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月深刻地認為, 有必要刹一刹這股背後亂講人八卦的歪風邪氣了。
她清了清嗓子:“咳——”
片刻後,聊得正嗨的幾人渾身一下子滯住,僵硬地扭過頭來, 聲音裡發著虛:“早啊……江女醫……”
“早。”
江陵月不僅沒發火, 甚至還衝他們粲然一笑:“方才聽見你們在聊冠軍侯,怎麼, 你們很崇拜他麼?”
“是, 是啊。冠軍侯他可是大英雄……”
是個鬼。
彆以為江陵月沒聽見。他們連霍去病的名號都不敢提,統統以“那一位”作為代替。
這哪裡是崇拜?分明是懼怕。
但她也懶得戳穿, 順勢道:“既然崇拜冠軍侯, 那就再好不過了。今日展上的最貴的那款,就是以冠軍侯為靈感做出來的。你們既然崇拜他, 可一定要多買幾塊回家。”
“一定一定!”
“我買十塊, 不二十塊!”
八卦者無不信誓旦旦地保證。心底卻悄悄鬆了一大口氣——隻肖破財便可消災,江女醫沒跟他們計較, 屬實是寬宏大量。
見江陵月沒有再張口的意思,他們便灰溜溜地離開了。當然,背後生口舌是非之事, 是再也不敢做。
“陵月, 你倒是好脾氣。”
平陽長公主旁觀完了全程:“若是讓人聽到他們敢背後議論我,非要讓他們脫層皮不可。”
江陵月卻搖頭:“畢竟他們是客嘛。開門做生意, 哪裡有主動和客人計較的道理。”
平陽長公主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唇角微揚, 蕩開一抹笑意。
“你這樣也很好。”
她拍了拍江陵月的肩膀:“莫管那些人的閒言碎語,不管他們說什麼,都動搖不了你半分的。”
江陵月摸了摸鼻子,點了下頭。
她還以為平陽長公主會問她霍去病的八卦呢。然而她卻一句沒問, 言語之間唯有維護和鼓勵。
“以為我會問你和去病?”平陽長公主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麼。
“嗯……”
“哈!”江陵月隻見華服女子忽地樂不可支,又拍了拍她的肩:“我問什麼問?你都沒問我!”
“啊?”
江陵月愣了一會兒,半晌才回過神來。難不成長公主指的是……她自己和衛青?
這算是什麼,曖昧對象彼此間的體諒?
江陵月掀了掀唇,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解釋什麼。說她和霍去病不是你想的那樣?可人家根本沒問啊。
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最後,還是平陽長公主善解人意道:“好了,你也彆光招待我了,也去和其他人打個招呼吧。”
-
平陽公主說得對。
隨著時間臨近,展會中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三二圍繞在展位前,各自對著肥皂,指指點點,低聲討論著什麼。
剛才那樣背後講八卦的,倒是再也沒有了。
也沒人再敢湊上來套近乎。
展位上的肥皂很費了江陵月一番心思。如果隻分上中下三種檔次的話呢,產品線未免太過單調。
她先調了不同的添加劑——譬如牛奶、蜂蜜、薄荷等等。
又往肥皂裡加了各種天然色素,把肥皂染成七彩的糖果色擺成一排,這就大大增加了人們的購買欲望。
甚至於,霍光還不知從哪裡招來一批小娘子,充當了導購的角色。她們的作用,便是為客人們演示肥皂的作用。
眼看著時間已到,清越的女聲適時響起:“感謝諸君今日肯賞光,蒞臨長安第一屆香皂展覽會。陵月實在不甚感激。”
客人們連連擺手:“哪裡哪裡。”
“能得江祭酒您的邀請,是我們臉上有光才對。”
江陵月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廢話了。想來諸君對這肥皂是什麼頗為好奇。有小娘子為各位講解。若是有意購買者,離開前在我這裡報名即可,各位自便吧。”
隨著她的話,統一服裝的小娘子從後台魚貫而出,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們的手上,都拿著一個……水盆?
有人便問道:“敢問這盆有何作用?”
“就讓小娘子們為大家仔細講解吧。另外,展會上的所有肥皂大家可以不拘分量,隨便試用。”
說完這些,江陵月便退居到角落裡。
霍光頗有些擔心:“陵月,這樣真的沒問題麼?你不親自跟他們講解一番?”
“阿光你呀,就是太操心了。操心更容易老得快!”
江陵月說:“而況,就我一個乾巴巴地在那裡講,哪裡有讓他們親手試來得有用?但凡他們試了覺得好的,肯定就會買。”
比起照顧她的面子,江陵月更希望那些人是因為肥皂真的好用,才肯購買的,這也是她作為發明者的一點小小私心。
事實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凡是有導購員的地方,貴族們的驚歎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彙成大片大片的喧囂。
聽取“哇”聲一片。
江陵月得意地挑眉:“你看吧?”
她隱約記得,最早的“豆面”是魏晉南北朝才出現的。也就是說,此前的人們甚至沒有像樣的清潔工具。
而被臟汙和油漬困擾的人,哪裡能經得起肥皂的誘惑呢?
她隨便一看,就看到一個陌生面孔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一言不發。半晌才激動道:“天啊,這也太乾淨了!我的手從娘胎出來時都沒有這般乾淨過!”
江陵月:“……”
霍光:“……”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但肥皂的泡沫入手時的滑膩,和衝洗過後的乾爽感十分迷人。尤其是後者,會讓人感覺自己尤其潔淨。
很快,導購員的盆中清水就成了汙水。
她們紛紛跑去後台倒掉汙水,再度換上乾淨的清水,繼續給下一位排隊的客人試用。
莫名地,江陵月想到了一句話——“渭流漲膩,棄脂水也。”
兀地,她輕笑出聲來。
“江祭酒,你在笑什麼呢?”
江陵月一怔:“殳玉,你怎麼來了?”
來者正是她的前學生李殳玉。她因暈血症被迫退學後,李家還特意上門送了份厚禮給江陵月,說是給她添麻煩了。
江陵月推辭不掉,隻得收下。
李殳玉道:“我家大人讓來的。”
但她沒有說,是她爹她爺爺耳提面命讓她來的。還說讓她和江陵月儘量多說幾句話,萬不能斷了聯係。
李殳玉乖乖地應了。
江陵月卻不知李家人的心思。她對學生向來是很友善的,這時候便笑道:“那你怎麼不去試用肥皂呢?”
李殳玉笑嘻嘻道:“我一個小娘子,排隊比不上彆人。就想找祭酒您開後門了,不知祭酒有什麼後門可開?”
她性子其實相當活潑。隻是當時被暈血症嚇傻了,看上去木愣愣的。這時候,方才顯出小姑娘的本色來。
“這有什麼難的?你等著。”
很快,江陵月便端來個盆:“怎麼樣?我親自給你洗手,這個後門夠大了吧?”
“這這這……使不得啊!”
李殳玉本以為江陵月是去叫彆的導購,沒想到她要自己親手上陣。她頓時面露驚恐之色——怎麼能讓祭酒給她洗手呢?
江陵月卻不由分說把她的手按進了盆裡。又用清水打濕肥皂,揉搓出一片雪白的泡沫。
然後,就開始了她前世無數次熟稔於心的操作。
——七步洗手法。
從手掌,到指縫。再到指背、拇指、指尖。最後一步則是手腕。
江陵月還記得,在每一次臨床操作前,她都會用附近醫院特有的洗手液,把手地搓得一塵不染再帶上手套。
就像某種鄭重的儀式一般。
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麼久,她還能記得一清二楚。就像昨天剛從手術台上下來似的。
無端地,她生出很多感慨。
然而李殳玉此刻卻欲哭無淚——不僅是因為她亂了尊卑秩序,竟敢讓堂堂祭酒親自為她揉搓洗手。
更因為,有很多人在圍觀她啊!
剛才還圍在導購小娘子邊上的人們,此時卻團團擠在李殳玉和江陵月的周圍,一個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們。
李殳玉隻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視線燒穿個洞。
敢讓江陵月親自給她洗手?
明日,她怕是就要在全長安出名了!
江陵月原本正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漸漸地也察覺了不對勁。她抬起頭來,哭笑不得道:“你們為何不自己上手一試,非要湊上來看我給殳玉洗手呢?”
有人道:“您的手法格外不一樣。”
他這話原本是刻意拍馬屁的。沒想到卻歪打正著,得到了江陵月一個識貨的讚賞眼神:“這個方法能洗得確實乾淨些。”
她略想了想:“那你們想學嗎?”
“想想想!”
眾人的眼睛齊齊一亮:江女醫自己親口認證的特殊洗手方法,誰不學誰就是傻子。
江陵月想了想,便放開了快哭了的李殳玉,另打了一盆清水,用自己的雙手做了個示範。
“第一步,洗手掌。掌心相對,手指並攏相互揉搓。”
“第二步,洗背側指縫。一手的手心對另一手的手背沿指縫相互揉搓,雙手交換著進行。”
“第三步,洗掌側指縫。掌心相對,雙手交叉沿指縫相互揉搓。”
“……”
“第七步。洗手腕、手臂,揉搓手腕、手臂,雙手交換進行。”
她教得認真,彆人也學得認真。一瞬不瞬盯著不說,有的還自己用手學著她的手,通過模仿姿勢來加深記憶。
【嘀。】
【很高興地通知宿主,您已經通過治療病人,傳播醫學知識等多種手段,累計攢滿診療值十萬點整。】
【遠程體檢功能已開通,係統特此提醒宿主。】
江陵月滿是泡沫的手一頓。
十萬點攢到了,也就是說,她可以兌換一次全身體檢掃描的金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