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江陵月轉念一想,這不對啊。
如果她長得像王太後的白月光,為什麼霍去病和衛子夫看了她的長相,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呢?
難道她是……王太後上古時期的白月光的後代?
嗯,是不是有點太狗血了?
江陵月一時想不明白,也就乾脆不想了。
反正王太後主動讓她留下來,有百利而無一害。她先靠著輪椅獲得太後的賞識,再提出檢查身體,就更加順理成章了。
王太後目送衛子夫走出了她的寢殿之後,審視的目光移到了江陵月身上:“我聽宛若說,你是驃騎將軍舉薦的?”
宛若?
就是剛才嗆她的冷漠宮女?
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呢?
江陵月一邊努力搜索著記憶,一邊回答王太後。同樣的問題她已經應對過衛子夫了,所以並不需要太動腦子。
末了,江陵月抬頭,卻發現王太後含笑看向了宛若:“看來你不如江女醫與霍將軍有緣。”
宛若瞥了江陵月一眼,輕輕地“哼”了一聲。
被莫名其妙瞪了的江陵月:?
又關霍去病什麼事?難道這兩人還有一段情?
然而結合了霍去病,江陵月就像福至心靈一般,回憶起了“宛若”這個名字的出處——
《漢武故事》!
《漢武故事》是本作者不詳的野史。但是這本書中有許多典故非常有名。
舉個例子,劉徹的廢後陳氏在正史上名不詳,得名“阿嬌”正是源於這本書裡“金屋藏嬌”的典故。
還有劉徹“豬豬”的花名,也是來自這本書給他安的小名“劉彘”。
而神君宛若,也是《漢武故事》中的一個神女。傳聞她借著死去的妯娌顯靈,所以被迷信的劉徹供奉於柏梁台上。
有一日,她忽然現身對霍去病自薦枕席,卻被霍去病拒絕了。又過了幾年,霍去病重病將死之際,她突然再次現身:“我曾經試圖給他注入太一之精,卻被他給拒絕了。到現在我也沒有辦法了。”
其實霍去病瀕死之際,多半已經山窮水儘、藥石無醫了。宛若在這時候跑出來,頗有點落井下石的意味。不能證明她如何有神通,隻能證明她心眼確實不怎麼大。
江陵月在穿越之前,隻把當個故事聽了一聽。
沒想到,這號人竟然存在?聽王太後的意思,她還真的對霍去病自薦枕席過?
難怪她連衣服比彆人都要華麗,態度也格外倨傲。原來根本不是宮女,而是官方供奉的神婆啊!
江陵月抿了抿唇,莫名有些緊張。
宛若在王太後面前很受信重,就連衛子夫的面子也可以不給。而這人對她,正好有絲絲縷縷的敵意。
也不知是不是和霍去病有關。
但是片刻之後,江陵月又挺直了腰杆。
不就是個神婆嗎!
自己可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什麼封建迷信的騙術沒見識過?她也會變幾個魔術,冒充個什麼神婆也夠格了,保準漢朝人瞧不出來一點端倪。
而且…….
你有玄學,可我有人體工學啊!
江陵月裝作沒聽見宛若的冷哼,而是緩緩展開了輪椅的圖紙。可惜,王太後沒有衛子夫那樣優秀的空間想象力,對著圖紙直皺眉頭:“這就是那個什麼,輪椅?”
語氣之中,頗有些失望。
依她所想,那名叫“輪椅”的神物現世,應當很有一些異象。怎的就這般潦草地畫在紙上,還是墨跡淋漓、一團黑乎乎的模樣?
宛若冷笑:“怕不是什麼故弄玄虛,沽名釣譽的玩意。”
江陵月奇怪地看她一眼:論故弄玄虛、沽名釣譽,誰比得上你們這個職業啊?
但她並未爭辯,而是就著圖紙事無巨細地講解了起來。漸漸地,王太後的眉頭漸漸鬆開,渾濁的眼底也生出神來:“照你這麼說,往後哀家隻需要坐在這什麼……椅子上,就能操控著那兩個輪子,來去自如?”
江陵月重重地點頭:“正是!”
王太後若有所思:“原來是機關術啊。沒想到墨家的玩意兒,還能有這等妙用。”
江陵月:“……”
好吧,人體工學也沾點兒物理學,非要朝上追溯個老祖宗的話,說是出自墨家也沒錯。雖然但是,她還是更想認扁鵲當老祖宗啊!
不過得了王太後的肯定,總歸是一件好事。後面的個性化定製環節就更方便了。王太後甚至願意讓宮女把她從床榻上扶起來,好配合江陵月的測量。
江陵月正運筆如飛。
她並未記下具體的數據。第一她沒帶合適的尺子,第二少府那裡一定有存檔。
她記錄的,是一些設計的構思。
比如輪椅一定要既讓王太後自行操縱,又能讓宮女代勞。再比如說要有能夠調節座椅高矮的機關,以適應太後出行的各種場合。座椅要做成可撤換的,方便宮人隨著時令安裝各種坐墊。
考慮到防震和磨損的問題,江陵月甚至畫了一個簡單的銅絲彈簧的圖解,附在了圖紙上。
可惜這時候沒有橡膠,不然把橡膠套在輪子上,效果肯定更好。
剩下的,就要相信少府官員的動手能力了。
在思考的間隙,江陵月不經意地抬起頭來,發現宛若的臉色難看極了。
江陵月輕笑了笑。
這個時代巫醫已有了不對付的苗頭,宛若見她一個醫生得了太後的信重,自己的生存空間被擠壓,肯定有些著急。
離開長信宮的時候,江陵月回望了一眼,隻見宛若急切地同王太後說了什麼,而後者面露沉吟之色,默然不語。
她回過頭去,並不擔心。
相信王太後看到輪椅的實物,感受到了行動自由的快樂之後,一定會真香的。
-
第二天,江陵月是被係統的電子音吵醒的。
【恭喜宿主成功推廣輪椅,獲得診療值10點。請宿主再接再厲,早日解鎖診療模塊更多功能。】
什麼?
少府的動作竟然這麼快?這才過了僅僅一夜吧,他們不僅破譯了抽象的圖紙,還把實物造出來送到王太後面前了?
江陵月第一反應,竟然是濃濃的罪惡感。
好像……無意中害人加班了。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聲抱歉,卻見婢女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女郎,皇後方才派來黃門傳話,急召您入宮覲見!”
江陵月頓時困意全無。
好在進宮這事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她就換好了一身衣服,順利坐上了入宮的馬車。
直覺告訴江陵月,這次入宮多半和輪椅有關。
果然在路途中,守著馬車的小黃門主動搭話:“女醫,您昨日獻上的輪椅,王太後坐上之後十分滿意,皇後正要接您受賞呢!”
末了,他還客氣地笑了笑。
江陵月有些開心。
不僅是因為賞賜,也因為她應聘漢武帝的家庭醫生之路,已經穩穩邁出了第一步。
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又有宮女接引她進椒房殿。誰知道,這一回她沒有見到衛子夫,而是先聽見一個清亮而稚嫩的童聲。
“表兄,表兄——”
這是誰?
旋即,江陵月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霍去病。
他長身鶴立,一身繡著花紋的挺括黑衣,袍角卻被幾個孩子們團團圍住。俊美無儔的眉目間,竟然有一絲無奈。
噗。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在孩子中極有人氣的霍將軍,江陵月莫名覺得很可樂。
年紀最小的男孩仰著臉問:“表兄,聽說你方才在大朝會上拒絕了父皇賜給你的大宅子,還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這事可是真的?”*
霍去病輕咳一聲:“真的。”
“啊?那我以後的表嫂可怎麼辦呢?她隻能跟霍表兄你一起住在小房子了。”
霍去病輕巧地把扒在他外衫上的劉據提到了一邊:“據兒莫胡說,你哪來的什麼表嫂?”
話音剛落:三個孩子齊刷刷看向了江陵月。
江陵月:?
說表嫂,你們突然看我乾嘛?
劉據掙脫了霍去病之後理了理袍子,朝著江陵月走來。神態中頗有太子的風範:“孤聽聞,江女醫是霍表兄舉薦進宮的?”
“據兒!不得無禮!”
就在這時,衛子夫姍姍來遲。她不僅打斷了劉據,還瞪了一眼其餘的兩個女孩兒。三個孩子連忙縮成一團,躲在霍去病的身後。場面一時滑稽極了。
但江陵月莫名感到一絲尷尬。
她怎麼覺得這個疑似衛太子的小孩,話裡有話呢?
還沒輪到她說些什麼,門外的黃門就高喊了一聲:“陛下駕到——”
方才還亂糟糟的椒房殿正殿,頓時安靜了下來。
劉徹大步走進了殿中,卻出乎意料地看見了一個生面孔。他略略思索一下,在腦子裡定位出了這號人:“你就是那個獻上輪椅令母後大悅的,江陵月?”
被千古一帝點名,江陵月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正是。”
劉徹笑道:“朕聽聞你是由去病舉薦入宮的?可有此事?”
此刻的江陵月卻徹底淩亂了。
短短一天時間,她被衛子夫、王太後、衛太子和劉徹四個人問了同樣的問題。第一第二次也就算了,第三第四次,她再怎麼也回過神來了。
他們不想聽她用霍去病的名字背書,他們真正想聽的,是她和霍去病到底怎麼認識的!
不是啊,你們老劉家,一個個都這麼八卦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