火尖槍,往水裡重重一立,激起海面上千丈巨浪:“四海龍王都給我聽著!我哪吒,今日本有意與四海和談,奈何東海咄咄逼人,我實無奈!其他三海,若有意和談,便來雲樓宮找我!若不和談,諸位也看到了,所謂規矩,不過是一紙空文,其實根本攔不住我!屆時會發生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
說罷,他就提著般般,掉頭往海面上遊去。
敖息看著北海龍王,瑟瑟發抖,小聲道:“父王,你看要不咱們什麼時候就去和談一下吧,本來這就不關我們北海的事,他再鬨,還不知要鬨成什麼樣……”
北海龍王看了一眼東海龍王,沒吭聲。
東海龍王臉色難看:“敖丙!”
敖丙回頭:“父王,難道就任由他這樣來去自如?”
東海龍王:“你先回來!我們從長計議!”
敖丙再次看向哪吒離去的背影。
憑什麼,憑什麼呢?千餘年前,他被一個小孩抽了龍筋,淪為笑柄,後來得了機緣,位列封神。這千餘年來,他的兄弟們樂享天倫,而他卻孤苦一人,一刻不敢懈怠,隻為有朝一日奪回屬於自己的榮耀。
這一日,意外到來。然而放過這近在咫尺的機會,他豈能甘心?
他眼神一厲,隻聽一聲咆哮,一條巨大的龍身出現在海底,直奔哪吒而去。
般般一回頭,差點暈過去。
火尖槍鋒利的槍尖劃過敖丙堅硬的鱗甲,幾乎在水中擦出一路火花。
敖丙本體已亡,以魂魄封神,所謂鱗甲,也不過是他法力的外化。
哪吒眯了眯眼。倒確實有點長進嘛。
“小狐狸,鬆手,把混天綾還我!”哪吒眼睛緊緊盯著敖丙,“看我不把他綁成麻花!”
般般尖叫:“鬆手了那我怎麼辦!”
哪吒道:“你就想象自己在飛,就自然而然遊上去了!上去後,就趕緊去找我師兄吧!”
敖丙一次又一次衝了過來,般般不願放手,可不放手,隻會妨礙哪吒。她隻好含淚鬆手,然後手忙腳亂地朝著海面遊去。
救命啊,這都是什麼事啊!早知道,就不睡在那隻箱子裡了!
敖丙見她落單,三番五次想從她下手,卻都無一例外被哪吒攔住。
般般第一次下海,遊得很慢,她扭頭看著哪吒與敖丙激戰在一處,在內心祈求哪吒能拖久一點。
而海底的東海龍王,看著漸漸吃力的敖丙,擰起了眉。
思忖良久,他振袖而起,化作一條巨龍,直奔般般而去。
哪吒驚呆了:“老龍!你好不要臉!”
他有心想攔,奈何敖丙身軀過於龐大,他一時半會,繞不過去,隻能對般般喊道:“快跑!”
般般內心淚流成河:是她不想快嗎?
眼看那條老龍愈發近了,般般頭皮一麻,胡亂劃水間,突然碰到了腰上一個東西。
是乾坤袋,裡面已經沒有了滿滿當當的法寶,但是有真君送給她的一把彈弓。
般般大喜!她怎麼就忘了這個了!
她急忙把彈弓取了出來,用力一甩,巴掌大的彈弓,霎時變成了一把半人高的金光硬弓。
般般從來沒用過這玩意兒,但此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她費力地拉起弓弦,照貓畫虎地將銀彈安了上去,然後——
咻!
銀彈如一道流光,飛射出去。
然而般般並沒有看到這條美妙的弧線,因為她被回彈的弓弦彈到了臉,差點疼暈過去。
銀彈從哪吒面前掠過,哪吒震驚地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望向般般。
而東海龍王的瞳孔驟然放大,一個緊急揚尾,才險險避開這一擊。
銀彈暢通無阻地衝進了海底。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放慢拉長,在眾人愕然的注目禮下,它在水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流紋,隨即消失在了北海龍宮。
幾息死寂之後,隻聽轟然一聲巨響,北海龍宮的塔頂,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