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 你願意幫忙嗎？”
祭祀的聲音從任務面板的後方傳來。
“當然。”少年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就像是當初斯科特所設想的一樣，這果然是個獎勵豐厚的任務鏈形式。
當上一個討伐任務結束之後，順理成章地開啟了這遞送抗議信函的使者事件——像是這樣的傳話事件, 在遊戲中也並不少見。
斯科特當然不會拒絕送到面前的任務——
不論是看在這些豐厚獎勵的份上, 還是看在這任務背後所代表著的意義的份上。
——他可是還沒忘記自己正身處在一千年前的時空。
如果他來到這裡的原因真的與那位懷抱著期待的神明大人有關，那麼違逆了所謂命運的代價, 也許就是要從頭活到過去的那段時間。
少年抿了抿嘴唇, 卻是沒有著急回答祭祀的問話, 而是先一步反問說:“為什麼祭祀大人覺得我是個合適的選擇呢？這個決定也許會被很多人不理解。”
從獸人們的角度上來說，幼崽完完全全就是個應該呆在避風港的年齡段。估計除了這位不走尋常路的祭祀以外，沒有人會把身為幼崽的他考慮在人選範圍之中。
“被神明所期待的人當然會是特殊的。”對方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她頓了頓，接著噗嗤笑了出來。
“不過答案確實不是那麼簡單——被神明期待的人有很多, 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有的人的任務隻是撿走一塊石頭, 這費不了多少力氣。”
對於隻能撿走石頭的人, 就算再怎麼賦予對方以期待, 那上限也是擺在那裡的。
“就算是有幸被命運選擇進了其中, 考察也是必要的環節。畢竟我除了是一位祭祀以外，還是一個獸人——我要對村民們負責才行。”
祭祀摸了摸頭頂的那荊棘的冠冕，竟是將它摘了下來。
當那頂象征著祭祀身份的頭冠被取下之後，斯科特竟是才看到, 在對方的頭頂上面有著兩枚小巧玲瓏的、淡綠色的羽毛。
此前這兩片羽毛一直被那高聳的荊棘遮擋，少年竟是沒能發現, 眼前的女性竟然是一個鳥類的獸人。
斯科特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所以, 就有了那次征伐活動？”
“不, 就算沒有你的出現, 當村民向我反應怪物事件後, 我也會召開村子內的征伐活動。隻不過，我是刻意告訴了你這件事。”這位鳥獸族的女性笑了笑。
“勇氣——在這樣的年紀面對怪物毫無懼色；”
“正義——無法坐視幼崽處於危險不理；”
“主動——明明有著等待的選擇，卻能夠主動做出改變；”
“對了，還有變通的智慧。”她的語氣中帶著笑意，“雖然你可能並不知道，但那個絨獸族的小家夥當初可是因為積分的暴漲才引起了桑迪的注意。”
斯科特的表情閃過了一絲的驚訝，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去。
“我以為每個人都會那麼做。”
“不，當然不——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些。”
那位女性微笑著說:“這也是我決定選擇你的最重要的原因。”
“好吧，我接受您的提議。”斯科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當他的頭顱點下的那一刻後，整個祈禱室的氣氛都好像跟著變得輕鬆了許多。
“真是個好孩子。”說著，祭祀已經將那卷軸放到了斯科特的手裡。
“我會向村民們解釋一切，對了，還有這次出行的時間暫時還不能確定。亡靈族的領地是所有種族中最難尋找的那一個，我需要向最近的神殿請求幫助才行——這個過程或許很快，也或許很慢，所以你得時時刻刻做好準備。”
這個說法和任務說明上面吻合了。
斯科特掃了一眼任務提示的最後一條，對此感到有些好奇:“為什麼亡靈族的領地會那麼難找呢？”
“因為亡靈族的人和其他的種族有很大的不同——關於這點，你以後就能了解到了。儘管這些家夥們喜歡遊蕩，但他們並不喜歡和其他種族交往，也厭惡被窺探到聚居的地方，說實在的，那個聚居地就像是流浪獸人的營地一樣。”
祭祀的聲音頓了頓，隨後說道:
“你也去流浪者營地看過，對吧？”
斯科特點點頭。
“亡靈族的人擅長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們用魔法將領地保護了起來，除了他們的族人以外沒有人能找到那領地在哪——我之前聽過一個說法，說他們把那塊領地做成了移動式。”
······移動式？斯科特沉默了一下。
他緊接著問道:“那我們要怎麼和亡靈族取得聯絡？”
“不用太擔心，獸人族還是跟亡靈有過聯係的，儘管這聯係是在幾百年前。”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對方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怎麼好。很顯然，這“聯係”的產生原因八成也不是什麼讓獸人高興的事件。
“隻要跟那個亡靈聯係上，就能找到亡靈領地的坐標了。”
“一定要是曾經那個嗎？”少年冷不丁地忽然問了一句。
“什麼？”祭祀被問的有些措手不及，第一次露出了微微茫然的神色來。
“如果隻有亡靈才能找到領地的坐標，那麼是不是任意一個亡靈都能做到這件事？”斯科特換了一種說法。
“不，你的理解是正確的。”祭祀點點頭:“他們的領地隻有族人才能找到，而隻要是亡靈族的人，都能知道進入的辦法。”
“隻不過······”她沉吟了一下，“你知道的，獸人和亡靈的關係並不算好，最少在獸人的領地內，應該不會有亡靈會······”
祭祀的話說到了一半，卻被她自己止住了。
這位鳥獸族的女性看向斯科特，此時，少年的表情比之前更古怪上幾分，這讓祭祀感覺很是在意。
“應該不會有亡靈會······”祭祀試探性地又重複了一次。
“——領地上有亡靈族？！”
······
······
關於獸人族的領土上混進來亡靈的這件事，已經超出了祭祀大人的認知範圍。
這看起來也是個命運般的巧合——你看，前腳剛需要一個去亡靈族的引路人，後腳就出現了一個在領地附近的亡靈族，這不是正正好的事嗎？
生平第一次，祭祀對這命運般的安排並不是那麼滿意。
和祭祀相反，斯科特在這次巧合中倒是感覺到了某種注定了似的軌跡——他認識小骨架的時間遠比接到任務要早，一個誰也沒想到的、生活在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流浪亡靈！
少年並沒有向祭祀透露更多關於小骨架的事，他隻是說，好像認識一個能幫得上忙的人。
至於這個“人”是什麼種族······在場的兩人都心知肚明極了。
祭祀並沒有多問什麼，隻是叮囑說:
“亡靈族的脾氣以古怪著稱，如果那人不願意幫你的話，就回來告訴我吧。”她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和善的微笑，“我相信在神明的勸導之下，對方會改變主意的。”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當斯科特從禱告室走出去的時候，就看到了走廊的對面站著一排三個驚掉下巴的神官。
他們看著從禱告室走出來的斯科特，就好像撞見了遊蕩的幽靈一樣——
“這孩子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其中一個神官怔怔地問自己的同伴。
可是，他的同伴卻比他還要驚異:“我沒有注意——這條走廊上有人經過過嗎？！”
第三個神官反應比其他人明顯慢上半拍:“剛才沒有人經過，你忘記了嗎，我們三個負責這條走廊的清掃······等等，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這個反應慢半拍的神官給同伴解釋到一半，自己才終於反應過來。
“請問——”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他們幾個的旁邊響起，這把三個涉世未深的神官嚇得抱作了一團。
“啊！！！！”
“嚇到你們很抱歉，”剛才出聲的灰發少年有禮貌地道了個歉，“但——能否稍微讓一下呢？我準備回家了。”
他那雙同色的灰眸看著那擋在路中央的三人。
反應過來自己搞出什麼烏龍來的三人臉頰一紅，慌慌忙忙地朝著四周散開。
“當然可以！！/非常抱歉！！/請！！”這是一次未經約定的異口同聲。
等到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的時候，這三個神官才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是被祭祀大人罰來清掃走廊的，能夠在那麼多的神官裡面、被好脾氣的祭祀大人專門挑出來處罰，足以見這幾個夥伴的性格還是浮躁了些。
這不，這次竟然將一個活生生的可愛幼崽給當成鬼或者闖入者，不就是因為他剛好從禱告室裡面出來······
等等、禱告室？！
三個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被忽略的重點，他們感覺有一陣涼涼的風從後脖頸上劃過，等轉過身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頭戴森林之冠的祭祀大人正靠在牆邊，而禱告室的門就在她的身後敞開著。
“打掃完了嗎？”她沉靜地問道。
“打、打打打掃完了！”領頭的那個結結巴巴地站了出來。
祭祀大人剛才一定是把他們出糗的全過程都看到了！！
那神官的內心默默變成了流淚臥倒的小人形狀。
可誰知，祭祀大人卻並沒有和他計較這些的意思。
“去把其他人都叫來。”祭祀淡淡地吩咐道:“就說去亡靈領地的使者已經決定了。”
“？！！”三個人相互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難道說······
他們嗖的一下，在祭祀的眼皮子底下跑的沒影了。
******
獸神殿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就不在斯科特的關心範圍內了。
他成功踏上了返回村莊的馬車，和來的時候有些許的不同，這一次，馬車上比之前又多了四五個車夫。
他們都有著許多共同的特點，都是羊族的人，樣子都同樣年輕，態度都同樣熱情，眼神······
眼神都同樣火熱。
在回家的過程中，斯科特被迫和每個人都按了一下蹄子，這才中止了這一連五個羊族青年的熱切眼神。
“這是徒勞的。”
“連神官們都認可了你的特彆！”那山羊青年看起來信誓旦旦。
聞言，斯科特抽搐了一下嘴角。
關於山羊青年口中的“認可”，指的是在剛才離開神殿的時候，斯科特撞見的那三人組神官不知抽了什麼風，忽然從身後追上來不說，還一路殷切過頭地送他到神殿的大門。
這一幕剛好被守在門口的羊族獸人看了個正著。
於是，一種奇妙的誤會就這樣產生了，並且這種聽起來很是荒唐的謠言，竟然被很多人所相信，儼然有一種越傳越廣的趨勢。
才半天的功夫，就連莉莉都聽說了這件事。
“斯科特，聽說神明在愛情方面祝福了你？”絨獸變作巨大的體型，興致勃勃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假的。”少年的表情現在已經可以做到沒有一絲波動。
“可是那綿綿小姐的族弟——就是昨天接你的車夫！他說自己在趕車回來的路上找到了真愛！”莉莉的聲音很大，即便是載著一個幼崽在疾速奔跑，也依然無法阻擋她八卦的熱情。
“那隻是因為那輛車上剛巧來了個回歸村莊的流浪獸人······”說到這裡的時候，斯科特也很是無奈。
那歸途的馬車上“刷新”出來的幾個獸人裡，剛好有著一位才脫離流浪獸人身份回歸村莊的鹿族小姐，閒得無聊才過來湊熱鬨。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的巧合之下也能擦出來奇怪的火花呢？
“但不管怎麼說——斯科特，你今天跟隨我們隊伍的時候，怕是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嗯？”
斯科特的心中有種不妙的預感。
莉莉奔跑的速度一向很快，才用了十幾分鐘，她就已經成功的從自己的村莊跑到了塔塔村。
他們才剛靠近塔塔村的邊緣，斯科特就已經看到了一大串黑壓壓的、一看就是在等待著誰的獸人們。
斯科特:“？”
斯科特:“······”
——
最後，當斯科特又一次來到這流浪者營地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下午了。
在面對獸人們熱情的按蹄邀請時，斯科特第一次那麼想把自己“未成年幼崽”的身份寫個木牌，端正地掛在自己的身邊。
能把一個未成年幼崽當成月老來拜，這種事恐怕也就隻有直腸子的獸人族才能乾出來了。
就連那小骨架都被斯科特的樣子嚇了一跳——
“你這壞小子——謔，這可真是嚇到我了。你是去和那瘋兔子打了一架嗎？”
那間粉紅色的帳篷裡，乾癟的骨頭架子坐在斯科特的對面，哢噠哢噠地說道。
他指的“瘋兔子”就是桑迪將軍，斯科特當然否定了這個猜測。
小骨架也是隨便猜的，他那空洞洞的眼眶在斯科特的臉上看了又看，魂火晃動了幾下:“你看起來很疲憊。”
說著，小骨架的聲音好像少了幾分底氣:“尋找骨頭的事情就那麼艱難嗎？或許我可以再想想辦法，你······”
“找到了。”
斯科特打斷了他的話。
“我也許能找到其他辦法······什麼？”喋喋不休的小骨架猛地拔高了聲音。
因為太過激動的關係，他的頭骨在脖頸上危險地晃動了兩下，差點給斯科特表演一個身首分離提提神。
在對方終於扶穩腦殼的時候，少年才抬起手來，戴著空間戒指的右手在桌面上拂過——
“嘩啦啦，嘩啦啦。”
清脆的骨片撞擊聲連續不斷地響起，滾落在桌子上面，像是一片小型的骨灰白瀑布。
小骨架一開始還記得捂住自己的頭骨，可到了後來，他的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大到人忍不住會懷疑他下一秒就要脫臼。
等一下，亡靈有脫臼的說法嗎？
還沒等斯科特想明白這點，他戒指中的“骨頭瀑布”終於到了儘頭。
最後一塊骨片終於姍姍來遲，落在了那堆骨山的最上方。
那是個從中間裂成了兩半的、形狀肖似心形、兩邊長著對稱骨刺的骨塊。
當小骨架興奮的目光越過那座壯觀到似乎能補全他整個身體的骨山，落在那碎掉的骨頭上面時。
“哢嚓。”
斯科特聽到了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
緊接著是骨碌碌、骨碌碌的滾動聲。
一個灰白色的頭骨就這樣一路從小骨架的那邊，沿著桌子滾到了斯科特的腳旁。
少年下意識一低頭，就正好與那正面朝上的骷髏腦袋對上了視線。
“嗨······？抱歉，新拚的肩頸不如以前好用了，能把我安回去嗎？”
斯科特忍住了抬腳的衝動，默默地幫對方放回了腦袋。
才一裝回頭骨，小骨架就已經撲到了那座骨山的旁邊。
他的目標明確，手指一撈，就已經將那兩塊碎骨拿在手裡——
“你是怎麼找到它的？不不不，應該說，它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骨架拿著那裂成兩半的骨頭大呼小叫。
變成這個樣子？
斯科特又看了一眼那道新鮮極了的裂痕，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心虛的感覺。
“嘿，這是我的心臟！”
誰知，小亡靈卻好像根本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你敢相信嗎，它竟然沒有跟我的肉塊一起腐爛掉，而是變成了這種硬邦邦的骨頭——不管你是怎麼找到的，這可都幫了大忙！”
“還有這些骨頭······我的骨頭們都老老實實地被炸在了同一個墳坑裡嗎？這聽起來可真乖巧——哈哈，我說笑的。”
小骨架講了一個隻有自己才會笑的冷笑話。
不過，這種反常的舉動足夠看出來他的意外和驚喜——
“但是說真的，這真的幫上了大忙！你是什麼尋找寶物的小能手嗎？我都要開始感謝神明了，這是什麼奇跡般的命運！”
繼祭祀大人和山羊青年之後，第三個感歎命運的人出現在了這間有些破舊的小小帳篷裡。
此時，斯科特分出了一些注意力給旁邊的空氣——
在那片虛空之中，寫有《亡靈貿易小店》的最後一頁兌換欄正在閃閃發光。
隨著那心臟樣子的骨塊被小骨架握在手上，那兌換欄上的字體也像是活了一樣在跳動著。
當斯科特看過去的時候，字體剛好跳動到最後一行。
就是這個。