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過河拆橋小禍害攻重生以後(1 / 1)

在心理學的領域裡有一個詞叫受助者惡意,在尋常諺語俗語裡也有差不多類似的詞彙,例如“鬥米恩升米仇”,再例如“農夫與蛇。”

這些詞語都在告訴世人,幫助他人不一定會得到感激,有那麼一小部分人在伴隨著感激的同時,心裡會生出另一種既隱秘又凶險的怨念。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被助者在受助過程中,不可避免會看見自己的無能,看到自己的弱小和卑微,並認為幫助他的人是在施舍他、輕視他。

而渴望平等,追求卓越是人的天性,於是就會出現受助者一邊接受幫助,一邊心生怨意的情況,也就是所謂的“受助者惡意。”

——序言

*

邱至簡一直都挺討厭楊馳的,真的特彆特彆討厭他,是那種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由頭的討厭。

兩人從十四歲時相識,再到二十二歲時分開,一共認識了足足八年。

起初他隻是邱至簡的資助者而已,後來變成叔叔,再變成一個不可言說的“室友”,最後…邱至簡已經很少再提到、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在他已經把他忘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卻又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跟前,這簡直太諷刺了。

邱至簡隻要一想到自己當初那麼坑他,幾乎算是壓榨完了他最後一滴血才離開了,他現在又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看待自己的?

*

僅僅隻是翻了一個身,老舊的床板開始吱呀作響,這種聲音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熟悉到隻要一聽到就能勾起不少回憶,進而開始煩躁。

外頭的人一聽這個聲音果然知道他醒了,隱約的腳步聲停在門口,接著是沉悶的敲門聲和那道更加熟悉的男聲:“小簡,你餓了嗎?你昨天一天都沒吃東西了,起來吃一點吧。”

男人像個老父親一樣,不厭其煩的嘮嘮叨叨:“我給你買了點你之前最喜歡的那家豆漿,現在還是熱的,我給你放在門口好不好,你自己出來拿,可以嗎?”

“滾啊…”邱至簡也沒看手上拿的到底是什麼,抄起床頭櫃上能摸到的東西砸向門口,“少來假惺惺了,想看笑話就直說!”

砰的一聲巨響,白瓷碗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而裡面已經涼透的、一口沒動的小米粥則掛在原木色木門板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原本乾淨的米粒落在地上混合著灰塵泥土,變得臟兮兮…

外面的男人在沉默了一陣後,還是繼續開口,隻是語氣裡多了一些試探:“好吧,那你先睡會兒,飯就放在門口,你餓了記得出來吃啊,不吃東西不行的,胃怎麼受得住,你本來就有胃病…”

*

好煩…真的好煩…

他以前也沒有這麼多話吧?

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這麼話多了?

邱至簡抓起枕頭的一邊把自己的腦袋夾在其中,試圖物理屏蔽外頭的動靜,但不行,完全不聽。

他還是能聽到外面走來走去的腳步聲,聽到楊馳打壓著嗓

子打電話的聲音,更聽到他用近乎祈求的語氣小聲說能不能再給他一點時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說錢實在是太多了,他需要時間去湊一湊。

那又不是他欠下的錢,他湊什麼湊?那是邱至簡欠下的網貸,因為已經逾期很久了,所以才會接連不斷的打電話進行催收。

想到網貸,進而又想到更多更多糟心的事兒,邱至簡的腦仁更疼了,他欠那麼多錢不是因為他沾染了什麼不好的,他就是被騙了。

真可笑,他明明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到頭來…居然還被同行給騙了??

事前不覺得,事後回想起來,對方其實並不是毫無破綻的,隻是他當時實在是太貪了,迫切的想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才會被坑。

活該。

真活該。

邱至簡強行忽略自己胃裡的一陣陣絞痛,講定在天花板上的目光慢慢挪下來,開始一點點打量他所在的房間。

這是一間裝修非常老式的主臥,以前是楊馳住的。靠門位置有一排木色的老式到頂衣櫃,七八十年代的時候的確洋氣,現在看就有點土氣了。

衣櫃的上方還貼著幾張略眼熟的貼紙,邱至簡回想了好半天,終於想起來這好像就是他的貼的?包括掛在衣櫃門把手上那個更醜的水晶吊墜好像也是…他送楊馳的?

多少年的老玩意兒,居然還留著?

邱至簡也不過隨便一打量,就在房間裡看到了不少眼熟的東西,那些東西也一點點把他的思緒拉回到那些刻意遺忘的少年時代。

*

邱至簡一開始不叫這個名字,他原來的名字叫邱誌健,他自己覺得太難聽了,當時也不知道在哪看到了一句大道至簡,他覺得好聽多了。

至於為什麼能自己給自己改名字?

當然是因為他家庭情況有點特殊。

他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名字很有意思,叫樹木縣,由於當地獨特的地理環境,使其發展非常有限,幾乎與世隔絕。

在外面的世界都在日新月異飛速增長的時候,也就隻有他們那個四面環山的樹木縣跟不上節奏,年複一年,一成不變,好像時間就此定格。

出生地不怎麼好就算了,邱至簡還是個生父不詳的野孩子,從小不知道被當地的大人小孩以開玩笑的方式叫過多少次小野種和小雜種。

關於自己的身世,邱至簡都不需要問誰,很多人都會主動和他講,一遍一遍的,以不同的語氣不同的表情以及大致差不多的內容

他的生父是個外地流竄來的逃犯,在九十年代互聯網技術還沒有那麼發達的時候,刑偵手段的落後導致那時的治安是最混亂的。

逃犯到了樹木縣後,並沒有有所收斂,他半夜溜進好幾戶人家裡偷盜財物,得手後他嘗到了甜頭,開始更加肆意大膽起來。

在一次行竊過程中,他看上了那戶人家的女兒,而正巧的是,女兒的雙親在那天出去走親戚家,隻留她一個人在家,那是絕佳的時機。

慘劇就這樣發生了。

邱至簡的母親那時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本身也有喜歡的男生,還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家都非常滿意,已經定親了,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誰成想發生了這事呢?

逃犯當天晚上沒有暴力強迫,用的迷藥,這也導致女生第二天醒來什麼都不知道,隻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有點難受。

但由於難受的地方有些難以啟齒,她有些不好意思告訴父母,又因為生理知識缺乏,她壓根不知道經曆了什麼,也就沒做什麼事後措施。

懷了孕也不知道,還在一天天的上班。

那時又是冬天,女生的身量本來就又瘦又小,就算肚子比平時大一些,其他人也以為是冬天穿多了或者吃多了,也沒當回事。

到最後突然暈倒被發現時,肚子裡的月份已經足了,完全沒有辦法打掉,隻能生下來。

而那時逃犯還沒被抓到,所有人都覺得是女生自己不檢點,肯定腳踏兩隻船,紅杏出牆。女生當時的男友竟也這樣以為。

女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幾乎百口莫辯。

直到孩子生下來第三個月,外地來的警方這才找到了樹木縣,抓到了在逃的逃犯。

被抓後,逃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不止承認了自己在外地的多起刑事案件,也承認了自己在樹木縣的盜竊罪行以及…一起迷.奸案。

他應該是聽說了女生有了孩子,恬不知恥的說想見她和孩子一面。

這件事雖然洗清了女生“腳踏兩隻船”的謠言,但也把她推上了另一個風口浪尖。

尤其是逃犯被抓的時候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他把用來偽裝的假胡子去掉,洗了臉後長得還是挺眉清目秀的,因此這也導致不少人認為女生當時根本就不是被強迫的,而是自願的。

那樣小的一個小地方,流言是很可怕的。

逃犯最後的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多罪並罰之下,直接判處了死刑。但女生自己有著大好的人生卻回不來了。

突然多了一個孩子,多了那麼多謠言,關係好的男友還生了間隙,年輕的母親比任何人都要恨這個不該出生的孩子。

她曾經幾次想把邱至簡殺了,親手掐死,下藥毒死,用被子捂死,扔到河裡溺死。

她嘗試了很多遍,每次都到最後關頭放棄了,終於在邱至簡五歲時,她乾脆的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從樹木縣的諾水河一躍而下。

*

邱至簡小時候就是孤兒院裡的邊緣人物,被排擠,被欺負,營養不良到五六歲了,看上去比那些兩三歲的小孩還要瘦一些。

要不是國家強製九年義務教育必須上,

他估計連書都不成。

小時候就經常被人叫小野種和小雜種,慢慢長大之後,邱至簡又多了一些彆的外號,例如災星,禍害等等。

班上的一位女同學掉了錢,下一秒大家幾乎不約而同將視線聚集到角落的邱至簡身上。

他對此也習慣了,自顧自的趴在桌子上裝睡

,假裝聽不到那些細碎的議論聲,也假裝感受不到那些並不友好的目光。

那時的他十三歲,聽說大城市的人都特彆好心,之前就有幾個好心人通過網上了解到了他們學校,這幾年一直在資助學校的幾個學生。

當然,彆誤會,資助名單裡中可沒有邱至簡的名字。無論學校裡的老師也好,同學也罷,對他的態度都不怎麼好,有這種好事,又怎麼可能想到他?

聽說今年又來了幾位要實地看看的,邱至簡好幾次故意路過老師的辦公室,就是想聽到一些關於資助人的消息,可是一點也沒聽到。

他隻能用最笨的辦法,每天一有空就去樹木縣唯一一個汽車站外頭等著,等啊等啊等,從秋天等到冬天,又等到春天,等到夏天…

他終於等到了。

*

這世上所有事,認真深究起來,其根源都有著千絲萬縷的因果關係,就像在一個突然下雨的傍晚,一個個看不清面容的男男女女從邱至簡身邊路過。

他們好像都看不到他一樣,非常默契的自動忽略他,而那個男人是什麼時候靠近的呢?

一把突然撐在頭頂的傘,是黑色的。

他說:“小弟弟,淋雨會感冒的。”

邱至簡抬頭:“哇,你能看到我嗎?”

當時他心裡想著,或許很多年後眼前這個男人會後悔,後悔當時不該多管閒事,惹到自己這麼個禍害,甩都甩不掉。

但此時此刻,他卻從未如此開心過。

楊馳其實並不是學校口中的資助人,至於他為什麼會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反正他來了,然後遇到了邱至簡。

兩人從此糾纏在一起…

真倒黴啊。

楊馳可能不知道吧?第一次見面時,其實邱至簡早就看到了他,心裡想著怎麼樣才能在一堆人中脫穎而出呢?

思考不到半秒後,邱至簡把手裡撐著的破傘收起來,並毫不猶豫的扔進了垃圾桶,反正那傘也是他在垃圾場裡撿的。

他那天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瘦巴巴的身材,尖尖的下巴,被頭發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頭發,一切都顯得可憐巴巴的。

要是男人再湊近一點,還能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疤,瘦到一塊塊凸起來的脊椎,腳下破了洞的鞋子。

他像個等待魚兒上鉤的垂釣者,安安靜靜的蹲在路邊,抱著自己膝蓋,一直到頭頂的雨停了,他才抬頭。

露出他早就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遍的笑容。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你家裡的大人呢?這樣淋雨會感冒的…”男人皺著眉,眼裡滿是憐惜,尤其在注意到他身上的傷後,他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你……”

“叔叔,我…我有點餓了。”

算是蓄意勾引吧,

他實在太想離開那個破地方了。

怪也隻能怪是他先惹的,所以不是自己的錯。

邱至簡在大雨中淋著雨,其他人都沒分一點眼

神給他,隻有楊馳,也隻有他一步步走向了那個瘦巴巴的小孩。

藤生植物一旦找到可以攀爬纏繞的物體,就絕對不會鬆開了,會一直緊緊纏繞著。

*

樹木縣聽著算是一個縣,其實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鎮,就巴掌大點的地方,發生點什麼皮毛蒜皮的小事都傳播的特彆快。

邱至簡也算是個供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他身邊多了一個外鄉人,這能不顯眼嗎?

一個城裡人乾啥要突然來這鄉下地方?他們幾乎瞬息之間就給楊馳的身上安排了好幾種劇情,要多離譜有多離譜,其中幾個聽著就想發笑。

也不知道他們背地裡有沒有很熱心的和楊馳講邱至簡的來曆,反正楊馳對他的態度倒是一直沒怎麼改變過。

他甚至還說邱至簡是好孩子。

“你都不了解我,怎麼就如此斷言我一定是好孩子呢。”當時十四歲的邱至簡也這樣問過。

楊馳遞給他一根雪糕:“直覺。”

邱至簡又笑:“這也太不靠譜了。”

其實邱至簡平時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幾乎是不怎麼笑的,他也不愛笑,但和楊馳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總是笑。

除了因為心情比較好,還因為他有一個小小的酒窩,邱至簡覺得自己得笑出來,露出那個酒窩會更好看一點,才會讓他更心軟。

*

就這麼一步步的,從一開始隻是遞過去一把雨傘,到為他主動買藥,帶他去看病。

再後來因為他沒地方去為他租房子,為他添置新手機,為他買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也因為他說沒吃過雪糕,為他買雪糕。

邱至簡沒有說謊,那他的確是第一次吃雪糕,至於以前撿彆人丟棄的棍子,舔舔上面的那一點點殘渣,那不叫吃雪糕。

真甜啊,邱至簡很快把他自己手裡的奶油雪糕吃完,繼續把目光投到了楊馳的手上。

他看起來不怎麼愛吃雪糕的樣子,打開後也沒有吃,下面邊緣處都有些化了,稠白的奶油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掉。

給邱至簡看得心疼壞了。

估計是注意他的目光,楊馳把他手裡的奶油雪糕遞給他,但那時的邱至簡沒有伸手接的意思,他就著他的手,湊過去小心點舔舐雪糕的融化的底端。

有意無意的,

他的舌尖輕輕蹭過楊馳的手指。

那時楊馳也才二十二歲吧?反正就挺年輕的,但因為他當時穿得比較正式,又對邱至簡說他是開工廠的,他以為他怎麼也二十七八呢。

被雪糕凍得冰涼的舌尖劃過手指時,他的手瞬間抖了一下,一個拿不穩,雪糕也掉了。

看著邱至簡幾乎下意識想繼續撿起來的動作,楊馳立刻出聲攔住了他:“我再給你買一個新的,哦不,買一箱。”

楊馳從口袋裡摸出一小包紙巾,一點點給他擦拭手上沾上的黏糊糊的雪糕液,同時嘴上還不忘叮囑他掉在地上的食物是不可以吃的。

屋裡不是有冰箱嗎?我給你買些放著,但你不能多吃哦,一天最多隻能吃三個…”

“好,我知道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邱至簡露出乖巧的笑容,伸手抱著楊馳的胳膊,緊緊貼著他,“楊叔叔,你對我真好,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楊馳的目光有些動容,一低頭又看到了他手臂上新出現的燙傷,立刻擰著眉:“你胳膊上怎麼回事?怎麼又多了新傷?上次都沒有的…”

*

那年邱至簡十六歲,和楊馳這個他自己親自找的資助人認識也快兩年了。

兩年裡,楊馳為他付房租,為體檢付學費,為他付生活費,還每個月都會給他另外寄錢,就是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樹木縣。

畢竟外面還有他的工廠,他每次隻有寒暑假和過年才會坐車來縣裡陪他呆上幾天,其他時候他們隔著一千多公裡的距離。

為了這個資助人更掛心自己,邱至簡經常和楊馳打電話賣慘,又被欺負啦,又被打啦,沒飯吃了,生病了等等各種各樣的事故。

他之所以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聯絡來維係他們的感情,說到底還是太害怕了,

每一次楊馳離開時,他都會這樣害怕,害怕這他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來了,害怕這一次打了錢之後,下一次就不會打了…

但他不會當著楊馳的面說這麼直白的話,他隻會說:“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嘛,下次見面得好幾個月了。”

認識他不過兩年的時間,但邱至簡的變化非常大,首先是經常有了新衣服穿,不用再撿彆人不要的,其次是營養跟上了後,個子很快跟上了同齡人,不過還是比楊馳這個成年人要矮一點。

“楊叔叔…”他從背後抱住他的資助人,親昵的抱著他的腰,“你說我考哪個高中比較好?”

他上學上得晚,和他同歲的都上高一了,他卻才讀初三,在考慮考哪所高中。樹木縣隻有一所很差勁的高中,稍微有點門路的都跑到外面去了。

樹木縣裡的好多老頭老太太們一輩子也沒走出過這個小地方,他們把外面的世界形容成洪水猛獸,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他們不肯,也不願意接受新鮮事物,一位過路的婦女染了發都要在後背說道半天,評頭論足。

邱至簡每次都覺得很惡心,他想離開,想去楊馳所在的大城市,但他不會這麼直白的說。他隻會支支吾吾的說很想楊馳,說楊馳不在的時候其他人都欺負他…

楊馳就這麼迷迷糊糊的也答應了幫邱至簡找關係搞定學籍,然後轉學的事兒。不過答應是一回事,真正要搬過去還得他把初三讀完才行。

“你彆擔心,學校我已經打聽好了。”

楊馳轉身回抱住少年。

“我最開始是想讓你去五中,裡面有我認識的親戚,那邊師資水平也比較高。不過實驗也不錯,教學設備齊全,離我住的地方近,兩個都算是重點,你想去哪個?”

“是不是我去五中的話,就得住校啊?我記得

您之前說兩個學校離得很遠,說五中是寄宿製,隻有周六周日可以放假,而實驗離得近可以辦走讀…”

“恩,對。”楊馳誇他記性真好,不過是隨口一說的事,他記得這麼清楚,“兩個學校各有各的好,你選哪個?”

“我…我想去實驗。”

比第一次見面時要高了不少的少年把腦袋搭在男人肩膀處,這個動作親昵有些過界了,但男人看起來已經習慣他的接觸了。

“好,那就選實驗吧。”他摸摸少年的腦袋,“好了,今天晚上我陪你睡覺,這樣不會再做噩夢了吧?”

*

其實楊馳也不是一開始就對邱至簡的靠近這麼習慣了,記得第一次抱楊馳的時候,他還會有點不自在。

而那時的邱至簡也很聰明,立刻擺出了一副很受傷的眼神:“我,我…從小就沒教過,我也不知道怎麼和您相處,隻是想和您更親近一點…”

他抿著唇,垂著腦袋:“叔叔每天能這樣來陪我說話,我就已經好開心了…”

無論邱至簡在心裡如何吐槽,面上還是表現得像個天真不知事的少年一般:“我真的太高興了,以前我都是一個人的…”

也半真半假的話吧。

他說以前就好羨慕彆人,自己都沒有被父母抱過,晚上睡覺冷的時候都隻能自己抱住自己…

看著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去觸摸楊馳的手,那是一雙乾燥溫熱的手掌,雖然也有一些薄繭,但和他傷痕累累的手完全不同。

他沒有抽回手,說明他被他打動了,被我的話打動,被他悲慘的童年和身世打動,讓他動了惻隱之心。

那時的楊馳估計是覺得邱至簡隻是一個缺愛的少年罷了,隻是一個可憐又缺愛的孩子而已,他又能有什麼壞心情呢?

而邱至簡這麼做的原因,僅僅隻是想讓他對自己更加上心,這樣他才能拿到更多的好處。包括選實驗也是為了能和他打好關係…

*

事實證明,的確,

讀高中的那三年是他們關係突飛猛進的三年。

那三年,楊馳在他身上花的錢最多,並且都是他自己願意,甚至包括他倆有了關係以後,楊馳依舊覺得還是自己沒堅守住底線,是自己讓邱至簡誤入歧途,愧疚使得他加倍的對這個孩子好。

而楊馳也不算什麼特彆有錢的人…

或許在邱至簡沒從樹木縣出去時,在他吃不飽飯隻能撿垃圾的時候,楊馳是他唯一見到的外鄉人,他當然比樹木縣的大多數人都有錢。

但等邱至簡走出去以後,他看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越長大,他做接觸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也明白了楊馳不算很有錢。

他名下有個小服裝廠,是從他父親那傳下來的,他自己經營得還可以去,每月的確能賺一些,如果不養邱至簡,估計還能攢下更多錢呢。

隻可惜隨著時代的發展,他的小工廠哪怕質量依舊不錯,但有些跟不上年輕人的潮流了,慢慢的,接到的

訂單也越來越少。

不過就算收益再少,楊馳縮短自己的開支,都從沒有少過給邱至簡的那份錢。

而那時…邱至簡已經上大學了,開過眼界以後,他的翅膀硬了,說白了,就是不知足。

中間還工廠發生過一次事故,那次楊馳損失不少,還賠了不少錢,而這麼多年一直攢下挺多小金庫的邱至簡一分都沒有拿出來。

*

梳理到這裡時,邱至簡突然睜開眼睛,抬起手,看了考自己手掌心的錯綜複雜的掌紋。

據手相來說,每個人的手心都有三條主線,生命線,智慧線和婚姻線,三條線的組合可以形成不同的掌紋,但還有一種是斷掌紋。

他的雙手都是斷掌,這是比較少見的。

小地方的人大多都迷信,所以他們根據這個認為邱至簡是一個克六親的災星,是個禍害。

而他好像也的確不怎麼幸運,在他的生母死後,母親一家也不怎麼好過,在頻頻發生了許多事後,最後乾脆舉家搬出了樹木縣。

這一搬不得了,更加坐實了邱至簡的災星屬性,越傳越廣之下,是個人都知道趨利避害。於是才形成了後來楊馳看到的那些…

楊馳也聽說過,還看過他的手。

開始邱至簡也不給他看,生怕他看到後也和其他人一樣不再靠近他了,一直緊緊攥著手掌,用力到手掌心都被指甲掐出青紫色的指甲印。

不過楊馳最後還是看到了,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遠離他,反而動作輕柔給他的手心上藥,他當時說:“我不信那些的。”

*

邱至簡幾乎還能回想起他當時說這話時的表情和語氣,也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後悔?

他的確是二十二歲和楊馳徹底分開的,

但並不是一分開就被騙。

邱至簡來就有一張俊俏的臉龐和會說的嘴,外加豐厚的小金庫,這些東西讓他在剛踏入社會的那幾年順風順水。

也正是因為之前太過於順利,所以當他在飛機上認識了一個自稱是美籍華裔的男子時,他沒有提高警惕,反而以狩獵者心態靠近了他。

他們相談甚歡,後來又經過好幾次接觸,他從對方那裡了解到了“賭石”,也跟著小試了幾手,而頭幾次也的確是讓他賺到了不少…

至於後來嘛…

不提也罷。

總之這場騙局讓邱至簡一朝回到從前不說,還欠下了數百萬的巨額債務,雖然及時報了警,但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涉及到跨境,追回的可能也很小。

*

無法接受這種打擊的他一蹶不振,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天。一次半夜坐在護城河圍欄上喝酒時,喝頭上了,一不小心還掉下去了,被路人認為要跳河,立刻報了警。

而等他醒來,床邊是五年沒見的楊馳。

男人不停對著救他上來的警察以及醫生護士連連道謝,在付清了他住院的費用後,默默把邱至簡重新帶了回去。

他似乎是

全然忘記了五年前分開時邱至簡對他說過的怎麼樣不怎麼好聽的話了,也忘記他們已經分手,忘記…決裂了。

不過他是不記得,說的人可記得清清楚楚,出於某種自尊心作祟,邱至簡不怎麼想和他交談。

*

“嘶……”

胃裡的絞痛也越發厲害了。

邱至簡痛得臉色煞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像楊馳說的那樣,他昨天一整個都沒吃東西,本身又有胃病,痛是很正常的。

這種餓到肚子疼的感覺在他十四歲之前,在他還沒遇到楊馳之前,對他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是習慣的不能再習慣的體驗。

而現在,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到這種餓到腸胃筋攣,餓到心慌手抖的感覺了。

他晃晃悠悠的起床,在門口時又停了下來。蹲下來後,蜷縮著抱著自己,膝蓋頂著胃部讓他稍微舒服了一點點。

也不知道他腦子到底怎麼想的,竟然伸手抓了一點地上的涼透的蔬菜粥放進嘴裡嘗了嘗。

而外面的楊馳估計估計擔心他餓得不行了,也可能是聽到了他下床的腳步聲,總之這次他沒敲門了,直接用鑰匙打開了門鎖。

一開門正好撞見這一幕。

*

四目相對之下,

場面是說不出的尷尬。

“我…那個……”

邱至簡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瘦瘦巴巴,營養不良的小孩了。他個子比小時候長高了很多,五官也長開了,這樣一個面容俊朗的帥哥蹲在地上撿米粒的畫面實在是太……

楊馳表情一陣恍惚,但很快又反應過來,立刻快步走到邱至簡面前把他拉了起來。

他倒也沒說什麼彆的多餘的話,隻說自己剛熱好了飯菜讓他去吃。而邱至簡…他蔫頭耷腦的低下頭,隻感覺鼻尖一陣酸澀,眼淚幾乎都要控製不住了。

他真的挺討厭楊馳的,隻要一看到他,就能想起自己卑劣又不堪的過往,為什麼,為什麼總被他看到自己最難看的樣子?

他還以為從自己身邊離開就能開啟人生新的篇章,結果兜兜轉轉竟然…

*

“那個錢不用你還,我自己會想辦法…”邱至簡吃了一點東西後,胃裡好了一些,“我說真的,那本來就跟你沒關係。”

聽他這麼說,楊馳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他對邱至簡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自顧自說著:“我這些年也存了一點存款,可能不太多。但把市裡這套房子抵押了,再借一點應該能還上一半,至於剩下的,再慢慢想辦法…”

他說的房子就是現在他們住的這一套,雖然是老小區,雖然是步梯,面積也不是很大,但架不住旁邊就是重點高中,算是赤手可熱的學區房。

他就像個給孩子收拾爛攤子的老父親一樣,語重心長地勸他:“你現在還年輕,這些都是小事,你不要想那些……”

邱至簡聽明白了,所以他是真以為自己要自殺,所以才一個勁勸他錢沒了可

以再賺的?

看著他那樣擔憂的目光,明明到了嘴邊解釋的話,邱至簡又生生咽了下去。

*

“小簡,來,多吃點肉。”

男人往他的眼裡殷切的夾了一筷子回鍋肉,目光流連在他臉上打轉,“你又瘦了…”

這句話太熟悉了,就和他當年第一次坐車來城裡找他時說的一樣,不停的給他夾肉,說他看起來太瘦了,得多吃一點…

之前能忍住的淚突然就忍不住了,邱至簡端起碗還試圖遮擋一下,結果眼淚比他想象得還要洶湧,吧嗒吧嗒的往碗裡掉,給楊馳都嚇到了。

“怎麼哭了?”他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摸摸他的胃,“是不是吃太急了,胃裡難受?”

邱至簡搖頭。他和楊馳之間,最沒資格哭的人就是他了,他倒是哭得像個受害者一樣

楊馳:“那是怎麼了?”

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邱至簡答非所問:“為什麼,你為什麼還把那些東西留著,怎麼不扔了…還有屋裡那些布置,這麼醜,也不換一下…”

楊馳耷拉下眼皮:“我想著你在外面玩夠了,萬一哪天回來了呢…”

*

說到這裡,邱至簡這才認認真真的打量了一眼楊馳。記得見面時他十四歲,楊馳二十二歲,現在他已經二十七,楊馳有三十五了吧?

或許是這幾年太過於操勞的關係,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一點點,不過也還好,頂多就是皮膚比原來黑了一丟丟,眼下多了一根眼紋。

邱至簡的胃部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那筆錢我自己會還的。”

他著重強調道:“我說真的,我有我自己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