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驟然安靜下來。
謝詔的聲音小,本就是心裡不舒服想要膈應一下阮黎而已,他沒想到這句話會被傅朝聽見,更沒想到阮黎都還呆呆傻傻的沒反應,傅朝就先一步開口了。
……是了,他怎麼忘記了。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帶上了阮黎不算,還將傅朝也一起說進去了。
傅朝出道這麼多年一直保持著零緋聞的記錄,直到被阮黎打破。
阮黎是個意外,還是個傅朝不讓人評議的意外。
娛樂圈裡但凡會關心關心圈內事的,都知道傅朝最討厭和彆人扯上任何曖昧關係,也不喜歡有人拿這個說事。
粉絲在微博上嗑兩口CP也就罷了,傅朝不會去管,可要是有人舞到他面前……
謝詔的臉先是漲得通紅,接著轉為蒼白。
他根本惹不起傅朝。
傅朝是誰?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金影帝,出演的劇和電影沒有一部是不火的,一出道就簽了全國最大的影視公司星華娛樂,之後又和星華解約,還把圈內最厲害的經紀人鐘凝帶走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山河,手上資源無數,隨便分一點都夠小明星小演員翻紅,更何況是與他本人炒CP。
謝詔其實並不認識阮黎,但不妨礙他看阮黎不爽。
阮黎看著性子軟,一副又笨又好拿捏的傻樣,他就以為可以背著鏡頭懟一懟,給自己出出氣,但沒想到惹到了傅朝……
謝詔額角的冷汗都快要淌下來了,原本可以稱得上清秀的臉逐漸被扭曲的表情覆蓋。
他勉強提起一抹笑,小心翼翼地開口,“傅哥,我不是……”
“吵死了,本來就煩。”
謝詔一句完整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了。
小小的懶人沙發似乎很難承載男人高挑的身形,骨節分明的大手輕點在瓷白描金的杯壁,接著隨意地將茶盞一擱。
又是一聲不輕不重的脆響。
傅朝漫不經心地站起身,大步離開客廳。
漆黑的風衣掛在他臂彎,長長的衣擺垂下,在路過謝詔時也沒有躲開的意思,徑直掃在了謝詔臉上。
隨著風衣衣擺落下的,還有幾句話。
傅朝的語氣猶如寒冽刺骨的冰雪,又像是帶著鋒銳利芒的刀尖,毫不留情地落在謝詔身上。
“路過的狗都沒你吵,這麼閒不如好好琢磨演技練練台詞,省得以後隻能在搜狗瀏覽器搜到你。”
傅朝不像謝詔那樣刻意壓著音量,從懶人沙發上起來的動作也很是突然。
客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追了過來。
謝詔臉上強撐的笑消失得一乾二淨,精心打理過的發型被風衣下擺掃得淩亂不堪。
眾人沒有聽見謝詔對阮黎的茶言茶語,隻聽到了傅朝離開時說的那些,都被瓜砸得一頭霧水。
“搜狗?搜狗怎麼了?”
“啥?外面有狗嗎?”
祁朔長得高,還仰著頭越過離窗戶最近的白丞的腦袋往外面看了好幾眼,“奇怪,沒看見啊。”
眾人疑惑又八卦的討論聲像是邊緣銳利的玻璃碴,將謝詔的耳朵紮得鮮血淋漓。他的臉色不斷地循環,先漲成紅色,再由紅轉青,接著歸為慘白。
阮黎被謝詔的茶言茶語打斷,盤子裡的櫻桃小蛋糕都沒吃上幾口,隻來得及吃了顆櫻桃。
明明是身處旋渦中心的當事人之一,他卻跟沒事人似的低下頭來,一勺一勺,慢吞吞地挖著蛋糕上的奶油吃。
悠閒的姿態刺痛了謝詔的雙眼,也令他感到更加難受。他不敢遷怒傅朝,便將所有仇都記到了阮黎頭上。
憑什麼他都被傅朝這麼對待了,阮黎還能一副置身之外的模樣。
如果知道阮黎此刻心裡在想什麼,謝詔說不定更要氣得吐血。
節目組準備的櫻桃蛋糕味道很好,就是太小了,幾口就能吃完。阮黎將小盤子上的奶油都用勺子挖乾淨塞進嘴裡,甜而不膩的柔滑奶油吞下肚後,他的心思又飄去了彆的地方。
剛才他是想要開口懟謝詔來著,但沒辦法,傅朝的嘴太快了。
傅朝一開口,他肯定得閉上嘴,把發揮的機會讓出去——都說傅朝脾氣不好,他才不想和傅朝搶懟人的機會呢。
但傅朝那句“本來就煩”是什麼意思?不會是在說他吧……
阮黎咬著淺金色的甜品勺,神遊天外,連唇瓣被咬得微微泛紅,咬出了齒痕都不知道。
青年漂亮的長相和無時無刻都散發出來的嬌貴慵懶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是發著呆,那股氣質也沒有減少半分。
謝詔那雙從傅朝出聲開始就放在膝上用力握緊的手,此時已經不自覺地將衣服攥出了深深的印子。
嘉賓們討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他們又不傻,這會兒在場的隻有兩個人沒有抬頭吃瓜,一個阮黎,一個謝詔,已知阮黎和傅朝有緋聞在身,CP粉數量龐大,兩人的相處也曖昧不清得近乎詭異,雖然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傅朝那句話肯定不是在說阮黎。
那麼答案就隻剩下謝詔了。
謝詔剛才都做了什麼,怎麼會惹到傅朝?
今天一上午外加一中午,他們可都是全程繞著傅朝走的啊,居然有人膽子這麼大,去挑戰低氣壓了一整個直播,看起來心情就不怎麼好的傅朝?
眾人撓頭,吃瓜吃不明白,快憋死他們了。
靳進平時就很愛吃瓜,在懶人沙發裡坐立不安,像是找不到瓜田的猹,沒搶到香蕉的猴。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跑去和謝詔搭話,還“貼心”地遞過去一張紙,“謝詔,你沒事吧?”
嘖嘖嘖,看起來好慘哦,都被傅哥懟哭了。
隻是眼睛紅但並沒有哭的謝詔在看到那張面巾紙時,低垂的臉上,表情更加難看了。
他攥著衣服的雙手愈加用力,也沒有接過靳進遞過來的紙,猛地起身往外面跑去。
“誒……”
靳進目送著移動大瓜走遠,可惜地感歎一聲,將面巾紙收回口袋。
他對謝詔和對阮黎的態度不同,吃著小蛋糕的阮黎看著就乖,雙標他也認了,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吃瓜的壓力給到了和阮黎比較熟的祁朔、聞樂遙身上。
這可是瓜啊,還是和傅朝相關的瓜,不吃白不吃!
祁朔和聞樂遙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地坐在了阮黎身旁。
“剛才發生什麼了?”
阮黎咬著甜品勺的動作一頓。
發生了什麼?就、就是謝詔突然發神經茶言茶語,結果沒注意到自己把傅朝也給茶進去了,把人惹生氣了唄。
但要是這樣說的話,他們肯定更加堅定自己和傅朝有一腿了吧。
不行不行。
阮黎想到有可能從祁朔、聞樂遙兩人嘴裡傳出來的那些離譜的CP言論,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接連離開了兩位嘉賓,動靜還都不小,收拾完設備,又整理了一番接下來的環節的節目組終於注意到了客廳裡的情況。
彭成手裡拿著的資料都沒來得及放下,就探頭往客廳張望了一圈,眼神很快鎖定阮黎,“阮老師,傅老師人呢?”
阮黎:“……”
傅朝一個大活人愛走哪走哪,他怎麼會知道?
彭成沒等到阮黎的回答,又發現謝詔也不在,正要繼續問,就見靳進抬手往走廊另一端的活動室指了指, “謝詔往那裡走了,彭導找我們是有什麼事嗎,要到下一個環節了?”
“嗯,”彭成答道,“我們給大家準備了單人采訪,一會兒就開始,是《怦然心動》錄製版才有的小彩蛋。雖然不是直播,但大家也要好好回答啊。”
眾人嘻嘻哈哈地答應了。
彭成準備去活動室找謝詔,本來想找個工作人員去找傅朝過來的,但他們還在核對那些提問台本,一時也抽不出人手。
嗯……工作人員沒空沒關係,這不是還有個現成的人選嘛!
彭成眼睛一轉,背著手湊到阮黎旁邊,笑眯眯地說道,“阮老師,能麻煩您去喊一下傅老師過來嗎?單人采訪馬上要開始了。”
“……”
都站他身邊了,他還好意思拒絕嗎?
阮黎心中腹誹著,臉上的表情倒是正常的很,看不出半點正在吐槽的樣子,“好。”
雖說答應了彭成,可傅朝跑哪兒去了他也沒什麼頭緒。
彆墅的房間還沒有開始分配,傅朝應該不會往樓上走,那他這個時候會是在一樓的某個角落,還是會在花園裡?
這棟彆墅很大,不算上花園,僅僅是主體建築的面積就有2000平方左右,一樓除了客廳、餐廳、活動室之外,還有許多個房間。
阮黎穿過長長的走廊,路過了一大一小兩個餐廳,又路過了茶室,還是沒有發現傅朝的身影。
走廊的儘頭是一間很大的書房。
黑色浮雕的雙開大門虛掩著,阮黎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進去。
躍層的設計和巨大的落地窗讓坐落在書房中央的區直面著明亮的陽光,落地窗外面是精心修剪的大片綠植,景致極佳,采光也好。
這裡說是書房,不如說像是個小型圖書館,書架在照不到光的地方,占據了整整兩面牆,還特意參照了舊時藏書室的設計,建造了樓梯和能供人走過去挑選書籍的平台。
書房的面積太大了,阮黎又被這些精巧的設計吸引,並沒有想起要注意一下傅朝在不在裡面。
直到心頭浮上一絲奇怪的感覺,屬於小動物的直覺令他下意識警惕地轉過身——
厚重的地毯掩蓋了所有腳步聲,高大的身影逼近,屬於男性的、修長有力的大手伸來,將他堵在了書架樓梯下方。
這裡是照不到陽光的角落,光影昏暗,傅朝英挺的五官像是籠罩在如墨般深沉的濃霧中,又像是身處在寂靜幽深的森林。
阮黎整個人都被他籠在陰影裡,一抬眸就能對上他眸中的晦暗。
此刻的阮黎就像是被猛獸的利齒叼住了後頸皮的可憐小貓,濃密的長睫微微垂下,不安地輕顫著。
他很緊張地小幅度偏頭,避開傅朝攻擊性過強的視線,聲音輕輕的,也很謹慎,“傅老師,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