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白團子一樣的小人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 於是癟了癟嘴,默默地把自己背過身去, 隻留給斯科特一個背影。
少年不知道的是,早在他醒來之前,克勞德和菲爾先生就已經翻來覆去地把埃米的新造型打量了不知道多少遍。
【比想象中還要瘦一點。】騎士先生的評價是這樣的。
而法師先生則是上上下下地掃描著埃米的樣子,語氣中帶著些遲疑——
【你們當聖子的條件······都得是白頭發白眼睛嗎?】
當然不是,
菲爾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男孩怒氣衝衝的批判,而幾個大人也都是抱著饒有興致的態度,看著比其他大人都矮了一截的小人在地毯上來回跳腳。
大家都習慣了埃米以前憨態可掬的小熊形象, 乍一看到他真正的人形狀態的時候,都覺得十分新奇——
要知道, 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明確地知道這孩子長什麼樣子啊。
怎麼說呢, 彆管是創世神還是偽神, 神明共有的毛病可能就是顏控吧。
小小的男孩精致的就像是個瓷娃娃一樣, 眼睛雖然是白色但卻泛著水汪汪的光, 鼓鼓的包子臉好像一戳就能凹陷下去個小坑, 抿嘴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可愛中又泛著些寫作“聖潔”讀作“神棍”的氣質。
即便隻有小小的一隻,也能大致想象出來他長大之後該是怎樣驚人的樣貌——
斯科特總是聽彆人誇讚自己的樣子如同神明最寵愛的使者,如今看到埃米的樣子時, 內心才終於對這個概念有了幾分明確的認知。
可是, 想到這裡時, 斯科特的思緒還是忍不住一頓。
長大之後······
和之前的曆屆聖子不同,埃米恐怕是再也沒有長大的機會了。他的年齡永遠地停留在了他的十二周歲。
少年的神誌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而有些恍惚, 等他回過身來的時候,卻發現三個亡靈小人早已經躲到了彆的地方,而房間裡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個人。
“城主閣下······?”斯科特認出了對方,有些詫異地出聲。
難怪能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就走進了屋子, 因為出現在房間裡的不是彆人,正是鎮守東厄城數百年的最強者——同時也是東厄城的城主、守衛軍的領頭者、達蓮娜將軍的丈夫、瑪麗安的父親。
“斯科特,好久不見,你休息地怎麼樣了?”安德烈城主和少年打了個招呼,然後坐在了他的身邊。
此時,隨著斯科特意識的醒轉,他精神力穩定之後的直播間也重新被恢複了開來。
所有關注著他這邊消息的觀眾們也是第一時間湧向了這邊,正看到東厄城城主那驚人的體型和那一臉茂密的胡須。
[這位是守衛軍的高層嗎?斯科特他沒事吧!]
[這孩子看起來很不好,模樣簡直要比我妹妹剛買的玻璃玩具還要脆弱——神明在上,好在他還活著。]
[進來的這不是我們東厄城的城主大人嗎!大人怎麼在這裡??]
[城主大人也是守衛軍的一員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遇到了這樣大的事來看望一下斯科特順便了解了解情況——這不是很正常嗎?]
[了解情況······所以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斯科特是怎麼活下來的?]
[還有從黑屏裡聽到的聲音,現場究竟發生了什麼?]
彈幕飛快地飄過屏幕,對之前發生的一切議論紛紛。
其實類似的問題他們已經在斯科特沒醒來的時候黑屏討論過很久了,但基本上都是眾說紛紜,一直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
有些人是覺得斯科特使用了什麼禁忌的藥物來獲得短期的力量提升,才終於堅持到了守衛軍趕到的時候;
有人又覺得當時沒有多少戰鬥的聲音,說不定是那怪物遇到了什麼其他的事情提前放棄獵物離開,這才讓少年僥幸逃了一命;
還有人大膽猜測,沒準是斯科特解決了怪物——不是說領域隻有怪物死亡或者主動解開才能被進入嗎?
不過,這種猜想很快就被其他人的嘲笑給淹沒在了彈幕裡。
彆開玩笑了,一個三年級的學院幼崽對陣一個九級起步的黑暗亡靈領主?
你是信這個還是信我是中心城大祭司本司?
也正是有這部分原因的考量,安德烈城主才會在發現斯科特醒來之後才主動來到房間裡面,向對方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他知道少年會給他一個正確且合適的答案。
——
“我休息的非常好,城主閣下。”斯科特躺在床上,朝著安德烈城主點頭致意。
短暫的噓寒問暖過後,對方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當初唯獨你一人被留在了伊川平原,對此你有感覺到什麼異常嗎?”
“危險來臨的時候我身上的防護罩‘剛巧’被啟動,被‘保護’了的我沒辦法受到傳送魔法的影響。”少年淡淡地說道,“或許我該去向神明祈禱一些更好的運氣。”
安德烈眸光一閃,明白了斯科特潛藏著的意思——他認為送給他防護罩的人和教廷那邊有著關聯,而這同樣也是安德烈猜測的一種可能性。
他點點頭,像是接受了少年的這個說辭,然後繼續問第二個問題。
“我看了後來的錄像,在剛開始遇到那領主級怪物的時候,你是怎麼做到迅速應對並且發現它遲緩的弱點的?”
“我並沒有您想的那樣厲害。”斯科特笑了笑,蒼白的臉頰讓他的這笑容顯出了幾分堅強的虛弱,這瞬間引起了彈幕的一片心疼和憐愛。
“當時隻不過是······硬著頭皮想要和它對拚找到生路而已,誰知它的反應是那麼遲緩,所以就想用幻術魔法先試試。”
仔細想想,斯科特的說法的確也符合當時的情景。
作為那樣冷靜且果斷的幼崽,就算是面對一個相差懸殊的怪物,會找到殊死一搏衝上前去的勇氣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吧?
——雖然彈幕上的大部分人可能都做不到這一點,但結合那時不拚就隻能等死的情況來看,斯科特的說法也非常恰當。
還沒等安德烈城主繼續問下去,斯科特主動開口補充了接下來的發展。
“那時候的怪物反應遲鈍,像是在某些方面有著缺陷似的。”他微微皺眉,“我本以為可以通過那種磨時間的辦法把它拆卸開來,但誰知拆到了大約二分之一的骨骸時,它仿佛為了自保而發生了暴動,從而變成後來那種模樣。”
“至於再後來,我用儘辦法也無法從發狂的怪物手下堅持太久,於是在一次大面積腐蝕魔法的逼迫下躲進了怪物的眼眶——我認為那或許是整個領域裡最安全的地方了。”
說到這裡,斯科特又自嘲般的笑了一下。
會淪落到把怪物的體內當成最安全的地方的情景,他當時面對的壓力和恐懼到底會有多大呢?
包括安德烈城主在內,所有聽到的人都不敢更深地去想象它。
但即便如此,安德烈城主還是要繼續問出後面的問題。
“那麼斯科特,在那之後呢?”
在那之後呢——這才是人們真正想要得到解答的、也同時是被各大城市的宴會和酒館裡面議論了許久的最關鍵部分。
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斯科特是怎麼活下來的?那怪物去哪裡了?難道是出現了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意外?
斯科特對上了安德烈城主的視線——對方的眼睛裡有著作為長輩的關切,擔憂,也有著對陰謀者的怒火,以及身為城主的謹慎和考量。
最重要的,是斯科特看到對方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那動作真的很小,再加上一臉茂密絡腮胡的掩蓋,不是熟悉城主的人根本看不出這種微小的動作來。
這是對方在暗示他可以適當地隱瞞一部分真相——如果那真相是對他自己不利的話。
斯科特的笑容更真誠了些。
“在那之後,我將菲爾先生留給我的禮物丟了出去,對,就是那隻被我帶在身邊的玩偶。”
“它正是我在通過了菲爾法師繼承人考驗之後所獲得的禮物,原本以為它隻是個普通的紀念品,所以一直把它當做長輩的關照帶在身邊,沒想到菲爾法師早已經在其中藏了救命的東西。”
“那道具對魔力的消耗實在太大,以我目前的等級尚且負擔不起,所以拚儘全力最後還是昏迷了過去。”
“菲爾法師······?”安德烈城主驚訝地睜大了眼,隨後很快想起了他得知的斯科特的“新身份”。
而彈幕也在斯科特的提醒下紛紛想起了他作為“傳奇法師繼承人”、“帝都新任小公爵”的身份卡。
是啊!
他們就說這孩子為什麼總是帶著那麼破爛的一隻布偶熊在身邊,表現得好像還很喜愛它的樣子——如果這是菲爾法師的遺物那就說得通了!
都通過繼承人考驗了,隨便送後輩點東西又怎麼了!
而且這種情況下送出去的禮物,在那平平無奇的外表之下,肯定要藏著符合傳奇法師身份的魔咒之類的東西才行!
安德烈城主點點頭,複述道:“所以是菲爾法師留下來的道具,才讓那隻領主級彆的怪物······”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即便是觀察了現場無數次的他,也不太能肯定那怪物最後的結局。
地面上鋪著的白骨是那麼多、那麼多,像個露天版本的亂葬崗似的,誰也不知道這白骨的數量究竟占了怪物的全部還是一小部分。
而少年隻是頓了頓,就很快替他補充上了最後的空白。
“讓它逃走了。”
“它受了重傷以後就撤走了領域,本就是出於自保的目的才暴動的,也因為自保而選擇了逃跑。”
“不過即便如此,在昏迷之前我還是有所收獲——您應該會對它有所興趣。”
斯科特將手伸出,向前攤開了手掌。
一枚黃銅色的銘牌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少年那蒼白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