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的那方絲毫沒有發現艾和台下某人的小小交流, 而是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艾所說的那句話上面。
“你認真的嗎?”他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一樣。
“‘看看誰才能拿到決勝的第三個獎勵?’,你是想拿那塊寶石當做命題的賭注是嗎?哈哈哈, 這句話說的就好像我們真的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似的!”
那隻紅發的吸血鬼猛地冷下臉色來, 身後的蝠翼也跟著擺出了備戰的姿態,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威脅——
“看來過去的日子真的讓你變得糊塗了,艾, 連最基本的規則都沒能記清楚啊。我們兩方平分那些傳承道具的最基本的原因,不就是因為你們那邊的奧斯蒙嗎?”
亡靈族在這麼多年中總共收集的傳承道具有四件,在過去, 它們被平分給了兩邊的陣營,用作己方主張的“傳承實驗”之用。
這樣的分配當然並不能使所有人都滿意,隻要是心懷野心的人就必然會想到——假如所有的傳承道具都在我們這一方, 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吸血鬼的頭領也不例外。
或者說, 在場的所有領頭者都是這樣想的。
當第五件的道具出現之後, 兩方均衡的勢力必然會被打破, 這就讓它的歸屬成為了所有人都要去爭奪的存在, 剛才艾所說的提議就是這個——誰得到了第五件傳承道具, 那麼這件道具就歸屬於哪一方。
這聽起來確實很公平,
隻不過······
吸血鬼現在並不想配合她。
“話說回來, 奧斯蒙那家夥怎麼不在這裡?你還問候厄難那邊的老頭,怎麼不先去找找你們巫妖的領頭人呢?”他的眉毛高高地上挑,然後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我差點都忘了, 那座蒼灰之塔可是有好多年都沒有見過它原本的主人了啊。”
“我家孩子今天早上還剛剛問起過他——”
說著,他將身旁那披著鬥篷的小小身影向前一推,他頭頂的兜帽隨著這動作也滑落了下來——
比那月光還要更潔白的長發從兜帽中傾瀉而出, 在夜色的映襯之下,更是顯得這顏色和周圍的黑夜、亡靈與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對方似乎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跳,那小鹿般驚惶的眼睛抬起時,所有與那雙眼睛對上的亡靈們都沉默了瞬間。
那雙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純淨到毫無雜質的白色,帶著與此地毫不相符的純真,當被這樣的一雙眼注視著的時候,總覺得連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它看透。
這真的是在吸血鬼們的傳承計劃中誕生的孩子嗎??
所有人的心底同時閃過了這樣的疑問。
亡靈們對自己的認知相當準確,他們是生活在永夜之地的不死生物,是不被大部分種族歡迎的、我行我素的亡靈;他們並不會以自己亡靈的身份為恥,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屬性有多麼混沌。
可這孩子看起來跟混沌一詞毫不沾邊,
更不像是吸血鬼和厄難的實驗主張中,那個用屍骨為材料孕育出的幼崽!
他們原以為這孩子會更、會更······
亡靈們面對著這樣一個和想象中並不相符、卻從頭到尾都散發著熟悉魔力的幼崽時,對幼崽天然的憐惜和緊隨而來的詫異交織,竟是集體沉默了許久,連一個率先出聲的人都沒。
連艾的表情都帶上了幾分詫異。
最終,這片寂靜由將這孩子推出來的吸血鬼所打破。
他赤紅的頭發在身後紮成狂妄的高馬尾,白色的犬齒因為過於放肆的笑容而在唇間若隱若現。
“我家孩子可是很崇拜奧斯蒙呢,他今天早上還在問我,奧斯蒙先生他······沒事吧?”
說著,吸血鬼用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頭頂。
[想要公平製定規則······那你的資格呢?]他像是在這樣問道。
吸血鬼的挑釁意味實在是太過濃厚,以至於周圍的所有亡靈都嗅到了其中醞釀著的火藥氣息——
儘管亡靈們的內部早已經因為主張的不同而分作兩派,但如此撕破臉皮、直接把談判的棋盤掀翻了的做法還是第一次。
不過隻看那位被推出來的幼崽,就知道他的底氣從何而來。
即便是議論聲響起的時候,那些亡靈們也沒有將注意力從那久違了的幼崽身上移開——這樣鮮活的、年幼的身軀,這樣稚嫩的魔力,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了呢?
“看來之前的傳聞是真的啊,奧斯蒙大人真的出事了?究竟是什麼人才能把奧斯蒙那樣的存在······”
“這孩子真的是吸血鬼的成功品嗎?”
“看看那身屬於亡靈的魔力——怪不得桑會那麼囂張,他看不慣艾很久了,現在甚至拿幼崽出來壓她一頭。”
“嘶,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僵屍恐怕要危險了。”
“但這幼崽看起來很不錯。”
斯科特聽著那些人議論著,目光同樣跟著鎖定在了那位白發的幼崽身上。
他的內心同樣很驚訝,在最開始他想過長著獠牙和蝠翼的幼童,也猜過裹滿了繃帶的小人,但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看到一個畫風和亡靈族截然不同的孩子。
不光畫風不同,對方看起來似乎還有點膽小,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之下竟是還縮了縮脖子,像是十分不安似的低頭看向腳尖。
這就是······作為他競爭對手的那隻幼崽?
斯科特這樣想道,
他這般想著的時候,台上的幼崽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驚惶的白眼睛正巧與斯科特對上。
“啊,這孩子在看我!”他聽到前面的亡靈興奮地說道。
少年頓了一頓,接著移開了視線,將兜帽壓的更低了一些。
雖然看起來像個巧合,但是這隻幼崽的身上目前聚集了所有的注意力,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
至於他自己······現在還沒有到他被人發現的時機。
【真是艱難的處境啊。】菲爾先生坐在斯科特的肩頭,對此時的情況評價道。
對方評價的中心人物當然是“艾”,那位因為對手的接連出牌而陷於明顯不利的僵屍族領頭者。在另一半台上的吸血鬼方備受矚目的同時,更映襯的她所在的那一半沒什麼存在感。
奧斯蒙消失不見的事實必然會對巫妖一方的士氣造成巨大的影響,再加上這隻活生生的幼崽作為實驗成功了的證據······
如果將兩個聯盟的競爭比作天平的話,那麼這些足夠人心徹底偏向天平的另外一端。
而從周圍這些僵屍和巫妖的表現上來看,吸血鬼的目的似乎已經達成了。
【馬上就該到那家夥的場合了,】菲爾說道,【你也彆太擔心,她不像是個會陷進彆人節奏裡的人。】
正如法師所預言的那樣,當這陣因為奧斯蒙的出事而出現的騷動逐漸平息下來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集中在了艾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的是落井下石的嘲弄,有的是學術碾壓的得意,有的是彷徨的不安,有的是失望中還帶著一絲的期待······
不管是吸血鬼和厄難的陣營,還是僵屍與亡靈的這方,又或者是那些隱藏在人群之中看不見的、卻實實在在擁有實體的中立幽靈,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所有人都在等待著,
等待著她會給出怎樣的答複。
“哈!”
誰知,就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之下,艾卻是忽然大笑一聲。
她不僅沒有在這些追尋的視線中退卻,反而彆有深意地看了那邊裹著繃帶的阿爾傑一眼,然後將目光落在了主動挑釁的吸血鬼身上。
“幼崽非常可愛,隻是你的情報似乎不是很靈通啊。”艾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你在說什麼?”吸血鬼皺起眉來。
艾沒有回答他,隻是笑了笑:“你問我奧斯蒙還好嗎?他當然很好,好得不得了。”
“彆進行無謂的掙紮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消失了的事實······”
吸血鬼的話被僵屍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當然暫時不能露面,難道你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嗎?”
在咄咄逼人的談話期間,艾竟是已經繞過了幼崽,來到了那紅發吸血鬼的面前。
明明已經那樣近了,但她還是又向前邁了一步,那雙紅色高跟鞋的鞋底就這樣踩在了對方的皮靴之上,將那硬質的皮革踩凹下去了小小的尖角。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這位僵屍族的女性仗著自己高出一截的身高優勢,低頭在對方的耳邊宣布道——
“想要將力量傳承給真正的後代,所消耗的力氣可跟你們這些用骨頭和肉來拚玩具的幼稚把戲完全不同。”
她的聲音很輕,但在場所有人都是五感敏銳的、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亡靈。
當吸血鬼聽到這句話而睜大眼睛的時候,也意味著這傲慢的聲音同步地在其他人的耳邊響起。
“你在說什麼?!”吸血鬼的頭領不敢置信地問道。
連那邊安靜站著的幼崽也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正處於對峙中的兩人。
將力量傳承給後代什麼的······難道說,這家夥所指的是奧斯蒙消失的時間不是遇到麻煩,而是成功地實驗出了······!
這不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艾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先是拍了拍手掌,用清脆的響聲喚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緊接著,這位僵屍族的首領含著笑、準確地看向了人群中的某一個方位。那烈烈的袍角一揚,便朝著對方伸出手來——
“我驕傲的孩子啊,已經看得夠久了吧?”
明明是黝黑的純黑色眼仁,斯科特卻依舊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艾未儘的話語。
舞台已經搭建好。現在,請安心上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