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02
劉徹的行動力向來超群。
登基後想收攏皇權,就建起明堂、糾集儒生和竇太皇太後叫板。想攻破滇國,就在長安挖出了昆明池、鍛煉水軍。
想看江陵月和霍去病結婚了,就二話不說,命令大軍即刻回程。
江陵月還以為劉徹隻是停留在口頭上。結果第二天她出門時,發現駐地的軍帳一夜間消失了不少,方才嚇了一跳。
她悄悄問霍去病:“陛下動真格的了?”
霍去病道:“何為動真格的?陛下本就是為你我而來,如今得了答案自當歸去。長安那處也離不得陛下太久。”
“哦哦,對哦。”
江陵月輕拍了下腦門:“我竟然忘了這個,把陛下當成來旅遊的呢。不過南越和滇國該怎麼辦?人也一齊撤走?”
漢軍攻打下這兩個國家之後,隨行的軍醫們就按計劃開始轟轟烈烈的統戰之路。
一邊幫本地種樹種藥材,一邊暗戳戳宣傳著大漢的好,不動聲色地收攏著人心。
雖然說,中央後來也可以後來再派人接管,可軍醫們先前打下的基礎就要浪費了,著實令人可惜。
“不如問問陛下,他心中也有打算。”
江陵月剛想說好,就見霍去病鋒利的眉梢微微一挑,她的眼皮反射般跳了跳,幾乎立刻生出一股不詳之感來。
下一刻,果然應驗。
“我聽聞陛下他急於還都,是為了給你我二人主持大婚。陵月這般不情願,難道是不願與霍某契婚麼?”
在江陵月的面前,霍去病一向稱“我”。突然自稱“霍某”,眼皮又微微下垂,便平白生出一股哀怨委屈之感,好似一派真心被辜負的可憐人。
可他的問題卻鋒利,刺得江陵月怔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偏過頭去,小聲道:“哪有。”
“你不是已經知道,這裡是我後世的老家嘛。我就是好久好久沒回老家了,想多呆一會兒,有什麼不對麼。”
“……”
霍去病並不答,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漆眸閃爍,底色卻溫和無比。江陵月沉溺其中,有一種自己做什麼都會被包容的錯覺。
或許,根本不是錯覺。
“好吧,是有一點。”
對上這樣的目光,她終於招架不住說了實話。整個人往霍去病的懷裡一埋,遮住自己的表情,清潤的聲音卻悶悶地傳出來。
“我都還沒結過婚呢,還不容許我緊張一下嗎?”
江陵月感覺自己倏然被摟緊了。霍去病的聲音從上首傳來。
“莫怕,吾亦如此。”
她還以為霍去病的意思是,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卻聽他緩緩道:“所以咱們怕是要手忙腳亂一陣了……不過,一想到要做我妻子之人是陵月你,我就甚是高興。”
因大婚而生出的些微惶恐,又算得了什麼呢。
霍去病甚少這般直白地表達
情感,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直接讓江陵月招架不住,頰畔一刹燙得要命。
明知霍去病看不見自己的表情,還是心虛地往他懷中躲了躲,才道:“我也是。”
其實,她何止是第一次結婚?她是從沒有把結婚安排進自己的人生計劃裡。
但現在,江陵月卻給了霍去病一個肯定的答案。即使兩個人已經相處日久,一紙婚書不過是道程序。但江陵月願意用這道程序告訴霍去病,我不會回現代,我不會走。
她知道,霍去病也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霍去病吻了吻她的額角:“據兒上次還問我,何時才能名正言順喚你一聲嫂嫂。這一次,總不會不會讓他失望了。”
江陵月失笑:“先生變成了嫂嫂,他還賺了一個輩分,失策了呀。”
“你不願意?”
“嗯,還是讓他叫你什麼師公比較好。”
-
對於南越和滇國的後續收尾工作,劉徹也早有安排。
“不如讓你兄長留在這兒吧。”
江陵月整個人懵了一瞬:“江充?那個,陛下您不是……”
之前夢到了巫蠱之禍嗎?
怎麼還願意繼續任用江充呢?
其實,江陵月早就這個疑惑。但江充之前把她從長安搖來南越,算是幫了她和霍去病一把。江陵月就沒想著落井下石、刻意提醒劉徹什麼。
萬一他想起來,怒從中來,當即下令把江充砍了怎麼辦?她不恩將仇報了麼。
沒想到劉徹壓根不是忽略了,而是另有安排。
他眼底的殺機一閃而逝,片刻後又恢複了一片平靜:“如此居心叵測之人,本不該留,但他血緣上是你的兄長。”
江陵月頓了一下,轉瞬恍然。
這可不是在顧念親情,劉徹連自己的兄弟都處置得不手軟,她的親情關係,肯定不是他做決定的參考重點。
他的意思是,有了血親的關係在,江充就和江陵月成了天然的政治同盟。那麼,他也就徹底地綁在了太子的船上,沒動機再做什麼暗害太子的事情。
劉徹肯定是厭憎江充的。但為了劉據好,他仍把這個上輩子的罪魁禍首留下來,將之轉化為太子的助力。
江陵月暗歎一聲。
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啊。
“不過,他這輩子也彆想回長安了。”
“啊?”
江陵月又是一愣:“陛下想讓江充常駐南越一帶,司領歸化之事?”
劉徹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他那汲汲營營的性子,用來收攏歸化外邦之人,不是用在了刀刃上?”
“……您說得對。”
江充一肚子壞水,但做事也有底線,當不了呂嘉或者趙佗之流。何況長安還要派郡守來掣肘,不怕他在這裡風浪。
就是要給江充點一根蠟燭了。他最近正被那魯猛烈地追求,怕被蠱蟲咬所以不敢明言拒絕,日日盼著早點回長安呢。
沒想到在劉徹這裡判了終身流放。
告彆的時候,江陵月體貼地沒有告訴江充這件事,怕他一時承受不住暈厥過去。
到底是發現自己回京無望更殘忍呢?還是自以為抱著一絲希望,做無用的努力到老到死更殘忍呢?江陵月不知道。
但是,江充獨自駐守南越,對她、對霍去病、對劉徹劉據父子,乃至對江充自己來說,都算得上最好的結局。
“陵月你就放心吧,你阿兄在這有我罩著,一根汗毛都不會出事的!”
出發回長安的那天,那魯拍著胸脯和江陵月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江陵月的表情管理差點失控,目光落在了滿臉如喪考妣的江充身上。
那魯啊,你知不知道,我阿兄他不擔心彆的危險,他最擔心的就是你啊……
但她還是忍著笑,偏過了頭去。
“回見了,諸君。”
這句話是真的,雲南是江陵月的家鄉。等有空了,她還是會來的,說不定還能尋找到上輩子的家的地方。
但是此刻要回長安了,她也驀地生出了一種“要回家了啊”的感覺來。
明明距離她穿越來大漢,滿打滿算才過了兩年多的時間。光陰滴水石穿,果真能改變一個人的觀念。
來時匆匆趕路,歸去時劉徹刻意放慢了步伐。一路上接連駕臨了幾個郡府,順道去諸侯王的封地溜達一圈,擺擺十萬大軍的威風,好震懾一番他們的異心。
硬生生把南越長途旅遊,變成了巡幸天下之旅。
江陵月也趁著東風,飽覽了一番祖國的大好河山。不過,她也沒忘記老本行,劉徹和郡守、諸侯王觥籌交錯、你來我往互相試探的時候,她就和醫校人支起了義診的攤子,給當地人免費看病。
一邊義診,一邊還不忘記錄下當地突出的病害狀況。
一年多時間過去,長安的科普、義診工作基本告一段落。但醫校的所有人都不滿足於此,征南越戰爭之前就計劃好了,要向全國諸郡縣擴展開來。
剛好,趁這一回機會,提前摸個底。
與此同時,長安也得到了劉徹歸來的消息。一同傳來的還有南越、滇國兩地接連攻破、被納入大漢版圖的捷報。
和往常的一派歡騰不同的是,現在的長安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以前嘛,是陛下龍心大悅,群臣不管內心怎麼想肯定也要擺出一副高興的樣子。現在麼,陛下不在,大將軍也不主持早朝,他們就連裝都不用裝了。
就……心情很複雜。
之前嘴上不服氣,稱衛霍每戰必勝不過是“由天幸”的人也悻悻然閉嘴了。
這個霍去病,怎麼就去哪哪贏?怎麼就那麼妖呢?
相比之下,最開心的莫過於王太後和衛子夫。比起前線的捷報來,她們還拿到了外界都不知道的一手消息。
——去病要和陵月大婚了!
王太後知道的時候,樂得嘴都咧到耳根了。這一對,可是她親自撮合的呀。要不是那一回宴會,這對彆扭的小兩口還不知道要蹉跎到什麼時候去呢。
而衛子夫,則是深深地鬆了口氣。
——太好了,陛下想開了!
她可沒忘記劉徹前一晚做了個噩夢後,醒來後口中喊著“江陵月”,第二天就要急吼吼趕去南越,阿青說什麼也攔不住。
這些日子,她沒少提心吊膽,生怕壞了事。好在上天有眼,陛下還是想讓去病和陵月有情人終成眷屬。
未央宮最尊貴的兩個女人心思各異,眼神對上之時,卻從中讀出了相同的意思。
一定要把這場婚禮辦好!
她們是前任和現任的後宮之主,經手過的筵席無數,對流程早就駕輕就熟。
但這回可不一樣,是她們真心愛惜的晚輩的婚宴。兩人再加上個王夫人,日日在長信宮籌劃,努力讓每個細節儘善儘美。
於是……
江陵月還以為自己回長安後能鹹魚癱一段時間,休養生息。結果第二天就被召入宮中,對上了衛子夫笑意盈盈的臉。
“陵月,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幾種婚儀的流程,你更中意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